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待奴牙进来时,上官明棠已经换了身行头。
    方才的白衫也换成了青衫便服,颇有从穷苦之处考出来的秀才模样,清净冷傲,却又不失随和。
    奴牙进来说:公子,唤奴牙前来是有何要事?
    上官明棠端坐在书案前,抬眸说:今日天气不好,但却想出去走动走动,听闻那乡民们不懂规制,你去取些驱寒的药材来,就说要在太守府免费为乡民诊治。
    药材若是不余,我让高扬去临镇买些回来。
    奴牙俯了身,说:有余,御史大人于虞都下江南时便带了些药材,与公子在刺州府相遇时又让奴牙备了些,所以有余。
    上官明棠淡淡地应了声,那便去做吧。
    奴牙说:公子若是无事吩咐,奴牙便去了。
    凤泠也上前说:公子,我同她一起。
    两人转身出了房间。
    凤泠有些不解,问奴牙:这是又要作何?
    公子的心思你若是看不懂,难道问我便懂了?奴牙说,公子他自己都没能思虑清楚,我们还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
    蛮深奥的,话说你真的是同老神医在山中修行的?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看得清现世,不会是瞒着些什么吧。
    奴牙凑上前,低声道:你见过冲天的浓烟和大火吗?你可知这世上除了你便无其他亲人时的感受,你知道那种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吗,世间冷暖,唯生死二字。
    凤泠叹了气说:让你想起了往事,是我不对,但以后,你我便是姐妹了,平日里你叫我声姐姐,我竟不知你心思如此沉重,还以为本性便是不爱说话,原来是将事事藏于心底。
    凤泠握住她的手说:你没了姐姐,我日后便是你的姐姐,有何苦,大可以同我说,不要闷在心里,公子和我日后便是你的亲人。
    奴牙说:今日看到公子便想起了一些事情,是奴牙的错,伤苦人人皆有,这番一说,心里倒是痛快了,谢谢凤泠姐姐听奴牙抱怨。
    无妨无妨,日后若有烦心事,也多同我说上一说便好。
    公子吩咐的事要做,我们赶快。
    两人做事利落,不出一个时辰,便也做好了。那临时搭起来的问诊处虽简陋,却也齐全。
    东方月休息够了,便出了府,本还想要再去想些法子,一出门便看到府外聚集了大量乡民。
    一个个有序的排着队,等着问诊。
    东方月上前问道:这是作何?
    是公子安排的。奴牙回。
    夜羽和高扬因为乡民都聚集来了这边,也跟随着回了府帮衬着奴牙和凤泠。
    东方月见着这情景,顿时了然于胸,叫过夜羽和高扬说,你们去帮奴牙,身强体健的便叫到一处做了登记,然后等人差不多了,再同他们说一下我们这次修渠报名的规制和奖惩。
    奴牙和凤泠听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奴牙说:我过会儿问诊,身体康健且无病无恙的便由夜侍卫引至高公子那处做登记,若是身有疾病的便让他们去凤泠姐姐那处,这样便于登记也利于寻人。
    高扬说:此法甚好,既省时亦省力,这样招揽上来的人,也不怕他扛不住了。公子果真是神人呀,怎会想得这般好法子。
    几人说办就办,堪堪忙活了一个晌午。
    上官明棠不知何时出了府,站在了那门前,似一根青翠的竹子,亭亭而立。
    东方月回身看着他,虽是青衣便服,但于他身上却多了些出尘脱俗之感。
    东方月欲上前去唤人,若,若字刚出口,却又将接下来的字咽了回去。
    昨夜那幕似乎还在脑海回旋,东方月想起他的冷漠,暗暗的又转了身。
    江南多雨,即便在这冬日里也是说来就来。
    几道光忽闪,紧接着雷电声肆意而来,而那雨也随着一起落了下来。
    乡民们被这一折腾纷纷散了。
    凤泠等人急忙收了摊子,找了地方躲雨。
    东方月情急,不知道是不自觉还是刻意,等再看人时,他已经站在了府门前。
    他侧身,抖着衣裳上的水滴,眼神还寻着人,多看了几眼。
    他没想过开口,因昨夜却确是尴尬。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欲要走近。
    东方月也察觉了他的动作,但好似有些误会,还未等上官明棠说话,他便跑向了雨中。
    雨水淋着衣服,耳边是肆意的雨落。
    他却在恍惚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上官明棠站在雨中唤他,名扬
    第42章
    名扬
    那句轻唤被倾落的雨水阻隔, 有些模糊不清,而怔在雨里的人听得却不甚清晰。
    昨日燃起的一腔热血在看到那淡漠的眸子后被浇熄了。
    那时他想,不离不弃, 看着便好, 不要僭越。
    可今日这一声轻唤, 就像是突然蹙起的大火,猛的扑了过来,一触即燃, 将那胸腔里的零星火苗又点了个通透。
    两人便这样淋雨站在院落里,眼眸隔水相望。
    东方月掩下心中的雀跃,冷然问他:你叫我?
    上官明棠顿了顿, 语气微带着些苦涩, 道:我是想说
    我问你是不是叫我了, 叫了我的名字, 是吗?东方月怒喊。
    是。被他这样喊着,上官明棠直接承认道, 我叫了你名字, 你要如何, 要杀了我?还是你名字别人叫不得。
    东方月紧握了拳头冲进了雨里。
    自己心里存的那点妄想, 好似在今日的雨水里蓬勃发了芽, 只要再浇灌一些,便可以破土而出。
    上官明棠眼里淌了水,视野是模糊的,他看不清人,却切实感觉到了被抱在怀里的温暖。
    他不想做的那般冷漠,明明接受了别人的好意,却要做的这般决绝, 这不是他原来的样子,即便对着仇人,他也希望自己是静如止水,况且东方月并未做何。
    周身渐渐被暖流包裹,上官明棠才勉强从雨水里恢复了神智。
    他说:名扬日后和睦相处吧。
    东方月松了怀抱,看着他。
    雨水打湿了衣裳,碎发黏在额前,长长的睫毛不时滴落几滴雨珠,那眸子里晕染着不可言语的情绪,是真诚,也是柔软。
    东方月说:只要你愿,都好。
    上官明棠欠缺的便是这场当机立断,他心里牵挂着太多东西,东方月也知道,但东方月他自己不想如此优柔寡断,在这场权谋为由的赌局里,他想,且要做那个赢者。
    大虞皇宫内。
    景帝喝了汤药,将那空碗递给李英。
    他看着堂下的淮南王魏炎,说:皇叔,那赈灾粮一案,查得如何了?
    淮南王魏炎上前叩首,说:回皇上,微臣协同左、右御都察史已查明户部的账簿,赈灾粮确如数拨给了汴、平两州,依臣之见,皇上您怕不是被有些人欺骗了。
    景帝停下手中的笔,微顿说:朕自是没看过汴州的账目,但百姓食不果腹,颠沛流离,名扬也是不会骗朕。朕那日同丞相商议过此事,如果赈灾粮不是在虞都出了事,那问题便是在路上,朕记得当日运送赈灾粮的是禁卫军统领晨风将军,不如皇叔就叫来问问,没事再放了便是。
    皇上,臣以为这便不是晨风将军的责任。魏炎说:一路随行的不只有将军一人,若是中途有人劫盗,晨将军不可能不报此事。微臣已经问过晨风将军,路上非但没出事,且一切安稳的出奇。这一路押送可谓是顺风顺水,并未出任何差错,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皇叔是说,朕的粮被人调包了。景帝惊愕地说。
    魏炎俯首说:臣也只是推测,但要想在一两日之内就做到怕是件难事。
    景帝说:虽难,但也有人能做到。
    淮南王说:确实如此,虽难,但若想做便也能做到。
    丞相那日提醒了朕,朕也同你提过一些。景帝说,那皇叔对此有何意见?
    淮南王这次跪首,稍顿片刻,继续道:微臣知晓皇上此意何为,但此法过于冒进,若并非定远侯所为,那皇上岂不是引狼入室,萧,晨两位将军皆出自他府,这若是真要斗起来
    景帝接了话茬,若是真要斗起来,朕的兵还要听从他人指挥吗。
    淮南王说:微臣并非此意,还望皇上明鉴。
    朕当然知道你无此意,皇叔贵为皇族,为何这般畏畏缩缩,他定远侯不过是我大虞的臣民,我们还要怕他不成。
    皇上您贵为天子,九五之尊,天下百姓皆是臣民,是臣愚昧了,也说了错话,还望皇上您责罚。
    罢了,罢了。景帝摆手说,是朕急了,朕不该埋怨皇叔的。
    景帝长舒了一口气,说:沈弘弼掌握军权这么多年,也无事发生,是朕思虑太多,皇叔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魏炎叩首:微臣告退。
    李英送了淮南王出殿。
    两人边走边谈。
    王爷今日僭越了,有些话不该说的。
    魏炎叹了口气,说:君心难测,谁又能想到呢。
    丞相便不会说这些,王爷可知道?
    魏炎眉心微皱,胃部翻涌,一股恶心感袭来。
    稍顿了片刻,他说:皇上与丞相一家交好堂上众臣皆知,他又是东方黎交出来的,心向着也自然。
    李英说:丞相现在可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番想提拔谁便提拔谁,只要稍稍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皇上便也信了。王爷您同是大虞皇室,却要屈居人下,也是委屈了。
    魏炎说:再委屈这大虞也是魏姓的天下,还轮不到他东方黎当家做主,指点乾坤。
    李英俯首,说:王爷心存大虞百姓,李英无谋无智,但奴才愿祝王爷一臂之力。
    魏炎站定,目光紧紧注视着他,不可置信地问:公公的意思是?
    奴才愿追随王爷。
    晚些时候,小玄子合拢了承德殿门,从中退了出来。
    夜羽的信前几日便已收到,只得了今日的空闲才敢拿出来,细看几番。
    虞都之大,皇宫又戒备森严,需处处小心,即便帮不上主子忙,却也不能添了乱。
    长秋监给当值公公们分配的住处都是靠近各宫主子的宫殿,小玄子在承德殿当值,自然也就分配了近处,与李英住的地方相隔不远。
    他看了看不远处点着烛火的地方,本想着去行个礼,而回眸的瞬间,却见自己屋子里的烛光也明晃着。
    小玄子一惊,怔在原地。
    他在这宫里还算谨慎,也没犯事,但看到此景还是不由得吓软了腿。
    小玄子颤巍巍的推了房门,定睛一看,忙跪了下去,公公,怎劳烦您来此,有事吩咐小玄子一声便好了。
    李英抿了口清茶,说:当值完了?
    是,皇上已就寝,奴才刚跟另一拨当值的太监们换了班。
    李英说:坐吧,也别杵着了。
    奴才不敢。
    李英摔了茶盏,怒道:在天子脚下都敢这般放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小玄子忙跪了下来,哀求道:不知小玄子是犯了什么错,还望公公恕罪。
    李英说:东西拿来,公公我就做没看见就好了。
    小玄子说:奴才不明白公公您的意思。
    今日你看了什么信件,还不快拿来。李英吼道。
    小玄子吓得软了腿,忙掏出了怀里的信递上,仍旧是哀求的模样,公公,饶恕小玄子吧,小玄子知错了,日后定要听公公的吩咐,望公公饶恕。
    李英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封书信递于他,说:将这个传给与你通信之人,这便是吩咐你的第一件事。
    小玄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小人一定为公公办好此事。
    两日后,汴州的阴雨天气转晴了。
    那日招揽来的乡民也通通侯在了太守府外,等着东方月的吩咐。
    夜羽过来敲了两次门,门内都无人应声。
    再换高扬过来。
    公子,大人,今日天色好,是否要同去县上赶工?高扬贴着房门侧耳听着门内的响动。
    上官明棠在夜羽来唤的时候已然醒了,可人还未动便被东方月那双坚实的臂膀压了下来,若离,别动。
    而后上官明棠就真的未动作,睁着眼待到了现在。
    最后终于受不住几人连环的催促,才坐起了身。
    东方月追着他的手在被衿里动了动,又贴了过来,把人抱了个满怀。
    只听东方月语气慵懒得道:美人在怀,醉卧床榻,若离,这是说得我吧。
    上官明棠拍掉他环在腰间的手,淡淡地说:那说得是昏君,也不是你,快起了,今日事务繁忙。
    自那日大雨后,两人的相处回归了以前,却又不太似之前,虽然依旧拌嘴,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东方月睁开惺忪的眸子,贴近上官明棠,两人鼻间相触,呼吸喷洒,热气氤氲。
    东方月抵着他的鼻尖说:若离,咬一口。
    不可。上官明棠直接拒绝道。
    两人近日都睡在同一床榻上,东方月倒是安稳,不再做些僭越的事,但唯独每日都要问上这一句。
    上官明棠笑他是吃不到肉骨头的小狗,每日心心念念的就是在他身上咬一口才作罢。
    东方月说:你既知道我是吃不到肉骨头的小狗,为何每日还要引诱我,用你的媚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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