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辛紧绷的神色一顿,眼底烈火般愤怒的暗色沉寂了下去,立刻起身掀开他的衣服,低声道:你别乱动,好好躺着。
    裴焰喘息着看着他,伤口有些渗血。容辛心里狠狠一痛,裴焰把他抱在怀里挡住子弹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他进一步踏入深渊,明明自己的存在就已经给他带来了本不该有的麻烦。
    容辛垂下眸子给他擦了擦汗,按响了护士铃。
    护士进来看了一眼,说没事,嘱咐病人不要有起身之类的大动作,好好修养,就转身出去了。
    容辛重新坐回了床边,把毛巾打湿放回盆里,恢复了往日的静默,只是眸子看上去更暗淡了些。
    小辛辛,裴焰想要再握住容辛的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容辛已经把手收了回去,放在了膝盖上。
    裴焰的手指在半空中蜷了起来,落了下去,低声问道:通知媒体的事情也是你安排的吧。
    在救护车上的时候,裴焰听到了急救人员三言两语的议论。
    是。容辛承认,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他甚至坐的都比之前远了些,裴焰看着容辛,就像是看着一尊没有生机的精致塑像,心里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他知道容辛已经在为了他而改变,容辛本可以像最开始对待谭虎一样,一刀把赵元琪捅死给姐姐报仇,但是他没有。他为了自己选择了通过辩论赛进入鸿城集团,试图用潜伏在赵元琪身边来寻找他违法乱纪的证据,他一直在尝试着、尽量改变着,听从自己的劝诫,选择给法律和正义一个机会。
    但是这个机会要等多久呢,如果赵元琪行事谨慎,一辈子都等不到他违法乱纪的证据,容辛要怎么办呢。裴焰也明白,不怪容辛现在出此下策想要和吴峰合作,毕竟能让赵元琪一击致命的机会,可能仅此一次。
    可如果真的做了伪证把赵元琪定罪,那么容辛和自己,又与四年前买通法官、毁灭证物、掩盖真相而达到自己目的的赵元琪又什么区别呢。
    也许还有别的方法。裴焰试图回环一下。
    容辛苦笑一声:也许吧,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护士推开门:警察来做笔录,病人这会儿方面吗。
    我先出去了。 容辛站了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容辛!裴焰下意识叫他,他有一种预感,要是容辛从这里走出去,他就再也抓不住了似的。
    容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脸上的表情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冲裴焰轻轻笑了一下,但是裴焰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捅穿了一样难受,容辛眼底深处那被他用几个月时间培养出来的光,好像不见了。
    我会找别的办法的。容辛说完淡淡垂眸,转身与迎面走来的警察擦肩而过,离开了房间。
    警察走到了裴焰的床边开始闻讯,裴焰一直紧盯着门口容辛离开的背影,直到大门紧闭。
    裴焰是吧,警察很客气,我们开始吧。
    裴焰转过头来,眼底波澜翻涌,低声道:好。
    他不知道,在大门在身后关紧的一刹那,容辛猛地捂住嘴,冲进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抵着胃部歇斯底里的呕吐了起来。
    霍普大学。
    谢之远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今天上午他没去医院,猜想着裴焰会在这个时间醒来,容辛应该一直会陪在身边,自己去没什么必要,毕竟是前情敌的关系,去了总是有点尴尬。
    想起之前自己和裴焰争风吃醋的样子,谢之远没忍住淡淡的笑了一下。
    有的时候看开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放弃之后才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他生来就该站在容辛挚友的位置,看着他和裴焰幸福,自己也后知后觉的为他感到开心。
    背上单肩背出了图书馆,谢之远正打算出门买份黄焖鸡给容辛带去,忽然听见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谢之远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接了起来。
    请问是容秋吗?电话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之远顿了一下,迷惑的站住脚步:不是,我是她朋友,您是哪位。
    男人的声音有种公事公办的客气,也有点困惑:奇怪了,档案上留的就是这个号码呀。我是负责处理容瑾先生遗产相关事物的律师,能麻烦你给我一下容秋的电话吗?
    谢之远有十几年没有听到过容瑾这个名字了,这个两个字的发音那么陌生,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大圈,终于点燃了回忆深处微弱的记忆这是容辛父亲的名字。
    遗产?谢之远心里一跳,容辛他爸去世了!
    这些年来容瑾对姐弟俩不闻不问,是个十足的渣男和混蛋,容辛和容秋也向来对他绝口不提,不曾想在十几年后忽然得到容瑾的消息,竟然是他的死讯,谢之远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想法。
    他想起来了电话为什么会打到他手机上,在初中的时候有一次A城来了个什么律师说要登记容秋和容辛和联系方式和信息,容辛直接把门摔到了那人鼻子上,那人无奈正要走,自己拦住了他,他怕将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容辛错过,于是报了自己的手机号,说以防万一还能有个人能保持联系。
    不过按理来说容辛的父亲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怎么会忽然去世,难道是意外?
    容秋已经在四年前去世了,谢之远说,他的儿子容辛我能联系上,不过我才容辛应该不会想接受来自容瑾的遗产的。
    啊?容秋去世了。那人明显很意外,啧啧几声叹了口气,哎,可怜。不过他儿子接不接受是一回事,但是这两个孩子毕竟是容瑾的法定继承人之一,就算是放弃,他们的签字我还是得要的。
    谢之远表示理解:这样吧,我回去先跟他打个招呼再让他跟你联系。
    那人松了口气:好,那我等您电话。
    对了。谢之远在他挂断前忽的问道,能麻烦您告诉我容瑾是怎么去世的吗,我和容辛也有个交代。
    没问题。对面传来了翻阅资料的声音,啊,在这,容瑾是得病去世的,胃癌。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放心是HE!!感谢在20200822 02:46:09~20200824 00:0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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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不怪你
    VIP层的尽头洗手间里, 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容辛此时已经顾不上脏了,剧烈的反胃感把他生生按在了马桶边缘,他从昨天到今天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 吐出来的全是水。
    反胃感和疼痛相伴而来, 好像停不下来似的, 上腹深处就像是被绞肉机疯狂的搅动着, 容辛扶着马桶边缘,脸色煞白地喘息着,声音像是坏掉的风箱,痛苦而急促。冷汗不知什么时候溢满了额头,他顾不上擦,因为手指都在发抖,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刀绞般的疼痛。
    他分不清这种疼痛和难受是生理性的还是心里性的,眼泪因为剧烈的呕吐溢了出来, 他一闭眼, 眼前就是赵元琪那张在报纸上风光无限的脸。
    初夏槐花飘香, 转瞬满目疮痍,鲜红遍地, 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报纸上恣意的微笑化作狰狞的冷笑, 仿佛在肆无忌惮的暗示,他一辈子都治不了他的罪。
    胃囊忽的又是一阵紧缩抽搐, 容辛痛的呻//吟一声猛地抓住马桶边缘,弯腰吐出了一块暗红色的东西。
    咳咳
    痛感终于减弱,喘息声也缓慢了下来,容辛扬起被汗水打湿的乌黑睫毛,看着马桶里的东西, 鲜红的颜色在水中漂散开。
    像是有所预料,又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神情几乎是淡漠的毫无反应的。
    哗啦。
    容辛踉跄着扶着墙站起来把水冲了,看也没看那旋转消失的血块,捂着胃转身走了出去。
    病房里,裴焰安静的躺在床上,警察已经走了。
    他看着窗外融化的积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咚咚。有人在敲门。
    请进。裴焰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进来的是容辛。
    你进来敲什么门。裴焰笑了一下,手心微微出汗,直接推门进就行。
    怕打扰你休息。容辛走到了他床边。他站在顺光的位置,窗外的阳光映照的他的面容比雪色还要白皙,就连唇色的淡粉也比往日要浅一些是的。裴焰看着他,只觉得即便是在刺目的艳阳下,容辛却仿佛置身于阴影之中,他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裴焰视线落在容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保持的距离床边几尺的距离上,无论是刚才敲门的动作,还是现在的对话内容,都堪称尴尬,尴尬到不像情侣之间的对话。
    明明昨晚容辛还在他床边守了一整夜,现在却连靠近都不愿意。
    警察刚才问完我想继续找你做笔录,但是没找到,就先走了,说到时候电话和你联系。裴焰低声道。
    容辛点头:嗯。
    裴焰看着他沉寂淡漠的桃花眼,忽的道:小辛辛,你在怪我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最后一丝微小的侥幸也都破灭了。容辛长呼出一口气:你和警察说,绑架我们的是吴峰,和赵元琪没有关系,对吗。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我不认为我做的有错,该来的总会来,裴焰看着他,用温柔声音解释道,吴峰用我作为威胁来获取你手中关于谭虎一案的证据,试图在你上山之后再把杀害谭虎的罪责嫁祸给你,这一切都和赵元琪没有关系。赵元琪犯下的罪,总有他应该承担的一天,但不是用这种方法,也不是今天。
    容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生气,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裴焰屏住了呼吸,容辛现在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自从和容辛恋爱以来,他对容辛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唯独在这件事上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不能妥协。他本想着容辛会像之前一样愤怒,做好了用长篇大论安抚和劝说他的准备,却没曾想容辛是这个反应完全没有反应。
    这比愤怒更让裴焰心惊。
    裴焰:容辛
    我知道了。容辛说,他很自然的走上前来,替裴焰掖了掖被角,你有你的考量,让你做伪证原本就是我一时心急想出来的下下策,法律的界限本就不该触碰,是我一时气急脑子乱了,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你真这么想?裴焰睁大了眼睛,他知道给赵元琪定罪对容辛意味着什么,容辛能放弃这个想法,这样的洒脱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惊喜。
    嗯,吴峰本就罪有应得,如果真的让他脱罪,我良心也不安。容辛检查了一下裴焰的点滴,确定还有一多半之后,垂下眸子低头看着他,你之前说的对,一定会有其他方法可以治赵元琪的罪的,不急于这一时。
    裴焰激动的心跳都加速了,容辛真的在他的潜移默化影响下开始信任法律,即便是复仇心切,也依旧能在他的提醒下坚持用正义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是质的飞跃,也是裴焰最想看到的结果。
    小冰山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裴焰如释重负的笑了,简直恨不得立刻好起来,不让容辛再被赵元琪逍遥法外的事实折磨一天:我会帮你一起找的,你放心。
    容辛也轻轻的一笑,那笑容就像是梅花绽放在冰原上一样惊艳:这几天你好好修养,医生说大概两三周,你就能出院了。
    方才的尴尬一扫而空,裴焰认定了之前都是自己的错觉,容辛并没有一点怪罪自己的意思。
    他忍不住抬起双手想要抱抱容辛,却被浑身的管子桎梏在了原地。
    嘶,变成木乃伊了。裴焰苦笑着摸了摸腹部的绷带。
    动不了就好好躺着,你的伤口在恢复,不能有大动作。容辛把被子盖到裴焰的下巴上,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子。
    那温度就像是冰一样。
    裴焰眉头一皱,顺势抓住了他担忧道:手怎么这么凉?
    刚才去了下洗手间,用凉水洗手来着。容辛看似不经意的把手抽走。
    裴焰松了口气,用手指背刮了刮他细腻的脸蛋:昨晚辛苦了,累了吧,脸色这么白,要不要上床歇一会儿?腹肌虽然看不着了,胸肌还是可以摸一下的。
    容辛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又转过头来看裴焰,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有点饿了。
    裴焰立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容辛一直照顾自己肯定都没来得及吃饭,自己打着营养液无事一身轻,倒忘了小冰山身子弱,一顿都饿不得的事情。
    快去吧快去吧,我记得这家医院附近的长春路上有一家黄焖鸡,做的特别地道,多吃点!
    容辛站了起来:好,那我去了,你爸妈估计下午会过来,我晚上再来看你。
    裴焰心疼:明天再来也行,你也需要休息。
    容辛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大门,裴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忽的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可现在这感觉却来的无缘无故,却又让他瞬间心脏失拍。
    容辛!裴焰坐在病床上叫。
    容辛回过头:怎么了?
    裴焰紧盯着他俊美无双的脸: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没有任何犹豫和异常,容辛走过来,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吻,很轻,却和往日一样香甜。
    明天见。他说。
    裴焰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暗骂自己胡思乱想,留恋着容辛的味道:嗯,明天见。
    走出医院的大门,容辛没有去裴焰说的黄焖鸡馆子,而是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呀小伙子。师傅问。
    容辛坐到后座,视线看向窗外:东区向阳路拳馆。
    第二天,容辛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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