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检查不出原因,可他就是在一直发烧。
    这样的情况,小时候也有一次。
    那时候江遇还小,什么也做不了,现在颠倒过来,林见汐成了小孩,不讲理又固执,江遇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一步。
    他握着林见汐的手,手指细弱苍白,看起来似乎一折就断。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和他的手相对,五根手指对到一起,又慢慢交错,变成了一次单方面的十指相扣。
    外面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熊璀来到门外,看到林见汐睡着,他又静悄悄地转身想走。
    以他这个体重,想要完全不发出声音还真是不容易。
    他转身到一半,脑海里忽然回放起刚刚撞见的一幕。
    江遇握住林见汐手的姿势,要是他没看错,那似乎是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这是一个很暧昧又很缠绵的举动,大多数时候只用在情侣之间,像父母带孩子、兄弟、哪怕是黏糊的女孩子,也通常只用手握着手。
    兄弟和兄弟之间会十指相扣吗?
    他想了一下自己和熊璨十指相扣的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还只是单纯的想象呢,他就被麻得想要把熊璨拖过来揍一顿。
    熊璀谨慎地又转过身,轻轻敲了一下门,看到江遇抬起头,他招了招手,示意江遇出来。
    两个人无声无息走到外面,熊璀这才吐了口气,犹豫再三,终于试探地问:江遇,你对林林
    就是你想的那样,江遇不轻不重地说:我喜欢他。
    熊璀把刚吐的那口气又用力吸了回去:
    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可是真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显得那么理所应当。
    如果不是喜欢,江遇为什么要一直等林见汐呢?又为什么要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哥哥呢?
    这么一说,那些对兄弟而言显得很过界的事情就统统好解释了。
    可是,熊璀感觉接下来这话有点难以启齿,但他还是坚持说完了:你哥哥现在只有你了,所以,江遇,你应该懂的吧?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先不要告诉他,以后再说,行不行?
    虽然他也不知道,以后到底是在多久以后。
    江遇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皮,盯着脚边的草坪,这段时间没人顾得上修理它们,已经快要长疯了,轻易就没过脚踝。
    我知道。
    熊璀突然觉得,江遇的声音沉了下去,像是坠着千斤重的东西,让他说话的速度都变慢了。
    我不会告诉他的,江遇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叹息似的:我怎么敢吓到他呢。
    第22章
    林见汐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片刻过后,他清醒过来,刚要坐起身,他的手腕忽然被谁抓住了。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也没有月色,只有依稀一点灯火,随风而来。
    他顿了顿,凭着直觉,缓慢抬起手,摸上那个人嶙峋的下颌,江遇。
    太久没开口,他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清,像一片摇摇欲坠的羽毛。
    江遇歪过头,在他削薄的掌心蹭了蹭:哥哥。
    你变了好多,林见汐用手指慢吞吞丈量过他的脸,叹息了一声:长大了。
    江遇眼眶泛红,为这句来迟的久别重逢的问候。
    他曾经想过许多次再见到林见汐时的场景,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或许更久,等他熬死心里多余的渴望,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听他用或感慨或生气的语气问他怎么这么久才知道回家。
    他想过那么多那么多,唯独没想过这种。
    我江遇生涩地说:你睡了好久。
    是吗?我不知道。
    林见汐把他拉起来,他用的力气没多少,只是江遇非常听话地遵循他的动作站起身,然后被他拉到了床上。
    你还记得你爸爸妈妈吗?
    林见汐把他抱进怀里,江遇停了一秒,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这个拥抱纯粹得不含任何多余的爱欲,只是林见汐需要他,所以他必须得抱紧他。
    记得但是我记不太清了,江遇轻轻靠在他肩上,低声说:他们离开我太久了,哥哥。
    的确是太久了,以至于让他现在回想,只能想到模糊的吉光片羽般的画面,父亲和他一起玩赛车、母亲总是想方设法把小时候的他扮成小姑娘
    如果不仔细想,他们的脸也快要模糊了。
    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林见汐摸着他的头发,说:看起来乖乖的,胆子很小,我去哪你都要跟着晚上睡觉还会哭醒,总是要我再哄你睡。
    一转眼,都这么久了。
    江遇闭上眼,我现在还是想跟着你,我想一直跟着你。
    他心里止不住地发空,即使再怎么清楚他和他之间没有可能,可是要他直面这结果,心脏还是疼得像是迎面接来一把锋利的刀。
    其实,我小时候很羡慕熊璀,因为他有弟弟,我没有。他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有人陪他玩,我父母不在家,就只能一个人。林见汐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又如此清晰:后来你来了,我很高兴。
    江遇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我知道。
    江遇,林见汐像是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一直以来,谢谢你。
    江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无论怎么努力,也没能压抑住从喉咙里泄出来的、仿佛受伤的幼兽一般的呜咽。
    一夜过去,天又亮了。
    林见汐从痛苦里醒来,而世上还有许多事排队等着他解决,小到毕业,大到林家的公司,中间还有无数琐碎的事情见缝插针,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忙过。
    他刚从毕业典礼出来,代表学生的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便被人推进了公司,稀里糊涂地接过了管理大权。
    可是在社会里,没有人会服从一个刚毕业学生的指挥,更何况他还什么都不清楚,尽管学的是相关专业,但在学校里足以傲视群雄的成绩单,在一群几经历练的专业人士里,看起来大概和纸上谈兵差不多。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人生应该是循序渐进的,考研,修完学位,再进公司慢慢跟着学习,等到他能独当一面,就转移管理权,给两位辛苦的家长放个假但意外来得猝不及防,林知明和赵云绮为他准备的未来规划没派得上用场,他只能靠着自己一个人,一头闯进险象环生的未来。
    他没办法像那些不学无术的傻缺富二代,能够心安理得地待在管理的位置上指点江山,表面光鲜亮丽人见人赞,背地能被员工拉上一百个群轮流辱骂惊天大SB。
    无论多难,他都不想低头。
    他身在CEO的位置,活却是从底层开始做起,整个公司是一张繁复的网,他需要找出一根贯彻终点的线,将这张复杂的脉络梳理清晰,然后才能牢牢地抓进手里。
    好在林知明的得力下属们愿意全力以赴地帮助他,让他不至于一头雾水地瞎扑腾。
    他忙得不分昼夜,一睁眼精神就自动维持在高度紧绷的状态,硬生生把自己当成了一根没有痛觉的皮筋,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再柔韧的橡皮筋也得崩。
    又一次看到他把自己折腾得生起了病,江遇终于忍无可忍。
    让我帮你,他攥着椅子扶手,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将火气压抑到了极致:相信我,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林见汐发着烧,脑子比较晕晕乎乎,但他还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行,你还
    我不小了。江遇生硬地打断他,没让他把话说完。
    他俯身,阴影都快要把靠在椅子里的人笼罩起来,然后,他一点一点下移,直到和林见汐平等对视。
    他深深注视着林见汐,近乎无奈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哥哥,我不用你再保护我了。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林见汐昏沉的脑袋呆了一秒。
    江遇从来没用过这么凶的语气和他说话,而他可能是因为在发烧吧,不自觉就有点委屈:不小就不小,那么凶干什么。
    对不起,哥哥,你不要生气,江遇方才才撑起的气势立刻没了,无措地说:我只是担心你,我怕你生病难受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凶我。某人更委屈了。
    生病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不能哄的,越哄越不讲理。
    我混蛋,江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别生气,不然你打我一顿、消消气?
    林见汐微微疑惑地蹙起眉,仿佛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过了一会儿,他恹恹地靠在江遇肩上:算了,我原谅你了。
    他轻声抱怨:我头晕。
    吃药。江遇温和地说出在病人耳朵里听起来冷酷无情的话。
    不想吃。
    那你想干嘛啊,哥哥?
    想睡觉。
    起来,带你去睡觉。
    好累,不想动。
    江遇叹气:需要我抱你去睡觉吗,尊敬的国王陛下?
    林见汐哼哼唧唧答应了:要。
    国王都发话了,江遇当然选择听从。
    他把林见汐抱回房间,夏天,房间里开着空调,还是能感觉到他略高的体温,而就这么几步路,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是真的累坏了,身体每一处都在抗议他的过度消耗,一生病就连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但他药还没吃,还不能睡,江遇于心不忍又残酷地把他推醒,喂他吃完药,才放他自由地钻进被窝。
    江遇说要帮他并不是逞能,他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赵云绮就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他有足够买下一百个学校的钱,而他那时在国外,还陷在看不见林见汐的痛苦里。
    从记忆清晰的初始到现在,他一直都在追逐林见汐,直到他出国,自己掐断了这段路,后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全无头绪。
    他在放空的茫然和无所适从里,一边上课,一边尽可能地找事做,用来填补空虚的时间,他怕闲下来,一闲就要去想他,一想就要发疯。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以给一个身价雄厚的老外当了一年助手,这老头眼尖嘴毒,对于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更是张嘴就要吐毒液,不过也得益于他,江遇学到了不少东西。
    林见汐这次发烧不算严重,更像是疲惫过度的身体给他的一次警告。
    吃完药,又蒙在被子里睡一天,蒙出一身汗,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退烧了。
    他是被热醒的,江遇把他空调给关了。
    许多时候,江遇都贴心得让他无言以对。
    他爬起来,简单洗了个澡,出门去找江遇。
    江遇。他叫了一声,话音刚落,江遇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这。
    林见汐循着声音下楼,看到他在厨房,不知道忙活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
    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在做芒果布丁,已经做到最后一步,正在给布丁脱模装盘。
    林见汐弯起眼: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为了赎罪,江遇用勺子切下一块,盛着递到他嘴边:看看好不好吃。
    唔,好吃。林见汐咽下布丁,想起正事: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没毕业,要怎么帮我?
    江遇沉默一会:我已经毕业了。
    咦?什么时候?
    在想你的时候。
    当他意识到当思念成为本能,无论大脑怎么抵抗、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走向那片海的时候,他开始忍不住恨林见汐,又化恨为动力,一头扎进学海里反正等他反应过来,也差不多修完学分了。
    修满学分就毕业了,大学又不难。江遇轻飘飘地说:而且,当初要不是你压着我,我就能和你一起念大学了。
    你现在是在怪我咯?
    想的,但是不敢。
    好吧,林见汐笑:那你想做什么呢?是想成为本总裁的专属小秘书,还是做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做霸道总裁的专属情人(cnm你好雷
    第23章
    一般来说,工作上能有一个了解彼此的伙伴帮助,必然是如虎添翼,显著提升工作效率。
    可惜林见汐还不是能一统江山的虎霸王,非要形容的话,他现在顶多算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猫,跌跌撞撞,一碰一个跟头。
    不过江遇的确像是他的翅膀,既能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扶稳他,也能在他累的时候给他休憩的肩膀,总的来说,江秘书身兼多职,一人多用,时常让林见汐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像周扒皮?是不是应该给这位多开几份工资?
    不然的话,也太有铁血无情资本家残酷剥削劳动力的愧疚感了。
    另外让他意外的,是江遇处理各项乱七八糟事务的效率,不急不躁、有条不紊,怎么看都不像是刚上手的新人能够做到的事。
    哥哥,你都盯着我半小时了,江遇实在没办法忽略他的目光,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紧张得浑身肌肉都僵硬了,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啊,有这么久吗?林见汐回过神,把椅子当成了滑板,滑到江遇面前,小宝贝,我问你一件事。
    他不知道是滑行技术不太行还是仗着反正有人会把他拉回来,有恃无恐地一路漂过去,眼看着他要滑过界,江遇攥住扶手,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什么事?
    你之前是不是在哪里实习过?林见汐笑眯眯地问:你做事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新人。
    恋耽美

章节目录


过路危桥(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烏夜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烏夜啼并收藏过路危桥(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