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下, 犀利深邃的眸光闪过, 紧接着低沉浑厚的声音朗朗传来:众将士们, 此番正是你们上阵杀敌的绝好时机。今夜功成,自此千秋之名有你一笔, 今夜垂败, 你亦是为大虞抛头颅的热血男儿, 你们可愿随我报国雪耻, 一战成名。
    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欢呼声响成一片,皆是愿追随之声,更有人呼喊要成就一番功名。
    黑色的龙纹军旗在火光中随风而舞,铁骑如狂风骤雨般呼啸奔腾,云莱先锋巡防被淹没在黄沙里,马儿踏过,直奔山脉而去。
    茫茫旷野, 风沙肆起。北风呼啸,将一切声音隐匿下去。
    远处密集的营帐内,好似还是一派祥和之景。
    吃酒的将领脸颊微醺,眉目柔和,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将将军一士兵一路歪斜地跑了过来,跪了战战兢兢地喊着,来了,打来了。
    一旁的副将恍然起了身,谁打来了?
    那小兵叫道:大虞打进来了。
    副将一跃而下,紧攥着士兵的衣领,喊道:你说什么?他妈的
    沐风被摇醒,人还在恍惚中,有些不悦道:何事?
    将军,大虞逼境了,马上要侵入营帐了。
    沐风一惊,忽地起了身,不是说他们不敢进犯,只待我们吗?
    那小兵颤巍巍地说:是我们巡防的人先越了界
    拿本将的铠甲来。他一边看着人,一边说:此事莫慌,大虞西南所剩将士寥寥无几,与我们二十万军将相比不过就是以卵击石,从西南边陲到我军大营中间相隔了望荆山,不是一时半刻便可以功进来的,望荆山以北暂无巡防,你且带着五万精骑于望荆山而探,从北而攻,我率大军直迎而上,将他们困于山中,你我来个瓮中捉鳖。
    副将:还是将军英明,副将领命。
    沐风不仅不慢地穿上战袍,手扶腰间佩刀,看着跌坐一旁的小兵道:传令下去,即刻起,出兵迎战。
    一时间,西南烽火肆起。
    数千暗卫跟着东方月一道狂奔,箭矢飞过之处,哀痛划过长空,震破漫漫长夜。
    云莱大军边境巡防数千人,兵力不盛,但却难缠。
    东方月驾马越过,挥手执剑,冲过来的云莱兵被击得飞离马背,倒地哀呼,鲜血淋漓。
    东方月借势缰绳一握,策马回身,那眉目里染着目空一切的傲然,执剑的手背青筋突现,挥剑一斩,大喊道:突破云莱巡防,我们便可由北而攻,将他们逼退回境。
    他身边带着的暗卫都曾是侯府和公子府里的精兵,也是被埋没江湖的草莽英雄,只要士气已燃,奋身杀敌,不再话下。
    两军将士们的呼喊声,混杂着战马的嘶鸣,嘶声如雷,震破苍穹。
    东方月长剑在手,策马奔腾,疾驰挥洒间已击退数人。
    漆黑的夜空已被割裂开来,往西北边境是一路厮杀。
    云莱巡防将士一刀一刀逼过来,将东方月围了个全面,他的的战马被刀砍伤,人不慎摔了下来,直冲他而来箭都未曾来得及回挡,硬生生擦过肩膀,留下一片血渍。
    他被围攻了。
    东方月起身咒骂了一句,猛地捡起掉落在地的凝碧,抬手在那剑把上落下一吻,幽幽道:若离,此番要你与我一同作战了。最好欺盼我没战死,不然我们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
    他的剑被遗落在了江南,是刻意为之,他要带着上官明棠的凝碧,本来是留个念想,而今,真的成了念想,不只是他,也是上官明棠的希冀。
    东方月一个跃身而出,直直地刺近了那人的胸膛,潇洒地收回剑,眼底闪过一抹狠厉:本公子可不是吃素的。
    追逐而来的敌军密密麻麻,想着黑暗蔓延开。
    情势紧迫,来不及给他思考的时间。但东方月知晓他们人少,确实寡不敌众,若是不想个办法,硬上肯定抗不过,晨风率禁军随后,他不能在此刻与这群人周旋浪费时间,要尽快脱战,为后来的将士们争取时间。
    东方月眼疾手快,挥剑而落,放倒了围过来的云莱兵,他急身上马,大喊道:向北撤退,不可硬战。
    恍惚间,忽而一队骑兵冲着他疾奔而来,云莱兵挥刀,东方月挥着凝碧抵过,刀剑相撞,霎时激起一阵火花,两匹战马错身而过,东方月借着力道挥臂一击,银光闪过,一剑穿喉,血光四溅。
    东方月顾不得手臂上浸染的鲜血,挥剑抵挡,再一脚踹在那人腰腹。
    向着他而来的刀光渐渐逼近,东方月双眼一闭,又忽的睁开,他就站在那里,隐藏在黑暗里。不慌不忙,淡定自若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了死亡逼近的味道。
    寒风中,呼啸而来的不只有敌军的呼喊,好像还有那云淡风轻的轻吟,生死相随的誓言。
    恰在此刻,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人身姿轻盈,长鞭一甩,朝着东方月而来的兵马已双双倒地。
    东方月恍惚中回了神,反手抓住那条长鞭,冷然道:别玩了,快走。
    我来帮你的。公子玉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还没玩够呢。
    东方月看着人,眉头一皱,疑惑道:谁叫你来的?
    上马。东方月又补充道。
    公子玉跃身,缰绳一握,与东方月一同策马而去,就听风中徒留了一句,哥哥要我看着你。
    他还真会找人。东方月扬声道,向西北去,干扰他们的方向,为禁军争取时间。
    几千暗卫跟着东方月开始北向,云莱巡防营队顺势而追,而恰恰给边境留了缓和之地,晨风率禁军突进,一路无阻,直达望荆山脚。
    今夜的西南已染尽烽火,而远在虞都的皇城内苑却繁华似锦,笙歌烨烨。
    承德内殿上,烛火轻摇,蜡泪流尽。
    魏炎帝放下奏折,轻捏了一下眉心。
    身边伺候着的内侍公公连忙上了前,询问道:皇上,丑时了,该歇息了。
    魏炎帝起了身子,缓缓道出一句:荀北可曾来战报了?
    公公扶着人从书案前下来,边走边道:回皇上,还未有战报传来,皇上不必太过忧心,郁尘将军战无不胜,定能大败胡合部。
    殿内熏香正盛,魏炎帝呼吸微促,竟觉得这香气格外腻人。
    内侍公公胸口起伏,身子跟着微微颤抖着,说:皇上若是担心,我叫人去打听打听。
    魏炎帝坐上床榻,摆手道:不必了,朕看是没事,若是有大事,兵部那群人早就闹上朝堂了。
    是。
    内侍替他宽衣解带,还不忘多嘴一番,皇上这几日时常熬到深夜,奴才知道皇上关心江山社稷,但是这身子可是要注意着,奴才听闻,太医院最近进了好些滋补之物,改日奴才让人拿去御膳房让人给皇上做些滋补的善食去。
    嗯,有心了。可是换熏香了?魏炎帝目光茫然地看向一旁,叹道,谁要换的,这味道着实腻人。
    那公公怕的直接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是是先生让换的,说是说
    说什么。炎帝怒道。
    说皇上您时常不眠不休,所以刻意叫奴才换了这香,据说有安神助眠之效。
    大胆,魏炎帝大怒,一脚踹在了人身上,他要你换你便换,可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望皇上恕罪,奴才也是担心皇上身子才听了先生之言。
    魏炎帝抬眸,眼中杀气尽显,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
    他只要忠诚听话的,且不允许任何人僭越。
    公子翊是助他成就了如今的霸业,可他还猜不透这人心思。他对公子翊所有的认知只来源于公子府,他是公子府的谋士,且登基以来,他也派人暗暗追查过,然而,除了他已然知道的信息,一切都是零。
    他是从近日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尤其是看着那人眼神的时候,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眼神里似乎只有森然与怒怨,仿佛下一秒就能让人血溅当场。
    魏炎帝深吸了一口气,挥手让人退下。
    他躺上了床榻,被衿遮过身子,人确是异常清醒的。
    血污浸染眼底,他还记得那一剑,刺穿胸膛的一剑,他蹲在旁边,双手扼住了魏景帝的喉咙,静静地,他看着文渊失了呼吸。
    那时他脸上带着慵懒得笑意。他想,终于,他不再是事事不如人的淮南王,他姓魏,是这座皇城里唯一的魏姓人,也是唯一可继承大统之人。
    人人都说他不可,说他比不上。为何不可,哪有比不得,论才智他也不输任何人,魏文渊可做的,他魏景善一样可以做。他就要所有人看看,他淮南王魏景善,可以坐上这皇位,可以在这紫微帝座上建功立业。
    那夜,他不带丝毫感情地将人扔进大火里,他看着火势蔓延,不知不觉地笑了。那满溢的笑容背后是长久的积怨,深沉却又执着。
    他躺在床榻上,缓缓闭了眼。
    可有什么人在他耳边提醒,不能,他还不可以睡。
    他忽地坐起身,魏文渊那痛苦不堪的表情又在他眼前浮现。
    耳边似乎还回旋着那凄楚的哀嚎,皇叔,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大虞皇宫不适合你,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也不属于你。终究要输,没有我,你也会输。
    魏炎帝目空一切地看着殿内的烛光,似乎那里就有他厌恶的人,他看着那处,怒火中烧道: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一把大火,化为灰烬,随风而散了
    是嘛,为何我还在这里,你还能看到我,听我说话。我没死,心没死,还活着。
    那不是你,都是心魔,是我的心魔,只要我不睡下,你便不会出现。魏炎帝一字一句的重复着,你不会出现的,你已经死了,化为灰烬,死了
    他抽了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疯魔一般一下打翻了烛台,烛火未熄。他挥着剑,嘴角噙着冰冷地笑意,对着那已燃起的烛火,声嘶力竭地喊道:这天下是我的,是我魏景善一人的。谁都不能觊觎,你,他们,所有人。
    他疯狂地挥着剑,对着蔓延过来的火势怒喊:魏文渊已经死了,没有景帝,我才是皇帝,九五之尊,没人可以伤害我。你们所有人都要听我的,皇位是我一人的。
    殿外把守的重兵已然闻到了浓烟味,忽觉不对劲,提着刀便冲了进去,就看到魏炎帝站在大火里,不知对着谁哈哈哈地笑着。
    几人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便找了人通传,萧逸闻讯而来,惊地冲进火里,大喊:皇上,皇上
    第78章
    肆意而来的大火和冲天的浓烟将承德大殿隐匿在浓墨的迷雾里。
    那噼里啪啦燃着的大火里混杂着哭泣声, 还有责骂声。
    长秋监的公公们以及御林军忙着救火,跑上跑下,事关皇上卧榻之处, 谁也不敢懈怠。
    魏炎帝被送去了夕云宫, 人没有伤到, 但好像精神却有些失常,嘴里嘟嘟囔囔,也听不清在叫谁, 萧逸叫人宣了太医诊治,好在无碍。
    大殿的火势迅猛,他一刻耽误不得又返了回去。
    殿前陷入诡秘的寂静, 萧逸望着那还未燃尽的大火, 吁叹了一口气, 慢慢收回了视线。
    今夜值守的小厮和御林军都跪在一旁, 怯怯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他们是真被吓着了,谁也不成想新帝登基不过一年, 竟发生这种大事。大殿被烧也幸亏魏炎帝没有伤着, 不然, 他们这条小命是活不过今晚了。
    萧逸将手里的刀收回刀鞘, 动作极缓, 好像是在等待什么。
    侍候的公公察觉到那看过来的视线,下一秒,萧逸便一脚踹了上去,看着人怒道:狗奴才,还不快如实招来。
    他这一脚力气够足,那侍候的公公直接倒了下去,然后又爬着回来, 哭喊道:不关奴才的事,皇上他要奴才退下,奴才就退下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奴才真的不知情,是真的不知情啊,将军,饶恕奴才吧。
    萧逸另一脚还未上去,就见那边沈凌白大步流星地赶来,见了萧逸急忙询问:皇上怎么样了,可伤着了?
    萧逸目光一凛,面色难堪,道:人是没事,就是这精神好似是出了些问题。
    萧逸贴近人,说:貌似疯了。
    沈凌白面色如常,说:这是何意?
    萧逸往旁边走了走,说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沈凌白跟过去,萧逸看了一眼跪着的那群人,才缓缓地开了口,我赶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一人执剑站在火里,嘴里叫骂着什么人。可那火里除了他自己,并无他人。最重要的是,我怀疑他打翻烛台,自己烧了自己。
    怎么可能。沈凌白一脸惊讶,看着萧逸说:皇上他平日里身体强健,精神气力也好,怎么会如此想不开,况且今日皇上还在朝堂之上宣称荀北大捷,他要在大军归来时设宴犒劳众将士。
    哈哈哈,笑话。萧逸大笑着说,沈大人何时这般愚蠢了,荀北大捷?别说我没听说过,就连报信的军将都不曾有进城,试问哪里来的传信史,又哪里传来的大捷。沈大人,你难道还思虑不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沈凌白面色发青,说话的声音渐渐趋小。他怎么会想到,有的人为了自己的政绩,为了在皇位上站住脚,做了这等欺瞒之事。
    没错,没有大捷,是皇上寻了人做了这大捷。荀北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大虞皇城中的人们,却还在夜夜笙歌,沈大人,痛心吗?若不是皇上要北上攻打胡合部,荀北也不会是现在这般状况,我大虞更不会面临此难。
    沈凌白惊慌地后退了几步,萧逸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他平日里憨直,但在大是大非上确是大智若愚,为国为民之事绝对是冲在第一位,若不是对皇上太失望,也不会与沈凌白在这里谈论这番话。
    最怨的是皇上嫉贤妒能,昏庸无道。最气的是自己在这皇城里做了游手好闲之人,最恨的是不能冲在前线,为国雪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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