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惯性一倒下。最初方定海并没有料到。以至于,他第一反应是想冷冰冰撑住对方使他自己站好的,可就在他的手指骨已经碰上对方的身子时,他却停了。
    你还能不能走。问这话时,方定海在看对方。但他的心好像也是空白一片的。
    方定海看也不看地望着一边,只说着,身体站着没动。
    眼前,从他这个视角来看,被他一手扶着的顾东来作为一个男人,和他个子身形几乎一样。
    他很强大,也很凶狠。在没有其他情况发生下,是一个真实性格深不可测,到方定海平常绝不会想到会想用抱他这样的词来对他的男人。可魔箭。当亲眼看到顾东来法身状态下,不仅带着自己送他的那把佛弓,还另外带着这一支魔气四溢的箭后。
    方定海一眼其实就明白了,为什么那只有佛光护体的白象今晚会败的那么惨了。
    孔雀大明王菩萨的这支魔箭,是世上最容易反噬人心智,却最强大弑杀的一只杀魔之箭。
    佛经有言,它已被封印在灵山天柱,没想到还能重现。这既是某人对于这一场二人劫数真正开始的认真。是他对下界生灵的保护,是他的真实,是他对自己过往的一次回溯。也是以顾东来这一箭,来还方定海的一护。
    两个人什么都不用说,却是在这无形中交换了一次信任。
    而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当时乘紫气而来的张狂傲慢模样。和如今他的一些真实性格也被自己所知,方定海却也第一次有了一种不一样的体会。
    他对于顾东来,其实一直不会有对旁人的那种漠视。
    毕竟,顾东来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天生是那种浑身光芒,令人无法根本忽视的人,正因为如此,从某种程度,他好像也能理解这个人的某些骄傲和坚持。
    因为,一直活得强大,完美和理智。这个人也就一直将自己彻底远离世俗情爱的纠葛。可他和自己不一样,这位菩萨是明明拥有真实的一面,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一丝真实。
    所以即便面对自己的亲外甥,亲妹妹,他都只以最冷酷狠心的面目去面对。
    可这样的他,反而能被方定海一眼看懂,以至于面对着这样的一个人,方定海这才会开口对他问出了那一句话。
    顾东来。
    要不要抱。
    当对于龙泉众僧人最可望不可即的法僧师兄亲口问出这问题时。
    他的语气其实抽离于内心或者说连他自己都不懂。但他好像突然就是想对这个人说这句话。二人站着夜色中。背后是天际距离凡人成佛只差一步的白色/界线。
    方定海的身上像是有一道光。但他的无情无欲的双眼却在看着顾东来。
    或许说,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受戒苦修,作为佛门弟子的二人,好像都没有过这一刻要和另一个人更亲近过。
    然而,不出所料,顾某人这时却一抬手,仿佛有仇报仇地推了他肩膀一下,又用那种这两个人惯有的口气对他说话了。
    你,抱我?开什么玩笑。我好的很。根本不费一点事就能自己站得起来,还能走回去,而且,我一个大男人用得着另一个男人来
    这话没说完,二人身后的半空,已经有怪异振翅声传来。
    帝释叮铃铃在一旁提醒,还没来得及说完的他俩同时停了说话声。接着,方定海更是一下将对方拉进了旁边的暗处,并用另一只手臂朝着半空划了个结界二人一起躲了起来。
    他们一起跳入真言禁制中,金光下,人影就消失了。
    然后,旁边夜深人静的大马路上,就看见从黑暗中,先有一些类似浑身长满深色鳞片,面如恶鬼,有男有女,披头散发的魔飞了过去。
    这些紧随二人脚步而来的魔长得非比寻常。各个瞪大白色的铜铃大眼,抽动鼻翼,在他们方才一起停留的地方嗅了下气味才继续往前去搜寻了。
    可眼见这群非人非魔的东西似乎是追着方定海来的。顾东来这时,也开始觉察出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了。
    原来,除了青狮白象,现在龙江市还有两个人要杀你?
    顾东来看着这帮怪物。
    所以,你的摩呼罗迦原形和这群东西的出现也有关系,怪不得,上次伤成那样还不让我帮忙可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不止是这桩前因后果,还要被这两个人逼成这样?
    以二人对彼此的了解和认知,顾东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觉察出方定海现在身上还有其他麻烦,可这个死人脸这时又开始了。
    我很好,你先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
    长着一张天仙脸,却脾气一点都不坦诚的方定海回他。
    哈哈!法僧都好得很,我当然也好得很。
    顾东来也这么和他抬杠。
    啧,话说我们俩为什么要这种都快撑不下去的情况下,还在争这种问题?
    说到这儿,顾东来和方定海好像想明白他们俩的矛盾点在哪儿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因为互相不想让对方抱自己,而莫名其妙开始了较劲的两个人,这次是彻底不说话了。
    他们终于一块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影响到了脑子,才会一起干出这种和王栩那么大的小孩才会干的无聊事。
    而这种说好的不灵,坏的灵的情况下。他们俩今晚一个用了魔箭,一个赶在原形为愈的情况下一块降服了那只白象,却也这时一块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以至于下一秒,这两个人突然一下都有点身形摇晃地倒在一处,又不得不再次有点心烦,且无可奈何地用手抵着对方开了口。
    你怎么回事。
    顾东来问他。
    我的法相要出现了,三天时间还没到。
    方定海回他。这可不妙。因为按照他们俩现在这样,真要是在外头光天化日怎么样,才是真要丢了菩萨和僧人共同的面子。
    该死,要赶紧现在回去顿觉事情不妥的顾东来低头不爽地看着自己隐约在发光的法身回答道。
    最好还能立刻试一次上次的办法。
    这办法,二人都心知肚明,先前他们一块在一起三天却照顾着彼此的情形还算守规矩而当下容不得等太多,两个人已是在这片刻间,先一起用躲过如今龙江市的那些魔又以神行快速回家了。
    常人三个眨眼,魔在半空和他们的护体金光擦过,却没发现他们。
    当那一道神行万里的光,裹着二人一下前后跌入了那位于郊区的房子中,屋内的电子门锁和警报也被撞得响了。
    好在此刻张小杰早已经走了。
    所以他俩在这肉身归位,又一下被搅乱到浑身汗湿,各自意乱的情形下竟也堪堪一块赶了回来。
    冥冥中,那一股周身法力在二人身体间乱窜,既然说了是针对彼此受魔箭和化形影响疗伤加修炼,他们也没工夫在继续废话,只在这时商量起办法来了。
    我的原形就快恢复了,上一次我们之间产生的是醍醐之欲。
    是用你我的意识去确认彼此的存在,以神通去产生修炼度化后的先天灵气帮助对方,也是我们二人修炼所经历的第一层。
    那么此刻,就已是第二层境界。是用双眼去了解对方,去辨认对方的身体特征,用双手去贴合,在无欲之下悟出彼此肉身之灵。
    那就试试看。
    我现在等不了。
    顾东来闭眼,压下心里的火回他。话说着,这性子都有些急躁的两个人也就双手却轻轻地触碰到了一起,十指交扣,这却是他们的掌心第一次碰都一起。
    扑通。这是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心跳。年轻僧人的话就在耳边。但心跳很平稳。他们俩都没有一丝慌乱,或是多余的情绪变化,却觉得这样有点怪。
    因为,执手,这在常人看来实在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词。
    凡人们,总是可以很轻易地抓住另一个人的双手。可对于两个出家人而言,却是肌肤之亲下第一次的越界。是将自己的肉身对于另一个人的触摸,亲近。
    这样的近,是需要带着一个人的欲的。
    二人双眼相触,隔着一段距离在这客厅光下,以这个对视力很考验的状态对视一眼。他们表情,还有这一种无比相似,固执骄傲的眼神,更接近于将彼此视为一个对手,一对以无上佛法一次次对对方发起挑战的宿世佛侣。
    灵山出身的孔雀菩萨,和三千法众引渡万佛归来的法僧,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陷于人世历劫等待开悟的菩萨,一个却是本该在方外世界一生苦修的僧人。
    或许在此之前,无人能相信他们这两种人,也会存在结识相遇的可能性,并且能成为默契无比的伙伴。
    可这佛门于这人世间注定要邂逅碰撞,从而产生因果,这其中种种复杂而纠葛于灵魂,使强大如二人产生共鸣,酝酿了如此独特的关系。
    佛说,人欲。能助人了解天地轮转,人伦繁衍。不懂情爱就不能看破情爱。
    一个人没体会过世俗之爱的人,就做不到放不下世俗。
    所以,当两个强大而独立生存的个体的闭着双眼轻轻地牵住彼此的手。
    并在这缓慢到体味每一丝细微呼吸的过程中,他们也用掌心抚摸着彼此的手背,一点点加重力道,任凭双手完全地被汗水交融,亲密无间,如同十根手指再也难以分开。
    这感觉。
    恰恰令人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当下,顾东来遵从于自己的记忆,有点主动地朝前倾下身子,扯开自己的衬衫,接近了这人的嘴唇和鼻子。
    他先是用一手按在对方的半边肩头,另外一只手搁在了方定海盘着的一条腿上。
    那一头长发披散在他自己的肩膀肌肉,和对方的心口。同时,这个像妖孽一般的男人也埋头枕在方定海的颈窝里贪婪而陶醉地闻他的气息,去以一种正在彼此了解的方式,隔空体会起了二人交缠在一起的那种汗水味道。
    你离开寺庙那么久,身上还是有一股线香灯油的味道。
    顾东来说着,一颗扣子都没系上的衬衫半敞着,胸膛皮肤白到耀眼,一整条西装裤还好好穿在身上,脚却是光着的。
    他从身前开始抱方定海,浑身上下都不见一丝瑕疵,却拥有着完美漂亮躯体的方定海虽然没说一句话,却在顾东来拥住他后,用一条手臂回答了他。
    因为我是一个僧人。
    自幼出家。佛前十万香油焚火,对佛祖一生虔诚皈依就是我的神魂。
    这话并没有说谎。顾东来和方定海都并不是一个懂得凡人情爱的人。佛所说的,无私而无畏,无情而有情的天地大爱,正以一道流动的佛法之力化为一道屏障,隐隐流绕在两具出家者的肉身之中。
    可是这一刻,他们各自抱着对方,令彼此的怀抱和自己相互交融,却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人未知的心灵悸动。
    这过于危险逾越的距离,使到二人的心口都贴在一起。两个人的心此刻一模一样,却是完完全全地冷的。
    二人的处事价值如此相似。人存活于世,大义凌驾于个人,而个人超脱于情爱,既决定走上这条路,就只论法不谈情,一生只为成佛而突破世俗这一道境界。
    他们俩心里都很明白。
    无情之人,不必要存在那多余的爱/欲,他们之间更不必产生真实到忘怀的爱和欲。这更像是是佛经中所说的,佛法三千世界中所描绘的神魂合一,抵死悟道。
    方定海。
    方定海。
    长发男人的声音。年轻僧人清楚听到了。顾东来那一身华美羽毛恰如两个第一次见面时。但在这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如此完整,如此不停,却也字字句句像用一颗鲜活炙热仿佛烈火般幻化的心脏去叫他。
    曾经无名无姓,只为用一生成就佛法光明这个称号活下去的定海之名,似乎只有在这个叫顾东来,并且在抱着他的人口中,才得到了灵魂和意义的完全诠释。
    方定海作为一个僧人,不再是一个非人非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存在,而是有了生命,有了呼吸,有了心跳。
    这感觉,令他们俩自己都没想到。这样的拥抱不发生在物和人,人和人。仅仅只是两个断绝五蕴的无情无心之人以身心在对过往记忆的一种追溯。
    这像是生者给予孩子的拥抱。亦像是孩子给予老人的拥抱,亦如同友人给予友人。贫者给予富者,善人给予恶人,无情人给予无情人。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事故空而不色。般若波罗密多时。这是在这世上,好像只有他们俩才懂得一种身/交方式。
    一种超脱于人的这一层肉/体皮囊之外的,让他们俩能够紧密贴合在一起,无法分割的愉悦,忘怀和享受,使他们成为最懂得彼此,却也最独立而活的佛侣。
    这样的接触,彼此的汗水,气味还有肢体摩擦中带来的那种爽到极致,让人神魂颠倒的享受。
    顾东来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名为极乐世界的汪洋大海中,仅仅只是这样二人发生之间的一个拥抱,他就觉得和这个人的接触令他的身体,法身都舒服愉悦到叹息。
    方定海的一只手还生着化为摩呼罗迦的雪白色鳞片,另一只劲瘦强势的手掌隔着衬衫衣料虚搂着顾东来。
    他像冰块一般,实际没有一丝一毫对于他的反应。而顾东来虽然也紧紧抱着方定海,可他却像一团火,还是世上最美丽光明,最放肆的火。
    僧人和妖魔的心中都没有一丝情爱。但两个人仅仅只是四肢贴合,像是各自契合无比的一半灵魂找到了一个孕育之地。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还到底留着理智。所以当方定海睁眼看着这个给了自己前所未有体验的人,脖子里隐约有蟒的白色鳞片在闪烁,却对和他抱在一起那个人说话了。
    我的法身真的要出来了,今晚下面的,我无法再用肉身继续,顾东来。
    那就一起去楼下的泳池里继续,我跟你一起。
    说着,顾东来跟他一样都出了身汗,却也单手搂着他的脖颈声音闷闷地吭声了。
    走不走。
    这样明目张胆来自于这个对头敌人的挑衅,不会有一个修行者会服输,二人说着,各自却也完全地将今晚当做了一场修行之外的互相征服。
    2:05
    夜晚。又一次白色纱吹拂的楼顶玻璃台下。楼梯上去的地方,正丢了一沙发衬衫,衣裤。
    两人上一次是多日之前。
    这一次算算日子倒也正好。顾东来一个人下楼来,赤着脚走到了那一片夜色下的波光粼粼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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