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后的天气总是会格外晴朗,像是要恨不得把前一日的值班份额都补回来似的,太阳毫不吝啬赠予它的耀眼和炙热。阮悠恬穿了一件普通的素静白色短袖,他怕吃烤肉的时候溅上蘸料,还特意挑了一件最旧的衣服。
    班长提前定了位子,好在他们去的不是商业街区的烤肉店,没有那么难预定。班上有二十多人,正好把餐厅的几张大桌子包圆。这几张桌子都靠里,还集中,方便聊天,也不至于太过拥挤。
    诶,阮悠恬,来这边坐。
    班上男生少,二十多人里也就九个男生,阮悠恬退了宿舍后,同班单出来的男生申请换宿顶替了那个空缺。期末复习周期里阮悠恬很少在学校出现,就算是都在学校大家也不容易碰面,算起来他跟同学也是有半个月没见了。
    阮悠恬走过去坐下,跟同学们打过招呼,便不知道说什么了。其他同学自然都习惯他这么寡言少语,知道他的性格,也不会多计较。
    大学的班级聚餐说到底最后玩得好的还是各路小团体,但因为阮悠恬没有小团体,所以反倒每波人都能和他搭两句话。
    一顿饭下来算是又联结了同窗情谊,别管是程式化还是真感情,反正大家都乐乐呵呵地来,乐乐呵呵地散,等到期末考结束,他们就都变成了打死预备役,光阴似箭,扎不扎心不知道,反正是过得快,也没多少贪恋。
    阮悠恬有时也觉得自己薄情,可他命该如此,老天容不得他多情。
    聚餐结束后,胆子大的去鬼|屋,想续摊的去K歌,想复习的回学校,阮悠恬跟他们不顺路,没跟着一起走,自己溜溜哒哒地回去。
    就在刚刚,他走在一群人身后,听他们热闹又欢喜的讨论,是属于青春的阳光声音,又恍惚回到那个从密室逃脱出来的午后
    时移世易,他注定是一个人走。
    从聚餐的商业街往小区走,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不远不近的距离,阮悠恬想着散散身上烤肉的味道,也就慢慢悠悠地走着。
    午后太阳正烈,阮悠恬在林荫路上走着,偶尔抬头看时,透过枝桠交错的漏光,落在清俊的面容上,带着斑驳的树影。
    阮悠恬长得清秀白净,没有表情的时候会显得高冷又疏离,但笑起来的时候眼尾都透着撩人的媚意。
    他不常笑,所以就连他的爸妈都不清楚他笑起来有多好看。阮悠恬的耳后有一道疤,痕迹已经淡了许多,但稍加观察就能看到那是他十六岁的时候,被烟灰缸的碎片划出来的。
    阮悠恬进小区大门的时候,突然想到晚饭还没有着落,家里没什么食材了,小区内的超市要比外头贵,阮悠恬暗自叹气,只好又折回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水果蔬菜。
    他买菜的经验都是从小锻炼出来的,就连人生重要的高考冲刺期,他也是自己解决自己的伙食,自生自长,无牵无挂。
    那个时候家里的火|药味已经非常浓烈了,爸妈的关系也紧绷到极点,司媚媚无心照料正值高三的儿子,就连一日三餐都不想管,每天早出晚归的不见人。阮应通忙于应酬,也无心回家,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两个人都披星戴月的忙着自己的不好说出口的隐秘心思,在家外各有一处温柔乡,而家里的亲儿子阮悠恬,却成了不受待见的恨不得放在角落里沾灰的稻草人。
    阮悠恬回小区的时候,就感觉似乎有人在后面看着自己,阮悠恬从小自己走夜路锻炼出来了,况且现在是大白天,他并不多害怕,只是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并不好。阮悠恬蹙眉,转身朝后面观察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
    阮悠恬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才终于确定那人没有跟上来。他稍微松口气,怀疑刚才是自己多心了。
    *
    又过了几日,阮悠恬的考试周正式开始,公共课加专业课,七八天下来,出了教学楼的大门,被裹着潮气的夏风一吹,仿佛凝了浆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不少,整个人也跟着轻松许多。
    其实阮悠恬不害怕考试,相反,他从小对考试都是得心应手,但每次考试之前他都会紧张得不行,如临大敌一般,生怕自己发挥不好因为哪怕是偶尔的考试失常,拿着成绩单回家的时候,迎接自己的从不是安慰和鼓励,永远都是苛责与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严厉哪怕阮悠恬常年占据年纪前十,从高二分班开始更是稳稳地年级前三。
    在同学和老师眼中,成绩已经足够优秀的他,在司媚媚眼里,从来都是个有着这样那样缺憾的,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阮悠恬抬头看看天,一丝云彩也没有,烈日明晃晃地散着晴光,毫不吝啬灼人的热度。
    阮悠恬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短袖,想着给收尾的专业课考试带个好兆头,可这颜色有些吸热,阮悠恬讨厌出汗的感觉,所以便挑着背阴的地方走。
    踩着林荫路上的砖石块儿,阮悠恬打算拐到图书馆去还前阵子借的书。
    学校的图书馆外有很高的石阶楼梯,扇形的构造从远处看就像是湖面泛起的涟漪。
    阮悠恬在校园除了到各个教学楼上课,就是在图书馆看书。他没什么课余活动,也没加入任何社团,图书馆的地下一层是他的秘密基地,那里很少有人驻足,大多都是在楼上几层的学习室,而这里鲜少有人打扰。
    阮悠恬还清了书本,刷卡出来的时候又有了被注视的感觉。这条路不是学校的主路,环境更清幽,阮悠恬停下脚步站好,感觉那道视线并未移开,他又快走了两步,明显地感觉到有人跟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阮悠恬:请给我来个小可怜的BGM~
    第3章
    这当口还不到热闹的午时,处于考试周的校园也会更安静。阮悠恬从考场往图书馆走的一路都没碰到多少人,他一边若无其事地走着一边在心里琢磨后面那人依旧毫不掩饰地跟着,要么是穷凶极恶的坏人,要么是不足为惧的新手,要么纯粹是自己多心的意外。无论哪一种,阮悠恬腹诽,我无牵无挂的,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思及此,阮悠恬猛地回头,迅速转身,把跟在后面的人逮个正着,趁着来人反应不急,拧住对方的胳膊就把人抵在了旁边的灌木丛上。
    阮悠恬冷声道:说,为什么跟着我?
    来人相貌不俗,此时被阮悠恬牵制住也不动声色,只是称赞道:你身手不错。
    阮悠恬依旧冷着脸,再次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来人说道:不如你先放开我?他说着话,扭过头去看身后的阮悠恬,不禁再次夸赞道:生气了脸都不崩,真的是好苗子。
    阮悠恬皱眉,说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以后别跟着我,我会把你揍趴下的,你打不过我。
    来人被他一本正经的威势逗笑,说:好好好,你先把我放开,你看我都绝对打不过你了,你肯定也不会挨欺负,放开手好好说话,我真的是正经人。
    阮悠恬观察他的神色,发现这人没说谎,也就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道:你要说什么?先说好,我没什么高尚情操,我自己活得就很艰难了,没胸怀兼济天下。
    来人点头,道:明白,你负责独善其身,我帮你兼济天下。
    阮悠恬蹙眉,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来人看阮悠恬真生气了也收敛了神色,正经道: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是凌风,AY娱乐的经纪人,你是个演戏的好苗子,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进一步探讨一下,同学,你意下如何?
    阮悠恬一脑门问号,语气不善道:你找错人了,我不会演戏。
    凌风摇头,说: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演戏,但我能感觉出来,你就是能吃这碗饭的。要不要打个赌?
    阮悠恬依旧冷声道:别再跟着我,我不感兴趣,你去找别人吧。
    阮悠恬转身就要走,凌风在后面又喊了他几遍,他也没有回应。凌风倒也没再跟上来,阮悠恬松了口气,回到租房后还心有余悸。
    他不怕凌风是歹徒,却怕他所言为真。
    *
    阮悠恬十六岁的时候,市里联合三家重点高中组织了夏令营,面向高一高二学年,意在知识互补开拓眼界。每个班级有两个名额,阮悠恬自然拿到了一个名额。晚上回家告诉爸妈的时候,他以为会得到类似好好跟同学们相处或者注意安全的叮嘱,却不曾想,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和指责。
    阮应通气得不行,指着他鼻子道:一天天不好好上课净想些什么歪门邪道?还夏令营,夏令营那么好怎么没听说去夏令营的都考清北了啊?你们学校也知道高三重要,所以就祸害高一高二了呗?有那时间怎么不想着少收点学杂费呢?这夏令营又得交多少钱啊?
    难得夫妻两人统一战线,司媚媚这回也跟阮应通是一个想法,我也不同意你去,你说你们这夏令营,三个学校加起来得一百多号人,老师能管得过来吗?还不是马马虎虎走过场,先不说浪不浪费钱,你这个夏令营要是能高考加分也行,关键是跟考试一点关系都没有,就上下嘴唇一碰来一个开拓视野,有那时间我们自己在家学习不也增长新知识了?还不用花钱。
    一说到花钱,阮应通就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你们这破学校月月要钱,又是考务费又是卷子费,阮悠恬你知不知道你上学多费钱,现在竞争多激烈,你不好好学习,这些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本。
    司媚媚不知想到什么,也说:儿子你跟老师说,就说不去了,这名额给其他同学吧。这个活动说来说去都是一个玩,能有多大益处啊?没用,关键还是得自己争气,等你自己赚钱了,想参加啥活动都行,但现在爸爸妈妈这么辛苦,你就好好学习就对得起我们了,不要想别的。
    阮应通跟着附和道:没错,虽然咱们家里还算有钱,但也不能这么挥霍。你妈我就不说了,单说你,我每天在外面起早贪黑,还不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求你将来大富大贵,起码不给家里裹乱就行。
    司媚媚不乐意了,怎么我就不说了?你又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啊阮应通?我起五更爬半夜地伺候你们爷俩,怎么着啊现在跟我玩含沙射影这一套?我对不起你们了吗?
    阮应通冷哼道:我不跟你掰扯,心里有没有鬼你知道,别哪天大着肚子回来就行。
    司媚媚被戳到痛处,张口就骂,说:你还有脸说我?在外面你找几个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我要是大着肚子回来起码那是我亲生的,你要是抱回来一个说不定姓什么呢!
    眼看着两人的话越来越难听,阮悠恬纵是从小习惯了这样的家庭氛围也难免心痛。被两人吵得太厉害,阮悠恬受不了地吼了一句,不要吵了!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阮应通气急败坏道:大人说话你就听着,小孩子家家的要什么尊重?
    司媚媚也瞪了阮悠恬一眼,道:平时怎么教你的?大人说话时小孩子别插嘴,搞得像我没教育好你似的,别人笑不笑话?
    阮悠恬终于不再对父母抱有期待,只是道:我不喜欢你们。
    回应他的是朝面部飞过来的烟灰缸,阮悠恬下意识闪躲,烟灰缸撞到墙面后飞溅的碎片正好划伤阮悠恬的耳后。
    流出的血又湿又粘,还带着温度,可那一刻,阮悠恬从没有那么冷过。
    *
    拒绝了凌风的建议后,当天晚上阮悠恬又做噩梦了。他在闷响的雷声和噼啪的雨声中惊醒,在黑暗中缓了好半天才打开床头灯,披上衣服下床把留着缝隙的窗子关好。
    阮悠恬没有在夜里开空调的习惯,夏日的晚上,等到天色完全黑的时候,白日里的高温也会慢慢被消化,等到了□□点钟,就已经很凉爽了。阮悠恬常常会给窗子留一个缝隙,屋子里不憋闷,也不会太冷。
    也不至于太安静。
    阮悠恬不喜欢静得落针可闻的黑夜,因为在他的记忆力,那常常意味着剧烈的突如其来的争吵和玻璃器皿砸在门板、墙壁和地砖上的破碎声。
    夏夜被风拂动的枝叶摩挲和夏虫的窸窣声,透过窗子传进来,于阮悠恬而言不是聒噪,是依靠。他要借着这些声音分分神,不然一不注意就会陷入无底洞般的苦涩过往,然后又伤神一整晚迟迟无法入眠。
    夏夜好过,春秋冬三季才是阮悠恬的煎熬,北方风大,春秋天干,冬季寒冷,开着窗子能听见的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就连楼下小孩子的嬉闹,都没有夏日的热闹。
    阮悠恬也时常唾弃自己麻烦,他注定不会拥有热闹也没法融入热闹,可是在夜深人静,他竟然会如此依赖热闹,哪怕是对旁人来讲有些不悦的打扰。
    阮悠恬浅眠,脑子乱的时候更是睡不着,眼下被惊醒自然没了睡意,就披着衣服靠在床头出神。
    他没来由地想到了白天凌风说自己是演戏的苗子,他自嘲地想,我不是演戏的苗子,却是个天生的小丑。
    第二天阮悠恬下楼扔垃圾,顺便打算去新建的街心公园看看。
    他在家里无事可做,这学期在国内知名线上课外培训机构兼职的工资足够付接下来的房租,他平时又节俭,父母例行公事给的为数不多的生活费也节省出了一部分,他现在不缺钱,暂时不必为这事苦恼。
    阮悠恬在楼下往楼上看,他就住在五楼,窗子半开着,米色的窗帘罩着,看不清屋里的景象。
    他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又开始留意学校周边的住房,军训过后就立刻从学校宿舍搬了出来。
    学校附近的居民区房价都不低,租房同样。但他租下来的这间一室一厅整租价却不高,他当时顺手扶起了一位摔在路边的老奶奶,旁人退避三舍,他却没多做考虑。
    事后老奶奶也问他,不怕自己讹上他吗?
    阮悠恬摇头,他自己无牵无挂,就算是讹,大不了搭上这条命呗。
    当时他大一才入学,过两日就要军训,阮悠恬抓紧时间出来看房,助人为乐的时候手里还捏着几张中介的宣传单。
    老奶奶就是附近的住户,了解他的境况后,当即便道:我那有一套空着,面积小,上一户搬出去了,一直没招新户,就在附近,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低价租给你。
    阮悠恬摇摇头,实话道:我不想欠人情。
    他在最需要情感呵护的时候被亲生父母冷待,一次次期盼一次次落空。
    从此后,人情于他来讲,再不是憧憬,而是负担。
    作者有话要说:  阮悠恬:来,BGM继续,不要停。
    第4章
    老奶奶说:没什么欠不欠的,要欠也是我欠你的。要不是你把我搀起来,我就摔在这儿起不来,晒中暑都是小事,要是昏倒了就更麻烦。我还没带手机出来,连喊个人都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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