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满回到织布机房,见秦浈站在门边,冷不丁地被吓一跳。
    浈娘!你怎么在这?唐清满抚着胸口,目光对上秦浈那水盈盈又深邃的剪水眸,顿时心虚,你在偷听啊?
    秦浈微微一笑,眼角的泪痣让她的笑容平添了丝妖娆:本想出去,可你与娘都谈到我了,为免使得大家都有些尴尬,就不好出去。
    唐清满更觉尴尬,心里却还记得苏氏未说完的话,便问:七年前发生了什么?
    秦浈轻描淡写地道:那会儿我身子还算健朗,也常在人前走动。大哥的一位同窗来家里,遇见了我,说是对我一见倾心,回去后便写了些诗词给我。
    提起那诗词,她的笑容不达眼底,照我与爹娘看来,那些诗词可以称之为淫诗艳词。后来正值说亲年纪的他还找人上门提亲,只是被我爹娘愤怒地拒绝了。
    唐清满默数,秦浈如今才十八岁,七年前也就是十一岁。
    世俗中童婚不少见,只是律令规定女子须得满十三岁方可成婚。秦浈兄长的同窗当时正值说亲年纪,想来也有十八|九岁,他不仅看上了这么年幼的秦浈,还写淫诗艳词给秦浈,怎么想都膈应。
    后来呢?
    后来他也没机会再来家里。爹娘虽然没有责令大哥与他断绝往来,但是大哥也不齿他的为人,与之断绝了关系。再之后据说中了进士,就再也没了消息。
    秦家人厌恶对方的心情并未因他中进士而改变,哪怕他这么多年未曾娶妻生子,带着功名来求娶秦浈,秦家人也依然不会允许。
    唐清满只听秦浈叙述往事,却不曾听见她个人的想法,又问:你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我没什么想法,唯一惭愧的是让爹娘为我的事而忧心。秦浈反问,你呢?我鲜少听你提及家中之事。
    唐清满眼神一暗,她如今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往昔的人和事提起来只会让她更加伤心难过,所以平常几乎不提。
    如今秦浈不知情,唐清满也没必要在她的面前流露出这种哀伤。
    她勉强地笑笑,道:我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便病逝了,我爹也在三年前病故。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爹并非孤家寡人,他还有弟兄。只是因他当年离开了唐家,所以他才流落异乡,娶了同样没有族亲的我娘
    在唐清满的记忆中,她娘去世前,他们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一家四口都算幸福。
    可惜这幸福太难得,它停留的时间是那么短暂,逝去得那么快。
    她娘去世,家中便是一片愁云惨淡。而她在悲伤中振作,担负起家中的一些杂务,一直到她爹去世,她都未曾抽出时间去思考终身大事。
    她爹去世后,他们姐弟守孝三年,她更是与亲事无缘。
    在那之后还得完成她爹的遗愿,虽然不明白为何她爹要临死才留下这样的遗愿,但想来当初是有什么内情在其中,他或许是后悔,或许有不甘心吧!
    秦浈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悲痛,但是也能感受到唐清满的痛苦。她轻声问道:你爹当初与你提过他为何要离开唐家吗?
    唐清满摇摇头,他不曾提过。
    她也好奇,想过,若是知道她爹是为了什么而离开唐家的,那兴许能从这方面下手。
    只可惜唐家年轻的一辈在她们姐弟出现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当年有人离开唐家,所以无法从他们那儿获悉缘由。而她的大伯父唐才升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的样子,更不会告诉她们。
    那事到如今,你还想回唐家吗?秦浈又问。
    我没想过回唐家借用唐家的势让自己过得更好,只是那是我爹的遗愿。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若是不完成,也没有面目到泉下去见他们。
    可我看令弟的态度,似乎不是很想回到族里。
    唐清满想起如今的唐思先是另一个人,她的心情有些微妙。过了会才笑道:我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她不是轻易食言的人。
    二人刚在屋里提及唐斯羡,屋外便响起了秦雩的声音:你怎么老往我家跑?
    天色已晚,我来接我阿姊。乡书手难不成不想见到我?可我挺想念乡书手的,一日不见不说如隔三秋吧,两秋也是有的。
    听见这又婊又贱的话,二人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谁说的。
    秦雩气得咬牙切齿。这厮自从落户村子后,便彻底将自己当成了村里人。她既自来熟,又厚脸皮,许是寂寞无聊,转而开始对身边的人下手,每天被她这种肉麻话恶心到的绝不仅仅只有秦雩一人。
    更重要的是秦雩一直防着她对秦浈下手,可她偏偏每次都有理由往秦家跑。
    滚!秦雩回房,啪地将门关上。
    唐清满提着半成品冬衣与剩余的布,从秦浈的房中出来,忍不住道:思先,你乖点。
    唐斯羡:
    被一个小她五岁的小姑娘教育她要乖一点,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谁让她如今套着人家弟弟的马甲呢?看来这是上天对她装嫩的惩罚。
    秦浈将唐清满送出门口,又约定明日教她用织布机,唐清满才随唐斯羡回去。
    回去的路上,唐清满的话比以前多了,提及秦浈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高。
    浈娘她挺了不起的,不仅会织布,还会医理,虽然她说是因为久病成医,可是在我看来也很厉害了呢!
    唐斯羡顺着她的话夸道,那是挺厉害的。
    唐清满回想她与秦浈的聊天,都多少谈过家中的事情。可她跟唐斯羡认识这么久,唐斯羡却从不提自己的身世和家事。
    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她最终还是给咽了回去。她不得不认为唐斯羡的心里或许还不曾将她当成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才会闭口不言。
    既然这样,她问了也得不到答案,那何必要打破眼前的这种相处模式呢?
    眨眼便到了八月底,江南渐渐地有了秋意,稻田里的颜色也从青翠慢慢变成半青半黄。
    眼下正是青黄相接的时候,再过一个月,村民也该进入晚稻收割期了。在那之前,村民相对较为清闲,许多人家都趁着农闲开始准备过冬的衣物,往县城跑的人家也比平常多了。
    而在九月来临的前一日,有村民从县城回来,还带回了秦雩之子秦阮伦中举的消息。
    那村民回村便直接奔秦家去,邀功似的喊着:乡书手,秦大郎举人得解了!我在衙门看见得解榜单了!
    苏氏激动地跑出来,真的?!
    秦雩出来得稍微慢些,但看他面色涨红,想来也是十分激动的,只不过碍于形象而不敢表现得太高兴。
    真的,我都看见了,镇前村秦阮伦,一共就三十多个举人得解,他排第十二名呢!
    秦阮伦的名次虽然在中间,但是发解试这种一州学子都去考试的国考,人数多达数百,甚至上千。各州得解的名额多的几十,少的十几个,秦阮伦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可见其优秀。
    秦雩内心激动,面上故作镇静,道:大郎还没回来,一切都还未有定数
    围观的村民笑道:秦大郎是一直在州府等消息吧!官府传回来的文书总是快些的,但是他相信没过两日也该回到了。
    恭喜了,乡书手!脑子灵活的村民已经上前祝贺了。
    客气、客气!秦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意,放声大笑。
    在房中听见消息的唐清满也笑着对秦浈道贺,秦浈脸上笑意不减,只是高兴过后却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方便面不要粽子,只要大家用评论砸我_(:зゝ)_
    催加更的小伙伴太多了,所以下周一也就是29号准备入V了,到时候有三章更新(嘿嘿嘿)。
    祝大家端午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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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中举
    秦阮伦中举之事唐斯羡也有听闻,除了认同他的确十分优秀之外,她的感觉就像是看到被大肆宣扬的高考状元。铺天盖地的报道,可离她的生活太远,她甚至不会花时间去关注。
    至于秦阮伦,他虽是秦雩之子,可对她而言,本质也还是一个陌生人。
    虽然她的内心毫无波动,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一次捕完鱼后,跑到秦雩的面前卖乖:恭喜乡书手,贺喜乡书手。
    秦雩挂了一天的笑容登时一僵,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秦大郎中举这么大的喜事,真是值得庆贺。东家有喜,往往会赏赐底下的人。乡书手看,我也不用赏赐,就这鱼是不是可以少交一次?
    唐斯羡精打细算,不肯放弃任何一次获得好处的机会。
    见她果然会见缝插针地气人,秦雩没忍住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骂人:滚。
    唐斯羡就当他答应了,笑嘻嘻地应道:哎,多谢乡书手。
    秦雩又急忙将她喊住:等会儿!
    乡书手想食言?
    秦雩保持了一天的好心情险些毁在她的厚颜无耻下,他没好气地道:这次的鱼可以不要,但是你给我做几斤鱼丸出来,我到时候跟你买。
    说完,想起唐斯羡卖的鱼丸的价格,又肉痛地与她打商量,既然我不收你这次的鱼,那鱼丸的价格得给我算便宜一点!
    唐斯羡没说答应不答应,反问:乡书手想办筵席,用鱼丸招呼客人?若是这样,那几斤鱼丸哪里够呢!
    我不打算大摆筵席,只请亲友以及乡人小酌两杯,用不着太多!
    要不是儿子中举这事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他才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去准备这些呢!
    唐斯羡算了下成本,我建议鱼丸还是办筵席的当天做比较好,可是这样一来,时间难免会有些赶,也不确保能做那么多鱼丸。不如那天叫秦小娘子来帮忙?
    你想得倒美!
    秦雩愤愤地想,这小子果然盯上了他女儿。
    我也可以叫我阿姊一起帮忙,她们只需将鱼剔骨,力气活还是我来干。这样简单的事情,体弱的秦小娘子也能办到吧?
    秦雩还没答应,听到二人对话的秦浈便应下了。她私下劝秦雩:爹,或许我有机会学做鱼丸呢?
    秦浈开了口,秦雩态度有些松动,但还是叮咛她:你注意着点身体,要是身子觉得不适,不要硬撑。
    知道了,爹。
    就在秦阮伦中举的消息传回来的第二天下午,话题的主角就回到了镇前村。
    他甫一进村,便有好些人带着孩子围了上去,一边跟他道贺,一边让孩子偷偷摸他,想沾沾他的福气。
    偶然遇见这场景的唐斯羡觉得他的脾气不错,他的衣带都被孩子扯歪了,也没见他动怒。
    一直到了秦家门口,苏氏跑出来赶人,这才将秦阮伦从乡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母子一个月没见,苏氏跟久别重逢似的,光是看见他便已经热泪盈眶。她拍打秦阮伦的臂膀,骂道:考完了试也不知道早些回来,让我们白担心了大半个月!
    秦阮伦忙告罪,称他本来是打算早些回来的,但是被同窗拉住,在鄱阳湖游玩了几天,随后又参加了各种文集雅会。最后一看,距离放榜也没几日了,干脆继续在州府待着。
    他赔罪之后,拿出书笼里的礼物来哄秦雩与苏氏开心。见秦浈一副满怀期待的模样,他宠溺地笑了下,给她拿了一本医书。
    我知道你《黄帝内经》与《伤寒杂病论》都翻烂了,给你找了这本《本事方》,这可是我找了许久才找到的,上面收录的病较多,药方、论述都很详尽,你可以研读许久了。不过你可不许随意找人试药,那可是要人命的。
    秦浈抱着医书喜不自胜:知道了,大哥。
    一家人其乐融融,虽然偶尔有村民在门口探头探脑,想找秦阮伦说话,但到底没有打扰他们团聚。
    秦雩问秦阮伦接下来的打算,后者想也不想便道:我打算先去拜访诸位夫子,再休息几日,月底便进京赶考。
    省试,即春闱在明年的二月份,冰雪融化之后。
    饶州到汴京不算特别远,走水路一个月左右就行,秦阮伦十一月份到汴京后,还能潜心复习三个月。
    对于秦家人而言,秦阮伦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离开家超过半年时间。他若是通过了省试、殿试,那留在汴京的时间会更长。
    担心他在路上的安危自不必说,面对即将离别的不舍情绪也是难掩饰的。
    秦阮伦并没有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中举给了他极大的信心,而科考对他来说也是决定命运的大事。他摩拳擦掌,带着雄心壮志,恨不得马上便安排好家中之事,然后进京赴考。
    秦雩低落的情绪埋在心底,面上依旧是大家长的模样:早点进京或许还能找个好的脚店住,就是汴京那边二月份也还是很冷,届时多备些冬衣过去。
    要不多准备两身新衣吧!苏氏道。
    娘,不必这样铺张,我启程后家里便少一个人帮忙干活了,所以还是拿买衣衫的钱去雇几个人帮忙吧,我带旧衣衫就行,若是穿的太好,路上怕是容易遇到盗贼觊觎。秦阮伦道。
    对。苏氏恍惚地点头,心下却更是担忧,如今虽说是相对太平,可是山间仍旧少不了盗贼出没。进京的路那么遥远,危机重重,她实在是担忧。
    秦浈的目光在家人的脸上轻轻扫过,随后眸光潋滟,对秦阮伦道:大哥可有同窗中举?
    自是有的。
    那大哥大可以与同窗结伴赴京呢!路上有个伴能排忧解难,也比独自一人赴京安全。
    秦阮伦笑道:浈娘想的我已经想过了,所以这次在饶州参加文集时结识了几位同年,打算与他们一同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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