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紧紧地握着苍耳的腕,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似的,一边从身上摸出一枚小球,反手用上内力往天上一甩,小球霎时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亮光,在黑暗的森林伤口格外醒目。
    苍耳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地被地面上凸起的树根和石子绊上一下。琅泠很快也觉得这样不方便,道了一声得罪了,便急急顿住了脚步。苍耳顺着惯性从他身侧冲过去,又被拽回来,正迷糊呢,整个人就腾空而起反正他又轻又瘦,蜷在怀里根本不怎么占地方,琅泠就顺手一个公主抱把人抄走了。
    苍耳下意识地环上琅泠的脖颈,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长雾谷被带着赶路的时候。他被琅泠很小心地护在怀里,在树冠间飞跃,枝枝杈杈都被琅泠避开或以内力折断,没有一根挂到他身上。
    琅泠一直将苍耳带到山脚下,才舍得把人放下来。彼时听风阁的另外几路人马已经等在了那里,眼见着他们阁主亲自抱了个人下来,惊得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琅泠轻飘飘地一眼看过去,立时没人敢放肆了,全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有一名探子跪下道:阁主,属下是听风阁在呷浪山庄的探子,属下有事相禀。
    苍耳骤然听到个有点耳熟的声音,耳尖轻轻一抖,很快从记忆里将这人扒拉了出来。
    这不是在庄门口问一个叫曹哥的八卦那兄弟么?
    琅泠扫了其他人一眼,见没有人反驳,便知他们已经查验过此人的身份,因此也和蔼了一点:说罢,呷浪山庄发生了何事?
    那探子垂着头,一五一十地禀报道:属下今夜在庄门口当值,并不清楚前期具体发生了何事,只是听闻似乎是鬼蝠潜入山庄,暗杀了庄小公子后放了把火。那火起于庄小公子常住的仙草院,本来已近乎被庄小公子的暗卫扑灭,后来却不知为何越燃越大,并且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庄小公子的暗卫反叛了。
    嗯?
    琅泠皱了皱眉:暗卫反叛?呷浪山庄的暗卫,不是一向被他们用秘药控制着,号称绝不敢叛主么?
    属下确实听闻老庄主有时会寻人采购些不常使用的药材毒物。那探子点头道,但属下今夜值守结束后恰受人所托,帮忙巡查老庄主的院落,亲眼见到几名暗卫闯入老庄主房内,随即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属下所在的巡卫队功夫不高,顾未敢上前,只听得里面老庄主怒吼威胁,另有一人冷冷说此毒已解,你再不能奈何我。过了半晌,见有暗卫受伤遁走,巡卫队方敢去追。属下与其他几名护卫推门入内,见老庄主双目圆睁,身下一滩血迹,已没了气息。卫队长本欲瞒住此消息,只是不知被谁走漏,再加上火势不止,庄内越发混乱,一些心思不正之辈浑水摸鱼,等属下见了阁主的信号出来,庄内已成人间炼狱。
    琅泠深深皱起了眉,觉得头又开始疼了。他换了只手握住苍耳的腕,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那些暗卫呢,哪里去了?
    属下只是先行前来汇报,另有一人追踪那些暗卫而去,不久就应回转。那探子答道。
    等他回来了,让他来见我。琅泠微微颔首,先散了罢。
    众人低头应是,很快散了个干净。
    琅泠这才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苍耳,叹了口气:说罢,多久没吃饭了,我刚刚听见你肚子叫了。
    苍耳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一天半?
    琅泠当即又给他气笑了:你也知道你自己一天半没吃饭了,嗯?是不是饿死自己你才高兴?
    怨不得这人几个月的功夫又瘦了这么多!
    苍耳不说话,一双眸子又睁开了,湿漉漉地看着他,显得分外无辜。
    琅泠最见不得这副模样的苍耳,一见他就得心软。最终他还是败在苍耳这眼神下,毫无底线地妥协了:不远处的□□城有一家酒楼在听风阁名下,我带你去。
    苍耳乖乖地应了一声。
    于是琅泠便将人带到了□□城,因为途中不小心将苍耳额头用于遮蔽银灰色蝙蝠纹的白霜抹掉了,他还特意去买了一顶黑色的帷帽给苍耳扣上,这才领着人进了城中最红火的那家酒楼。
    凭着听风阁幕后东家的身份,琅泠很容易地就要到了预留的雅间,挑挑拣拣地点了一堆的菜。眼见着菜还没上来,他将掌柜赠送的那一小碟果脯推到了苍耳面前:先吃点这个垫垫。
    苍耳缓慢地眨了下眼,摘了帷帽,循着瓷碟磕出的声音伸出手拣了一块,先极小的咬了一口,停了一阵,确定没什么问题了,这才小口小口地吃掉,然后再拿下一个,依旧是先咬一口,再一点点地吃。
    琅泠光是看着就替他觉得累得慌。
    好在琅泠催得紧,没一会儿功夫,菜就上齐了。他给苍耳递了筷子,后者就乖乖吃饭了,吃相很斯文,一点都看不出来饿了一天半的迹象。
    琅泠一边吃,一边不时地往苍耳那边看两眼,却意外发现苍耳还在悄悄地摸果脯吃。那一小碟果脯其实原本就没有多少,现在更是消失得十分迅速,眼见着就要没了。
    琅泠看着苍耳摸走了最后一块果脯,刚想起身叫人再送一盘进来,就看见苍耳无知无觉地伸手过去摸了个空。
    他似乎还没意识到就这么没了,茫然地又左右摸索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一碟果脯都吃光了,微微僵了一下,慢慢地把手收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琅泠:噗。
    作者有话要说:  苍耳:【死亡凝视.jpg】
    居然笑出声,很冷你老婆没了
    小剧场:
    苍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很冷:大数据分析。
    苍崽:???
    很冷:很简单,balabala
    赤某:呵,前几天熬夜累成狗的是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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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追风逐云(六)
    苍耳自然听见了这一声压抑不住的笑。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幽幽地盯了琅泠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给琅泠夹了一筷子菜,复又低下头去静静扒饭。
    简直是明摆着用行动在说:你可吃饭罢,别笑了。
    琅泠没料到苍耳竟肯给他夹菜,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堂堂听风阁阁主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毕竟以前一向是他变着花样地对苍耳好,苍耳却时常让人觉得爱答不理的,偶尔一个没看住,人就跑没影了,险些让他自我怀疑。
    其实大部分时候,琅泠在苍耳面前都有种微妙的挫败感。
    是那种拿对方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就好像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对方眼里不过风轻云淡的一瞥;就好像哪怕自己声嘶力竭声泪俱下,对方也只会冷眼旁观着视为一场闹剧。
    那家伙总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冷冷清清的,就仿佛哪一天尚华山崩于眼前,这个人也只会从容地赴死一样。
    难得在苍耳身上逼出一点淡漠之外的小羞恼,又赚了一筷子心上人亲手夹的菜,虽然本意是用来堵他的嘴的,但这不妨碍琅泠心情大好,多扒了两口饭之余,也没忘了找店小二再要一碟果脯。
    可惜,这一碟苍耳说什么也不肯再碰了,琅泠只好遗憾地收了自己的小心思,挑着些营养丰富又不至于过于滋补的夹到了苍耳碗里,免得他虚不受补,再吃坏了身子。
    苍耳到底是实打实地自己把自己饿了一天半,此时被琅泠投喂着,最终竟不知不觉间消灭了桌子上一半还多的饭菜。剩下的一小半当然是进了琅泠的肚子,虽然他后来沉迷于投喂苍耳无法自拔,但为了保证体力充足,武者的饭量本来就比常人要大,因此这一桌子菜也并没有浪费。
    虽说夜色已深,但酒楼的厅堂里仍有不少喝酒猜拳的人,为了避免麻烦,琅泠细心地为苍耳带好了帷帽,拉着他从酒楼后门上了一辆马车。
    吃饱喝足的苍耳显得更乖巧无害了些,他乖乖地跟着琅泠上了车,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被琅泠拉进怀里。那人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放在他肚子上轻轻揉着,似乎是在担心他撑到。
    可他明明一无所有,这人又为什么锲而不舍地纠缠不放?
    苍耳任他施为,只是仍旧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琅泠本来只是隔着衣服揉一揉,见苍耳毫不反抗,手上渐渐地不老实起来,过不一会儿,掌心就已经贴上了苍耳腹部的肌肤。
    苍耳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挪开了,没有说话。
    琅泠本不想在这马车上与苍耳发生点什么,但这人实在表现得太乖了,让他没忍住又起了点恶劣心思,故意地将手掌往下挪了挪。
    苍耳的睫毛剧烈地抖了一下,又看了他一眼,垂下眸来,依旧没有说话,就仿佛默认了。
    这一眼看得琅泠险些没忍住真的对他伸出罪恶之手。
    好在他还顾及着苍耳的身体状况,加之这马车上该有的都没有,他也不愿慢待了这人,是以还是熄了心思,又将手移上来,规规矩矩地给苍耳揉肚子。
    苍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顺着琅泠的力道乖乖地躺回他腿上。
    过了一会儿,马车依然不动,苍耳就显得有些焦虑起来,时不时地偷偷瞥琅泠一眼。琅泠抚了抚他的长发以作安慰,忽地神色一动,笑道:莫急,马上就可以走了。
    苍耳不明所以,直到琅泠掀了帘子下去,又抱了一个小罐,手上还拿了个油纸包上来,将那油纸包递给他。
    苍耳愣愣接过,放在鼻尖下闻了一闻。
    是果脯特有的清甜味儿。
    这种雪果儿是这边的特产,制果脯的手艺也是掌柜的祖上传下的,别处买不到。掌柜的晒的也不多,我找他拿了这一罐,你回头带走就是了,应该能吃上许久。琅泠自然地把那小罐也放在苍耳怀里,那一包是特地留出来的,你要是觉得腻,就拆开吃罢。
    苍耳下意识地扶住了那罐子,沉默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有推辞他的好意,拆开油纸包,慢慢地吃起果脯。
    拉车的马打了个响鼻,迈起蹄子,哒哒地向前走去,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辘辘地响。
    作为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听风阁在天行城自然也是有分阁的,虽然没有像锡阳城那般建起一座三层的小楼来,却也是相当大的一处宅邸,比之一般的富贵人家也不差了。
    马车停在了朱漆的大门前。琅泠引着苍耳下了马车走入大门,绕过巨大的屏风,一路走到供人休憩的卧房。
    苍耳一路走来,竟没有在这偌大的宅邸中听见多少脚步声。也许是因着琅泠的纵容,他升起些许疑惑,便也问了:听风阁不卖情报么?
    琅泠笑起来:自然是卖的,不然阁中一应开支用度靠什么维持?不过要论卖情报的地方,却不是这里了,临街那边也是有听风阁的铺子的。很少有人知道,听风阁其实是分为明阁和暗阁的,明阁就是表面上卖消息的那些,暗阁才是真正储存情报的地方。
    苍耳迟疑道:那这里和
    琅泠承认得爽快:都是暗阁。
    苍耳眨眨眼,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表示。
    琅泠以为他没有听懂其中的暗示,略有些失望,谁知等进了房间,他刚刚关上门,转头便见苍耳正在脱衣服。
    琅泠:等等!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匆匆忙忙给苍耳拉上衣襟,头疼道:这又是干什么?
    干我。苍耳轻描淡写地说着,歪了歪头,分外不解的模样,你不想么?
    琅泠呼吸一窒。
    他不想,他怎么可能不想?不想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不觉间画下那样一幅图?
    他做梦都想将那人压在身下,叫他哭着求饶,叫他从身到心、从里到外都打上自己的标记!
    可是他不能不能这么说。
    他心知苍耳必是又将此次当了交易,若是这次承认了,他与苍耳的关系就很难在掰回正轨了。
    可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苍耳又开口了。
    思来想去,那人望了他一眼,静静地说:我一无所有,唯此身可图。
    琅泠语塞。某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苍耳的所思所想他不信,不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另外一个人好。如果不付出一些代价,他永远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温暖,因为他害怕这温暖之后潜藏着更大的阴影。
    于是摆在他面前的简直成了困境他认,苍耳就会将之后所有他待他的好都视为一种交易,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真心;他不认,苍耳就绝对不会再接受他任何一点的好意,甚至有可能这辈子都躲着他走。
    没等到他的回答,苍耳又喃喃道:挺多人觊觎这具身体的。
    所以琅泠看上了也不奇怪。而且,以琅泠的能力,他逃不掉的。
    只是他并不是没有心的人,琅泠是唯一愿意为此对他好,并且是好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的人,所以他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毕竟这是在他能支付的代价范围内,唯一的一点暖了。
    他其实也贪这点暖的。
    只是他的话好像带给琅泠某种不好的刺激,那人突然倾身过来,紧张道:你他们没拿你怎么样罢?
    没有。苍耳轻声说,我都杀了。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琅泠,含糊道:我只与你过。
    他杀过不少沉迷于寻欢作乐的人,自然对那档子令人理智全失的事儿存着警惕,后来又机缘巧合之下在琅泠那儿亲身体验了一把,更是对其敬而远之。
    他也是知道会有人很介意床伴的干净与否的,可他不是姑娘家,也不能证明什么,只能寄希望于琅泠相信他的话。
    可是琅泠的眉依然皱着,甚至于,他变得非常严肃。
    苍耳,告诉我。他轻声说,这些事情,包括你在锡阳城只披了一件外袍就在床上等我的事,都是从哪里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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