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认,自己完全没办法将视线从季宵身上挪开。
    他和蒋老师讲话,神色看起来严谨又认真。分明依然是方才的面貌,但他身上好像陡然多出了一股锋利气质。
    在我身边的时候,他是被我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的小猫。可到了其他地方,他是能独当一面、令人敬畏的强者。
    我想到这些,思绪起伏。只是这一次, 季宵没有察觉。
    他又对蒋老师叮嘱很多,到最后, 蒋老师反倒是哭笑不得,说:哎哟, 季先生,你也太操心了。
    季宵话音一顿, 蒋老师笑道:好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他讲话的同时,又揉搓一下自己的脸。到这会儿, 目光总算与初醒时不同。
    季宵看到这里,心头放松些许。
    他回到我身边。我们吸取蒋老师、丁珊等人的教训,并没有躺在地上这样一来,地面的石头会更迅速地剥夺我们的体温。
    我们依然坐着,季宵靠在我肩头。
    他能很迅速地入眠,我倒是依然睁着眼睛,去看黑暗深处。
    水流声外,隐隐有其他动静。
    粘稠又潮湿,悄然蔓延着。
    在我身侧不远处,蒋老师正缩着肩膀,努力把自己凑得离火堆近一点,看起来并未留意到这些微弱响动。
    我听了片刻,也闭上眼睛。
    正如蒋老师此前所说,在这场游戏里,时间实在太难计算。
    失去对时间的准确感知之后,玩家没办法判断自己睡了多久、是否得到充足休息。
    在柴火堆燃尽之后,我和季宵、加上蒋老师,一起被丁珊叫醒。
    丁珊重新提起她那一盏煤油灯,说:该上路了。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相处,玩家之间比此前熟稔一些。
    听丁珊这么说,蒋老师吐槽:别这么说啊!怪不吉利的。
    丁珊眼角抽了抽,说:是是是
    她话中尾音拖长。显然,真的比昨日放松。
    他们讲话的时候,季宵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火焰燃烧留下的灰尘堆。
    我留意到,用手臂碰一碰季宵,季宵就侧头看我。
    虽然有密音频道,但我们依然需要时不时开口讲话。
    我问季宵:想什么呢?
    季宵慢吞吞说:草木灰可以净化水吧?
    他是真的在颇认真地思索,是否要带一些草木灰离开。
    我:
    我语重心长,可以是可以,但有火啊。要喝水的时候煮沸就行了,其他的,没必要吧?
    季宵轻轻啧了声:也对。
    倒是蒋老师扭头过来,哎,我觉得还是带上一点。不说之后还能不能找到柴火,就算能,也得有容器才能烧水啊!
    几个玩家面面相觑,看表情,都开始觉得棘手。
    季宵摸一摸喉咙,望向旁边的流水。
    他喉结滚动一下,我就知道,他嘴巴上不说,可到底觉得渴。
    到最后,几个玩家还是决定装一点草木灰。
    季宵撕掉自己长袍最下面一圈,编出一个小布袋,系在腰间。
    丁珊和蒋老师看了,都啧啧感叹,说季宵有一手。
    做完这些,我们依然按照昨日的队列,丁珊三人在前,我和季宵在后,往前走去。
    过夜的地方被我们抛在身后,前方的黑暗等待探索。
    丁珊三人又在讲话,蒋老师先说:我本来还觉得,一直什么都不遇到也挺好的。但现在想想,嘶,越来越没底了,还是出来点东西比较好。
    丁珊则说:对。任务要求是存活到祭祀结束,这肯定会有具体标准,不可能让咱们干等着。
    白薇细声细气,问:丁姐,如果咱们出去了,但祭祀还没有结束呢?
    丁珊温和地:是可能有这种状况。但到外面,至少没有现在这么被动。
    白薇轻轻哦了声,没有更多问题。
    我们的脚步声回荡在这片阒黑空间内,火光照过岩壁,照亮上面的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这样又走了两个小时,丁珊与蒋老师的话越来越少。原本就渴,的确不好多说什么。但两人的表情愈发凝重,连季宵,都开始想另一个可能:这是进入这场游戏的第二天。到当下,尚且可以维持这种探索的步调。但时间再长久一些,疲惫和干渴迟早要将所有人压垮。
    半个月前,那艘船上,季宵计算时间,对每一次变化严阵以待。到如今,他也是抱着一样的态度:最可怕的,是什么都不发生,却将玩家们囚死在此处。
    我听到他的心声,知道他在期待。
    光影晃动,白薇忽而说:丁姐
    她从来都很少开口,这会儿骤然讲话,也带着惯来的紧张不安。
    丁珊问:怎么了?
    白薇深呼吸一下,说:水的声音,好像变了。
    丁珊一怔。
    什么意思?我打破玩家们之间的沉寂,问,变快了吗?还是慢了?
    不是,白薇尝试和我描述,比之前的声音乱了一点。
    乱了?我说,什么意思?
    白薇扭过头来,分明看不见我,但还是和我比划,原本是一个声音,现在好像变成两个。不,三个好多个。
    你们听到了吗?我再问其他人。
    白薇屏住呼吸,季宵三人一起凝神去听。
    在白薇开口之前,他们虽然一样位于黑暗里,可总要分一些心思,去看眼前道路。
    白薇却不同。
    她信任蒋老师,信任身边每一个只认识过一天的玩家。她习惯了黑暗,却不怕自己摔倒。这样环境下,唯有她一个玩家,可以辨别出远方最细微的动静。
    过了片刻,蒋老师放下撑在耳朵旁边的手,叹道:算了,我还是没什么发现。
    白薇忐忑,说:可能是我听错
    季宵:好像是有点感觉,不过还得往前走走,我也不太确定。
    白薇一怔。丁珊跟着说:好,那就走吧。
    这个小小的、近乎算不上发现的发现,让几人振奋很多。
    再往前时,脚步都要快一点。
    随着时间推移,白薇所说的乱了一点愈发明显。水声磅礴,嘈嘈杂杂地响在我们耳边。
    脚下的石岸明显变窄。早前,还能有一丈宽。到这会儿,只能勉强让一人走过。
    为此,队伍排列发生变化。丁珊依然在最前,之后就是白薇。白薇走路的时候,手扶着石壁。不一会儿,掌心湿漉漉的,上面都是水滴。
    蒋老师在她身后照看。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紧张兮兮,防备白薇一脚踏空。
    季宵则在我身后,叫我:邵佐?看路!
    我回神,应了一声。
    季宵:要是你掉进水里
    我回头看他。
    季宵立刻瞪我:看路!别看我。
    他昨天还很乖,可这会儿,我威胁性质地眯眼睛看他,他也不怕。
    我略有遗憾,到底扭过头。可因此前分心,我并未留意,前方的蒋老师、白薇等人竟然停下了脚步。
    我一个不慎,险些撞到蒋老师身上。是季宵眼疾手快,从背后拉住我。
    我站稳,在这同时,听季宵在我们的密聊频道中喝道:别往旁边看!
    旁边?
    我身前,蒋老师已经开始继续往前走。
    我很听季宵的话,果真目不斜视。
    如此一来,视线只好落在蒋老师身上。
    我看他脊背挺直,脖颈的肌肉紧绷,走起路来同手同脚。
    这让我有些想笑。可真正笑之前,又收敛下来,到底不想让季宵更加生气。
    季宵思绪很多,在想:快要过去了,马上、马上如果它有动静,要怎么把邵佐推开?这里实在太窄了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可他的种种忧虑还是越来越轻。想来是记起我能察觉,于是有所遮掩。
    我正遗憾,忽听一声尖叫。
    此地地面湿滑狭窄,行路困难。
    白薇不知是哪一步走错,竟是身体一歪,往水面跌去!
    在她落入水中的同时,蒋老师伸出手,是想要拽住她。可这个动作,带动蒋老师下盘不稳。非但没有拉住白薇,连他自己也跌了下去!
    接连两声噗通响起,丁珊回头来看。
    她眉眼里透出几分失措,一样朝两人落水的方向伸出手,可只握了个空。但她要幸运一点,虽然脚下一样打滑,可到底借着石壁上的一处凸起站定。
    我无心留意更多。
    在那两人相继落水之后,季宵竟是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
    并非脚滑,而是要把那两人带上来。
    他的思绪像是潮水一样涌来,但这一次,里面没有我的存在。
    好冷。
    人在哪里?
    !
    我面色一沉,在煤油灯晃动的灯火下,一样跳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救人救人!
    佐佐:他竟然不想我了。
    元元:人呢人呢?!
    佐佐:他竟然!不想我了!
    元元:(噗通跳水
    佐佐:(沉着脸跟着跳水
    第31章 水面之下
    水流湍急, 迅速打湿了我身上的白色长袍。
    丁珊的嗓音从水上传来。她声音发颤,但还算镇定,朝我喊:邵佐!他们在你两点钟方向!
    我看她一眼,没说话, 又一头扎进水里。
    短短一天相处, 竟然真的让这几个玩家之间萌生了一点战友情谊。到这种时候,丁珊也不跑开, 而是愿意忍耐恐惧, 高高提着那一盏煤油灯,勉强照亮我面前的一小方水域。
    我朝她指给我的方向看, 见白薇已经被冲出很远, 身体像是一片叶子,被水流带走。
    蒋老师身形要沉重很多。他仿佛不会游泳,在水中徒劳地扑腾。
    季宵却是身形矫健。他像是一条灵活的人鱼,往白薇方向游去。
    须臾工夫,季宵已经拉住白薇。
    白薇个子小,人也瘦弱,不至于耗费季宵太多力气。
    我稍稍安心, 一回头,往蒋老师的方向游去。
    若说白薇是轻灵的小鸟, 蒋老师就是笨重的狗熊。
    在岸上的时候,他还算稳重儒雅。但到了水下, 求生本能之下,哪怕他并无牵累旁人的心思, 也不由地抓紧每一根救命稻草。
    我游到他背后,钳住蒋老师的肩膀。
    蒋老师还在扑腾,好在这对我而言不算负担。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像是冷静下来。但我侧头看,知道他的面色仍然煞白。
    我不在意,拖着他,往旁边看。
    我的目光落在一处,而后朝岸上的丁珊、水里的季宵喊:丁珊!你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平台。元元,咱们过去,不然没办法上岸。
    丁珊慌忙应了一声,面色倒是比此前还要白一点。
    我眉头再皱起,不太想理会她。可这时候,蒋老师的身体开始不对劲。笨重的狗熊,成了笨重的石块。我怀疑他身体都被冻住,但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再呼吸,牙齿打颤。
    我皱眉,一只手拨开水流,另一只手钳着他,往前游去。
    一边游,还一边在心底问季宵:元元,就你还好吗?
    还好。季宵的思绪过了会儿才传来,带着一点小心谨慎,说:你好好游,别乱看。
    我想笑,问:难道我周围有东西吗?
    季宵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我肚子好像有点疼。
    我心头咯噔一下,意识到,这是因为季宵此前受的那一刀。
    他休养了两周,但我知道,这两周里他也不算真的好好休息、调养。到后面,他在短短一小时之内赶到我的办公室,又在这阴暗的洞窟里走了那么久。若说这些还算在季宵的承受范围之内,那到这一刻,水流的冲刷之下,他终于开始觉得疼。
    我和季宵、丁珊,如今呈现出一个三角方位。他此前游得远,到这会儿倒是快要上岸。
    我一边拖着蒋老师,一边屏息看季宵的状况。
    他先把白薇扶到那个小小的平台上,自己却像是没了力气,趴在岸边喘气。
    他一定很冷,可这里却没有第二堆火了。
    我心头微躁,看季宵侧头,朝我看来。
    他的头发湿淋淋的,面颊苍白,嘴唇都带着淡淡青色。这还不算,他腰侧,有一块布料鲜明地染上暗色。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我近乎以为这是季宵的血。
    好在下一刻,我意识到,这是此前装上的那袋草木灰。
    我心头一松,但依然希望快一点去他身边。这会儿季宵,简直像是泡在冰水中的杰克。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像是杰克那样沉入海底,但又控制不住地担心。
    我又开始生气,喊:丁珊!你拉季宵一把!
    丁珊原先正在给白薇拧头发,听到我的话,她回头看一眼。好像这一眼,才让她意识到,季宵竟然一直没有上岸。
    她匆匆把煤油灯交给白薇。白薇的手拢在玻璃罩上,是在拿这个小小的东西取暖。
    而后,丁珊跪在岸边,握住季宵的手。
    他们两人在讲话。
    季宵收拢了所有思绪,在脑海里筑起一道高墙,挡住了我的聆听。
    蒋老师开始喘气。他此前闭气太久,到这会儿终于支撑不住。
    我又喊:丁珊,你
    怎么还不拉季宵上去?
    我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以至于那两人的话音,可以模糊落在我耳边。
    季宵很冷静,说:别怕,他还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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