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可以为李遇牺牲多少,也不知道李遇可以为他退让几何。
    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他提醒自己,这不是重点
    江南的困局才是。
    李遇靠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额前颈后都还留着白鸥的温度,他好喜欢好喜欢
    不管还有多少困难和分离摆在眼前,只要想到白鸥回来了,是为了自己回来的,他就忍不住靠着床框傻傻地笑。
    木门发出一声吱嘎的轻响。
    小姚?李遇轻唤一声。
    你看!他回来了!李遇说着又唤了一声,小姚,他回来了!
    就像是一个孩子,急不可耐要向同伴炫耀心爱玩具。
    他的爱意不可言说,即使是对最亲近的苏嬷嬷也难以启齿,但少年心里难得的雀跃是真的关也关不住,就像是小鹿要从心口蹦出来似的。
    小姚!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半晌都没有人答话,他知道小姚大概也不太愿意听到他说这些,他又试探着唤了一声:小姚?
    寝殿内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落地。
    他疑惑着起身,往屏风后面去,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逃出了殿外,离开时咚的一声,像是还踢到了门槛。
    白鸥逃回那间熟悉的小间,里面一应陈设布置一成不变,也一尘不染。
    但他没有心思感慨了,他一瘸一拐地蹦道榻边,一把拽下靴子扔得老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脚,确定指甲盖没有被那一脚踢得翻过来。
    太狼狈了!
    他本来只是放心不下,想要回去提醒李遇早下决断才是
    小皇帝在说什么呢
    浑浑噩噩地在小间睡了一整天,算是勉强让之前的疲惫喘了口气;白鸥刚回宫还没有复职,又出了那晚的事,一直到第三天的大早,他还赖在小间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算是什么事?
    要不再逃了算了罢
    不太行
    李遇现在需要他。
    但是
    他苦着一张脸倒在榻上不想起,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赖床就被小姚逮了个正着,传他今日陪李遇去泰极殿早朝。
    外朝的泰极殿,白鸥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再次踏足,还来不及感叹一番大殿的古朴庄重依然,就被殿前七嘴八舌地争执吵得脑袋疼。
    无非是江南旱灾和银粮运送的事,任由下面的大臣闹翻了天,李遇和周哲翎都没有言语。
    诸卿稍安终于在殿前的人都快打起来的时候,周哲翎才在帘幕后幽幽地发话,现在已不是争论个对错的时候,既然难题摆在眼前,总是要携手同心,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共渡国难才好。
    太后,眼下江南赈灾刻不容缓,哪里还有别的办法?既然银子和粮食都已备下了,只有早些运抵江南方是上策啊!
    说话的人白鸥不认识,但他知道,陈琸已经下不来床了,这殿上的,只要不是陈琸的人,就一定是周哲翎的党羽。
    嘴里说着的是赈灾,其实是逼着小皇帝快些把银子粮食都送去江南去,好平了世家老爷们的怨气。
    他可以想见,在自己离开、陈琸又病倒这段时日里,李遇是如何艰难地一人直面满殿神鬼的逼迫,硬是死死握住了手里最后那点江南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周卿说得在理。李遇终于开口,表情冷漠,语气平淡。
    姓周?
    周哲翎的本家。
    白鸥在心中冷哼一声,双手握拳。
    江南赈灾刻不容缓,朕心中已有决议。李遇说着起身,袍摆一甩,英气飒飒,羽林军执戟白鸥,上前听封。
    白鸥抬头看着高高龙座之上的少年,李遇身量比他低,他很少有这样仰视一代君王的机会。
    他朝着王座的方向,单膝触地,单手握□□于胸口,行了个标准的武将之礼。
    今日起,晋尔羽林军正三品左金吾卫将军,领朕直属禁卫两千,押运赈灾物资抵达临安及附近灾区,并全权以战时戒备状态处理赈灾事宜,不得有误。有违令者,至尔及之下,皆以军法论处。
    满殿议论声骤起,比方才的争论更甚,李遇似乎全然不查,目光灼灼只盯着白鸥的方向。
    臣白鸥,领命白鸥的声音沉毅宏亮,铿锵坚定,盖得过满殿的牛鬼蛇神,定不辱陛下重托!
    皇帝
    白鸥的声音让满殿的神鬼惊异,可能让满殿牛鬼蛇神噤声的,只有周哲翎。
    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朕当然知道。李遇撩起袍摆重新落座龙榻之上,太皇太后忧心赈灾钱粮不能送抵江南,日日领众臣要朕早下决断,朕深以为然。
    朕会令白将军明日一早便启程,力求早日完成使命。
    皇帝周哲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你如此做法,不合规矩。
    李遇眸色不变,只沉声道:非常时期,自然当行雷霆手腕。
    陛下方才那人噗通一下跪倒在殿前,陛下尚未亲政,如此大事,怎可越过太皇太后私下决断啊!
    是吗,周卿?李遇哂笑,那朕倒要问问你
    太皇太后垂帘,顾命大臣辅政,定下亲政之期,皆是祖制,可这祖制,究竟所为何事?
    这那人跪伏在地,背起了书本,先祖皇帝至大宁王朝始,立下此规,就是为防主少国疑,幼主年少,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有可能动摇国之根基;陛下现在便是
    便是什么?李遇小臂架在膝盖上,倾身向前,目光阴鸷,朕有哪一点不慎违了祖制,还是逆了律法?
    向来没有平民布衣出身之人从正九品下的位置一跃坐上正三品将军职位的先例!陛下这于理不合啊!
    马上又有人跳出申辩,李遇目光阴冷,瞪了对方一眼。
    白鸥是否布衣出身,殿上诸卿不了解,太皇太后是晓得的。他唇角上挑的弧度透着狠戾,陈阁老病倒了,他古稀之年,三朝元老,称他一声国之肱骨,当是不为过吧?
    他大半生的心血都赋予殇宁,现下垂暮之年,一心只想亲子可以建功立业,认祖归宗,一续陈家香烟,很过分吗?
    呵他冷笑一声,你们口口声声说人家一身布衣的,有几个敢站出来说自己比陈氏血脉更高贵的?
    皇帝殿上无人敢应,周哲翎不得不开口,殿上诸卿不了解实情,你也不必对他们冷言相向;只是这样的擢升的确从无先例,诸卿劝你三思,是为着你的百年名声,也是不想这位执戟被人诟病,本也是好意。
    白鸥先有退敌之勇,后有救驾之功,之前碍于身份没有得到应有的奖励,现在补上,也不算逾矩。
    李遇不动声色地望向白鸥,看见白鸥坚定地向自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江南前年因为水患险些生变,为防今年饥民暴//乱,朕派出最得力的羽林军禁卫营亲赴灾区,合情合理。
    白鸥他本就是羽林军御前执戟,今日擢升羽林军左金吾卫将军,前有大功傍身,后是同系晋升,出身的问题也都用尔等解释明白了
    朕就想问一句他说着阴鸷地眯起眼睛盯着那名周姓的大臣,到底还有哪里,碍着你们的眼了?
    这、这那人吓得肥胖的身躯跌坐在地,哆嗦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朕年纪尚轻,恐诸事都有不能面面俱到的地方,有诸卿从旁提携,朕心甚慰。
    他说着起身。
    但无论如何朕希望在座诸君还记得,这天下,到底是姓李!
    既然今日之事,合乎祖制,不违律法,事急从权,便也不必多言,这样定下罢。
    说罢他转身伸手,搭上一旁內侍的腕子,退朝
    他转身步下龙座,经过白鸥身旁时,躬身将人扶起,出城在即,宫中诸多事宜自有同僚担待,陈阁老身子不济,白将军今日便回府看看去罢,也好一叙天伦。
    说着他拍了拍白鸥的手,小声道:把该带的东西带齐。
    作者有话要说:白蠢直男射手座放荡不羁爱自由对老婆动心都不懂鸥
    李双面人双鱼座阴鸷狠戾小可爱只会对老攻哭唧唧遇
    老规矩,12点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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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我离开了。
    白鸥很清楚李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今日小皇帝在泰极殿和周哲翎一党起了正面冲突,李遇这是让他躲到陈琸家里去保平安;昨天一天不见,想必小皇帝也没闲着,该是跟陈琸都秘密商量好了。
    他怀里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儿,在泰极殿上时,是言辞铿锵、舌战群儒的帝王;在背地里也是个面面俱到、细心体贴的
    恋人?
    白鸥被这个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称呼吓得一哆嗦。
    不管他现在有没有勇气去面对李遇,他若是还出现在皇宫里,一定是会让李遇担心的;他心里并不忌惮周哲翎,但这一次,他也想体贴一次,照顾一下李遇的担忧。
    广明宫内,小姚对着握着筷子,盯着一桌子吃食发呆的李遇,叹了口气
    陛下好不容易才把白大人盼回来,怎就又把人支走了?
    还能怎么办?李遇也跟着叹了口气,临安的事儿,总要有人去。
    白大人这一去,不知又是几个月,奴才的意思是小姚压低了声音,就这么一晚了,您也不去见见白大人。
    想起前夜那个踢到了门槛的那个慌乱的脚步声,李遇小脸一红。
    那夜之后他旁敲侧击地问过,进殿的不是小姚;殿外有小姚守着,也不可能是旁人
    还能是谁?
    这是李遇第一次胆怯。
    他生怕白鸥会拒绝,或是要和他保持距离
    虽是在心里知道大概也很难真的有什么,但就是怕得不行。
    他在宫里不安全。他放下筷子,讷讷道:陈琸府上,我都联络好了。
    陛下小姚看着李遇撂筷,又是一声叹息,你还教白大人把东西都备齐,就不怕他不回来了吗?
    白鸥什么都听见了,若是不想回来
    那就不回来罢。李遇恹恹地起身走到龙榻边,喃喃道:去哪儿不比宫里强
    得了皇帝的嘱托,陈琸府上早就收拾出来一间与正门隔开的小院,僻静幽深、雅致清静,互不相扰。
    白鸥纠结着该不该按礼数去向自己名义上的亲爹见个礼,毕竟里外里,也没少占这个身份的好处。
    倒是陈琸,被人用木轮车推着,先一步来了小院。
    他没有多言,布满老人斑和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攥住白鸥的手,费力又郑重地挤出两个字:拜、托。
    白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之前不太喜欢陈琸为达目的甚至不惜像周哲翎一样摆布李遇,但真的看到面前垂垂暮年的老人忧心的仍旧是国事,甚至不惜自己读书人一世的清白名声,也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身份
    也只是为了殇宁江山。
    陈琸是一个连自己都敢舍的人,白鸥不知道自己还要如何苛责他不体恤李遇的处境。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疼被无端架在那个位置上的小皇帝。
    所有人都用天下和责任压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可没有人真的关心过李遇作为一个人本身,想要什么。
    他想起李遇那夜酒醉,第一次稀里糊涂地扑进自己怀里
    叫我遇儿好不好?
    我只想当李遇,不想当皇帝。
    第二天一早卯时刚过,粮食银钱便已清点装车,大队整肃完毕,准备开拔。
    广明宫中,一个单薄清癯的身影立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向东出城的方向,像上一次一样。
    御阳门外,一个挺拔颀长的背影策马徐行,不时回望着重重宫阙的深处,也像上一次一样。
    但有很多事,不一样了。
    大部队行进本比单人匹马麻烦太多,更何况他们的马车还驮着重物,白鸥三天四夜走完的路程,大批人马走到第二十天,才走瞧见了临安城的城门。
    车马在城外作最后的点算和整顿,要赶在天黑前入城。
    点算记账那些事儿,白鸥真是不擅长,但又不放心随意交给旁人,还好随队安插了不少陈琸的心腹,他手中捏着那批人的名单,为首掌事的叫陈安,是陈琸的义子。
    忙活了一个下午,汗水湿透的鹿皮小铠的内衬,白鸥终于收到陈安递上的账册,听见对方同他说万事俱备的那一刻,紧绷了二十天的脊背才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担心有人等不及了,会在半路下手。
    虽说李遇为他挑选这两千人随行,一定是尽量避开了周哲翎的党羽,但是两千个人,也不一定就没有个疏漏。
    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下颚的胡青颜色已经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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