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掀开门帘进来,秦六看过去,立刻惊喜地叫他:秦邯!
    来人同将军长得一模一样,穿着道袍,沉默地在床边坐下。
    秦邯秦邯!开心起来的青年围着他不停地打转,明知他听不见也看不见,还是喊着他的名字,叭叭叭地和他讲话。
    你之前就是
    这里鸭!发生什么事情啦?外面倒了好多修士!你有没有事?受没受伤?
    秦六的话戛然而止,他还微微张着嘴巴,剩下的音节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下,声音颤颤地叫仙君:秦邯?
    仙君坐在床边褪下了黑色的道袍,解开纱布,露出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了整个胸腔,皮肉往外翻着,隐隐有深紫色的雷电在伤口中一闪而过。
    秦六拖着腿,扑到床边,腿一软,膝盖直直地磕在地上。
    他嘴皮上下碰撞,脑子里空白一片,整个就像复读机一样只会叫着仙君的名字。
    这是什么?
    不是归凡吗?
    秦六的脑袋凑到将军胸前,给他呼呼:你不痛啊,不痛啊。
    就像他第一次掉叶子,仙君对他做的一样。
    看见秦邯取出一个小瓷瓶,秦六明知不会妨碍到他,还是急急地起身:一样不够呀,你的介子空间好多药呢。
    小瓷瓶倾斜,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秦六也跟着握紧了拳头,两手都在颤抖。
    看见仙君打算重新缠上纱布,秦六急了,凑近他耳边:你、你这没用啊?是药不对吗?你试试别的,试试别的呀!
    能光明正大地养一株洗髓草,还能压下所有人的窥觑,秦邯的实力强劲可以窥见,秦六实在想不通究竟有谁能伤他这么重!
    他努力压着呼吸,却总也平复不了,于是狠狠地闭上眼睛,用力地跺了两下脚,告诉自己都是幻境而已。
    一声闷哼止不住地钻进耳朵,秦六人还闭眼站着呢,一片叶子却止不住地缠上男人的脚腕。
    然后缠了个空。
    秦六又忍不住围着仙君,来回地转悠:你打个坐叭,最好再上点药啊,我的叶子你还有吗?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嚼嚼也好吃呀!你别走啦!
    看见仙君停都不停一下地掀开帐子又走,秦六跟上去叭叭叭地:你现在别动呀!你康康那张床,它是不是很软?你上去躺躺吧,很舒服的。
    男人听不见他讲话,一味地往前走,秦六又急又气,眼眶都要红了。
    看见他进了另一顶帐篷,秦六也跟着进去了。
    有个白袍老者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问秦邯:受伤了?
    秦邯温和地:瞒不过您。
    老者睁开眼,指了下旁边的椅子,他睿智的眼中尽是复杂:处理了?
    秦邯沉默片刻,在一旁落座:处不处理都一样了,天道要我等亡,又有什么药能医治?
    秦六在旁边听得迷茫?什么叫天道要我等亡?
    白袍老者站起来,他背脊笔直,却无端叫人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在他身上,他的声音沧桑而厚实:天道天道
    秦邯站起来: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掀开帐篷出去,在平地上立了好久,抬袖,一排排纸鹤飞了出去:不知道能陪你多久,可别又给我抽坏了。
    他看着那纸鹤飞去的方向,直到它们变成一个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秦邯笑得无奈: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啊,哭包小六。
    秦六心中不安,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咬着牙红着眼,倔强地:谁、谁会哭啊!
    天上变了颜色,重重的黑云压着大地,时不时有紫色的神雷穿梭其中。
    秦邯抬头,长袖起落,法器在手,许多修士都从帐篷里出来。
    里头有正道也有魔道,他们有的一派严肃还有的扯出兴奋的笑容,一看就是亡命之徒。
    秦邯混在其中。
    秦六伸出手去拽他,又摸了空,人还往前跌了一下,听到仙君低低的声音
    天道不容,吾偏要你,登上长生大道。
    第27章
    声势浩大的神雷自九天而下,每落下一道,天地间的灵气便少上一分,半空中修士扎堆站着,各色的法宝齐齐飞出,晃得人眼晕。
    秦邯站在最前方,他目露严肃,看不见头顶上两片叶子努力地拉拔自己的片叶,把自己变得又长又宽的,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秦六焦急地在原地打转转,简直想挠秃自己,他看着仙君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仙君的衣袍被风吹得瑟瑟作响,向后翻滚着,他沉默地站着,纵使是强悍如他,在天地间也显得格外渺小。
    但就是这样格外渺小的一笔,硬生生抗住了摧枯拉朽的道道神雷,巍然屹立。
    秦六看见他紧咬的牙关溢出一丝血迹,顺着完美的唇形,沿着嘴角滴落。
    秦六急得不行,抬着袖子就想给他擦掉,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然后听见男人几不可察的声音。
    秦小六秦哭包
    秦六虚虚地扶着他,泪眼又在那双好看的绿色眼睛里打转了,他强忍着,反驳他:谁是哭包啊!
    顶上的声势暂歇,已经有不少修士身死道消,坠落在地上,秦邯等人退去了第二线,另一批修士补上。
    第二线的站位非常奇怪,应该是一种秦六从未见过的阵法,透出一股古怪的能量波动,凑近一点都令人心惊胆颤。
    秦六强压着害怕,心里的不安一点点加重,他一紧张就围着秦邯不停地叫他,尽管知道他听不见半分。
    天空好似要压下来一般,黑云翻腾得厉害,地上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道道烧焦的痕迹印刻在上头,几乎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土地。
    各门派最年轻的弟子都被保护在一个灵气罩里,藏在最后方,里头的弟子皆是神情慌张,面露惊恐,尽数抬头看着上方。
    数不尽的粗壮闪电从上方劈下,第二线的阵法启动,人人都闭着双目,第一线的修士还在苦苦支撑,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同伴落下,缺口也变得越来越大。
    直到听见之前秦六在帐篷里见过的的白袍老者大喝:退!
    一线修士尽数退到灵气罩旁,盘腿坐下,手中掐诀,以身筑阵。
    秦邯等人的阵法将神雷尽数拦下,白色的阵法星云交织其中,直逼黑云,硬生生将黑云顶
    上去了几层。
    虚虚的白色巨剑凝结在半空中,朝着黑云飞速而去,猛地插入云霄,竟然将天空撕开了一条缝隙!
    那巨剑还在往上,天道似乎被惹怒了,秦六眼前一片紫光,逼得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周身场景又是一变。
    天空撕裂了。
    裂缝中有令人心惊的能量不断地收缩膨胀,似乎下一秒就会爆裂开来。
    秦六在地上,一具一具身体地看过去,找他的仙君,他总是忘记触摸不到实体,还是用手、用叶子去翻。
    他找到了他。
    仙君脸上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嘴里呕出的,还是哪里的伤口流出来的,他被压在两个修士下面,秦六碰不到他,连拉他出来,给他摆正了都做不到。
    秦六在原地站着,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总觉得自己好似失去了意识,他再眨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总也不变。
    他沉默地喘着气,双手都在不自知地抖动,碧绿的眼里全是茫然,直到旁边有抽泣的声音传来。
    灵气罩还在,里面的年轻修士在崩溃地大哭,外面给他们掠阵、做第一道防线的修士已经全倒下了。
    秦六木着脸,没去看他们,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张全是鲜血的脸,嘴角被牵动,又僵硬地落下。
    秦邯他小声地开口,起来鸭。
    头顶的能量积聚到了顶点,无声地爆裂开来,波动横扫出去,地上的尸体尽数化为烟尘。
    六片叶子拔地而起,拢成一团球球,竭尽全力地想护住黑袍男人,最终也只是被一片烟尘穿过,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留下。
    波动破开了之前设下的阵法,朝整个世界扩散出去,一切都在无声地消失。
    灵气罩是坚持地最久的,但最终还是出现了咔咔的裂缝。
    年轻修士惊恐的表情定格在脸上,天空消失了。
    秦邯。
    秦六开口,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秦邯,秦邯,秦邯
    他闭上眼,在舌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就算没人知道,也没人会理会,他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秦六。
    有人在喊他。
    又哭了。
    声音温和而又熟悉,比他记忆里的又多了几分焦急。
    他在一个温暖结实的怀里醒来,也不知道他躺了多久,将军的黑色紧身软甲都被他捂暖了。
    秦邯把他搂在胸前,坐在地上,周围散了一圈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将军空间纽里的,还有他在石室里翻找出来的。
    看见人醒了,将军松了一口气,温和地: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秦六晃晃脑袋,总觉得脑壳子疼,他茫然地开口:没有鸭,挺好的挺好的。
    将军沉默片刻,用指腹磨蹭了一下他红红的眼角,触手冰冰凉凉的,有些湿润,秦六恍然,原来自己已经化形了?
    将军:你在哭。
    秦六眨了眨眼睛,果然酸涩得要命,脑壳子更加抽疼了,于是他一下子埋在将军胸口:就、就做了一个噩梦叭,怪吓人的,天空红红的,后来都塌下来啦。
    他的身体微微地发抖,嘴里还是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害,好像是有点不太舒服,脑壳子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痛痛的,心脏好像也有点毛病啦,它跳得好像有点快鸭。
    他闭着眼睛,然后被将军从他胸口挖了出来,他还想再埋进去,被将军抵着脑袋拒绝了,于是又有点不开心。
    你怎么这个亚子啊,我都说痛了还不让我休息一下哇。
    将军伸手遮住他不停流泪的眼睛,有些心疼,又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能安慰他:不哭了。
    秦六不开心地挣扎:没有鸭,谁哭了啊,我刚刚被拉进一个幻境啦,我知道那是假的,都没当真呢。
    他的话好像格外的多,一张嘴从醒来就没歇过,将军的心尖尖都要被他哭碎了,他却好像一无所觉。
    他还在叭叭叭地,下一刻就张口呕出一团血来,血迹印在将军黑色的战斗服上,不是很明显,他愣了几秒:啊,弄脏了。
    将军皱眉,拿出行军毯子平铺在地上,把他放稳,又把小型检测器绑在他手臂上,一面问他:脑袋疼吗?心脏也不舒服是吗?
    秦六点头又摇头,说不出所以然,看起来呆呆的样子。
    检测器在扫描之后出结果了:检测到精神力波动异常,建议服用镇定剂。
    秦六不知道什么叫镇定剂,但是他神识好着呢,于是不开心地拍了一下检测器,开始窸窸窣窣地强拆。
    秦邯拿着一只镇定剂喂到他嘴边,被他躲开了,他向后拉长了脖子,几乎把颈脖子扯断,还在哭唧唧地说不要不要的。
    秦邯难道强硬地固定住他,一面温柔地安慰,一面伸手抵住他的舌根,硬是给他灌了进去。
    他用舌尖软软地推拒将军的手,没成功,镇定剂大口大口地下肚,还呛了他两口。
    秦六的眼眶更红了,泪花一闪一闪的,瞧得将军越发心软,见小哭包婆娑着眼,伸出两只手,他连忙把人又抱在怀里,轻声地哄着。
    乖小六,一会就好了,不疼了。
    秦六摸着他的胸口,点了点刚才被他一口血呕上去的地方,他指尖蹭上了一点血迹,被将军捉在手里,拿帕子细细地擦干净,又恢复成修长白净的一双手了。
    将军的战衣慢慢地清洁着血迹,那一小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秦六却突然抓着他的手腕,泪水一连串地砸下来,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又始终压抑着自己,倔强地不肯出声。
    他哭得像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奶猫,爪子颤颤地勾着将军,又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秦邯被这一哭一拉搞得心都快揪拢在一起了,他干脆将自家的草草整个盘腿搂在了怀里,拿下巴蹭着他的发丝。
    他不停地在小奶猫背上爬梳着,给他顺着毛,安慰着小奶猫。
    有谁能忍心扔下他呢?
    将军想着,声音越发轻了,这是他战争生涯中难得的几分柔软,将军拨下了坚硬的外壳,将这棵哭得惨兮兮的草草包裹进去,放在最柔软的心尖上。
    秦六渐渐哭出声音来,边哭嘴里还是不停:干、嗝、干嘛不带着我鸭?
    他哭久了就止不住地打嗝,喉结上下滚动着,话儿说着说着就跟含在嘴里一样,秦邯没听清,就听见了前面一句。
    将军用平日里握枪开机甲的宽厚手掌,温柔地抹去他的泪珠子,又一遍一遍的回应着:带你,带你,以后都带着你。
    秦六肩膀还一耸一耸的,白白嫩嫩的手掌糊上将军的嘴巴,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抬起头,泪汪汪的绿眼睛盯着他,嗅了嗅鼻子。
    骗子。
    第28章
    将军揉着秦六的脑瓜瓜,说不清心里到底什么感觉,他知道秦六嘴里的不是他,一大颗柠檬梗在他心里。
    酸得将军心里咕嘟咕嘟地直冒泡泡,又好像嚼了一大根苦瓜,从嘴里一直涩到心里。
    他想起秦六说着别丢下他时的表情。
    天呐,谁能忍心扔下这株,让人心里软成一滩水的草草呢?
    柠檬酸不酸,苦瓜涩不涩,只有将军自己知道。
    他一口柠檬一口苦瓜,还得温和地问他:还疼不疼了啊?
    秦六摇着脑瓜子:好啦好啦。
    将军不放心他,被他拍开了爪子:走吧走吧。
    他弯着腰把室内收拾了一下,秦邯跟着他一起,还偷偷地看他,之前被他又是昏迷又是吐血的,搞得慌了神,都没仔细看过青年。
    他刚化形就带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样式是他不曾见过的长衫,脑袋上顶着圆滚滚的包包,圆圆的脸蛋下巴处微收,刚哭过的绿色眼睛如同雨后湖泊,透亮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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