他小声说:哥哥
    还要我重复几次?简凌的话语不带一丝犹豫或心疼,根本没得商量,出去。
    木萘小心地看了季落一眼。
    然后再也不顾自己的老板到底要说什么,也不顾什么违抗命令,赶紧跑了出去。
    他看到季大少爷紧紧咬着嘴唇,像是要咬出血似的那样狠,疼而不自知。
    仿佛,如果不用这种疼痛控制自己的话,眼眶里装得那些满满当当的泪花就会马上滚出去了。
    小助理可不敢看大老板那种脆弱的样子。
    房门碰的一声关闭。
    简凌皱着眉头抬眼。
    进入视线的,是季落那张漂亮而白皙的俊秀面孔。
    以往,男人再冷淡,深邃的目光看到季落时,都会缓下些凉意,不自觉地变得温和许多。
    可是现在,即使简凌瞧见了季落泛着红的眼眶,还有颤抖的牙关,他都像没感觉似的,不仅凉薄的气场没有变,就连嘴里说出的字,也不曾改变一个。
    出去。简凌说。
    季落:
    这么一会儿,就这么简单几个字,季落自己都想不到,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啪嗒啪嗒,连成晶莹剔透的小珍珠串落到地毯里。
    他本来就长得特别好看,这么一哭,更是可怜又委屈,谁看了都会受不了想去哄一哄
    小少爷还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啊
    他的声音中含着令人心脏抽紧的难过。
    可惜,饶是如此,简凌也没有一点点心软。
    简凌淡淡地说:我说,我不想见你。
    季落闭了闭眼,上前一步。
    你为什么不想见我我,我道歉了哥哥。季落低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的,我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
    然后补充说:我要是知道那天是我知道的,对不起,我没想起来但以后我不会那样做了,我会好好记着的,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简凌手指在桌子上扣了下。
    虽然听到了季落的忏悔,但是他依旧毫无回应的想法,甚至连反应也没有,只问季落: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季落张张嘴,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简凌给他解释了,说:我不想见你的意思,就是你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这样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尖隔空指了下季落的脸。
    别在我这里哭,我不想看。
    季落听懂了一半。
    他连忙抬手,胡乱抹两把眼睛。
    小朋友本来皮肤就白,还特别爱留印记,这下红红的眼皮被粗糙的布料一摩擦,马上肿起来了一点点。
    这么看着,桃花眼像是两颗红红的小草莓。
    季落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说:哥哥,我真的错了,我不气你了,别生气,你想要什么我都补偿你。
    简凌的唇线平平的,没有任何改变,看到季落好像还没有懂自己的意思,便说:我不生气。
    季落眼睛倏地变亮,马上走到简凌身边,揪住他的衣角。
    不生气!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纤细而弧度流畅的手指勾着男人的袖子。
    简凌皱着眉头,目光落在少年的手指处。
    季落喃喃道:你不生气就好。我我喜欢你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你不生我气了,别那么跟我说话。你、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简凌不说话。
    季落的手指稍稍缩紧,把男人挺括的西装外套抓出一道道褶皱,还有一个小小的揪。
    他的拇指与食指指尖牢牢抓着那个衣料的小揪揪,仿佛只要抓紧这点东西,衣服的主人就跑不掉。
    季落:我错了,我不应该一直一直不想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是我现在想清楚了哥哥。
    他的视线微动,看到简凌手边的那些文件,还有一早木萘拿来的U盘。
    然后又在办公室内左右看看,仿佛在检视这个地方的环境。
    季落小声说: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为什么一早要来这里?你的办公室,在集团总部,而不是这里
    说着,季落的手指用了些力气。
    他垂眸望着毫无动静的冷峻男人,内心升起一阵阵的慌乱感。
    为什么季凌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不是一直想要我说喜欢他吗?
    要他跟我回家,为什么不说话。
    他不该在这里待着,我要把他带走
    季落张开手指抓住简凌的手腕,用了些力气,想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而简凌却绷紧了胳膊。
    两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在椅子旁边,身体的抵抗与拉扯勾勒出别扭的弧度。
    哥哥。季落红着眼睛,定定望着简凌,我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给点反应啊你跟我回家,现在就跟我回家。
    简凌叹了口气。
    他顺着季落胳膊的力气站起来。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简凌比小少爷高一些。
    他稍稍垂眼时,上午的光线正好跨过一个拐角,降落在他身上。
    高挑的身影,在季落身前投下一圈浓厚的阴影。
    我的东西,今早木萘已经拿走了。你家,已经不是我家了,明白吗?
    简凌说。
    季落怔怔看着他,没有,你还有那么多东西
    其他的你随意处置,我不需要。
    男人的语气淡的要命,仿佛那些价值成百上千万的礼物,他根本看都不想看一眼。
    你怎么能不要?那都是我买给你的。季落慢慢地说,我买给你的,你收下过的,还在家里放着啊!今早你拿走的只是文件,那、那根本不算什么
    其余的,我不要了,你随意处置。
    虽然木萘早上已经说过这句话,但是当简凌亲口说出来的时候,重量与之前的完全不能比。
    仿佛是一个重量级的炸|弹在季落耳边轰然作响。
    季落猛地抬眼,眼睛红得像兔子,手指抓着简凌手腕的力度大到像要把它拧断,你别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简凌很平静,如果你看到别的什么随意丢掉就可以了,不用给我,也不用通知我。
    季落死死盯着他,不可置信又恐慌,又怕又生气:我给你的,凭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给你那么多东西,你
    哦,对。简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低头解锁手机,快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季落口袋里的手机滴的一声,收到一条信息。
    简凌说:以前你给我的8000万,这期间一共产生32%收益,我已经全部打给你了,再加上多余10%的其他费用,我们两清。你有没有异议?
    多余费用?
    比如这期间你买的那些东西,花的钱,还有其他什么你需要拿回去的等价物。简凌慢条斯理地说,像是早将这些事情考虑好了,只等着说出口的这一刻到来。
    季落不敢相信简凌会这样做。
    他都算了什么?
    算的这么清楚?
    给我钱?
    还我?
    两清?
    分手费三个大字像是惊天霹雳般在季落脑海里砰砰炸开!
    季落像被点着尾巴上绑着的炸|药似的炸开!
    马上就到上班的时间,外头已经陆陆续续地走进来许多员工。
    但大家隔着透明的百叶窗,能看见办公室内的两位尊神不一般的气氛,于是都默契地没出声。
    当然,各种视线还是焦距在八卦最中心。
    一向将家族形象视为优先考量的季少爷再也不顾得这些!
    他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吼出声:你你一直喜欢我,也想要我喜欢你,我现在喜欢你了,可是你想跟我一刀两断吗你是这个意思吗?你凭什么做这个决定,经过我同意没有?随随便便扭头就走给我打这点钱你想要我就这么滚?我不同意!!!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不离开我的,我现在喜欢你了,季凌,我喜欢你
    爆炸般的声音又慢慢弱下去。
    简凌静静望着他。
    季落: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我们一直一直是在一起的,你现在怎么能不要我怎么能就这么走掉啊?那点钱算什么你这是给我分手费吗?我不要!你还要我出去,我就不出去!你还不想见我,我不
    说到戳心窝的地方,他的声音又激烈起来。
    只是,被男人简单几个字,直接打断。
    季落,别闹了。
    矜贵的季少爷一瞬哑然。
    听。
    他叫我季落。
    第88章
    季落生平第一次在没有喝一滴酒的情况下, 浑浑噩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到了家里。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挺玻璃心的。
    又又没怎么样。
    他不就是
    不就是没住在家里了吗?
    不就是拿走了一点文件和什么u盘吗?
    为什么心里好难受。
    季落木呆呆地抱着腿缩在沙发上,不愿意去想, 也不愿意去思考。
    什么叫东西你都不要了。
    什么叫你把我给你的东西都还给我了
    现在的少年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样病态的瘦弱了。
    一直被人精心照顾投喂着, 一顿饭一点营养也不落下,一杯牛奶恨不得都是被递到嘴边喂进去的这几个月以来,季落早已经恢复了基本正常的身材,虽然肌肉线条没有特别明显,但已经变得特别帅气又好看了。
    可是, 他现在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模样, 如果是外人看来,其实比以前的那个样子还要糟糕。
    还要脆弱。
    管家很担心,走上前来问季落:少爷,发生什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季落只捂着眼睛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脑海里一直在思考又不想思考简凌说出的那些话。
    你随意处置。
    不用通知我。
    季落。
    别闹了。
    正午的阳光照耀着落地窗外的清澈天鹅湖,反射出粼粼水光。
    美景在前,可季落根本无心欣赏。
    他好像抓住季凌问问, 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明明也想要我喜欢你的啊。
    可是在男人说出别闹了三个字以后, 季落却被他漠然的眼神惊得再也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一点点话。
    那人的眼睛一向深邃。
    季落总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无穷宇宙中的黑洞,能将一切吸进去,能粉碎万物, 不留一点感情。
    季落以为,他早就习惯了简凌那副模样。
    然而,直到今天为止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
    以往简凌的双眼,无论多么深邃,多么漆黑,也总能倒映出季落的身影。
    当季落看向他的时候,就算没办法在那人眼底读出其他的东西,但总能意识到季凌是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今天不是。
    即使是季落最崩溃地抓住男人肩膀晃荡,大喊地说他你不能不要我!的时候
    他也没能在男人眼里看到一点点和自己有关的东西。
    一片衣角,一丝情绪,一点光亮都没有。
    只有纯粹的漠视。
    季落将双腿抱得越来越紧,然而无论再怎么将自己的怀抱填满,也没办法缓解自己心中的空虚感。
    眼泪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滑落。
    晶莹的泪珠汇聚成一汪水泽,顺着脸颊与皮质沙发的沟壑滑入嘴角。
    季落轻轻地用舌尖舔了下自己的眼泪
    心里想了想,原来眼泪尝起来是这种味道。
    咸咸的,味道一点也不好。
    可是为什么,以前哭过那么多次,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种味道?
    他捂着眼睛,想要回忆以前的事情,然而想来想去,眼前晃悠的都是季凌的身影。
    那会儿爸爸去世的时候,季凌每次都会马上把季落流出来的眼泪擦干净。
    一边用手指轻轻抹掉,一边低声说,落落别哭,等等还要见人别哭好不好?
    后来季落不会再因为那件事情哭了,只有在他们两个做|爱的时候才会因为无法承受的快感而不停地流眼泪。
    那时候的季凌,总会轻柔地吻住他的眼睛。
    即使动作再粗暴,也会仔细地将他流出的眼泪一点点亲吻干净,不留一点点泪痕。
    现在
    季落抬手,胡乱地在嘴角与脸颊摸了一把,企图学那男人做的事情,把眼泪随随便便擦干净。
    可是他又笨得要死,不知道为什么,越擦,眼泪流的越多。
    甚至到最后如同开了水龙头一般,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汩汩溢出,浸湿了睫毛,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泪痕。
    所有苦涩没人帮他挡,只能一点不差地自己咽下去。
    真的好苦。
    可是季凌你以前为什么总要把我的眼泪都亲掉。
    越想越难受,季落受不了心脏的抽疼,指尖抓紧沙发,撑着头坐起身。
    然而一阵晕眩袭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又躺倒。
    颓废又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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