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笑得不行,瞅着最后一截路耍赖,要让陈又涵增加负重。陈又涵帮他解了登山包反背在胸前,整个人成了夹心汉堡,好在他利落修长,纵使如此狼狈也仍是气定神闲,惹得路人频频偷看他。
    小情侣趁着夜色用粤语咬耳朵:你看人家男朋友又帅又疼人,你连多帮我提壶水都不乐意。
    叶开脸上发烫不知如何应对,索性假装没听到,低头加快脚步。陈又涵懒洋洋道:男朋友?提一提你的贵重物品。
    叶开回头,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指骨分明,指节修长。
    陈又涵夹着烟笑得纨绔:不要了啊?
    叶开面无表情很随意地在他掌心一拍,顺势握住。
    手掌交握,不知是谁的掌心带着潮意。陈又涵的手掌宽大有力,是灼热的,不细腻但也不粗糙,叶开心里一颤,总觉得在握上这只手之前,便已经知道是这样的触感了。可猜想的和真正掌心相贴手指交缠又分明是两个感觉。叶开的手掌比他小,几乎像是被包住。伴随着远处的涨潮之声,他的心也起起落落,心想,原来和他牵手是这样的感觉。
    陈又涵牵着他,两个人步子慢下来,晃晃悠悠地穿过村庄绕过水坑,走过通向沙滩的石板桥,海湾近在眼前,浪花拍打着水岸,发出温柔的哗啦声。临近海边有小酒吧,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几个老外在将黑未黑的天色下饮酒。
    沙滩上已经支起了很多帐篷,灯光深浅不一,看着十分梦幻。他们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开始折腾。叶开并没有什么徒步的经验,陈又涵虽然也是个新手,却意外地靠谱。研究了一通说明书,趁起风前终于把今晚的住宿搞定了。
    两人去村子里吃饭,几步路而已,叶开还想牵他的手,却找不到理由。他没陈又涵那么举重若轻,什么都像是开开玩笑的样子。
    餐馆简陋,吃最简单的通心粉和咖喱牛腩饭,配两听可乐。吃过后天完全黑了,海浪越发大,而星星愈见亮眼。蟋蟀声猖狂,人声隔得很远。经过小酒吧,澄黄的灯光框住夹杂着各国语言的笑谈,海风吹动一盏电线吊灯。陈又涵手插裤兜,停下脚步一偏头:喝一杯?
    一前一后地走进吧台,陈又涵要威士忌,叶开很有自知之明,只点了杯含微量酒精的莫吉托。两人坐在面向海浪的吧台上,迎面没有灯光,只有黑黢黢的海和反光的浮标,游客三三两两地经过。叶开用吸管小口啜饮,偶尔歪头看陈又涵。灯光在他眼前重影,他醉了。
    事实证明他的确高看了自己,回程的时候起了风,他晕得深一脚浅一脚,在不平坦的沙滩上磕磕绊绊。
    陈又涵站住脚步,半侧过身等着他,等他靠近了,从裤兜里伸出手。
    手掌平展,像一个邀请。
    叶开与他对视,目光是朦胧而迷离的。他握住,掌心交扣。
    这次陈又涵的手干爽温热,从掌心一直熨帖到心里。
    他被他牵着,眼眶发热。
    夹在指尖的烟头明灭,像黑夜里寂寞的一颗星。
    穿着鞋太难走了,叶开干脆脱了鞋子拎在手上,裤腿挽到小腿,走着走着不老实,松开手跑向潮湿的岸边。
    陈又涵感到掌心一空,心像退潮般回落。
    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沙滩光滑而结实,赤脚踩上去有种让人心安的触感。叶开浅浅地踩着水,感觉潮水拍打他的脚踝,冲上泥沙和贝壳的碎片,或许还有些生活垃圾。陈又涵远远地看着他嬉水,在黑夜里留给他一个自由的、无忧的、属于少年的剪影。
    叶开蹲下身,在沙滩上写下一行字。
    潮水来了又走,那行字消失了。
    又涵哥哥!他冲陈又涵大喊。
    陈又涵慢悠悠地走过去:怎么?
    叶开上扬着唇角笑:我刚才写了一个秘密。
    陈又涵挑了挑眉:然后呢?
    然后它被海浪卷走了。
    叶开笑得露出白齿,眼神却很迷离。陈又涵知道他是醉意上头了,无奈地笑了一声,走向他:过来,回去了。
    叶开拎着鞋子嗯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浩瀚的星海都成了他的背景。他就这样定定地看了陈又涵两秒,而后奋力地跑向他。风鼓起了他的T恤,像长出了翅膀。
    陈又涵张开双臂,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可叶开跑得那么急,像头小兽般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带着少年的气息,带着微凉的夜风,带着海洋的湿润。他被撞得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微微睁大了双眼
    叶开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开玩笑似的叹息说:又涵哥哥
    喜欢一个人好辛苦啊。
    第20章
    天一黑,所有帐篷都成了一个样。两人摸索着找了一圈才看到。里面挂着应急灯,从外面看像个发光的童话水晶球。就是风太大了点,吹得都没形了,像是女巫下山。
    越到晚上风力越强,陈又涵检查了下四角地钉的牢固度,一扭头,叶开已经笨拙地拉开了帐篷门的拉链。虽然是背风的方向,但那一瞬间还是感觉差点拔地而飞。叶开猫着腰半爬半滚,靠着一角笑得喘不过气。
    拉上拉链,小小的空间里恢复了平静。再低头一看,妈的,到处都是沙子。陈又涵呸了两声,灌水漱口。太艰苦了,陈家累世经商,他根本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大少爷,虽说没那么矫情,但此刻还是觉得自己像是个上山下乡的。
    登山包东倒西歪地敞着,叶开坐在防潮垫上半闭着眼揉眼睛:又涵哥哥,我眼睛里进沙子了。
    陈又涵扔下水瓶半跪着掰开他的手,就着白色的灯光,看到他右眼眼睫不住地发抖,眼眶红红的,沁着眼泪。
    别动,我帮你吹吹。手指轻而强势地掀开他的上下眼睑,轻轻朝里吹了口气。
    叶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还在。
    陈又涵又吹一口,问:好了吗?
    叶开半仰着头,呆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剑眉星目,眉骨高挺,一双眼睛在这么暗淡的灯光下也恍如点漆。陈又涵也愣了,叶开的眼睛微红,眼睫潮湿,呼出的气息有薄荷的香味,嘴唇的形状十分好看,让人想起玫瑰花瓣。他这样的姿势,像极了索吻。
    陈又涵不动声色地退开,很绅士地说:我出去打水,你先闭眼休息一下。
    条件有限,这里不能洗澡,但村民给游客留了公用洗手台,在那里可以打到水。陈又涵装满了两个一升容量的矿泉水瓶,进帐篷时又灌了一嘴沙子。
    连脏话都没脾气骂了。
    叶开趁这会儿功夫已经是收拾好了两个背包,抖落开了气垫和睡袋,睡袋拉链拉开,上面摊放着换洗衣物和毛巾。他反手脱掉T恤,露出劲瘦的、属于少年人的上半身。滑雪和网球对于核心力量要求很高,所以叶开的腰腹线条非常可观。陈又涵扫到一眼,仓促地转过了身。
    帐篷里的空间狭小而逼仄,外面风声呜咽得紧,隔壁老外交谈的声音清晰可闻,更衬得这里面沉默难捱。叶开慢吞吞地擦胳膊、脖颈、胸膛、小腹,动静很小。陈又涵拿着手机看工作群的消息,过了会儿,察觉背后没了声音。
    叶开?
    喂。
    没有应答,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
    陈又涵:
    他回首,发现叶开攥着打湿了的速干毛巾,歪着身子半靠着帐篷睡着了。额发垂下,半遮住他的眼睛。花瓣一样的嘴唇自然地贴合,只有挺翘的鼻尖在微微翕张。
    陈又涵放下手机,很轻很静地靠近他,从他手里抽出毛巾。
    都被掌心捂热了。
    他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掏出自己那条干净的毛巾打湿,拧了拧贴上叶开的肩膀。
    没有佣人供他使唤,他躲不掉了。
    手掌握住光裸的胳膊,另一手抓着毛巾草草地从肩膀擦过胸膛、扫过小腹、绕到后背。
    叶开往前一倒,靠上了陈又涵的肩窝。他做着又醉又深的梦,本能地追逐着怀抱被填满的感觉,双臂一抬环住了陈又涵。
    陈又涵平复呼吸,毛巾从后腰往上,仓促地掠过肩胛骨,挣扎似的抓紧,最后被狠狠摔下
    操。
    他放下叶开抹了把脸,手指丧气地插入发间。
    他有反应。怎么会
    叶开被渴醒时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外面鬼哭狼嚎,帐篷被刮得猎猎作响,他裹在羽绒睡袋里,身上半黏半干的很奇怪。摸索了半天找到手机,一看时间是凌晨一点。
    帐篷里没有陈又涵的气息。
    应急灯被拧亮,照出对方平整的毫无褶皱的睡袋。叶开穿好T恤,在狂风中拉开面朝大海的那一侧门,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外面漆黑一片,奇怪的是,当人置身于其中时,反而不觉得这海风如何可怖,甚至让人觉得舒爽。黑暗中所有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叶开眯着眼找了会儿,捕捉到一个红色的光点。
    陈又涵屈膝躺在沙滩上看星星,烟已经燃烧到了尾声,终于在熄灭前被叶开找到。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野猪吃了。叶开拎着水在他身边坐下。
    野猪?
    对呀,你不知道吗,这里有一只野猪经常趁半夜来拱帐篷。
    陈又涵:这么危险的事情麻烦下次出发前先讲清楚。
    它都没有獠牙。
    他嘟囔着,捧起一把沙,被风从掌心吹成一层薄烟。
    怎么不睡觉?是我吵到你了吗?
    是的,你非要拉着我要我看你开演唱会。
    叶开怔愣,茫然,脸色后知后觉地泛红:骗人。他小声说。
    喝醉酒的他一向很闷,怎么可能撒酒疯。
    陈又涵若有似无地笑了声,拉他躺下:看星星。
    叶开双手枕脑后。并没有什么浩瀚星海倒映在他眼中,风起了,云也起了,遮住了那些闪烁的星体,只留下零星的几颗散在蓝黑色的苍穹中。
    又涵哥哥,你有心事吗?
    成年人当然会有很多心事。
    你和伍思久在交往吗?
    没有。你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一个成年人出现在天翼高中的谣言里,你还好意思说。
    那怎么办,我睡完才知道是你校友。
    陈又涵闭着眼与叶开一问一答,星星和海洋都消失了,只留下哗啦哗啦的模糊的声音。
    叶开侧过头看看他一眼,问:你为什么又和他复合了?
    他说他很喜欢我。
    陈又涵的嗓音淡淡的。
    叶开没料到这个回答:那么多人喜欢你,难道你每个都留着吗?
    陈又涵微微一笑:喜欢我的钱和喜欢我的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是你的人呢?
    我让他选了。
    叶开哑口无言,甚至觉得匪夷所思:可是你又不喜欢他。
    不喜欢。
    你不应该让一个很喜欢你而你却不喜欢的人留在身边。
    为什么呢?
    因为叶开转过头去看着暗淡的夜空:因为如果将来出现了一个很喜欢你而你也很喜欢的人,这样对他不公平。
    小开,陈又涵低沉而温柔地唤他,不会有这样的人。
    叶开心口一窒:为什么?
    比如如果我现在喜欢一个人,他应该不会喜欢我。陈又涵轻描淡写地说。叶开笑得没滋没味: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陈又涵从沙滩上坐起,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语气很淡: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会自卑的。
    扶起叶开:走吧,回去睡觉。
    帐篷睡两个男人还是挤,早上叶开先醒,发现自己那床睡袋已经被踢到了角落,自己跟陈又涵挤做了一团。陈又涵手臂横在他腰间,呼吸轻轻地吹拂在叶开的颈窝。香水味淡去,叶开前所未有地、清晰而深刻地闻到属于他的气息,有些上瘾,心脏在胸腔里迟滞地扑通、扑通,继而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他也是这样抱着别人睡着与醒来的吗?
    在陈又涵醒来前,他狼狈而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怀抱空了,陈又涵睁开眼,眼神平静而深沉。
    在村口士多店买了三明治,两人再度出发。还未出西湾,见一群人围在滩边的岩石上,脸上都是又害怕又痛心的表情。叶开走近两步,骇得面色惨白一条大蟒蛇,肚子鼓鼓地躺在潮湿的黄石上,不知是吃饱了还是被打死了。
    蟒蛇吃人了吗?有人问。
    不是,经常来轻装速徒的香港人回答,是吃了野猪。
    一个晴天霹雳可爱的、没有獠牙的小野猪被吃了。
    陈又涵差点疯了:叶小开!你绝对、绝对不许再来这里!
    叶开垂头丧气:我比野猪大。
    陈又涵冷讽一声:对,蛇吃得更饱。
    或许是蟒蛇的事情刺激到了陈又涵,他今天全程都很紧张叶开。从西湾到咸田湾的路修了石阶,虽然轻松,但游客也很多,许多是拖家带口来过周末的。石阶临着蓝色大海,带着荆棘的蔷薇花迎风招展,透过花瓣可以看到耸峙的悬崖下,海浪循环往复地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卷起层层白色泡沫。
    石阶很窄,仅供两人并行,又有上又有下的难免磕碰,陈又涵牵住了叶开的手,将他护在靠近山那一侧。
    又涵哥哥,你好像带小学生春游。
    嗯,下次给你换个小书包,再戴一顶黄色的渔夫帽。
    叶开:
    上面绣几个大字:迷路请找陈先生。
    后面写你的电话号码?
    陈又涵牵着他等在一侧让几个拄拐杖的老人先走,随口道:不然呢,你那么小,肯定记不住那么长的数字。
    叶开无槽可吐,胡乱怼道:凭什么找你,我又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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