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贺铸笑意未减,声音却是冷了下来。
    贺浔挑眉: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牛皮纸袋很薄,抽出来里面不过一页纸。
    馈赠书。
    黑纸白字,清清楚楚地映在贺铸的镜片上。
    这份馈赠书里,包含了安潇女士留存在川影的场照和海报,她生前使用过的道具服装。
    以及,她最后的遗作的版权归属。所有物品都得到了精心妥善的修复,尽可能保留住了当年的原貌。
    而贺晚之,将成为它们唯一的继承人。
    贺浔淡淡道来的声音,像一瞬间倒灌进鼻腔和耳朵的水,水银一样朝着贺铸身体的每个角落冲刺进去。
    视界里,无数光点宛如幻觉游动,清晰定格的唯有转让人一栏的签名:
    晏容秋。
    晏容秋的字和他给人的印象一样,清隽工整,秀丽颀长,每一画都提按分明,牵丝劲挺,落纸饱含力量,透着不容妥协的清刚,甚至强硬。
    是一点都不温柔的笔迹。
    为了找到你母亲遗作的版权所有者,你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么?时隔那么多年,又没有完整的档案记录,想找到那一支没名没姓的电影归属,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耳边嗡嗡的杂音逐渐消失,终于重新形成清晰可辨的话音。
    贺铸抬起头,望向一脸平静的贺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道。
    贺浔笑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明明是成功概率极低的事情,实现了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一旦失败反倒会毁坏全盘计划。
    况且,对方是个认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系,贺晚之不过是他曾经的丈夫的弟弟,仅此而已。
    大概,只是因为小秋是个内心温柔的好孩子。
    温柔又正确的好孩子。
    不管对方是谁,他一定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贺铸紧紧盯着他,隔着镜片都掩盖不住翻涌的情绪。
    你很了解他?
    贺浔答得笃定:比你了解。
    毕竟,他曾是我名正言顺的爱人,而你,贺晚之,你什么都不是。
    爱人。
    这两个字像突然朝贺铸心脏上投来的锋利匕首,扎出蔓延全身的剧痛,嫉妒与不甘没顶而过,几乎将他整个吞噬。
    作为贺浔爱人的晏容秋,平时会是什么样子?
    会对他露出苍白透明的好看笑容吗?
    会任他握住纤细白净的柔软手掌吗?
    会愿意被他以近得可以听清心跳的距离,用力抱在怀中吗?
    一定还会有更多更亲密的事情吧?温暖的,甜蜜的,粘稠的,绵长的
    是他即使在最深重的梦境中,都不敢肖想的惊心动魄的美好。
    贺铸近乎机械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冰凉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胸腔。
    我对他,并非什么都不是啊。
    那哥哥呢?哥哥和我一样,也很喜欢他吧?既然那么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一口一个哥哥,看似亲呢,实则冷冰冰的毫无感情,每个音节都刻满讥诮。
    迎着贺浔突然沉默的表情,贺铸继续道:
    过去,因为种种原因,我错过了他,但是现在不会了。
    哥哥,他是我的,一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谁都无法从我这里把他抢走。
    绝对。
    每个字都攒着劲儿,几乎说得咬牙切齿,简直像在对自己下死命令。
    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千方百计来到他身边,隐瞒他,欺骗他?
    我告诉你贺晚之,你在美国闹出的那种破事儿我管不着,但你胆敢伤害小秋试试,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贺浔眸中射出严如寒冬的冷光,两个人的视线像弦一样纠缠拉扯,从一团乱麻到绷成直线,最后,贺铸轻轻地笑了起来。
    Alpha本就数量稀少,达到自己那种等级体质的Alpha更是凤毛麟角,前提是还生了那么一副已成祸害的皮囊贺清庚的原话。可以说,不管对Omega还是Beta,甚至是某些相对弱质的Alpha,他都可以构成无法抗拒的绝对吸引。
    这些年,他的身边也确实从没少过男男女女的爱慕者,在美国的时候,还曾因拒绝某位狂热者的追求,无端惹上一身麻烦,闹得满城风雨,落下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的美名。
    可事实上,他过的始终是修道院士般禁欲的苦修生活这话说出来恐怕谁都不会信,但他真的做到了心无旁骛,亦无一丝一毫的杂念,几乎不惜拼上全部性命,只为赌赢一个未来。
    一个能让他配得上那个人,足以挺起胸膛站在那个人身边的未来。
    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嘛,哥哥。
    听到这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只怕在贺浔眼里,自己就像一条饿红了眼的鬣狗,只待瞅准机会朝软绵绵的小白羊伸出肮脏的利爪。
    贺铸冷冷地想着,往上卷起衣袖,露出一段修长劲瘦的白皙手腕,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漆黑的磨砂腕带,方形的立体表盘,乍一看很像精密的运动手表,可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值却并非时间,而是精确到以每立方米的微克含量为计量单位的Alpha信息素浓度。
    见贺浔眸色一深,露出凝重之色,贺铸便放下袖子,重新将它整成纹丝不乱的笔挺模样当然了,这也是深受晏容秋的影响,晏容秋喜欢这样。
    放心吧哥哥,不像常规的信息素抑制腕带,它只对我起作用,不会影响到你。说着,他又很夸张地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啊,可谁让我天生便是这样的体质。
    而且,如果没有它,自己根本无法乖乖呆在晏容秋的身边。
    大概,已经喜欢到只要看到他,就会忍不住失控发|情的程度。
    最麻烦的是,这份喜欢偏偏没有止境,每天都在不断叠加。高强度的靶向抑制剂可以压制身体的本能,但是,心的本能呢?
    你一直戴着这个东西?贺浔忍不住问道。
    没错。
    虽然对降低Alpha信息素浓度和减缓易感期症状有明显效果,但是长此以往下去,势必会对身体造成严重影响
    贺浔紧皱眉头。
    贺晚之,你隐瞒他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贺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只想每天都能见到他。
    我找他找了整整三年,几乎快要发疯,绝不能再放跑他。
    以助理的身份为他协调左右,减轻重担。
    以助理的身份照顾他,保护他,与他寸步不离他太美了,太好了,简直是可膜拜的,所以,必须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离得远远的。
    名字的话,本来就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反正他也不记得贺晚之是谁,还能撇去与晏贺家缠杂不清的关系,不好么?
    至于这幅打扮嘛贺铸推了推眼镜,挂上淡微微的笑意,我们都很中意,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这才是最要命的。真正的、随时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掉下来之前,就保持这样吧。掉下来,让自己立时死了,也全然不打紧。
    贺浔盯着贺铸,盯了半天,末了重重地冷笑:不正常,贺晚之,你很不正常。
    或许吧。贺铸深深低下头去,想把手插|进头发里,碰到的却是发硬结型的发胶,于是又怏怏地收了回来。
    你会告诉他吗?你要把他追回来吗?
    他忽然感到烦了、倦了,也就懒得存着戏耍之心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他。
    不等贺浔开口,他又自问自答般地说道:说与不说,都无所谓了。反正我拿的主意,从来都不会改变。
    我想做的事,也从来都能实现。
    他的姿态和语气都算得上心平气和,贺浔却从中品出了挑衅的意味爱与独占欲交织着无法忍耐的时候,自然是要挑衅的,是要撩|拨对方和自己斗上一斗的。
    像一只年轻的雄鸟,他借着斗,向同出一巢的兄弟宣告他擅自定下的所有权。
    以前,贺浔就觉得这个弟弟像极了一只雄孔雀。雄孔雀只美在开屏一时,他却美得恒定,不分条件与场合,有不可思议之绚烂,几乎带了勃勃的怒意。
    看着扮成黑乌鸦的雄孔雀,贺浔短促地慨叹一声,把满心的嫌恶与忧虑叹了个十足十。
    他可以理解他的不正常,却也真的很讨厌他的不正常。
    而这讨厌之中,大概有一部分可以称之为嫉妒吧?
    夜渐渐深了。
    灯火辉煌的夜色里,道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正摇曳出一派川源市独有的摩登时尚的小资风情。
    晏容秋从医院的大门走出来,朝停靠在人行道边的车走去,刚要打开车门,忽然就停下了动作。
    后视镜里,清清楚楚地映着两个男人的身影。
    贺铸和贺浔。
    他们正面对面地站在一家咖啡馆外,似乎正说着些什么。
    贺铸的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袋。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尼桑和我愚蠢的欧豆豆
    第29章 你好香啊
    这是怎么回事?
    贺铸和贺浔认识?
    不对, 光惠明星慈善夜那天,看他们的表现明显是互不相识的。
    晏容秋隐隐地有些不安,仿佛自己无意中撞破了什么秘密。他直接把刚配好的药往口袋里一塞, 直接穿过马路, 往那俩人的方向快步走去。
    晚上好。
    就算在这种时候,晏容秋也不忘先礼貌地打个招呼。纯白的LANVIN西装在咖啡厅落地窗透出来的灯光里特别显眼,就像一团发亮的雪。
    听到他的声音, 两个男人尽皆一愣, 齐齐转过身来。
    一瞬间,晏容秋脑中只晃过一个念头
    像,真的好像。
    并非容貌上的相似,也非气质上的接近。只是看他们并肩站在一起, 只那么一眼撂过去, 就无端觉得他与他之间, 一定存在着某种万丝万缕的关系。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晏容秋说着,视线落到贺铸怀中的袋子上距离近了, 自然也就看得分明,褐低红字, 是集团内部统一配备的文件袋, 但因为是最常见的款式,所以也说明不了什么。
    贺浔迅速瞥了贺铸一眼。
    晏容秋眼观六路:贺浔,你看他做什么?
    贺铸应得极快:对啊,贺先生, 您看我做什么?不是您委托我的事吗?
    贺浔:
    贺铸推了推眼镜,腰背挺得更直一些,就像他同时汇报工作时那样。
    贺浔先生有一份感兴趣的关于耶路撒冷历史的文献材料,因为是用希伯来语写成的, 所以特意联系上我,想请我帮忙翻译。
    贺浔和贺明承一样,都非常喜欢历史。而贺铸的企业邮箱,是在集团官网上可找到的公开资料。至于精通希伯来语这一点,当初在他提交给刘欣君的简历上,就已经写得非常清楚了。
    助理先生的回答,就像一团光滑完整的毛线团,找不到破绽的线头,本该顺利说服晏容秋,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不对劲。
    是一种络结纠缠的微妙。
    对这两人的关系,晏容秋认为自己应该多想想,但今晚,他实在匀不出一丝多余的力气和脑筋。
    适才在医生那里获知的一切,已足够他好好消化一阵了。
    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药,晏容秋向贺铸和贺浔道了个别,转身朝停在马路对面的车走去。
    等等,我送您回去吧。
    贺浔还没来得及说话,贺铸就已经大步迈向了晏容秋的身边,就像阳极磁铁被阴极磁铁吸引,这几乎就是他本能的反应。
    晏容秋的话,不可能有大晚上放弃工作,一个人在这片繁华商业区闲逛。唯一的可能,就是去附近那家全市最顶级的医院看病还要撇开所有人只身前往,好像被谁发现的话,满身钢筋铁骨就会全都变成软肋。
    车很快就消失在了霓虹灯汇聚成的光河里。
    贺铸心神不宁地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小心仔细地观察晏容秋。
    果然,晏容秋看上去很不好。
    刚才站在光线里,他还有一层虚假的暖色调,现在却被车厢内的昏昧环境化出了原形。苍白瘦削的面容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异常憔悴的孱弱感,整个人仿佛重症病人般死气沉沉,紧裹着外套缩成小小的一团。
    贺铸默默再将车内暖气调得高一些,一踩油门加快车速往睿山御庭驶去。
    停好车,打开车门,贺铸轻声连着叫了晏容秋几遍,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已经怕冷到把外套的兜帽都拉了起来,大半张连被遮住,低垂着头深陷在漆黑的阴影之中。
    昔日的恐惧像幽灵钻出坟墓,嗖地贴上贺铸的背脊。
    他的心不由咚咚狂跳起来,手微微颤抖着抚向晏容秋的兜帽。
    车里的空气温暖而干燥,对现在这个时节来说,实在是太暖和了点。而晏容秋周围的温度明显更高了几分,丝丝缕缕的热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飘荡过贺铸的指尖。
    下一刻,兜帽被轻轻地揭下,露出晏容秋那张半昏半醒的慵倦的脸。
    先前苍白得骇人的病色已全然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晕满双颊。晏容秋难得有这么血色丰沛的时候,如此骤然乍现,晃得贺铸一阵头晕目眩,只觉灿烂得可怕,如烧得泼天的大火。
    晏总晏总?您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却听不清,耳朵里都是嗡嗡的混乱杂音。晏容秋努力想牵回飘远的涣散意识,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精神。
    他冷得很,也热得很,后颈的信息腺砰砰地乱跳个不停,酸软发麻的感觉从身体深处迅速攀升上来,融化了每一个关节,也让他消失了全部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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