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远看着他墙纸一样苍白的脸色和止不住往下流的冷汗,就知道肯定不是不太严重的程度。
    你的胃最近怎么总是不舒服, 上一次难受没过去几天吧。谢之远扶住他的胳膊, 他知道容辛从小就肠胃不好, 但是像这样隔三差五就疼的这么厉害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过,到底怎么回事, 你做过检查了吗?
    做了。容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 冷汗顺着他白皙的脖颈线条滑落进了衣领里, 在锁骨的位置留下深色的水痕,他皱着眉, 单手捂着胃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扬起头微微喘息着。
    这个动作让他颈部优美的线条显得非常漂亮, 在淋漓的汗水浸染下有种说不出来的病弱的性//感, 就连之前已经说服自己看开了、祝福容辛和裴焰久久的谢之远都忍不住又晃了一下神, 继而又心疼的直抽抽。
    上次中毒的时候顺便做过胃镜,说有几个胃溃疡,小病而已。容辛用拳头抵住上腹,弯着腰侧头看向不远处的红色手术室指示灯。
    他差不多每隔两分钟就会看一眼那灯有没有变化,即便刚才已经有医生出来解释过,说至少还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
    光影将他的鼻梁上和侧脸上明暗的界限清晰的描绘出来, 那是一张挑不出毛病的脸,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那双桃花眼太过幽深沉寂, 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 以至于显得淡漠凉薄, 但无论是他三番五次看灯的动作,还是身体里那控制不住痉挛紧缩的胃,都能将他心底最深处对于手术室里那人的担忧和泄露出来。
    谢之远原本以为容辛接受裴焰只是因为裴焰乐观阳光的性格能驱散容他内心的阴霾, 更是裴焰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下的妥协,可现在他才意识到,容辛是真的喜欢裴焰,甚至一点不比裴焰喜欢容辛少。
    胃溃疡不是小病,谢之远叹了口气,你不能仗着年轻这么造自己的身体,护士刚才不是说给你留了个床吗,走,我带你去躺会儿,一会儿我回来守着就行了。
    容辛摇摇头:我再等等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等候多时的媒体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们似的在楼梯口一拥而上,嘈杂着追着刚来到医院的人问着什么,直到被医院的保安挡在医院的大门外。
    片刻后,裴焰的爸妈推开二楼走廊前端的大门冲了进来,徐晓燕眼眶都红了,看见容辛的一刹那立刻绷不住了:小辛!你看到裴焰了吗!他怎么样!
    东区警察局一把手,媒体竞相追逐的对象老裴,紧紧地跟在妻子身后,一张严肃的国字脸紧绷着,神色间难掩焦急,然而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依旧锐利,一进门就直直的落在了容辛身上。
    叔叔阿姨容辛立刻起身,然而刚一动胃里就像是被刀子狠狠捅穿了似的,要不是被谢之远扶了一把差点直接倒下去。
    徐晓燕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的一只胳膊急道:你这孩子怎么也受伤了吗?
    谢之远赶紧解释:没事,叔叔阿姨,容辛就是太累了,他把裴焰从山上救下来之后一直没有休息,现在有点撑不住了。
    裴焰还在做手术,容辛抬起头来,嘴唇都有点失了血色,他看向徐晓燕和老裴:刚才医生出来了一次,说他中的那一枪没有碰到大动脉,但是弹片早身体里可能有分解,有没有伤到器官还不清楚,医生们正在寻找所有弹片,至少还需要三小时的时间。
    好,好,我们等着徐晓燕的声音都带了哽咽,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歇斯底里的担忧只持续了刚刚的短短一瞬就恢复了理智,她扶着椅子坐下来,颤抖的握住容辛的手,多亏了你,要不然裴焰也不能被这么及时的送来。
    如果不是自己,裴焰也不会受伤。
    裴焰吉人自有天相,容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机械的借用刚才谢之远的话,垂下眸子低声道,一定会没事的。
    他能感觉到,从始至终,老裴的目光始终死死的盯在他身上。
    那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人心险恶,破获无数大案的刑警届老一辈翘楚,此时正用探究和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滚烫锐利的视线似乎要突破他外在的表象,直接看透他暗黑色的内心。
    老裴忽的开口问道:裴焰为什么会被绑架,是因为你吗?
    容辛最终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谢之远见势不对,立刻以容辛身子不舒服我带他去休息为由把他带走了,不得不说谢之远在察言观色方面的情商当属一流,意识到老裴的敌意,立刻就采取了将二人暂且隔离开的措施。
    小休息室里,谢之远叫来护士来给容辛打上止痛的点滴。
    容辛是真的难受,蜷缩在床上冷汗止不住的出,什么姿势都躺不住,按着上腹辗转了一阵又一阵,终于精疲力竭地蜷缩了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深陷在胃部,眉眼微蹙虚弱的咬着牙关,下颌乃至脖颈都紧绷出了令人心颤的线条,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疼你就叫出来,谢之远简直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小心翼翼的给他盖好被子,心疼的鼻子直发酸,只有我在,没有别人能听见的。
    容辛咬着唇摇头,他似乎丧失了表现情绪甚至疼痛的功能,仿佛只有在裴焰在的时候,这些功能才能正常的运作。
    谢之远低声道:老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毕竟独子重伤,这个时候情绪不好也是正常的。
    容辛垂下汗湿的睫毛:我知道。
    他抬起眸子,窗外,大雪终于要停了,最后几片雪花落在医院院子里的几颗松树上,和先前的雪花重合,雪白刺目的颜色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
    阿远,我想喝水。容辛说。
    谢之远巴不得他提出点什么要求,要不然他真的要以为容辛要变成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了,立刻起身:好,你等我一下,我这就给你去找热水。
    容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的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雪终于停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手机攥在手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半分钟之后,忽的,手机猝然响起,是一个匿名号码。
    容辛接起来:喂。
    山顶上,吴峰看着天空中消散的雪花,深深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把手里的烟蒂扔到了地上,和满地的烟头混在了一起,说:在自首之前,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我为什么要和你做交易,容辛翻了个身抵住胃部,没有人能看到,他幽深的瞳孔深处隐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亮在浮动着,你现在是瓮中之鳖,警察在雪停之后很快会清路上山,你下半辈子的住宿和伙食已经有保障了。
    吴峰笑了一声,哪怕是已经到了穷途陌路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温文尔雅,不知是十几年来的伪装已经成了习惯,还是刻意让自己听起来显得更有说服力:我来找你自然是因为我有对你很有用的东西。这个交易其实很简单,也很实惠,对你我都有好处。
    给你三分钟。
    我需要你和裴焰的证词,对警察说明绑架裴焰的幕后主使是赵元琪,而不是我。吴峰说。
    这一瞬间,容辛的攥住手机的手几乎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就像是布下鱼饵多时的鱼钩终于在这一刻钓到了朝思暮想的大鱼,血液在血管中沸腾,仿佛有烈火灼烧着他的心脏,在这种强烈的急迫和渴望中,他的声音却异常冷静甚至淡漠:
    虽然给赵元琪治罪是我求之不得,但是你以为这么没有证据的信口胡说警察会相信吗,赵元琪和裴焰没有直接联系,他没有理由绑架裴焰。
    鱼咬钩子之后不能一下拉出水,否则会有断杆的风险,需要一点一点把线收紧,让鱼跟着线不由自主的向渔网靠近。
    如果我说有证据呢?吴峰立刻道,其实这时候他应该一直保持风度翩翩,但是警察即将上山的威胁让他已经没有经历再去保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急切的需要从容辛那里得到一个同意,赵元琪生性善猜疑,如果有一天他继承鸿城集团,对于我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元老一定会出手打压,所以我在很久以前就掌握了他的命门。
    容辛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压住越来越痛的上腹,声音依旧冷漠如霜:是什么?
    吴峰压低声音冷笑道:我有他当初强j你姐姐时穿的那件上衣的碎布,上面有你姐姐的血迹和他的j//液!
    容辛瞳孔巨震。
    吴峰如同竹筒倒豆子:那块碎布是她当初在被赵元琪侵害的时候从他身上拽下来的,后来作为证据提交了法院,你应该知道的。后来赵城下令收买证物室老王放火烧掉所有证物,这件事是赵城派我去打理的,那时候我就留了一个心眼,把那块碎布提前带走藏了起来,想着有朝一日可能会派上用场。
    容辛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幽深的眸子晦暗不定。
    吴峰继续:裴焰之前一直在调查你姐姐的事情,前不久刚和证物室老王接触过,如果他对警察说,是老王当初留下了这块布,后来又不堪良心折磨把这块布交给了他,被赵元琪发现,这样赵元琪就有了绑架裴焰的理由,因为他怕之前的罪案被挖出来治他的罪。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带了笑意:至于为什么打电话威胁你,是因为他通过这次辩论赛知道了你还活着,又通过多方打探知道了你和裴焰的关系,他以裴焰为威胁叫你也上山,之后好用团建出意外的理由,把你们都斩草除根。
    好一个移花接木,吴峰所做的一切都被完美的安在了赵元琪身上。
    其实早在这次绑架事件之前我就想好了最差的结果,这一招翻盘也不是临时起意,如果这件事顺利翻盘,赵元琪会被拉下马,几项罪名加起来至少是个无期,而我等多蹲几年,出来之后用我多年的积累移民出国,从此逍遥。怎么样,我脱罪你报仇这互利互惠的买卖,你做不做。吴峰问道,他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甚至有些喘,急迫的等待着容辛的回答。
    容辛顿了两秒,没说话。
    吴峰急了,正准备再加一把火,忽的在容辛镇定的呼吸声中睁大了眼睛,他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吴峰震惊的对着手机喃喃道。
    嗯?容辛的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些虚弱的病音,看似发出了一声疑问,尾音却是笑的。
    他早就想到了!
    否则他为什么会那么快就通知媒体,对裴焰是警察局一把手儿子这件事大肆宣扬!
    吴峰的眼睛渐渐睁大,容辛早就猜到了他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人顶罪,他甚至早就预料到了自己手里握着赵元琪的把柄,他一步一步诱导着自己把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就等着自己求他联手!
    早早的泄露消息,让媒体大肆报道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件事炒大,让一切的灰暗全部暴露在全联盟人的注视下,让赵元琪不可能再像四年前一样暗箱操作逃脱罪责!
    吴峰浑身发冷,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少年,是怎样可怕的对手和盟友。
    在自己兴奋的迈出脱罪的第一步时,容辛早已走在了自己前面,想好了后面的十步,把他和赵元琪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走廊上谢之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容辛垂下眸子,幽暗如同深渊般的眼眸被掩盖在长长的睫毛下。
    他对着手机淡淡道:你的提议,我接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焰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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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活着
    三小时之后, 手术室的灯终于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医护人员推着裴焰出来,徐晓燕和老裴立刻冲了上去,谢之远紧随其后。裴焰身上插满了管子, 胸口却在平稳的起伏着, 被推到了特护病房安置了下来。
    手术很成功。
    徐晓燕心力憔悴的在门口苦等了三个小时, 这个年纪原本身子就弱, 在确定裴焰平安之后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立刻有点撑不住了,险些晕过去。
    谢之远立刻热心的保证自己会照顾好裴焰,老裴在皮糙肉厚的儿子和娇弱的心肝儿老婆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和谢之远道谢之后立刻带着徐晓燕回家休息了,说明天再过来。
    夜色深沉,在夫妻俩走后两分钟,特护病房的房门缓缓打开了,谢之远消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来到了走廊尽头, 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咚咚。
    大门立刻从里面被打开, 容辛站在门口低声道:裴焰怎么样?
    输了几个小时的液,他的胃痛已经好了很多, 脸色也不像之前吓人的惨白, 只是还是显得有些虚弱。虽然声音淡漠冷静,可谢之远还是听出了其中难以抑制的急切。
    放心, 手术很成功。谢之远点头,揽住他的肩膀,顺带向身后看了一眼,你过来吧,裴焰就在屋里呢, 老裴已经走了。
    病房的大门将一切嘈杂的声音隔离开,没有了记者的喧嚣,没有了医院里病患和医护人员的行色匆匆,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轻微响动声。
    把容辛带进屋里,谢之远嘱咐他注意休息,便很有眼力见的不再打扰,转身出去了。
    大门关上,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容辛在床边无声的站了好久,直到裴焰在昏迷中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低吟,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拿了把椅子,坐到了裴焰床边。
    如果不是罩在脸上的呼吸面罩,裴焰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容辛凝视着裴焰安静平和的睡颜,静静地看了半晌,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他俊美的脸颊上轻轻拂过,描摹着他深邃的眉骨,划过他高挺笔直的鼻梁,最后落在了裴焰的唇上。
    唇上的温度很烫,有呼吸轻轻的扑在他的指尖。
    他还活着。
    容辛深色的眼底剧烈的震颤起来,几乎红了眼眶。回忆中逐渐冰冷的身体和静止的呼吸,与现实中灼热的温度重合,有一瞬间,容辛几乎有些恍惚,恍惚间以为那记忆中的冰冷是自己错觉,其实姐姐也没死,只是和裴焰一样重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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