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定海:这两个魔鬼这一唱一和的在这儿胡扯。
    想也知道那一整个不思进取的龙泉山风景区上下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了。
    不过话到说这儿,也是分别的时候了。
    三人就此告别,一场斩妖之行已是告一段落。
    在他们身后就是龙江市的高楼建筑,还有地铁公交,这么看,城市的科技并不使他们这样的修佛者感到格格不入。
    事实上,入世和出世从无冲突。
    成佛,从来是从尘世中来,往尘世中去罢了。
    经过此事,他们也要在这三十六年的人间继续自己从前没走完的路了。
    走吧,先回龙泉山,这里就先交给定海,我们也接着去做自己该做的。
    我们二人作为龙湖之水当年最后还活着的两个因果和定海成佛前的命运纠缠到此为止,其余剩下的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了。
    张天纵看了眼自己手掌的深色鳞片,说着一手插回兜里,长身立在那辆越野车旁,身上充斥这男性化的英俊潇洒看了眼一旁的方海问。
    嗯,你来开车。
    方海问先一步上车,又留了个背影给某人。
    那车载音乐亮起,并再一次放起了一首对于他们俩而言熟悉的歌。
    对此,按着车门一边,张天纵这一次也跟着转头,最后看了眼这城市俯瞰下的千年人间,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都是两个男子,但当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站在另一个和他经历了多年生死的男子旁边,两个人倒有种挚友间默契无间的配合感觉。
    山河天纵。
    踏海问道。
    最是孤光自照,肝肺冰雪,胸次江山。
    那一年洪水中师门被冲垮的阴霾被拂开,这一天位于城市另一头的龙泉山好像也终于出太阳了。
    而顺着这一条和天接壤的地平线,往山路那一头的公路上驶去的越野车开走了。远远注视着这一切的摩托车身影也向着另一边行驶最后又消失了。
    远处,另一边偌大的现代城市中央。
    随着视线扩散到山和城市并立的市中心,都市俯瞰全貌下,一个十字路口屹立着一台现代化的交通指向灯。
    各种信号灯在电子屏上左右跳动。
    处于规划建设中的高架桥上方,车流排列整齐如同一道环形光圈。使龙江市正对岸的一条龙形湖泊若隐若现。
    上班族,学生党这些早已结束一天工作生活的人在都市中以常人面貌融于人间世界。
    可当车声被淹没,人群变小,又闪现离开。
    黑暗的天幕上方,却另有一个白色界线,挡在众人头顶,使人不会对另一边有任何知晓。
    这光,是非神明世界这一端的界线。界线,出自古佛经,意为一种结界法咒。
    数千年来,眼前这佛法光芒普照下的人间,受已陨落的一代诸佛保佑,延续着世代的繁衍,进而催生出科技文明和现代世界的雏形。
    可这三千诸佛构建的大千佛教世界,原本就是一个架构在神,魔,妖和人四者并存的世界。
    无人知道,何时一个魔会混迹于现代人群。
    也无人知道,何时一个现代人就能修炼成佛。
    但唯一知道的就是,一旦当有妖魔入世作恶,凡佛门弟子,无论此刻是百年前,还是200X年的如今,都必以佛法镇压,维护大道苍生。
    这一个法则,维护了人间数千年的太平。
    我佛如来。
    从来救苦救难。
    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4/6
    第六十五章
    佛经之中, 袅袅佛音下红尘中已经是又一个轮回过去。
    这天。伴随着这辆去往某个山中景区的车从龙江市这一端离开。一辆送走了对方的黑色摩托车也再一次一个人驶入了城市中央。
    夜幕在引擎声轰鸣中一点点悄然降临, 当一身黑衣,头盔下都难以掩饰这一张面容漂亮白皙的年轻僧人迎着城市中呼啸的冷风来到无人的山顶时。
    今晚的星星正空旷而冷清点缀在整个黑夜下的天空。
    四面无人。他人停下, 一步跨出身下的摩托车, 脚下的小石子也随着猛地踩住刹车,摩擦上地面有些燥热的鞋底一起向前动了下。
    接着,将钥匙拔出扔进兜里, 他才一手抬起那只带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又将身上的背包单手一下拎了下来。
    那包沉甸甸的, 碰撞中似乎是装着法器之类的东西。等他下车,用另一只手将头盔玻璃被推上去, 又将包拿下来一步步走至车前。
    接着, 他才找了个地方, 摘下头盔, 又背着风坐下, 将肩膀抵在一侧车上,任凭风吹起了他的黑色碎发。
    这一下,方定海一个人往地上一席而坐,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来说倒是难得随性了一次。
    这半山顶上, 现在只身下他这么一个人。他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
    这么看,当方定海低下头时, 一头黑色头发都快长到一双眼睛底下了。
    他的面孔线条本就冷,长得也很非常完美漂亮,曾几何时, 当他刚开始这一场人间历劫时,他还对这一切尚且有着隔阂感,可如今即便现在一身现代人的衣着行头,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身上更有一种孤傲出尘犹如苍生冰雪般的气质。
    他学会了开心和不开心。知道了自己喜欢什么。会奔跑。又有了心跳。
    红尘中的七情六欲真的把他从四大皆空中第一次变成一个人,又一次次地闯过了这场劫数,只是,这一切到底是谁带来的,他或许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一个答案,可此刻他却不能去多想这个问题,因为就如同一个不断在循环中的轮回,一场凡人的生老病死一样,不知不觉,他和那个人约定好的那件事已经到了尾声了。
    由欲生情,当情带来了两个人在佛法世界上的又一层感悟后,他们二人都很清楚,下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在这场欢喜之禅中的最后一步即真正意义上的大彻大悟。
    有情很难,而现在要放下情更难,对于两个出家人而言,他们之前要从自己一辈子的孤独冷漠中走出已经是花费了许多,而如今又要把这种私人情感进一步地去学会放下,这种感觉就更奇怪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被挖去了心口的一块。正因为之前都是真心去付出,完全投入景区的当这对于二人来说心知肚明的那一刻来临时,才会异常地不自在。
    而眼前,龙江市灯火通明。正在经历这一场欢喜禅中最后一步的年轻僧人坐在摩托车旁看着月亮,也显得有一种骨子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在他手中,除了那一排接下来另有用处的淡金色无名的法器。就只有被他从包里取出,又随手翻开的一个旧钱包,一部手机还有一大包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药。
    那一大包伤药,一看就准备有好几天。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至今还在他手上没给出去。
    此外,那个边缘擦破严重的钱包被他拿在手中,手中翻开的一侧除了一张字迹模糊的出生证明,就只有底下摸出的两颗水果糖。
    他到现在都舍得没有去吃下这些糖,因为他知道,如果吃了,或许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无法去吃到世上任何一颗糖了。至于,他的这只年代很不符合现代城市的手机关机快三天了。
    这是一种苦行。就和曾几何时他所说的,古佛国那些僧侣们一样,刻意的长久饥饿,刻意地淋雨受冻,以及刻意地将血肉喂食给鹰,都是一种对于僧人来说到了一定程度必须面对的修行。
    三天里,他谁都没见,也不打算告诉别人在哪里,就和在世上突然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样。因为,目前他还暂时无法斩断尘缘离开这座现代都市,又要随时随地用自己的眼睛继续盯着某些市内动态。
    所以,这三天来,他几乎每夜就是在这山顶一个人,再静静地透过这俯瞰城市的视角呆一晚上。
    和凡人不同。他不吃饭休息也能活得好好的。
    那么在一个人的肉身早就无欲无求的前提下,一个一辈子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修行的和尚这样故意断绝外界联系,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作为一个方外之人,他生来就是个没有心的。当然也不可能和底下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人扯上联系。
    从很多年前作为孤儿被丢弃在庙门口,又被师兄带进庙中长大成为一个僧人开始,他的生命中就只有修行这一件事贯穿始终。
    他没有自己的喜好,记忆,欲/望。一颗天生异于常人的心脏永远像颗坚硬的石头一样,连他人离开伤心时都不会有一滴眼泪落下。
    师兄,师兄
    呜呜,师傅不在了,大家以后该怎么办啊,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哭呢难倒你都不难过么,师傅师兄们都不在了啊
    为什么只有师兄从来不为师父的死哭为什么啊
    那在记忆深处洒满了鲜血和雨水的寺庙台阶下。
    只到他胸口以下那么高的一群孩子眼巴巴抓着自己袖口的哭泣声,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额头这只看穿一切眼睛里是看不到人间的。
    不在乎亲人,不在乎朋友。那些诸如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这些常人的情绪都好像离他这种人很远。可从前的他或许不会去思考自己如果没有这些,会不会和他人是不一样的。
    但这一遭入世历劫,确实冥冥中也改变了一些事。
    就比如此时此刻。如果是许多年前的那个方定海,就算是一个人风餐露宿在山林深处,再不吃不喝三四个月,他的这具肉身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偏偏今夜的他却觉得自己始终并没有做到入定诵经。
    这种不专心,像是寺庙一坛沉淀着旧年雨露的一摊死水中,掺杂了一些和他本人格格不入的杂质。
    而当他闭着眼睛,手指一侧却在这时无意中碰到了放在膝盖上的一件东西。
    下一秒,年轻僧人就算没睁眼,也意识到那一包装着的一颗颗散发着香甜味道的圆形物体是什么了。
    可清楚这是什么是一回事。隔着硬质的漆色皮手套,他碰到这东西稍稍顿了下,又拿了一颗握在手里却并没有吃。
    他好想吃糖。
    可是,他不能吃。
    明明过去那么久都可以做到不吃也不会想。
    但是,现在真的了解了那种滋味,又不能再去吃的感觉,却也真的很不同寻常,年轻僧人如昙花般漂亮病弱的面容甚至第一次产生了一丝苍白,皱眉间更有一种脆弱感席卷而上。
    他在想,如果,他现在把自己的糖带回龙泉山,是不是他就不用再去想现在这种问题了,可是糖并不会听他的,从头到尾,他们俩都是为自己活着的,他要剥夺一颗糖的自由,就是枉顾他人意志。
    龙泉山不可能是糖的归宿。正如,他也不可能留在人间。可他好想。真的好想。整颗心里都在想,完完全全地都在想。
    也是这种已经完全被打乱了凡心的分心,令一直没有现身,但却和他的神魂思想绑定在一起的某件吉祥物法器都察觉到了。
    只听破空处一声响,他身后一柄护法金色禅杖已经是在佛铃晃动声,划开一道金光飞到了他的身边。
    那轨迹光明绚烂的金光在他的身子周围转了一圈。又直直地像一根碍眼的棍子似的立在他的对面。对此,年轻僧人坐在山顶上用肩抵着摩托车车身,手冷冰冰撑着一条膝盖,又看着自己的护法法器晃了晃像对他说了什么。
    叮铃叮铃铃
    这传声,只有方法僧一个人听见了。毕竟帝释作为法器只有主人才能和它才能沟通。所以,关于他这不省事的法器口中又一次大嘴巴,也引得方师兄本人冷淡地握住那一颗糖,又挪开眼睛回了一句。
    噤声。不要胡言乱语。
    这话,他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帝释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凶巴巴的口气也没有被怕。
    而是换了个方式,调转了个方向,用杖柄一头在他面前的地上划拉起了字迹。接着,更是大咧咧地把法器和主人的对话第一次展现在了彼此面前。
    【你,准备,药,为什么,不给,他。】
    【要是,想受的伤有没有事,可以,打电话。】
    【听说,曾经,放弃成佛,留在人间的人,肉身都会,留下满身病痛,而且,那个,还不是人,有些生灵,是很脆弱的,虽然,他,和你一样也很凶,可,受伤肯定,还是很难受的。】
    帝释在地上写出的对他行为的疑惑。那字就像小朋友一样,歪歪扭扭。但它说的他是谁。这一主一杖都一清二楚。可方定海却不想。不想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从一开始,他身上的因果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种不知名的抗力所更改了。
    就像他三师兄方海问临走时说的那样。俗事并不利于他的修行,从一开始就定下的欢喜之禅也意味着他和顾东来必须在有了情之后,放下情。
    而他从最初下山时只想速战速决立刻回去,心中也完全地不想和世上任何人扯上关系,到现在已经方方面面都和俗事牵扯了,其中很多事已经改变了。
    现在回想,最初令他改变主意的开端。恰恰就是在当初他被女具追杀掉落在有一个人车上的那一次。
    原本,那一晚修行之人的一场互救。当碰巧在对方手中得救后,连方定海自己都没有当真。
    可就在他想着用阿伽陀药还有其余作为报酬,就可以令这场对方临时起意的互救偿还清楚时。当时,身处于那个人和那个秘书另一侧的他却无意中听到了一段对话。
    【老板,我得和您先说啊。】
    【听说,这出家人一般命都硬,和尚命这个可不是白说的,搞不好还克亲人,您还是小心点,别想玩玩最后】
    这话,作为和尚,或者说作为一个自小就被丢弃了的人的他听过很多次。
    事实上,他也没有有意想去听。而是因为用惯了法术的人总会对声音尤其敏感一些。少年时,他还在龙泉山上时总也会见到许多香客。那些偶尔会带着一家三口上山来的常人,令他意识到为什么师傅从来不提他的身世。
    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作为一个常人眼中的不吉利的人,他人对自己的远离。
    因为世上不会有人在乎方定海的命。所以他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也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当一回事。
    他让自己一直独活于世上。既是他人的远离,规避了一开始就会存在的错,也是令自己永远保持无法被打败的强大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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