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魂。
    规范的白纸黑字,词组却像是有生命力一样跃起直冲人的眼底。
    教室里的呼吸声在这一刻减弱。
    合上书,苏尔安静坐在原地,等待未知的恐怖降临。
    所有人充分保持缄默的情况下,五感变得十分敏锐,仿佛连外面一片叶子落下都能捕捉到。
    哒,哒哒。
    走廊的幽静被打破,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轻微逐渐变得清晰,证明外面正在有东西靠近。
    三个
    纪珩突然开口,苏尔带着疑惑地嗯了声。
    至少来了三只鬼。
    声音不重,但在针落可闻的情况下谁都能听见。
    有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朝苏尔投去同情的目光,很快又发现对方眼中看不到怨天尤人,似乎早有预料。
    苏尔甚至没有叹息,第一时间开始寻思如何在多只鬼的包围下幸存。
    自身武力值不高,暴力破局没可能,既然游戏有衡量玩家的实力定制答案之书,目前所能够依靠的只有魅力值。
    不,凭借魅力值也无法抗衡多只鬼。
    苏尔缓缓垂眸,迅速分析出可行性最高的一种方式:从鬼和鬼之间的关系上做文章。
    下一刻,门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软底布鞋,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走进来,颈部线条很好看,圆脸,给人的感觉很和善。
    在她之后走着的男人五官端正,不苟言笑。
    最后一位是名老者,穿着朴素,一直低着头。
    中年女人和男人同时戴着一枚戒指,可以推测出是夫妻。
    随着他们走近,教室的地面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温度低得吓人。
    先前担心苏尔的那名女生武力值同样不是太高,是以一开始就有同病相怜的微妙感觉。此刻她觉得整个身子被定住了,形如木雕一样,只能等着刀子落在身上。
    刺骨的痛感只是从她身上一晃而过,鬼的脚步没有在女生旁边停留,径直走到苏尔面前。
    中年女人神情悲伤,哑着嗓子开口:大师,快救救我的孩子!
    苏尔皱眉,这几只鬼眼中竟看不到其他人,记忆似乎也有问题,类似游戏里的NPC,任凭万物如何变化,永远重复同样的台词。
    鬼因执念而生,并不是所有的鬼都能保持完整的神智。纪珩的声音飘过来:言语上的挑拨对它们不起作用。
    苏尔听明白了,这种类型的鬼,只会认准一个死理。
    中年女人催促苏尔:我家孩子还等着救命呢!
    布满尸斑的手指甲疯长了一截,眼瞧着下一秒就有伸过来的趋势,苏尔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中年女人自动放缓步伐,走在最后面,苏尔无奈夹在几人中间,被身后的冷气推着前进。
    三只鬼离开后,教室里的温度才渐渐恢复正常。有了苏尔这个前车之鉴,余下的玩家在翻书之前又多增添了一层考量。
    副本留下的生路往往不止一条,或许除了翻书,还有其他方法。
    坐纪珩前排的人曾和他在另外一个副本有过一面之缘,转身说:听说你们关系不错。
    是不错。纪珩不知为何嘴角微掀。
    前排人:刚那明显是一家子鬼,不好对付。
    家族鬼很难挑拨,通常打伤一个,另外一个会因为愤怒产生更大的破坏力。然而方才苏尔走之前,并没有看到纪珩给出道具防身。
    他倒不是担心苏尔,更多的是为积累经验,万一自己也翻到了类似的结果总得有个参照物。
    一家人才好。纪珩说的话让前排人摸不着头脑。
    好?前排人愣住:好在哪里?
    整整齐齐。
    无言以对,前排人悻悻一笑,转过身去。
    纪珩则回味了书页上的喊魂二字,摇了摇头。
    厉鬼所经之处,气温降低是最常见的表现。
    走廊里,苏尔身子微微发抖,畏惧没多少,主要是冷。这三只鬼如同自由行走的冷柜,他清楚地看见墙壁上扒着的一只苍蝇在厉鬼经过后,虚弱地扑扇了一下翅膀,掉在地上不知生死。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天台。
    大师,到了。
    中年女人指着前方站在围栏旁的女生:都三天了。我家孩子一口饭不吃,说话也不回应,就跟丢了魂一样。
    苏尔不说话,走近一看,女生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垮,身上散发着一股尸臭味。
    哪里是丢了魂,分明是没了命。
    沉默寡言的男人安慰啜泣的妻子:等大师喊魂完,娃就可以回来了。
    夜空突然变得明亮。
    周遭漂浮着不少幽灵,像是孔明灯一样,散发着微弱的萤光。它们都在盯着苏尔,目中充斥着幸灾乐祸。
    魂是喊不回来的,又有一个倒霉鬼要加入它们!
    先前遇到过不少骗子大师,中年女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异常,因为哭泣声音断断续续:好在他们都遭报应了,这位大师一看就没问题。
    苏尔嘴角一抽,高帽子扣得猝不及防。
    而幽灵却是咧开嘴:来陪我们。
    轻轻的呢喃类似咒语般不断重复。
    苏尔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幽灵,忽然乐了:出现的正是时候,省了我再翻一次书的麻烦。
    面上带笑,私下却毫不犹豫拿出电击器,对准离得近的一个幽灵按动电源。
    适才还幸灾乐祸的幽灵很快化成一阵云烟,其他的慌忙逃窜,然而它们的活动范围离不开天台,实力又弱,否则早就向这对夫妻报仇。
    苏尔手持电击器,如同刽子手,一连收割了数只幽灵。
    中年女人甚至忘了哭泣,有些忌惮地望着苏尔手中的电击器。
    一旁最没存在感的老人涣散的目光突然凝聚,五指成爪,瞬间摸向电击器的边缘,然而接触的一刹那,突然惨叫一声,皮肤表面出现一阵焦味。
    苏尔冷笑一声,他光明正大拿出电击器,就料到了鬼会来抢夺。不过这玩意天生是鬼的克星,就连月季绅士当初想抢夺耳边的花都因此黯淡不少,更何况区区一只厉鬼。
    唯一的法子就是杀了自己再试试。
    可惜副本里厉鬼杀人也是要走流程的,喊魂失败前,苏尔确信自己是安全的。
    该喊魂了。老人受伤,中年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
    苏尔没有拖延时间:她叫什么名字?
    陈晨。
    指关节在围栏上扣了两下,发出沉闷的轻响,苏尔张了张口:陈晨
    语调拖得格外长,仿佛是正儿八经在喊魂。
    尸体毫无反应。
    苏尔靠近女生,暗地里用电击器注入阴气。
    幽灵散开后的能量太少,胜在收割数量多,应该勉强够用。
    正常的尸体哪里会一直站着,虽有尸臭味却不腐烂,苏尔更倾向于她的力量被什么禁锢住了。
    不多时,女生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随着最后一丝阴气注入,女生慢慢抬起头,半晌迟疑地叫了声妈。
    回魂了!中年女人泪水涟涟,激动地抱住她:真的回魂了!你看看你,都瘦了,为什么不听话乖乖吃饭?
    听话?
    女生不知哪里被刺激到,突然把人按在围栏上,眼球凸出:一次成绩失利你就在家长会上甩脸走人,因为早恋的事情冲到班级把我同桌打了一顿,逼着我改高考志愿,凭什么让我听话?
    中年女人一改适才的和善,掐住女生的脖子:为了生你,我有了妊娠纹不能上舞台表演,我的青春我的梦想你必须给我继承下去!
    女生苏醒后的力量要比她妈妈强,一把甩开中年女人,冷冷望着另外两只鬼。
    老头却是看着地上的儿媳,喋喋不休:早就说了女娃没良心,让你们送人再要一个,你看看现在!
    沉默寡言的男人想开口,又插不上话。
    苏尔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屏住呼吸退到一旁。
    对亲近人的爱恨,往往更加极端,四只鬼陷入混战,中年女人打不过女儿,突然伸长指甲朝丈夫的脸挖去,骂着懦夫,老头维护儿子扑过去就要扇中年女人的巴掌战局一片混乱。
    血肉横飞,咚的一声!长着尸斑的枯瘦胳膊被扯下来飞出去,正好掉落在苏尔身前,另一边女孩的半张脸皮被毁了,毫不顾忌伤势用力一口口咬下女人腿上的肉,恶狠狠道:让你跳!我让你永远都跳不了!
    苏尔看得心底发寒。
    纪珩说过,无限放大的执念就是恶意,他今天算是真正见识了。
    见敌不过,夫妇俩重新联手,对付发疯的女生。
    起初苏尔冷眼旁观,直至目睹到这一幕,突然感觉到心脏猛烈跳动,画面仿佛似曾相识。
    大家都用右手,为什么你要用左手?
    记忆中突然出现的声音压抑到极致,明明轻声细语,却像是在咆哮。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他想要再去捕捉却以失败告终。
    好不容易捱到剧烈的心悸过去,同归于尽的打法下,天台上血肉横飞的场面不知何时得到了控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苏尔回过神,走近几步。
    这一家子鬼无视他的存在,脱力情况下仍旧苟延残喘地妄图继续互相攻击,根本不在乎会不会遭到偷袭。
    苏尔轻咳一声。
    中年女人总算搭理了一下,满是怨毒质问:为什么要救活这个没良心的小孽障?
    苏尔挑眉:不是你们请我来的?
    闻言中年女人眼神又变得迷茫,骤然间目中带有庆幸:对,女儿不能死!她死了没人给我养老。
    苏尔摇了摇头,对这一家子的三观不抱期望,拿出空瓶,对着已经没有战斗力的几只鬼露出森然的微笑,一字一顿道:给、我、哭。
    一百滴的眼泪交易,终于有了门路。
    谢谢答案之书。
    感恩。
    教室。
    阖眼休息的东风居士突然睁开眼。
    正当玩家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忽然有人竖起耳朵:听。
    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隐约夹杂着某种呜咽。又过去几分钟,呜咽逐渐沦为哀嚎,尖厉刺耳的鬼泣在黑夜中无限放大。
    鬼好像在哭。啜泣声似老猫受到惊吓后的惨叫,越来越响,一名女玩家抿了下发干的嘴唇:你们说鬼为什么会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尔:好希望答案之书有一千零一夜,每晚一个小故事。
    纪珩:我念给你听。
    第102章 规律
    天台。
    苏尔对鬼向来敢下狠手。
    电击器蚕食着鬼老者体内的阴气,苏尔面带微笑:光是干嚎可不行,您老这么久一滴眼泪都没掉。
    鬼没了阴气支撑,消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老人愤怒:为什么从我开始下手?
    不知道尊重老弱病残么!
    长久以来的副本生活只教会苏尔柿子要捡软的捏。
    十秒钟,哭不出来弄死你。
    一滴泪水落下。
    老人是被气哭的。
    苏尔转移目标,顺利拿到中年女人和女孩的眼泪,就没再过多为难她们。不过这两只鬼显然出问题的不只是记忆,还有脑子。
    一个腿被啃掉了大半,一个脸皮都快扯没。稍稍缓过来一些,竟然又开始新一轮的互相折磨。
    女人的丈夫沉默地交出眼泪,直到苏尔要离开天台时,依旧是一言不发。
    抱着答案之书回到教室,进去的一瞬间苏尔感觉像是化身移动的活靶子,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会有视线聚焦。
    厉害!他刚一坐下,就有人移动到身侧:你是怎么从鬼掌心中逃脱的?
    为了不暴露电击器的存在,苏尔半真半假说:一家鬼关系不是很好。
    可我们又听到了哭声。
    苏尔一本正经:后来它们和好了,喜极而泣。
    瞎话也不是这么编的。
    苏尔倒也没有得罪人的想法,中肯说道:目前看来,答案之书确实不会超过个人能力范畴。
    来打听消息的玩家若有所思,道了声谢,重新坐回原位。
    苏尔活着回来,侧面让不少人松了口气,单论实力他并不拔尖,这都能从三只鬼的包围中活下来,证明生还机率还是很大。
    很快又有第二个人开始翻书,运气不是很好,停在的页面上写着猜谜语。
    教室的灯一瞬间灭了。
    没人大呼小叫,最开始的惊愕过去,有道具的拿出道具,没有道具的,悄悄朝较为隐蔽的角落移动。
    谁也不敢轻易发出声音。
    是红色,不,是绿色!
    惊恐的声音打破沉默。
    三秒钟后,灯重新亮了,血腥味在教室内飘散开。
    不久前翻书的玩家头微微朝后仰着,舌头被连根切断,他还活着,然而身体僵硬如雕塑。离得近的人有心想帮一下,却发现怎么也掰不动对方僵直的身体,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名玩家被血呛死。
    猜谜语的正下方多出一行血写的小字:【回答错误。】
    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的气氛重新变得紧张。
    先前关心过苏尔去向的女玩家叫高芮,手指因为紧张合拢:我什么都没听到。
    纸上写着猜谜语,然而除了最后惊恐的呼喊,全程都没有听到鬼在说话。
    鬼是何时出现,何时离开,都是一个谜。
    探究这些没用,一名叫单蒙的玩家冷静分析:还是想想有什么其他方法找到毕业证书。
    集思广益,未必不能找到法子。
    高芮下意识看了眼讲台上的主持人,发现对方一直在闭目养神后胆子稍稍大了些:要不四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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