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脱鞋的。
    季然没忍住轻笑了声,蹲身拾起典意的高跟鞋, 规整摆好。
    似是察觉到她的动作, 沙发上的女人吧咂嘴, 身子往前蹭了蹭, 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季然抬手把她重新推进去,女人抱着小毛毯滚了圈, 迷迷糊糊哼了声,像是让她别吵,鼻腔隐约透出鼻音。
    猪吗,这就睡着了。季然盯着典意的睡颜,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帮她把毯子严严实实掩好了。
    明明昨晚就睡挺久的了。
    不,不是猪,我才不是猪。睡梦的人皱了皱眉,下意识否决。
    季然笑容微敛,看着女人发丝覆在面上,抬指,勾到耳侧,那谁是猪。
    典意只觉面上痒痒凉凉的,抬手胡乱抓了下,拨开那挠人的玩意儿后满足地吧唧嘴,嘟哝着,是是破折号,破折号睡着了。
    女声很低,像喉咙里吞了口水,含含糊糊的,又有些像刚学说话的小朋友,很是可爱。
    噗,傻子。季然莞尔,手指小心翼翼在女人额上一点,午安,好梦。
    典意一觉睡醒,已是傍晚。
    暮色四合,殷红的火烧云几乎灼了半边天。
    她扫了四周一圈,空荡荡的,办公桌还维持着她睡前那个状态,看来季然还没开完会。
    再看时间,六点了。
    按着工作党早九晚六的规则来说,这时候应该要下班了。
    典意脑子昏昏沉沉的,还没完全睡醒,捂着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冒出泪花,肩膀打着转松松筋骨,老人家散步似的在季然办公室转了两圈。
    她并没看季然桌上的文件,整个人懵懵的,盯着她刚刚睡觉的沙发发了好一阵呆,然后拿出手机,拍下。
    这沙发躺得挺舒服的,有机会也买一件放家里。
    Logo在沙发底下,不太好拍。典意蹲下身,一手抵着地面一手把手机放进去拍,好不容易拍好了,正想站起来时,磨砂玻璃门忽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典意心头咯吱一下,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也不好见人吧,迅速钻进窗帘后,背部牢牢贴着墙。
    刚藏好,又觉得这行为太过幼稚了。
    又不是小学生躲猫猫,也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事,自己这么躲着反而更显得自己心虚了。
    典意正要走出来,眼角余光瞥见一双陌生的红色高跟鞋,她怔了怔,指尖揪住窗帘,屏息观察外面景象。
    从她这角度看不见红色高跟鞋的脸,只能从她白皙笔直的小腿判断出这应该是个好看的姑娘。
    红色高跟鞋缓步走到桌前,一声轻响,似乎是放下了什么,然后离开。
    刚走了两步,高跟鞋又回到了桌前,这回典意瞥见她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了桌上,纸中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
    惹。
    典意努力抻着脑袋,都没看清纸下包的是什么。
    隐隐听到红色高跟鞋如释重负的叹了声,转身走了,高跟鞋声咔哒咔哒的,带了点慌乱。
    典意猫着身子等了会儿才悄悄钻出来,好奇看向桌面。
    桌上多了一朵蔷薇花和一支笔。
    杯子底下压着张镀金方格纸,典意瞄了眼,纸上写了串字母和一句话。
    风月不及你。
    字迹娟秀却又不失劲骨,极其好看。
    典意怔了怔。
    她歪着脑袋细细咀嚼着那句话,没有注意到季然推门而入。
    看什么呢?季然放下文件夹,抬手抓下皮筋,长发一泻而下,开完会了,走吧。
    典意慢吞吞的嗯了声,指尖在纸上一敲,好像有人向你告白了耶。
    季然只淡淡瞥了眼纸条,这是女生的字。
    女生又怎么了。典意咬了咬唇,确定这串字母就是微信号后愈发觉得自个儿猜想正确,女生也有可能吧,请您正视您的魅力好吧。
    典意又想起林蜡那句所有人都会喜欢季然了。
    肖钦不就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嘛。
    这个红色高跟鞋的大长腿姐姐又是一个例子。
    典意垂眸,舌尖抵着牙膛,心绪复杂,食指不自觉掐进了掌心里。
    季然依旧无动于衷:那也不一定是表白,你想什么呢。
    这肯定是表白啊。典意嘴巴鼓了下,掰着指头开始分析,第一,蔷薇花语是告白,还是最初最纯洁的爱恋;第二,这笔是你平时用的,这姑娘明显观察了你很久啊;第三,谁没事写串微信号和一句风月不及你过来啊。
    典意敲了敲笔筒,里面的笔都空墨了,笃定道,这一定是个细致的姑娘,还经常进出你办公室的。
    季然斜睨化身福尔摩斯的女人一眼,淡淡开口:你这是查那人户口吗?
    这是一份表白!一份心意啊!典意振振有词,不接受也得拒绝吧。
    所以呢?
    所以就没有所以啊!就表白啊!
    递纸条算什么表白,季然看都没看那纸条一眼,连脸都不敢露,这算什么喜欢。
    典意:
    这什么憨憨逻辑啊。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季大然女士,问你个问题,典意对着镜子补妆,抿了抿唇,如果真有女生当面向你表白了,你会答应她吗或者问另外一个问题,你会喜欢女生吗?
    季然摞着文件的手一松,文件重重落在书桌上,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拿起,摞好,看感觉。
    典意心间咯吱一下,手指攥成拳头又松开了,那如果是这个女生当面向你表白呢。
    长腿,细腰,红色高跟鞋,典氏员工,能出入实习总监办公室的。
    怎么看都是个优质股啊。
    季然收拾好桌面,拿起挂在檀木架上的杏色风衣,船上,她不考虑,办公室恋情是不允许的。
    典意皮笑肉不笑:您可回答得真官方啊。
    话真多,季然微微眯眼,突然凑近,手背覆上典意的额头,还发烧吗?
    典意眨眨眼,脖子下意识缩了下,抬起头。
    手背冰冰凉凉的,贴在额上很舒服。
    没发烧了,季然眉梢微挑,收了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喉咙疼吗?
    典意愣了下,干巴巴说:有,有点疼。
    那行。季然从抽屉里拿出小方盒,倒出六颗小绿丸,吃了,清热降火的,治疗喉咙痛挺有用的。
    想起昨晚某人极其抗拒吃药的样子,季然顿了顿,软下声劝,这药不苦的,外面有糖衣的。
    典意拧着眉,微微摇着头,清清嗓子才开口,不吃,我这不快好了,吃药干嘛呢。
    她本想让声音显得正常点,但这一咳反而让泄了喉咙的真实状况,沙哑干涩。
    吃。季然面色一凛,不由分说把药丸塞典意手里,甜的,喝口水就吞下去了。
    我真的不想吃。典意摇着头,杏眸盈着满满的抗拒。
    这是对你身体好的,又不是害你,季然深呼吸,循循善诱,身体好了就能吃炸鸡烤串甜甜圈了,你不是念着还有另一家烤肉店很好吃的吗?
    不想吃。典意摇着头,声音很轻,自我催眠似的,我都快好了不是吗?
    季然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下,吃,直接咽下去就好了。
    典意:
    她看着小绿丸,犹豫了。
    只是看着,那股浑身无力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脑海中隐隐浮现那些破碎画面
    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药,再醒来时她独自坐在一个昏暗环境里,手脚被缚着,明明意识是清新的,偏偏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只能一点一点感受着生命缓慢流逝,连舌苔都是苦的,最后只剩下干渴和饥饿的感觉。
    离开那个地方后,身体变得无比抗拒药物,只是想到要吃药,似乎连胃液都变得苦涩了。
    或许这具身体不会的。
    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典意努力催眠自己,松开蹂躏许久被咬得殷红的唇瓣,一口气吞下药丸。
    只是一瞬,典意哽了一下,捂着唇径直往厕所冲去,蹲下身开始干呕。
    季然忙追过去,看见女人扶着墙的手在颤抖,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另一只手死死卡住喉咙。
    你怎么了?季然唇线僵直,声音绷着,泄了不易察觉的紧张。
    典意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扶着墙歇了好一会儿后,去洗漱台漱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样。季然声线染着慌乱,还有些懊恼,结结巴巴的,我,我
    想说的很多,但是看到女人苍白的面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典意掌心拢着接了水拍脸,揉了揉眼睛,没事。
    对不起,是药物过敏吗?
    就是单纯的不想吃药,无论有没有糖衣都觉得苦。典意斟酌着言辞,语气几分谨慎,我没病的,也不用看医生。
    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的白色房间,也很讨厌。
    季然按了下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缓缓重复那句话,对不起。
    典意缓缓舒了口气,继续摇头,没事的,你又不知道。
    你生气就生气吧,别憋着。
    典意:我没气,你又不知道。
    气吧。
    典意:
    面前女人是难得的神色,冷淡的眉眼凝了些紧张和无措,看得出来她想尽量掩饰,却掩饰不住。
    典意沉吟片刻,好吧,那我生气了。
    季然颔首,低低应了声嗯。
    气吧。
    自己也能好受些。
    只是三秒,季然感觉到自己发顶被按了下,带着点鼻音的女声重新响起,好了,气完了,我原谅你了。
    这么快?季然又是一怔。
    你还想我多气会儿啊,生气才伤身体呢。典意凑过去抓起季然的手,拍了下,你又不知情,我也没解释,是吧。
    季然沉眼,并不是,是我逼你吃的。
    你怎么怎么老喜欢往自己身上揽锅啊,行吧行吧,还气着呢,典意绷起脸,佯装生气,抬了下下巴,目光落在季然屏幕上,季大然女士!这破折号能不能改改了!
    季然这回儿才发现自己捏着手机,大概是刚刚慌乱间想联系什么人,就点开了微信。
    诶,等等,你把我置顶了?
    典意像发现新大陆那样凑近季然手机,指了指最顶上。
    屏幕里,典意的微信俨然在第一个,周边方框颜色微深。
    季然迅速锁屏,言简意赅:你太吵,放这就不会弹出来了。
    典意:???
    这意思是只要她的位置足够高,那就看不见了是吧。
    啧。
    还真嫌弃她啊。
    典意磨了磨牙,思忖着偷偷把季然手机拿过来改备注的可能性。
    是吃药都觉得苦吗?
    算是吧。典意耸了耸肩膀,其实是一想到要吃药,舌头就会自动分泌苦涩的唾液,浑身开始难受,她含糊道,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那现在呢?
    现在还好吧,典意揉着脸颊,嘴嘟着,声音含糊不清,刚刚漱口了,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这样啊。带点遗憾的口吻。
    典意敏锐察觉到什么,转过头,季大然女
    话音戛然而止。
    感冒的人只能吃一颗。季然别过脸,微红的耳朵隐在发间,办公室里也只有这一种润喉糖,别嫌弃。
    典意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弯眼轻笑,好。
    清凉的桔子味自口腔蔓开。
    甜滋滋的。
    没过两天,典意感冒好了。
    依着她的话,现在的她连老虎都能打死两只,活蹦乱跳的。
    期间林蜡给典意打了几次电话想约她出来玩,都被季然以典意还在病中给拒了,不让她俩出去玩,典意也极听季然的话,不让出门就不出门。
    林蜡因此还有些酸溜溜了,玩笑似说着她俩还是别和好了吧,先前还能约一个,这会儿,一个病了,连另一个都约不出来了。
    连体婴儿似的。
    第一次听到林蜡这评价时,典意心间痒痒的,像被什么挠了下。
    许是就这么记恨上了,典意感冒好了后正好到了林蜡的生日,林蜡索性让她俩当了她生日派对的负责人,晚会筹备任务让她俩一起筹备。
    理直气壮解释这样的安排能让这俩连体婴儿名正言顺的合体。
    林家事业多在海外,但在A城圈内也算一个不小的角色,林蜡的交友取向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林家的态度,算是某种风向标。
    典意还没试过给人筹备生日晚会。
    现实中,可能是过早在外打工赚钱了,典意见到的人情冷暖也太多了,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即便有,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不那么注重形式,也就不怎么过生日。
    典意和林蜡还挺聊得来的,俩人在某些点上特别像,常常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就爆笑。
    可以说典意这是在穿书后找到的臭味相投的朋友。
    本想为了好友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可当典意去找季然商量这事儿时,季然直接给她发了个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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