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对人有意见,平心而论,这两人的确是中看不中用。
    想起临走前,组长把人硬塞给他的态度,李鸿羽有些疑惑。
    转念一想,师兄们平日只做文职,代替其他两位师兄跟他出来历练似乎也说得过去。
    毕竟,其他两个行动组的文职员工早就变成了机动组员,时常跟着其他人外出执行任务,没道理他们一组的文职师兄就能端着茶杯,继续安坐在办公室里。
    李鸿羽说:暂时不走,晚点同陈岭和吴伟伟一起去趟林家,你们跟着一起,但不准说话,仔细看,仔细听,回去好做案件详情。
    没问题。胖师兄笑呵呵的答道。
    他们小师弟天赋好,能力强,还是观主唯一的徒弟,如果不出意外,等观主退下,李鸿羽就是下一任观主。
    听未来观主的话,不是应该的么。
    李鸿羽点点头,想到师兄们在外面喂蚊子也挺可怜,就问:我去问问有没有蚊香?
    还是小师弟心疼我们。瘦师兄夸张的呜呜呜,戏够足,差点真的泪眼婆娑。
    吴伟伟正要睡着,突然被人叫醒,睁眼就看见一张冷淡的脸。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困倦道:怎么了?
    李鸿羽问:有蚊香吗?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吴伟伟翻身下床,蹲在墙角的储物箱中翻出一盒蚊香,之前买的,一直没用上,你拿出去吧。
    昱和山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山脚下的房子里不见蚊虫,整个屋子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子护住了,这样与自然相违背的现象,应当是有人在背后施了法。
    赵老先生、陈哥、江哥,都有可能。
    李鸿羽拿着蚊香道了声谢,转身出去,刚到院子中心位置,凉风夹裹着凌厉之势从身旁掠过,稍纵即逝。
    他站定,回头往身后看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每一道门都安然紧闭,没有异样。
    他摇了摇头,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这地方有赵老先生和陈岭一起坐镇,不会有什么阴邪,更何况他并未从凉风中感知到阴气。
    抬脚继续往前,穿过院门。
    商务车外,胖瘦师兄两人脸上又添了新蚊子包,见到师弟手里的蚊香,就像是饥饿许久的老鼠看见了奶酪,扑上去伸手把东西抢下来。
    当场拆掉包装,一个仔细的将盘得很紧的老式蚊香分开,一个急切的掏出打火机,焦急等待。
    李鸿羽没再进院子,跟两个师兄一起等在外面。
    蚊香味在空气中缓慢弥散,胖师兄如获新生,夸张的吁了口气,他一条胳膊搭在李鸿羽身后的车窗上,问:陈先生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呢?不是说要去林家?
    休息,十一点二十再走。
    瘦师兄凑上来:别说,那位姓陈的小年轻还真看不出来,居然能请下五雷,你当初跟我说的时候,我是怀疑的,就是今天得到了证实,依旧觉得难以置信。他才多大啊?
    这跟天赋有关,与年龄无关。李鸿羽淡淡的说了一句,拉开车门钻进去,合上车门,抱着胳膊闭上了眼睛。
    胖师兄道:他这是在帮别人说话?
    听着像是。瘦师兄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咱们小师弟很少维护一个人,这是已经拿陈岭当朋友了吧。
    胖师兄用力点头,以后说话小心点。
    院子外面叽叽咕咕,院内鸦雀无声,原本被风刮得轻微晃动的鹦鹉架子停止了摇动,像被一只手轻轻扶了一把。
    陈岭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又闭合,一双脚出现在他的床头边。
    江域显形,视线垂在地面。
    床头,球鞋、板鞋、拖鞋新的旧的,一双挨着一双摆在床头,而床沿上方,一根根红线平行往上排布,形成一堵线墙,将床围护得严严实实。
    江域抬手,指尖还没碰到三清铃,铃铛就已经震动。
    他挑眉,好笑又好气,目光穿过重重红线,黏在青年的脸上,那张熟睡的脸上唇角带着小勾,睫毛安静的趴伏在下眼睑上,嘴唇和鼻子缩在被子里,呼吸很轻,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江域按住胸口,感觉躁动的心得到了一点平静。
    可是还不够,他需要青年的气息来安抚自己。
    手指一勾,轻易将红线拆卸下来,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缠绕,拆到三清铃的时候,他伸出两指夹住铃舌,原本震动的铜铃,立刻安静下来。
    红线被绕成一团,丢在了青年枕头边,线尾正好横在陈岭的颈边。
    江域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他长腿一抬,避开床前那排鞋子,右边膝盖压上床边,另一条腿跟着往上一收,然后横跨,身体如同一座大山,轻而易举的将下方的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他腰身往下压,胳膊撑住身体,鼻尖擦过青年的发梢,贪婪地呼吸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满足似的抿紧嘴唇,放弃继续侵扰,以免把人给惊醒。随即,男人往右边轻轻倒下去,胳膊横过青年的腰,丈量尺寸般,一点点,慢慢地收紧。
    陈岭猛地睁开眼睛,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那双暗眸。
    昏暗的光线让淡色的眼眸变得浓郁,深邃,他一手抓紧江域箍住自己的那条胳膊,语气有点得意洋洋:江先生大半夜的搞什么呢,线团卷得好玩儿吗?
    为了把对方抓个正着,彻底入睡前,他闭着眼疯狂给自己心理暗示,一旦有风吹草动必须醒过来。
    心理暗示的效果非常好,睡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听得见院子里吴伟伟和李鸿羽轻声的聊天,自然也能感觉到房门被推开,挤入的轻柔凉风。
    江域明显一愣,转而轻笑,你醒来多久了。
    陈岭想抬头,男人的一只手却强硬地压住了他后脑勺,脸被迫埋在对方胸口。
    得益于阴神的身份,江域的体温可以自我调控,最初因为好奇和急切想要提前看一看未婚夫,他没有考虑被吓人的感受,冰凉森冷,一碰就令人鸡皮疙瘩直冒。
    后来熟悉了,怕冻着人,才渐渐注意到自己的体温问题。
    如今,他的体温滚烫,胸口的热度熏人,陈岭心里的镇定都快被熏没了。
    他扭动脑袋,挣脱不开,你压着我做什么,把手拿开。
    江域不出声。
    陈岭忽然不动了,拉着声音哦了一声,你是不是被我抓包害羞了,没关系,我保证不笑你,你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江域的脸隐没在昏暗中,仍旧不打算说话。
    陈岭挣扎几下,累了,鼻尖却好奇的嗅着男人胸口的味道,衣服应该被熏香浸染过,带着一股诱人清淡的冷香,其中又夹杂着墨的气味。
    青年一呼一吸,尽数喷在胸膛。
    江域喉结攒动,眼眸愈发深沉,扣住青年后脑勺的手放松了些许力度,手指分得更开,掌控的意味更浓。
    虽然脑袋无法获得自由,但陈岭十分机智的将身体后撤,以免贴得太紧,感觉到不该感受到的东西。
    他睁着眼,睫毛隔着布料,擦过江域的胸肌。
    想起闭眼装睡时,头顶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陈岭丝毫不给老祖宗面子,直接问:江域,你刚刚在闻什么呢?别闭着嘴不说话,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顿,再开口气势弱了几分:我身上真的有香味吗?
    话出口就让他莫名的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烫。
    嗯。男人低沉的应了一声,胸腔随之震动,震得陈岭额头和面颊一阵发麻。
    他眨了眨眼:什么味道?
    不知道。现在被抓包了,江域也便也不打算再伪装克制,低下头,脸埋在陈岭的前额和头发里,嘴唇差点贴上他的鼻尖。
    陈岭下意识后退,腰上被勒紧,退路全无。
    江域声音嘶哑,说话的吐息喷在他的鼻尖和眼睑下,你的气息能让我平静。
    平静。
    平静的反义词是什么?
    混乱,躁动,烦扰
    江域属于其中哪一个?
    有什么东西让你不安吗?陈岭不动了,他相信江域不是在开玩笑,过了会儿,他尝试着抬起一只手,从后方抱住男人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字,催促对方回答。
    同以往每一次谨慎小心的触碰不同,江域开始肆无忌惮,又光明正大的,将人往上抱了抱。
    这一下,他的脸正好可以埋在青年的锁骨上。
    陈岭浑身僵硬,不敢动了,从江域身上感知到那一丝微薄的脆弱迎面扑来,裹住了他的思维和心神。
    他的手继续在男人背后轻轻拍着,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闷,不疼,有点酸。
    这就是心疼吧。
    一条短信能让他忍不住笑,一个撒娇似的拥抱能让他心疼,偶尔一记直球,也能让他脸红心跳。
    陈岭用力皱眉,苦恼,不可思议。
    我这他妈是弯了吧。
    可怎么能弯呢。
    不能够啊。
    可事实摆在眼前,桩桩件件能打脸他的否定。
    没有。江域的回答终于落进了耳朵里。
    他声音沙哑,同样直言问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陈岭:
    这不是人,也不是鬼,是狗吧。
    你难道不该好好反省,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厚脸皮,有违自己清冷形象的事情了吗!
    不行。陈岭态度强硬,转瞬又开始结巴,你,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吗?
    气味两个字难以出口,他说得含糊不清。
    江域坦然的承认,第一天就喜欢,我告诉过你。
    冰凉的手扼住喉结,他被迫扬起下巴的往事浮现在眼前,陈岭牙痒痒,想盯着对方的脸教育两句,却被压制得转个头都难。
    他再次挣动,你往后退。
    江域又开始装哑巴。
    陈岭又语含警告的说了两句,一点用没有,他放弃的瘫软着身体,等着老祖宗自动解封松开他。
    这一抱就是整整两个小时,估摸着快到出发时间了,陈岭抬手拍拍对方的腰。
    藏在衣服里的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掌心一擦,手感绝佳。
    陈岭咽了咽口水,拼命忽略加速的心跳,我该出发了。
    江域终于开口:哦。
    陈岭:
    癞皮狗吗,戳破窗户纸后脸都不要了。
    陈岭又说:你帮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江域抬手按亮屏幕,已经十点五十七了,收回手,继续抱着不放。
    陈岭:什么时候了?
    距离十一点还差点。
    差多少?
    差多少!陈岭开始吼了,声音连院外的胖瘦师兄都听见了。
    三分钟。江域松开胳膊,面容平淡,眼神照旧清清冷冷,仿佛之前做出强势行为的人不是他。
    陈岭揉着被勒得肌肉有些酸的胳膊,抬眸就看见红色的线团和哑火的三清铃,心头一阵无语,他运了口气,意图叫老祖宗不要再半夜爬床了,可想起男人之前隐藏得不太彻底的脆弱,又狠不下心。
    他一咬牙,跳下床,随便趿了一双鞋子。
    拉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随便扯出一件,囫囵塞到江域怀里,你要是实在那什么,就,就闻闻我的衣服吧,味道味道肯定是一样的。
    江域:
    陈岭脑袋快冒烟了,拽上包拔腿就跑,跑到一半才想起刚刚没问江域事情是不是忙完了,还走不走。
    脚下定住一秒,毫不犹豫的朝商务车走去。
    李鸿羽惊醒,现在出发?
    陈岭知道自己脸上肯定很红,扭头望着窗外说:嗯,你先给吴伟伟打个电话,让他现在出来吧。
    李鸿羽拿出手机,拨着号问:你出来的时候怎么没叫他?
    陈岭继续面向窗外:走太急,忘了。
    李鸿羽没有多想,手指继续按着数字,电话一通,就对那头公事公办道:起来,出发。
    吴伟伟睡得正香,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醒,心脏跳得老快。
    他抹了把额头被惊出的虚汗,马上。
    离开房间,转身关门的时候,突然想起陈哥会不会还没起,探头往隔壁房间里看去。
    床上围着的红线没有了,变成一个红线团躺在枕头旁。最让他疑惑的是地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鞋子。
    吴伟伟沉默的抓了抓头发,陈哥什么毛病啊,cos蜘蛛精??
    哎,管他呢,就算cos那也是陈哥的爱好,我得尊重!当老大的已经走了,吴伟伟不敢耽搁,背上包飞快跑了出去。
    一上车,他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确切的说是,这种不对的气氛是从他陈哥身上散发出来的。
    吴伟伟用肩膀撞了撞左手方的李鸿羽,笑声问:陈哥他怎么了?
    李鸿羽毫无所觉,没怎么吧。
    吴伟伟想翻白眼,这人是不是感觉神经末梢坏死了,他扭身去跟坐在右手方的陈岭聊天,陈哥,睡得还行吗?
    陈岭应了一声。
    吴伟伟吸了口气,又问:做梦了吗?
    陈岭抬眸睨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没有。
    吴伟伟:哦
    这时候,胖瘦师兄俩上车,一个坐驾驶座,一个坐在副驾驶,汽车发动。
    吴伟伟旁敲侧击没打听出什么,索性直接问道:那我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其实也不是不好,就是觉得你
    怪怪的。
    尤其是坐姿,从上车到现在,陈哥的脸始终朝着窗外。
    干嘛呀这是,落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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