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反扣在桌面,手电筒的光线照着天花板,林择梧就着这点光亮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咚。
    林择梧关上洗手间的隔门,狭小的空间内唯独有手机光线一束光,不一会热气从门缝下冒了出来。
    热水洒在身上将浑身的疲惫勾了出来,林择梧匆匆洗完澡,头上搭着干毛巾蹲在盆子边泡衣服。
    做完这一切,赵倩还没醒。
    林择梧给卧室留了条细缝,接着去客厅往空荡的地板上铺被子,过程不超过五分钟,他便抱着枕头躺了上去。
    叮!
    手机充上电,在黑暗的空间中亮起。
    林择梧眯着眼将它关上放在一边,平躺在地上疲惫地闭上眼。
    在所有外界干扰因素减弱到最小,自身的感官会被放大,他能感受到小腿和左肩的酸胀疼痛以及肌肉细微的抽搐。
    忍了两分钟,林择梧掀开被子撑起身在抽屉里翻膏药。
    叮铃。
    挂在椅背上的超市工作服被蹭到地上。
    林择梧随手捡起它,他动作顿了顿,从制服前边口袋摸出一包夹子和一只黑色的钢笔。
    是闻陈的钢笔,纯黑色带着暗金边,不论在哪儿都无法埋没它的存在感,就和他的主人一样。
    之前签完名忘记还回去了,估计要下次再闻陈好像并不想再见到他。
    等有机会再还回去,林择梧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他将笔放进抽屉里,找出张膏药贴在肩头,拉着被子重新躺下去,闭眼盘算最近家里该解决的事,逐渐昏昏欲睡。
    夜逐渐沉,月亮隐在乌云后。
    几公里外。
    咔哒。
    浴室中走出一个男人,上身只穿了件宽松的白色短袖,下身是灰色的系带休闲裤。
    闻陈来到在电脑前坐下,思考了会,在浏览器中打下四个字安林一中。
    他点进学校论坛,翻过重重帖子,真让他找着个关于林择梧的帖子,是去年的。
    楼主:【照片】【照片】
    楼主:这谁啊?帅哎。
    一楼:林择梧!高一十四班新生,运动可厉害了。
    二楼:十四班啊,喝酒抽烟烫头?我上回看到几个十四班的在班里放了印着他们班主任表情包的抱枕我还听说他们考试全班作弊。
    三楼:二楼,再来点精神宣言。
    四楼:给力嗷铁汁!
    照片上的林择梧穿着白衬衫,袖管卷到手肘,戴着纯白耳机,单肩背着包,正在等公交车。
    从角度看,应该是偷拍,时间大约在春天,樱花全都盛放的季节。
    这样的少年在论坛帖子里摇花手。
    闻陈关了网页。
    这年头的高中生,够野。
    .
    第二天。
    早上林择梧差点起不来,左手仿佛绑上无数块石头,肩膀下边一块淤青,连指尖都不由自主地发颤。
    赵倩在房里摔东西,伴随着愤怒的尖叫,她身体不行,摔不了多重的玩意,只能摔摔枕头杯子之类。
    而这家里的杯子全被林择梧换成塑料的。
    这些玩意砸在身上轻飘飘的,要是以前的林择梧随便都能接住,今天他刚踏进房门被迎面而来的枕头砸得后退几步贴在墙根在稳住。
    肩膀受伤,连带着重心不稳,林择梧提着枕头深深吸了口气。
    赵倩从来没有得逞过,她显然怂了,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连脑袋都不敢留在外头,生怕林择梧把她丢出去。
    出来。林择梧拽着被子角,起来吃饭吃药。
    与赵倩斗智斗勇大约十五分钟,最终以林择梧的成功告终。
    赵倩头上夹着亮晶晶的蝴蝶夹子,捧着碗缓慢地嚼着菜,看得出她现在心情不错。
    林择梧从床头柜翻出一瓶红花油,垂着沉重的左胳膊离开这个房间。
    被遗忘在桌上的手机有未读消息,翻开一看是李勋给他发了课堂笔记,即便林择梧从来不回,李勋照例发,节节下课发,还顺带发作业试卷照片给他。
    今天李勋多发了一句话。
    太空人:来上学吗?
    林择梧:不去,胳膊伤了。
    太空人:?!
    太空人:谁干的?金毛??
    林择梧:嗯。
    太空人:qaq
    半晌,李勋打来个电话,不知道他挤在哪个犄角旮旯,信号断断续续,他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要报警?我可以当证人,我上回摔坏的眼镜还留着!
    林择梧:报了,不过和你无关,挂了。
    哎哎哎李勋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头就挂断了。
    红花油很久没用过,盖子被封得很紧实,林择梧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拧开,结果揉了几下钻心的疼,他倒吸两口凉气放弃了,重新贴上膏药。
    距离中午还有三个多小时,林择梧一般下午到晚上忙,上午他能腾出时间干点别的比如完成某些作业以此安抚老刘躁动的家访念头。
    从地板上捡起苹果形的收音机放在赵倩床头,调到她经常听的频道,里头正放着歌,赵倩听到这个就会安静很长时间,有的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数学英语。
    林择梧抽出张试卷。
    他拿着纸笔,搬着凳子坐在太阳底下,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他半眯着眼,偶尔圈出答案,一套试卷除去作文他一个小时能写完。
    简单,做得十分顺畅,正确率在95%以上。
    林择梧停笔,将试卷放进抽屉。
    那里头已经堆了不少同样写满的试卷。
    第5章
    自从上回在警局分道扬镳起,金毛很久没有来打扰林择梧了,好像被警察训了之后便夹起尾巴做人。
    在路上看到他就绕着走,只是远远瞅着他,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周五,林择梧背着包在校门关闭之前进了学校。
    高二十四班在一楼最里面。
    李勋正催着收作业,余光瞥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当即眼皮一蹦,捧着半沓试卷靠过去。
    你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交作业,不然老刘得去家访。
    林择梧从包里拿出一沓作业摊在桌上,再从自己课桌肚里翻出空白的试卷塞回去。
    今天上午什么课?
    李勋说:语数英各一节再加一节音乐,你上吗?
    上完前三节再走。林择梧往桌上一趴,我先睡会。
    李勋收起他累积了一个礼拜的作业,抓抓脑袋:行,老刘来了我再喊你。
    二十分钟后,老刘拿着书本晃悠悠地走进来,视线扫了圈,看到墙角撑着头的林择梧,满意地点点头,咳嗽一声开始讲题。
    上完三节课,时间将近十一点,下课铃一响,最后一排窗口的位置就空了。
    林择梧背着包从后门出去,驾轻熟路地从上回的地方翻墙离开。
    途径上回与闻陈狭路相逢的小道,林择梧警惕地环望四处,并没有被人半路抓包的状况发生。
    他松了口气。
    闻陈上回过来纯属偶然,他们确实不会再见面了。
    林择梧加快脚步离开,走了没十几米,有人冲他瞎喊。
    哎,那边那个,就是你!路边蹲着的混混脚边滚着几个空啤酒瓶,他吹了个悠扬的口哨,你很眼熟啊。
    林择梧脸色冷漠,径直走过,不予理会。
    可身后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甚至有隐隐增多的趋势。
    姓林的。
    等他走到深巷子里,身后有人喊他。
    这声音很耳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林择梧脚步一顿,心底浮现莫名的惶恐。
    不等他作出反应,先失去了视线,光线从粗糙暗黄的布料那头稀疏地钻进来。
    可算抓住你了!
    麻袋套住林择梧的同时一记闷棍自上而下挥来,肩膀的伤没完全好,又挨了好几下,林择梧在那瞬间被打懵了,手撑在地面怎么都撑不起来。
    给老子狠狠打!终于逮着你了。金毛粗声粗气地骂道,敢报警,老子看你这次怎么报警!抬走!
    一旁窜上来几个人,扛起麻袋就跑,林择梧的挣扎仿佛石沉大海。
    摘掉麻袋的瞬间林择梧猛地闭上眼,等那阵刺眼的感觉过去,才看清他在什么地方。
    金毛将他扔在某个胡同深处,路口摆满了散乱的垃圾袋,外卖盒东倒西歪洒了满地。
    这地方离安林一中大约三公里远。
    你不是挺能耐吗?金毛一脚踹向他肚子。
    林择梧猛地蜷缩起来。
    紧接着金毛抓起他后脑的头发往墙上磕:怎么不说话?
    血从额前流下,视线一片鲜红。
    林择梧嘴唇翕动。
    金毛凑近,疑惑道:你说什么?
    林择梧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狗东西。
    操!金毛将他推在地上,面色扭曲地招呼道,他妈的揍死他!
    话音刚落,毫不留情的殴打雨点般降临。
    腰侧、背部、肩膀
    林择梧挨打时迷糊地想着过两天自己去做个伤情鉴定,能把金毛关进去好长一段时间,这片地终于要清净了。
    你把老子坑了两回,总得让哥几个出出气,你说是不是?金毛抓着他的衣领,拍着他的脸颊,不然老子面子往哪儿搁。
    混混打人没有规矩,怎么出气怎么来,受灾面最狠的是后背,林择梧整个人缩在角落,脸上蒙上一层灰。
    垃圾熏天的臭味徘徊在鼻间,混杂着灰尘泥土,还有他身上流出的血腥味。
    老大,这小子吐血了!
    不知道挨了多久打,久到连疼痛都麻木,林择梧视线逐渐模糊。有人伸着手指横在他鼻下,那根手指甚至在颤抖。
    老大,还、还有点气,快没了
    走走走,赶紧走!
    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他能感知到的范围内。
    结束了?
    林择梧剧烈地喘息,迟钝的感官似乎感受不到半边身体的存在。
    他不是没挨过打,从小都是这么摸爬滚打来的,只是这次有点狠了。
    从昏厥到并不完全的清醒,林择梧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不清楚到底几点,他听不见其他声音,偶尔几声蝉鸣响起。
    咳
    左手完全动不了,林择梧靠着另半边硬生生撑起来,贴着墙壁喘息了会,艰难地迈开腿缓缓往外走。
    他得找个有人的地方,林择梧神志不清地想。
    林择梧机械地迈着双腿,疼痛蚕食着他的神经,走到依稀出现光亮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彻底熄灭。
    他毫无声息地倒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
    闹铃在七点响起,闻陈洗漱完毕,吃了两片全麦面包,心情平和地开车去完成他的副业。
    今天他特地带了高中时候的数学笔记本,没想到这玩意竟然能再见天日的一天。
    周六的早上路上没往常堵,闻陈开车过去大约十分钟。
    他将车停在深巷子对面,锁上车准备离开,眼神随意一瞥,注意到胡同口露出的一片蓝白相间的衣角。
    看着像安林一中的校服。
    说到安林一中,闻陈总能想到林择梧那小骗子。
    这叫什么?雏鸟情节?
    论年纪可太雏了。
    什么情况。
    闻陈迟疑地靠近那里,注意到草坪被压倒了一小片,里头正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角眉眼全是青紫的殴打痕迹,领口甚至溅着血,勉强能看到胸膛轻微地起伏。
    林择梧!闻陈看清他的脸后,瞳孔震惊地一缩,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冷,疼。
    林择梧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费劲地抬起眼皮,入眼是闻陈那张好久不见的面孔。
    哥
    闻陈握住他手腕:你别睡。
    握住的瞬间闻陈惊讶了,手腕比他细一圈,因为皮肤白,手背透着青紫色的血管。
    林择梧低声说:我疼。
    顿了顿,他又说:我没骗你。
    闻陈怔住。
    林择梧努力地抬起手指握住闻陈干净熨帖的西装裤腿,指尖沾染了脏污的泥灰和干涸的血痕,与他的高高在上格格不入。
    林择梧沙哑道:我没拿他们的钱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盒子。
    我送你去医院。闻陈手伸进他膝盖下方将他整个人抱起来,他虽然快十八了,但重量却不够看,闻陈见他老实窝着,问道,谁打你?
    林择梧没出声,紧闭着眼呼吸轻一阵浅一阵,只是唇齿间不停地在呢喃着一句话,仔细听能听明白他在说我没拿他们的钱。
    哥,我没拿他们的钱,他说。
    .
    左肩骨裂,没长好又被打坏了,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耳侧有个陌生男声,警戒心使得林择梧努力地睁开眼,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以及三袋还剩一半的输液袋,鼻尖是不适的消毒水味。
    醒了?看看这是几。
    两根手指伸到他跟前。
    二。
    得勒,眼睛没事。医生刷刷在病例上写着,嘴上提醒着他,这段时间别干重活知不知道?不能熬夜不能吃辣,更不能打架晓得不?
    林择梧失神了几分钟,昏迷前的画面断片似的浮现,他抿了抿唇:大夫,今天几号?
    医生头也不抬地说:十一月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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