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门内弟子不可外传。李鸿羽拐过走廊,手腕一动,铃声陡然放大,而孙智的步伐被迫加快。
    孙沛锋悄声问吴伟伟:孙智会被带去哪里,是警察局吗?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是被带去警局,那来的就不该是这么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而是警察了。
    吴伟伟也不知道,就跑去问他陈哥。
    陈岭摇了摇头,看着李鸿羽的后脑勺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孙智?
    七十二司在阳间设有办公点,这个你知道吧?李鸿羽头也不回的往玄关走去。
    陈岭在心里过了一遍七十二司各个司的职能,迟疑道:第三十三和五十三司?
    三十三司为掌掠剩财物司,专管生财之道,若是靠恶劣手段得来的不义之财,不但会被剥走,还会受到严惩。
    五十三司为掌阴谋司,阴谋害人者,必遭天谴。
    李鸿羽点点头,你背得很熟。
    陈岭:还好吧。跟赵迅昌到昱和山第一天起,他就被勒令抄写各司职能,就算是现在,为了怕自己忘记,他也会偶尔回顾复习一下。
    可具体会怎么处置孙智,两司应该还要合计商量一下吧。
    不过现场正好有个知道内情的人。
    陈岭后退一步,与江域并排行走,他用手刮了刮鹦鹉的温热的嘴喙,仰头问道:你知道两司会怎么判吗?
    江域有问题必答:剥去此生财运,穷困潦倒一生。
    短短两句话,听得在场的人无不心惊,其中表现最激动的,无非就是孙智本人。
    他动不了,一切情绪全部聚集在眼睛里。
    穷困是他最惧怕的,否则也落不到今天的地步。想到往后的日子自己可能要缩在几平米的破烂房子里,吃着残羹剩饭,外出不再有汽车和司机,而是只能用双脚行走,或是去街边骑脏兮兮的共享单车
    十几年的锦衣玉食,让他早就忘了平凡的生活该如何度过。
    孙智被自己预想的未来快要逼疯了,他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二叔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让他抓我走,别让我离开这个家。我保证我将来一定好好孝顺你和婶婶,把嘉誉当成我的亲弟弟那样对待!只要你愿意重新接纳我,我,我当牛做马都愿意。
    不能留,不能让他留下来!孙太太怕丈夫心软,拉着他的胳膊说,沛锋,你还记得他之前那说的那些忘恩负义的话吗?他不是真心悔过,只是想骗你放过他。
    这时候,李鸿羽道:来抓人的事情我已经上报了,三十三司和五十三司已经备案,就算我不带你走,也会有别的人带你走。
    孙智的眼泪跟鼻涕沿脸颊流进了嘴里,现在的他顾不得什么恶心不恶心了,即便是不能留下来,至少要摆脱那些可怕的惩罚。
    他急急喊道: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你们看见我就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这样好不好,你们不追究我的责任,我可以回我爸妈家,或者离开这座城市,保证你们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
    孙智的眼睛里没有真正的后悔,他只是在惧怕,想要逃避责任。
    陈岭提醒道:你或许没听懂李鸿羽的话,罪责你是逃不掉的。
    你给我闭嘴,闭嘴!孙智两眼通红,渗血一般,他凶狠的看着神色平淡的青年,胸腔里是前所未有的仇恨。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多管闲事的,你为什么要多管我们家的闲事,为什么!他大口大口的喘气,额角两边的青筋鼓起,血管几乎要爆裂,形如恶鬼。
    一只手扣住陈岭的肩头,把人往后带了带,江域隔着半步远的距离,欣赏着对面的狰狞。
    七十二司管天地善恶,生命轮回,从你心生恶种的那一刻起,你的名字就已经被记录在案。如今你不但拒捕,还犯下口业
    江域轻声一笑,轻缓的语气如同凌迟的钢刀割在孙智的心头,若四罪并罚,该送你去掌摧刑司,剥夺性命下地狱遭受百般酷刑。如何?
    孙智的嘴皮子直抖,眼睛里的恐惧满得要溢出来。
    心里求饶的话多得说不完,他却一个字都不敢再往外吐。
    相比之下,这个总是沉默的男人才是最可怕的,那轻飘飘的语气带来的森寒,让他真的有种身处地狱之感。
    李鸿羽眉梢动了动,再次将视线投向江域。
    不过对视一眼,他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让他产生出某种无法言明的压抑感。
    江域嘴唇勾着,笑意不达眼底:李先生,该把人带走了。
    李鸿羽把视线收回去许久,心中的异样依旧没有彻底散去,不禁对江域的身份越来越疑惑。
    其实这次回特调部复命后,他特意找到师父,向他描述了一番江域的外貌。
    师父说:据我所知,各个门派年轻一辈中,没有这个人。
    随即又叮嘱道:先观察,别招惹,谨慎行事。
    李鸿羽藏起疑惑,摇着三清铃进了电梯。电梯里空间小,等到孙沛锋走进来,里面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陈岭的后脊贴着冰冷的电梯壁,面前就是江域宽阔的后背,仰着头盯人后脑勺太累了,他垂下眼,视线从男人的肩背滑到后腰,好奇的用两只手丈量了下宽度。
    哦,比我的粗一点。
    但被衬衣裹住的线条又很流畅漂亮,不知道跟后腰相对的腹部,会不会有块状分明的腹肌。
    孙智一路走,一路哭,想求饶又不敢,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
    他跟着陈岭等人到了旁边的停车位,那地方停着一辆高档黑色轿车,四个人坐刚刚好,没有孙智的位置。
    看着他那张鼻涕眼泪一把抓的脸实在恶心,没有人管他的愿不愿意,找了个摄像头拍不到的角度,吴伟伟用力把他推进了后备箱。
    后备箱里干净整洁,垫着柔软的垫子,他蜷缩在里面并不难受,可心里就是屈辱。
    还没来得及嚎叫,砰的一声,后备箱盖被重力关上,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几人先后上车,江域坐在驾驶座开车,陈岭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不敢在老祖宗面前吭声的金刚鹦鹉。
    江域发动了汽车,目光注意着前方路况,去哪?
    陈岭扶着座椅靠背,扭身看向后面:李鸿羽,你今天开车来了吗?
    开了。李鸿羽看了眼江域的后脑勺,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一股子恭敬,江先生能送我回繁育基地吗,有样需要交给陈先生的东西,还放在我车里。
    江域:嗯。
    陈岭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一个陶瓷罐,里面是新捡的遗骨。不等青年继续发问,李鸿羽解释道,昨晚,在我来孙家的路上,临时接到师兄的电话,说是在四方山脚下发现了一具女性骸骨。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根本不该出动特调部,可那块地的主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曾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路边游荡。
    陈岭仔细听着:路上横死的鬼?
    李鸿羽摇了摇头,说:应该不是,我们赶到后仔细检查过了,没有鬼气和怨气。我师兄说,可能是主人看错了,或者是将活人看成了鬼魂。我也这么认为。
    吴伟伟道:那你把骸骨罐子抱过来做什么,让我们埋了?
    李鸿羽:根据初步判断,那具骸骨已经在土里至少埋了两年,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而在这两年中,公安机关未曾接到过家属报案说女儿或者妻子失踪的报案。
    陈岭:骸骨已经送检过了吗?
    连夜送检,不是中毒,骨骼上也没有发现被利器伤害过的痕迹,无法判断是他杀还是自然死亡。当然也不排除病死的可能性。李鸿羽说,我们已经试着招过魂了,没用,死者应该已经投胎转世。
    陈岭默了默,说:那你为什么会想到我们昱和山?
    李鸿羽脸上滑过一抹极不明显的尴尬,声音低了几度,骸骨暴露后找不到家人,为了以示尊重,必须尽快掩埋,免得亡者在地下不得安宁。可,可其他陵园的价格你也知道,我们特调部的经费有限,财务那边不能批复。
    特调部居然这么惨吗,陈岭追问:那以前若是发现类似的事,你们怎么解决?
    之前有陵园愿意做好事,以低价卖给我们墓地。但最近两年墓地价格涨得越来越离谱
    陈岭:
    说到底,还是看他们昱和山地理位置不好,环境不好,价格便宜。
    陈岭沉思片刻,道:这具骸骨可以埋在昱和山,我不会收高价,但仅此一次。他顿了顿,有点倒苦水的意思,我们也是要赚钱的,你看这一大家子,每天醒来就要张嘴吃饭,要花钱,我们也很不容易的。
    李鸿羽:谢谢。
    然后指了指吴伟伟放置在腿上的双肩包,我知道里面有只黄大仙,新抓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你别打它的注意。吴伟伟抱住包侧身面向车门,这是我们昱和山新收的吉祥物
    碍于江域气势不敢发声的鹦鹉憋不住了,壮着胆子喊:吉祥物,我是吉祥物。
    陈岭摸它的脑袋安抚着,对李鸿羽说:它是孙先生家的保家仙,没做过恶。
    李鸿羽不认同道:黄大仙多有心术不正,你把它带回去等同于在冒险。
    陈岭保证道:我会看好它的。
    李鸿羽仍旧无法理解,他早早就跟着师父和师兄在外闯荡,见多了邪魔精怪害人不浅的事,受害者无一不是悔不当初,后悔自己一时心善,引狼入室。
    随你吧,到时候别收不了场就行。李鸿羽冷冷丢下一句,两手抱住胳膊不再出声。
    过了大概几分钟,忽然想起什么,他又重新睁开眼睛。
    陈先生,四方山那块地的主人有意找人驱邪做法事,我把你的电话给他了。
    这算是在给他们昱和山介绍生意了。
    你们特调部不接这种小单子?
    接,只是那人不肯把事情交给我们做。李鸿羽抿了抿嘴,没有言明具体原因,只说,他自己去外面找,上当受骗的可能性较大,如果他打电话过来,你就把单子接了吧。
    蚊子腿也是肉啊,有钱进口袋就行。陈岭点头应承下来,我知道了,谢了。
    李鸿羽看了陈岭一眼,这人好像总是在笑,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抵达繁育基地的招待所,陈岭先下车,去把装骸骨的罐子从李鸿羽的后备箱里搬了过来。
    李鸿羽则摇着三清铃,操控着孙智从江域车子的后备箱,爬到了自己那辆车里。随后又从吴伟伟那里取得了之前写好的作案经过说明,低声招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陈岭让江域稍等一下,带着小蓝去基地安抚完雌性鹦鹉。
    两只刚结成伴侣就要被迫分开,实在有些残忍,为了不让雌性鹦鹉继续郁闷,陈岭向钱箐承诺,每天都会让吴伟伟带小蓝过来,让两只鹦鹉约个会。
    钱箐连声说谢谢,然后说起了后续的工作:紫蓝金刚鹦鹉有多珍贵你应该清楚,等到昱和山的繁育试点建好,我会每周抽两天的时间过去看看。
    陈岭:我理解。
    理解就好。钱箐叹了口气,说,用投资和新的金刚鹦鹉交换这只雌性的事,也不是我们功利,而是基地经费真的很紧张,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去重新引进。西南基地当时之所以同意把小蓝寄养在赵老先生那里,说到底还是他们富裕。西南有天然的季雨林气候,对金刚鹦鹉这样的热带鸟类的生长十分有利。我听说,他们那边今年又成功孵化出了三只雏鸟。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陈岭说:钱姐,我都懂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时刻与繁育基地保持联络。
    钱箐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我昨天那么做其实不对,就麻醉枪的事情,事态紧急不是借口,我当时的做法确实有些偏激了。
    用麻醉枪让逃跑或者失控的动物安静下来的办法没有什么不对,几乎每个基地都会配备几把麻醉枪用来应对突发状况。可事后想起,与陈岭的温和的做法一对比,钱箐就觉得自己身上多少有些作为人类的傲慢。
    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你多给它买点好吃的,鹦鹉很好哄的,不记仇。陈岭抬头看了眼钱箐办公室的圆形挂钟,不知不觉他已经在基地呆了半个多小时了,随即跟钱箐前往繁育室,把小蓝给抱了出来。
    基地外,吴伟伟正在自己的信息分享群里问四方山的事。
    四方山位于北城的西北方向,山脚下有个从其他地方搬来不到一年的园林绿化公司,骸骨就是在绿化公司的种植区边上发现的。
    副驾驶的车门被人从外部拉开,吴伟伟抬头就看见陈岭抱着鹦鹉坐进来,赶紧把手机上的聊天记录递向前方。
    四方园林绿化公司?陈岭感叹一句,缘分啊,我正好想从他们家买树苗跟草皮的。
    四方园林是从隔壁城市迁过来的,原因是市场范围扩大,种植范围也跟着扩大,必须开辟新的种植地。
    而四方山山好水好,山脚下又恰好有一块儿很大的空地,四方园林的老板就把这块儿地拍了下来。因为看上这里的环境,他把公司也迁了过来,同时将曾经的公司四平园林,改为了如今的四方园林。
    这些内容在公司网站的简介面都有,陈岭一早就知道。
    但他没想到,这次的事情会跟四方园林的老板唐四平扯上关系。
    根据信息分享群里的消息,唐四平是在傍晚遛狗时发现的骸骨,狗子顽皮,看见一棵没见过的野菜,疯了似的要把它刨出来。
    野菜根茎扎得极深,狗子从起初的玩闹变为了正正经经的挖掘,无论主人怎么拽都拽不走。
    直到土坑被刨了半米深,那棵野菜才勉强被连根拔起。同时被带出来的,还有一根小小的指骨。
    故事有些戏剧化,陈岭看得津津有味,手指往上滑动。
    没了。
    群里分享出来的信息就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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