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怕手下的人做事不稳妥,他多说了几句,
    别难为他,也别磕了碰了,给孤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王陆在头一句的时候还应了声,反倒等李裴将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人却没有动。
    李裴经了昨夜对福南音的态度的确是软了下来,可不代表他对旁人也有这份耐心。他眉心微蹙,语气并不好:还站着做什么?
    臣应该不必去了,王陆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人影,国师他来了。
    李裴一愣,竟直接从暖轿上走了下来,朝着王陆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人显然是从另一条小路上追来的,马驾得很快,却急坏了身后护送他过来的侍者。
    他穿的那身雪白大氅衣摆被寒风吹得飘在了后面,斜阳微光打在福南音的身上,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暖洋洋的感觉。
    离着还有十几步距离,李裴似乎想要迎过去,他的步子已经朝着福南音的方向迈了半步。
    殿下,
    王陆赶忙低声唤道。
    昨日您与国师在王城前之事怕已经传回了长安。
    他不敢多说,点到为止。
    好在太子听懂了,再没有动作,只是再次多看了福南音一眼,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暖轿之中。
    圣人已经对他放弃攻打漠北之事降旨斥责,柯顺哲为首的朝臣对他的身份早有不满,定会借着他与福南音之事发难于他。此时想必长安已经起了不少风言风语,只等他班师回朝,一并作文章。
    李裴缓缓吐出一口气。
    原本想拿下漠北,先以军功平息朝中的反对之声,坐稳东宫后,再一点点向柯顺哲清算当年许家之事。可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竟在漠北找到了福南音。
    既然找到了,就不会再放他走。
    给他单独安排一辆马车。若人还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王陆看出太子语气中的不放心,虽然比不上二人曾经在一起时的模样,可即便是这一丝的转变也足够叫王陆感觉到久违了。他不知道这一夕之间的变化究竟从何而来,只是想想这几个月太子是怎么过的,王陆忽然便释然了。
    只要太子高兴。
    他干脆应道:臣遵旨。
    不远处传来了勒马的嘶鸣声,福南音从小在漠北练得一身好骑术,虽然现在身体还虚弱着,但他下马的动作麻利,两三步便朝着李裴这顶绣了蟒文的暖轿走来。
    却被王陆拦下了。
    国师止步,请随在下往这边来。
    福南音有些狐疑,就要问:太子他
    只是触及王陆带着几分暗示的眼神,他虽不知内情,却也不由明白了几分。
    王陆脸上的笑意比昨日那私事公办的更多了几分善意和真诚,福南音心中对此多有猜测,却并不确定此事是否源自于李裴。
    他被带到另一驾马车上,比李裴的小了不少,里面的布置摆设却五脏俱全。暖炉,毯子,热茶小几皆摆在了显眼的位置上,一旁还有些暗格,提前备下了福南音或许能用得上的东西。
    今日怕是要夜路行军,国师若是有什么需要的
    他四顾一番,低声道:不要通过旁人,直接叫人找在下便可。
    一路上大军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却一直没有停,福南音便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夜幕彻底降下,福南音忽然被一阵冷风吹醒。
    有些古怪。
    他心中警惕,两眼缓缓睁开后没有急着起身探看,待到彻底驱散困意五感归位后,他听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下午王陆那番话中欲言又止,他便觉出了几分猫腻。
    中原军中果然有问题。
    马车里没有点灯,此时又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福南音一时不能确定对方的位置,只能凝息等待着他先弄出声响,自己再找机会出奇制胜。
    只是等着等着,另一个人却忽然翻了个身,正撞到他的右肩上。
    福南音:
    并不清晰地,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人的口中传来:
    怎么不跑呢
    福南音一愣。
    车上的人竟然是李裴?
    只是想到此时李裴的头正靠在自己的肩上躺着,福南音下意识地就有些无措,缓了许久才找到一副平静些的语气:殿下为何会在臣的马车上?
    李裴半晌也没有回应。
    继而,福南音发觉李裴的呼吸声再次均匀地响起。再回想方才他说那句话的声音,的确带着几分未醒时的低哑。
    原来那是句梦话。
    为什么不跑?下午在军府中他的暗卫也曾问他。原本即便中原大军当真攻破了王城也无妨,他早已备好了金蝉脱壳之计,并不会受到殃及;可如今成了被送去中原的人质,在长安的日子定然是危机四伏,或许此时离开才是最好的保身之道。
    福南音头转向另一边,将胸腔中的闷气长长地舒了出去。
    其实我有些也想念长安了。他轻轻地自语,怕惊扰了身旁的人。
    与漠北终日死气沉沉的茫白不同,福南音更喜欢长安落雪,静谧又带了几分生机。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个人陪他度过了这十八年来最自在的日子裴天人。
    他当初被迫回到漠北的时候便在想,若这次能将朝中那些终日想要他性命的势力拔起,再无后顾之忧了,这么这世上他唯一想去的地方也只会是长安。
    如今就要去了,他又怎么会跑呢?
    在福南音看不见的地方,李裴忽然睁开眼。
    他不知道自己趁夜潜入福南音的马车,是否只是执着地想要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跑不跑又有何关系?左右已经离开过一次了,他也并非不习惯一个人,明明五年里的头三年都是这般无亲无友无情无义地过着。
    可当李裴听到福南音那句轻叹后才恍然意识到,自从他走后,自己便再也没有好好看过长安。
    其实,也有些想你了。福南音这句话声音比刚才那句更低,若非李裴耳力一向聪敏,定是要错过了。
    李裴的心被猛地一敲。
    他的手在虚空中抬了起来,小心停顿着,却始终没有落在福南音的身上。
    似乎是怕对方发现自己醒来,方才那句话便会消失。
    而此时,马车外却忽然传来了王陆低声催促的声音,
    殿下再不回去,国师就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裴:哔(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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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自从那夜李裴在马车上装睡后被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地抓包之后,王陆发现自己每次提到国师时太子的表情都有几分怪异;而福南音则有四五日没有私下里见过李裴了。
    大军出了漠北,在中原行军的速度就快了不少,一路朝着东南而下,很快就抵达了京畿。
    按规矩,中原军驻在长安以外三十里,只有太子与漠北降臣福南音等人可以先行入城。
    李裴骑马在前,福南音则坐在马车中。明明该是得胜归朝,论功行赏,偏偏长安百姓都只是冷眼看着这一行人,街道上安静得沉重而压抑。
    仿佛根本不是功臣得了漠北的议和书及俘虏,倒像是卖国罪臣被押解归京。
    圣人已经在大明宫内多等了两日,自从李裴派人将柯顺哲先行送回长安,他又听了后者对漠北王城前那一幕的转述,这个在龙椅上坐了十几年,以为见过、忍过世上难事的皇帝还是感到了一阵头疼。
    分明李裴从小便是他最予厚望的孩子。
    大家,太子已经入城了。此时传召还是等
    等?还要等?
    圣人伸手按了按眉心,打断道:立刻叫他滚进宫来。
    冯内侍刚要领旨退出大殿,龙椅上的人又道:顺便将那位一顾倾人城的漠北国师也一并带进来。
    能让他悉心培养了十五年的储君在战时做出如此荒唐的决策,想必那一位当不仅仅如传言中那般只会搅乱朝堂,耍弄阴谋诡计那么简单。
    圣人传召的口谕很快抵达了东宫,冯内侍亲自宣旨相迎,好言好语地半天,没想到太子从府上更衣出来的时候依旧只有一个人。
    殿下,圣人还召了漠北国师一同入宫。
    李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内侍,国师刚到中原水土不服,正病着,不宜面圣。
    内侍面露难色,可这
    彼时李裴已经越过冯内侍朝前走上了辇,显然没心思在这件事上多说,有些不耐道:圣人面前孤会解释。力士,不走?
    冯内侍是圣人身边的老人了,从太子小的时候就见惯了他那上房揭瓦折腾人的本事,无法无天,除了圣人和皇后外谁说的话都不听;却没想到一番变故五年过去,太子连圣意也会忤逆了。
    待到李裴入殿时,圣人下首已经零零散散站了几位六部的官员,包括柯顺哲。
    虽然太子班师百官理应拜见,可此情此景李裴心中清楚,当然不是见一面那么简单。
    夺储的风波从那场许家冤案时期便开始了,只要他在位一日,所有当年牵扯其中的朝臣都不可能高枕无忧。太子无能无德这句话在东宫空悬的时间里已经被说得太多,始终无法在圣人心中真正得以印证,所以此次漠北之战的草草收场便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噱头。
    李裴漠然的目光在这些弯腰垂首之人身上一一扫过,走到了刻着张牙舞爪五龙纹的御案旁,抬臂行礼。
    圣人。
    两个字,短促而平淡。
    皇帝没有回应,其他人更不敢在这对父子对峙之时出声,大殿一时静了下来。
    冯内侍低着头,小心看了看圣人脸色,又抬头瞧了瞧太子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三个月前太子即便是回了宫,也再没叫过一声父皇。
    终于还是皇帝最先忍不住,将手上的茶碗咣地一声磕在了御案上,对着李裴道:
    走之前是怎么跟朕保证的?不破漠北不还朝,朕给了你十万大军。三个月,漠北还是漠北,你干什么去了?
    李裴沉着的脸忽然动了动,摆出一个讽刺的笑来。
    他听到身后的某个朝臣适时地惶恐道了句,圣人息怒,想来殿下也是无心之失。
    好一个无心之失。
    李裴缓缓站直了身子,并没有回头,眼神虚落在御案那一叠厚厚的奏章之上,孤可是打了败仗?
    方才说话的兵部刘侍郎知道太子这话是冲着自己,却也是说给圣人听的,面上有一瞬的难看,抬头极快地朝着龙椅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又低下头答:
    殿下并未败兵。
    李裴侧过身,再问,大军可有伤亡?
    思及近来兵部收到的几份捷报,刘侍郎只能硬着头皮道:十万大军几乎没有折损。
    孤又攻下多少城池?
    一十二座。
    看着李裴一进来就把底下臣子问得一副战战兢兢模样,圣人反倒被气笑了,没拿到漠北王印,太子反倒有理了,觉得自己没做错?
    李裴重新转过身,对着上首再一拜,
    若是圣人要的只是漠北的金印,臣知罪,也无话可说。倒是如今漠北已是强弩之末他一顿,语气中带了几分嘲弄,话却叫身后的大臣听得清清楚楚:谁想拿这份大功,毁了两国的议和书,但去无妨。
    你对漠北心软,是因为那位国师?
    半晌,圣人沉了声问道。
    李裴抬起头,是。
    一个字,坦坦荡荡。
    好啊,圣人叹了声,听不出喜怒,只是静静地盯着李裴,朕的好儿子,好出息。朕要宣他进宫是不是也被你拦下了?但凡敌国质子需见过天子,经六部再做安排,太子二话不说将其带回东宫,是当自己能在长安只手遮天了?
    做皇帝的向来忌讳自己在位的时候叫储君掌握过大权力,因此这句话从圣人口中说出来着实有些严重了,所有的朝臣都噤若寒蝉,低头不敢言。
    李裴面上表情未变,只是从进入大殿后便一直不曾弯折的膝盖忽然跪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太子这次终于要服软的时候,他再次说出惊天之言:所以臣今日斗胆,请圣人将漠北国师赐给臣。
    偌大的东宫空了整整五年,如今仍留下的仆从算下来并没有多少人,但该有的禁军守卫却一个不少。
    福南音前段时间在漠北养的暗卫中,尧光是轻功最出色的一个,一路跟随大军到长安都始终没有被发现,只是在进东宫高墙的时候却险些被禁军捉住,惊险地折腾一番才终于见到了福南音。
    望着换上守卫制服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尧光,福南音心稍安。
    如今李裴入了宫,王陆仍在军中,福南音也不再瞒。他坐在上处的矮椅,胳膊往身前的长几上一搭,露出了一段光洁的手臂来。
    尧光抬起头,正听福南音简单吩咐:
    帮我号脉。
    尧光一愣。
    主人在军中不曾叫军医诊过吗?
    他清楚记得王城前福南音晕倒那一幕,本以为太子李裴对主人的态度不会连一个军医都吝啬给,可此时为何又
    福南音摇了摇头,忆及那几日,李裴的确说要带军医过来给他诊治,可究竟是他因过于谨慎而回拒了,还是那所谓的军医始终不曾出现,福南音竟恍惚起来。
    这段记忆格外模糊,从他到幽州军府后,短短一日他似乎一直在昏睡。
    但后来在归京路上他身体也一直没有大碍,便再没想到此事。
    大抵是没有。
    直到方才从马车上下来,两脚一沾地,那种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又再次出现,头也晕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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