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真君面无表情道:这世间本就没有不可能之事。你明明已猜出我的意思,为何仍在自欺欺人?
    魔尊眼中涌起癫狂之色,他仿佛在催眠自己一般道:不可能的他的灵魂波动与那人完全不同,我不可能认错,他不可能是那人!
    灵魂波动?道衍真君打断的话语,道:这世上能够改变灵魂波动之物很少,但并不代表没有,我想你应该最为清楚。
    一阵极冷极寒的凉意自魔尊心底蔓延而上,他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想明白了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这世间掩饰灵魂波动之物极少,而最有可能作出此事的,就是天道!
    天道设计下所有的局,引诱他们步步踏入,而他却浑然不知,还满心满眼以为自己能够复活自己的挚爱之人,却没想到自己反而亲手将其推向深渊!
    道衍真君还嫌不够,再度将他心底的绝望说出。
    师兄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顾暝渊。
    魔尊眼神空洞,只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怎会亲手将他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燃起些许希望,急急道:方才他还显出身形于我面前,师兄没有死!他还存在于这个世间!
    说着,他声音转低:他只是,只是离开了,不愿意回来而已
    道衍真君眼神一黯,心知姬临川并未死去,毕竟那人可是然而如今天道昭昭,魔尊此前还用九幽轮回莲行逆天之举泄露了那人气息,以致惹起天道杀机。
    他现在必须咬定其已死之事,将所有真相掩盖。
    是以他只缓缓道:师兄已经死了,就是方才,神魂消散意识泯灭,留在我这里的精神烙印也已破碎。这样,你仍旧不信么?
    魔尊却还只是重复道:你在骗我,师兄分明只是离开了
    褚离那样的人,便如同天空中的皎皎明月,怎会轻易死去?
    只是,只是,如若离渊真的是那人,那他这些时日,究竟做了什么?
    他想起自己将姬临川傲骨折断尊严掠取,强迫其承欢身下肆意揉躏,改其名姓断其道途,还迫他作出的诸多不堪之事
    他觉得一切都那么荒唐,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无数线索串联起来,连成一个可怕至极的现实。
    明明他的心数千年来就已经无所波动,为何却为一个初见之人牵动?
    明明他一如既往深沉而疯狂地恋慕着那人,却仍旧会为离渊而心疼?
    明明蛛丝马迹如此之多,为何他一直无所觉察!
    他回忆起每每关键时候心中闪过一丝怀疑念头,便立刻被冥冥中的天机所掩盖,让他只能将疑惑按捺在心底。
    天道!
    一切都只是天道设下的局!
    他被天道遮蔽双眼,又被沉郁千年求而不得的情绪蒙蔽了真心,致使看不清真相和始终,亲手伤害了自己最为深爱之人。
    无数悔恨在心底交织纠缠,魔尊重伤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再度跪倒在地上,猛然呕出一口血来,两行血泪自眼中滑落于地晕染开来。
    旁边黎忱被真相惊得呆立当场。他想起自己对离渊不自觉的亲近,总忍不住上前调笑几番;看见其受伤的心疼,以至于不顾身体状况强行出手为其疗伤无数因果串联,让他整个人神魂震动不已。
    下一刻,黎忱凭着意志强行聚拢的神魂,终于完全崩裂开来。
    黎师弟!道衍真君觉察到黎忱状况,喝道。
    他虽责怪其和魔尊一起做了无用之事,但相对于对魔尊的厌恶不同,黎忱作为小师弟,向来是他们加以关照爱护的对象,这习惯同样延续至今。
    他忙要设法聚魂,却又见到其诸多魂魄碎片都被一条几不可见的纯白丝线牵连,便默默看了一眼天空,然后撤回法力,心中松了一口气。
    无人觉察到的是,那插在地上的一截断剑之中,悄然飞出一缕微弱的灰白火焰。
    火焰越飞越远,直至脱离魔宫,去往未可知的远方。
    三年后。
    天灵界东部,凡人十八州中的平宁州,巨大的府邸内一处偏僻的院子中。
    院内杂草丛生,极为荒凉,破旧的房屋与这巨大府邸格格不入。
    天空似乎刚刚下过雨,天色仍旧显得有些阴沉。雨水顺着屋顶的裂缝落入屋内,滴落在一个躺于木床的少年身上。
    少年脸色极为苍白,嘴唇青紫,似已死去多时。
    那滴落的水珠渐渐沾湿了少年发梢,忽然之间,少年之间微微动弹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38章
    少年撑着这具僵冷的身体,慢慢地自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面容尚且稚嫩,已经隐约可见俊秀清隽的轮廓,纤长睫羽微垂,深色眼眸中有几丝玄奥纯白之色流淌而过,仿佛倒映了万古沧桑,而眼底深处,似又夹杂着几丝深沉的恨意与怨怒。
    随着时间流淌,那些负面的情绪慢慢沉寂,最后通通化作无波无澜的平静与漠然。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划过苍白的下颚,滴落到细致的锁骨之上,继而渗入那身破旧的粗布衣裳中,带来丝丝凉意。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意识却已经流转到了三年之前。
    那日召魂阵法之中,他被魔尊用以对抗雷劫。
    天劫威力极强,他的剑体逐渐在劫雷之下被摧毁,意识亦险些消散。尤其是那道黑色雷劫落下之时,他全部意识皆被雷电所淹没,神魂被生生劈裂的痛苦几近难以言述。
    就在他几乎要在这痛苦之中溺毙过去之时,又一道纯白劫雷落下。
    这劫雷亦在摧毁着他的剑体,然而不知为何,却隐隐护持着他的意识,甚至于与那道极为恐怖的黑色劫雷相互斗争起来。
    黑白劫雷在剑体之中碰撞而又分开,他的意识则短暂自痛苦之中清醒。
    他心底有着诸多不甘。明明只差一步便可将意识化入混沌神炎之中,自此跳出此界规则束缚,却偏偏差了那临门一脚。
    剑体消亡牵连神魂,对他意识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即便有那纯白劫雷隐隐的护持,却仍旧支撑不了多久。
    神雷灼烧的剧痛之中,他凭借强大意念堪堪维持着意识不灭,用尽全力往那缕混沌神炎不断靠近而不知幸与不幸的是,神雷在灼伤神魂之余,也在摧毁着魔尊所烙下的魔器封禁。
    便在他意识即将消散的那一刻,魔器封禁终于也被侵蚀殆尽,他残存的意识得以脱离那副残破不堪的身体,投入到混沌神炎之中。
    与此同时,那被牢牢封锁在身体深处的记忆终于突破重重障碍,再度涌现。
    他终于忆起,他并非魔尊手中魔剑离渊,而是上玄仙宗真传大师兄,姬临川。
    记忆恢复之后,对魔尊的怨恨和厌恶之情充斥于他的心头,每每当他想起自己如同娈宠般被魔尊抱在怀中肆意轻薄的场景时,便感到一阵恶心。
    恶心至极。
    就在他恨不得将魔尊千刀万剐时,忽然又有更多陌生而浑沌的记忆自脑海中划过,却隐约而模糊,无法被他所抓住挽留,只是对记忆中的场景,发自内心的觉得熟悉。
    但未等他想明白这些记忆是怎么一回事,意识却骤然陷入浑沌。
    他昏迷了过去。
    意识不清之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召唤传来。他的神魂下意识想要离体而出,却又仿佛被什么轻柔力量安抚住,始终没有脱离混沌神炎笼罩的范围。
    再后来,他便被混沌神炎带离魔宫。
    而当他再度清醒后,自身意识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与混沌神炎融合过半。可以说,混沌神炎现在已经算是他的半个身体。
    然而对于这种变化,他却觉得仿佛水到渠成般自然,仿佛混沌神炎天生就是他的身体一般。
    不,不对。
    他还有一半的意识游离在混沌神炎之外,并非全部融入混沌神炎之中。而当他下意识想要将其与混沌神炎融合之时,却受到了规则的阻碍。
    为何如此?
    思考片刻他便明白,应该是因为他尘缘未断。
    尘缘未断,意识便无法跳脱出此界之外。
    魔尊将他炼制成魔剑,肆意践踏侮辱,身为离渊那三年,他被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充斥,被剥脱了所有身为人的骄傲与怎样,日日在痛苦与杀戮之中沉沦。
    虽然如今已经逃出生天,但魔尊对他的伤害,却仍旧深深铭刻于心底。
    此仇不报,此恨不消。
    还有那将他推入绝境之中的罪魁祸首叶子逸,亦与他有因果缠绕。
    他恐怕得将此间种种完全解决,方才能够放下一切,跳脱此界。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求道之心虽然坚定无比,然而心境上却仍旧存在缺漏之处,无法做到不被外物所影响。他本应将这几年所遭受的一切都只视作求道路上的磋磨,保持着漠然无波的心境,但其实他心底还是会有不甘,会有怨恨。
    他自修道以来便不问俗世,断绝七情六欲,减少外物干扰。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境足以支撑他走到求道之路尽头,却不料是他想岔了。
    未曾入世,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出世,彻底的放下。
    他恐怕还是得入俗世走一遭。
    想通了这点之后,他便开始寻觅身体准备重回人世。他本欲随意选择一具死亡时间尚短的躯体附身,无论资质如何,堪用便可。
    但很快,他便觉察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他的神魂已有一半融入混沌神炎之中,隐隐跳出此界之外,欲在此界寻觅一具寻常躯体附身,竟是为天道所不容。每每当他进入一具身体时,立即便会受到天劫轰杀,且落下的皆是那种黑色劫雷,威力恐怖至极。
    若非与此同时,又有纯白劫雷涌现替他挡下杀机,兼之混沌神炎护持混乱天机,恐怕他的神魂早已不复存在。
    他心底疑虑重重,终于觉察此界天道有问题。
    其一方面要将他赶尽杀绝,另一方面又要保他安然无恙,着实奇怪。
    他突兀想起此前在混沌神炎印记之中所见那黄泉魔物,其以自身精血与九幽轮回莲融合衍化混沌神炎,并对他说不要相信却被天机掩盖致使他未曾听清后半句。
    现在想来,莫非是不要相信此界天道?
    他心底一沉。
    他追寻天道百余年,感悟天地至理,体悟大道真义。天道至公,视万物如刍狗,理应对天地生灵一视同仁,然而如今却锁定了他进行轰杀,恐怕并不单纯因为混沌神炎的缘故。
    天灵界的天道
    他沉思许久,终于还是先将心底的疑惑和忧虑放下。他在天灵界九域十八州中游荡许久,终于在平宁州寻觅到一具合适的躯体。
    天绝灵根,经脉堵塞,生机断绝,对天道的感应已经降至最低。
    他尝试着在混沌神炎的掩护之下进入这具身体,心中并未抱多少侥幸,但最后却是成功了,因此得以在这具身体之中醒转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握便会握断,苍白的肌肤隐约可见其下青色的血管。这具身体实在太过于瘦弱,若非有他的神魂力量滋养,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是在饥寒交迫之中被活活饿死的。
    而他既已继承了这具身体,便要承担起过去沾染的因果。纵人死如灯灭,承担因果并不代表着能够偿还,然而这是他唯一可以做、也应该做的。
    在身体残余的记忆之中,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心情一直沉郁而绝望。
    其名为殷棋,乃是殷家私生子。殷家乃平宁州三大世家之一,与平宁州背后所站的仙澜域多有联系,亦是极富盛名的修炼世家。
    在这样的家族之中,对资质的重视可见一斑。
    殷棋的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面,兼之资质对天地灵气几乎绝缘,在殷家人看来,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连提一提都要丢了殷家的脸面。
    对殷家而言,无用的废物,只能被放弃。
    于是殷棋被驱赶至这么一处破旧院落中,被同族子弟讥讽嘲笑,捉弄苛待,最后活活困死在这间荒凉到极致的房屋之中,甚至死了也无人发觉。
    姬临川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在为殷棋叹息。
    修真界弱肉强食,他这些年来早已见过不少,兼之在魔域之中更是碰到过诸多残忍之事,对这世间不公已是知之甚多。
    然而殷棋,其命途孤苦,一生无依,生于世家而不见亲情,仍是令他扼腕。
    与此同时,他也知悉了殷棋的执念。
    并非报复这对他不公的人世,而是掌握足够的力量脱离殷家。
    在此之前,要先到达炼气期。
    炼气期是为修士之始,而在炼气期之前的炼体期,则是是否能够成为修士的根基。
    他当年被师尊道衍真君收为徒弟之时,早已是炼气期九重,没有修炼之法便自动引气入体,仿佛吃饭喝水般简单。而这具身体却不然,其先天不足,至今只堪堪炼体二重,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好不了多少。
    但对于姬临川而言,资质好也罢,资质差也罢,都不是阻碍他继续修道的理由。
    甚至于,即便他已经觉察到此界天道存在猫腻,体悟混沌神炎后更觉察出其仍有不完善之处,他的求道之心仍旧未曾改变分毫。
    此界天道尚未完善,那么上界天道呢?
    求道之路道阻且长,但无论如何,他一生所求,绝不会因一时遭遇而动摇。
    魔尊不能,资质不能,所有艰难险阻、顺境逆境尽皆不能。
    他一日存活于世,则向道之心不死。
    这般想罢,他便开始闭目体察体内经脉脏腑来。
    被完全堵塞的纤细经脉,虚弱不堪的五脏六腑他只一一查探下去。
    再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便是早日斩断尘缘,超脱此界,体悟更加广阔的天地大道。并且,他还隐隐觉察得到,他的神魂似乎仍旧缺失了一些东西,须得在此界飞升之后方可得到圆满。
    前行的路途仍旧遥远,但他面前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了一丝光亮。
    姬临川心境陡然一阵开阔,意识更加清明起来。
    就在他想要静心修炼之时,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痉挛之感,辟谷已久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作为一个凡人,他此时恐怕需要一些吃食。
    他用神魂力量在体内滋养一番,恢复些许力气之后自床上下来。
    鞋子已经找不着了,他只好赤脚走在湿漉漉的地面之上,从屋中走出,雨水渐渐将发梢浸湿,心底不免对原身感到一丝怜惜。
    便在这时,忽然一阵杂乱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阵大笑声,殷棋,你这没用的废物,这个月的修为检测怎么没来?还要哥哥我亲自过来考较,麻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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