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冻得有些发抖,但眼睛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柔情,在风雪中作出一副痴心绝对的模样。
    如果要评选一个劳模奖的话,元润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当选。先且不说他要不计前嫌给掐了自己脖子一次,摔了自己两次的人送汤,就单单这冰天雪地里站着就已经足够让他疯狂。
    冷,太冷。
    为了打探路修远到底在不在梵音殿看书,他真的付出了好多!
    白茫茫的雪将单薄的少年衬得更加纤弱,风卷起了他的衣摆,好似坠入了洁净世界的谪仙,下一刻便要飘然于飞。
    风雪打在梵音殿的窗前,发出细微的声响。
    路修远从元润踏足院内开始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的呼吸、他手上端着的汤盅温度都被他的妖力包裹,细细的传递了过来。
    他翻书页的动一顿,眸色有些浓郁。
    [你在想他。]
    悟心石昨日说的那句话还残留在他的魂魄里,这时便悄无声息又爬了上来,和一团扯不开劈不散的浓雾一般,牢牢地刻在路修远的脑海里。
    闭嘴。咬紧的后槽牙里挤出这句话,路修远用力合上了书页。
    而元润又何尝没有悟心石读心后的后遗症。那句他与路修远一起听到的你在想他,此刻也漫上了他的心扉,痒痒的,刺刺的,好像一只小小的爪子,不断勾着他的心绪。
    想他?想谁?路修远?
    我才没有!他分明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开口将汤送出去!他怎么会想路修远呢?
    没有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江游之那风流中带着轻佻的声音,而后摇着扇子的俊俏男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嘻嘻道,景原小兄弟,咱们又见面啦!你这汤是想送给修远的吧?
    他微微低下头来闻了闻,汤味香浓,里头还掺着些补妖力的药味。
    元润乖巧点头,心里却嫌弃江游之太闲天天乱晃。
    那我帮你说一声!他提议道。
    还没等他真的端着汤盅进去,梵音殿内已经传出了一声冷冷的:不见。
    江游之扯了扯嘴角,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梵音殿里传来第二句拒绝之语:没空。
    江游之:
    他对着元润做了个鬼脸,无声道,他就这德行,别往心里去。
    而后扭过头朝着大门扬声道,好歹是人家亲手炖的汤,收下吧。
    元润:不,我没有炖汤,我只是吩咐了侍女去炖汤,别瞎说啊。
    梵音殿内又是一阵沉寂,
    而后伴随着一声轻叹,里面的人道:那放下吧。
    江游之倒也不求着路修远立刻就改了性,便不打算让元润进去,自己先接过了汤盅,小声道:你有这份心思很好,我看好你哦!
    然后端着汤盅进了梵音殿。
    元润在殿门敞开的那一瞬间瞟到了端坐在桌案前的路修远,隔着面具都能感受他浑身冒着的冷气儿。脑海里那句你在想他回回荡荡,然后灵魄也和真的听信了这句话一般,不自觉的一直想看路修远的脸,直到梵音殿的门悄然关闭。
    砰
    元润竟还有些失落。
    等等,他为何要失落!他才没有想路修远,也不想看到他的脸,更不想靠近他!他现在只想去搜遍吾音阙,其他事情才和他无关呢!
    元润捏紧了拳头,快步离开了。
    梵音殿前热闹了好几天。
    这几日元润天天端着一盅汤去梵音殿踩点,要是见里头没人,他就将汤交给侍女老老实实回到喧乐殿发呆,要是里头有人,送完了汤以后他便放心大胆的在吾音阙内乱转,等到夕阳西下,江游之的结界布下以前回到喧乐殿。
    这样的日子忙碌又充实,他已经将一半吾音阙翻了个遍,剩下的大概也能在七日内搜完。
    距离焱池开启的时间越近,他就越紧张,如果他不能提前进入焱池找到三生镜,那就得想办法跟着路修远混进焱池,可那太危险了,万一被逮到,他得编什么理由才能糊弄过去?总不能说,他是腾蛇一族派来的卧底,就是想蹭一下焱池凝聚的天地灵气是什么感觉吧?
    他心中有事,垂着脑袋站在梵音殿外时更显得单薄无依。
    殿外少年窸窸窣窣的踩雪声停下。
    路修远听着殿内炭火哔哔剥剥的声响,又听那寒风呼啸着从门外过,少年人怕冷,每到此时都会缩着脖子发出细微的嘶声。
    他很怕冷。
    天寒地冻,却每日都来。
    外头的少年等了一会,可能是知晓了自己不被欢迎,小声将汤盅递交给梵音殿的侍女。
    这汤凉得快。元润轻车熟路的嘱咐道,若是妖君要喝的话,记得一定要再热上一回。
    他完成任务一般交接了汤盅刚想走,却听殿内路修远说:进来坐吧。
    元润:???
    啥玩意就进去坐坐?
    他只是来刺探一下军情的,为什么要留他下来?难道是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焱池很快就要开启了,他没有时间耽误啊!
    元润的脚好似在地上生了根,反倒是捧着汤盅的侍女笑嘻嘻将东西还给了元润,道:恭喜景公子呢!妖君邀您进去坐坐,您快去呀!
    而后体贴地帮忙开了门,送元润进殿。
    元弄巧成拙润拖着沉重的步子不情不愿往里走。
    一进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他小心掀起眼皮看向路修远,却发现他今日并未看书,反而坐在斜对面的软塌上,小案上温着酒,酒香便是从蒸腾的雾气里一点一点朝外溢出。
    今日的路修远很不一样。
    坐吧。路修远漫不经心从案上抬起了身子,漂亮的手慢慢摩挲着手中的酒杯,面具遮住的眼睛好似刚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缭绕着烟波雾气,让看的人心中忍不住生出燥意来。
    元润的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送上了汤,乖巧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酒香越发浓郁,对面的人额发已经有些散了,垂下两缕碎发胡乱贴在银色的面具上。
    别那么紧张。路修远哑着声音低笑,我又不吃了你。
    分明是带着笑的声音,元润却觉得背脊一阵一阵发凉路修远是笑了吧?他进入吾音阙来这么久路修远头一回笑,还是在喝醉了的情况下!他想做什么,该不是要借着酒劲就
    你怕黑吗?对面的人突然开口,直勾勾盯着元润眉心的赤色族纹,告诉我,你怕一个人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怕,我怀疑您馋我身子。
    第14章 醋
    咕咚。
    元润偷偷咽了口口水。
    这什么问题?路修远问他怕不怕黑干什么?
    黑暗于他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最难克服的恐惧,一直持续到千年前,完成了天字三号任务以后。
    他从蚀蝶谷醒来后再也不怕黑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因黑暗而心慌,匆匆爬起来点亮烛火。
    他不再怕黑,只是因为一个画面。
    在零星的记忆中,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捂住了他的眼睛,听不清的低语柔柔的落在他的耳畔。
    他说:不要害怕,阿润。
    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元润因惧怕而紧张的神经真的就放松了下来,纵然在黑夜中也能安稳的睁开眼睛,看着模糊的,不安的世界。
    可路修远这个问题是在问景原。
    景原在腾蛇一族地位不高,被选上送来吾音阙单纯是因为一张脸长得好看。在那段交换身份的时间里,景原好像提过自己不愿留在腾蛇族的原因之一,是族人欺负他,并且将他关在小黑屋里
    难道路修远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想要从这些细节处分辨自己是否是真的景原?
    他什么时候露的馅?是从江游之在屋顶上看到自己,还是几日前摔在路修远怀里那次?
    元润脑海里疯狂涌现的信息胀得他脑袋疼,嗓子也有些发干,犹豫答:怕。我很怕黑,以前族人把我关在漆黑的小屋里不让我出去,自此以后,我就特别害怕黑,也害怕一个人睡。
    他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路修远总不能拎着他回腾蛇一族确认身份吧?不是说腾蛇一族目前已经龟缩起来,外界根本寻不到吗?
    路修远修长的手指收紧了酒杯,而后一饮而尽。
    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陆修远开始一杯一杯灌自己酒。
    他本就是微醺的状态,多喝了几杯后浑身更是如同酒坛子里捞出来的一般。原本周身飞雪一般的冷意渐渐散了,逐渐变成了燃上火焰的烈酒,整个人威势越发迫人来。
    元润捏紧衣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再补充一些从景原那听到的信息,却在下一刻被一个身影猝不及防扑倒在了软塌上!
    啊!他吓得瞳孔放大,压下的胸膛结实无比,沉得让他推不开。
    这是什么情况?
    路修远到底想做什么?
    来人宽大的袖摆扫过了小案上的酒壶被杯子,金属质感的杯子与地面碰撞出尖锐的声响。
    酒液泼洒在地面上,温热的酒液蒸腾出比方才殿内还要浓郁的气味,熏得元润有些晕乎乎的,好似光闻到那味道便醉了。
    两只酒杯咕噜噜转了一圈,顺着滴滴答答溅在地上的酒液碰到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叮声。
    酒杯靠得极近。
    正如软塌上的一双人影一般,交叠在一起。
    滴答
    滴答
    路修远上挑的眸子斜斜看了一眼交叠在一块的杯子,而后将视线收回,定格在少年人因惊慌而生动起来的脸。
    妖、妖君!元润的声音颤抖且断断续续,您、您这是怎么了
    若之前元润脑海想的是路修远是不是察觉到我在吾音阙偷鸡摸狗和江游之怎么不陪路修远喝酒,那现在他满脑子已经塞满了林亭声说的那句妖君极好美色,男女通吃,是个狠人了!
    路修远是不是想泡他啊?!
    他现在喝了酒,神志可能有些不清楚毕竟一个喝了酒的疯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现在他们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关系的范围,若不加以制止,若他和那日一样将他当做曾经的爱人轻薄了怎么办?!
    扑通
    扑通
    元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不知道这样的心跳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压在心底不能言说的悸动。
    四面八方都是属于路修远的气味,那股子好闻的新雪梅香夹杂着浓郁的酒液芬芳,和温热的呼吸一起将他紧紧缠绕,一寸都不放过。
    撒谎。他听见路修远轻软的咬字,好似还带着些许委屈,你为什么撒谎?
    明明是面对着路修远的质问,元润全身上下却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从耳朵烧到了脚趾。
    我没有元润很怕很怂,我说的都是实话
    而后额间一片温热。
    是路修远的手,又一次抚上了他的眉心。
    他的动作轻柔,和柔软的羽毛搔挠着,元润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为什么撒谎?他再一次问道,声音比之前更软了些。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年细腻的肌肤。
    路修远的眼神柔得快滴出水来。
    可对上他的眼睛时,元润却像是被一桶水从头浇到了脚。
    他认得这个眼神。
    元润心里闷闷的,而后吐出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妖君,我是景原,腾蛇族的景原。
    路修远的太阳穴突突了两下。
    他撑着手臂离开惊慌的少年,踩着满地的酒液摇摇晃晃走开了。
    悟心石扰得他头脑昏沉,灵魄终究还留着一分清明。
    滚。他不能容忍这张脸出现在他的面前,更不能容忍自己竟然将面前的小妖当成了那个人。
    ?
    景原险些气得嘴歪眼斜,叫我进来的也是你,让我滚的也是你,你是大爷啊?让我滚我就滚?我不要面子哒?
    是。元润爬起来就滚。
    元润得了心病。
    自从上回从梵音殿落荒而逃,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每当他躺在床上时,脑海里莫名其妙就会出现路修远那张戴着面具的脸。而每当想起那张脸,就莫名开始胸闷气短,整个人都不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直到那一日江游之找上门来。
    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怎么近日没去梵音殿?
    元润心里烦,闷闷答:妖君又不喜欢我,我就不去惹人生厌了。
    江红娘游之一脸惊讶:我觉得他对你挺特别的,你再好好感受一下?
    感受过了。元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辣鸡妖君又拿我当替身,他眼里看的人不是我。
    江游之摸了摸下巴。
    所以,你是在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  凸(艹皿艹 )老子怎么可能吃醋
    第15章 赶他走
    元润当即炸了毛:我没有!你别胡说!
    哦?江游之看了他一眼,那你为何要在乎他看的到底是谁,他在你眼前不就行了你不是喜欢他吗?
    为什么要在乎他看的到底是谁?
    元润心里乱七八糟的。
    一会儿想着要去寻地下城的入口,一会儿想着路修远身上的卿罗石没偷,一会儿想到那夜路修远犯病,脆弱又可怜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会儿又想到他掐住自己脖子冰冷的手,还有那一声冷淡的滚。
    进来吾音阙半个多月一事无成,心却乱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你别说了,我心情不好。
    江游之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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