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清川不经意间抬眸一瞥,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蓝白色的运动卫衣,扎着大马尾,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额上还贴着一个大创口贴,显得不伦不类。怪异又惹人视线,而当事人浑然不觉。
    谈佑,你再嚷嚷我就走了,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打游戏呢。一道夹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响起,顿时惹来了其他家长的指指点点。
    那男孩是谈家的小少爷。
    那位就是谈家少夫人了?
    不是,谈家少夫人我见过,应该是谈家的大小姐吧。是个明星呢,所以戴着墨镜。
    啊?话说芮芮她同学的妈妈好像也是大明星吧?
    各式各样的话语传入了耳中,薄清川瞥了谈瀛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谈瀛摘下了墨镜随手塞到了裤兜里。
    她一点都不耐烦来幼儿园看一些小豆丁,奈何她大哥、大嫂都没有空,只能是她牺牲这难得的假期陪着小侄子走上一趟。
    她的双目狭长,薄唇紧抿,那极致的不耐可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因她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这幼儿园落单的家长除了薄清川,又多了一个。
    谈瀛心中抱怨着无聊,正打算刷手机,忽然间瞧见了树下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
    薄清川?还是认错人了?她有些好奇,往侧边走了两步,正好对上薄清川平静的双眸。谈瀛先是一怔,片刻后便勾了勾唇。
    她认识薄清川,但在她的记忆中,只是从银幕以及各种小道消息上了解的。她跟薄清川没有任何的合作,以前是有机会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原本都说定了,薄清川又忽然推了那个机会。这个偶然谈瀛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见到了薄清川后,深埋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卷了过来。
    薄清川没有动,她也不会主动向前攀谈,而是在薄清川的视线范围内搜索,想知道到底哪个才是她的女儿。
    薄清川的性情娴静平和,可是她的长相却是带着点妩媚生动,笑起来时候眼尾上撩,平白勾勒了几分风流态。但是在平静时,她的容貌又因她的气质,使得疏冷占了上风。
    谈瀛经常被人拿出来跟薄清川比较,也知道薄清川的粉丝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想亲吻女神眼角的泪痣。
    不到两分钟,谈瀛就从人群中找到了薄如意。
    主要是母女两穿着亲子装,想看不到都难。
    姑姑,你在看什么?快走了!谈佑又来扯谈瀛的袖子。
    谈瀛深呼吸了一口气,压着眉头道:你看其他小朋友都自己去玩,你就不行吗?
    谈佑:谈家小少爷被谈瀛这么一刺,委委屈屈地回到自己班的位置去了。
    谈瀛目不转睛地望着薄如意。
    她下意识地伸手按压脑袋,可是冷不丁地按到了伤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一刺激,她也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粉嫩的小姑娘了。可不就是公园捡纸飞机的?
    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薄清川的女儿。
    薄清川原本没把谈瀛放在心上,可是她见谈瀛站着一动不动,视线似是往如意身上望去的,心中立马警铃大作。当初可是约定好的,难不成她反悔了?她没到过几次幼儿园,也不知谈佑也在这里,如果早知道,或许就不会选择这一家了。她拧了拧眉,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挡住了谈瀛的视线。
    伸手将微卷的发丝撩到了耳后根,她微笑道:谈小姐。
    谈瀛听到了薄清川清冷的声音,略有些讶异,她并没有藏住这点情绪,只是点了点头,礼貌地回应道:薄小姐。
    薄清川眉头一蹙。
    她察觉到谈瀛的态度不对,可是又想,也许是多年不见,她变了性子。
    就在她心思起伏不定时,喇叭中响起了幼儿园老师的声音。
    谈瀛一扬眉,笑容洒然。她说了一声再聊,便转向了谈佑所在的位置。
    在喇叭声的催促下,原本一个个零散在各处的家长,慢慢地坐回到自家小孩的身边。
    妈妈。薄如意拉着薄清川的手,小声地开口。一双眸子通透明亮,与当年的谈瀛有七八分相似。
    薄清川心中藏着事情,笑容有些勉强。台上的老师在说话,她伸手抵住了薄如意的唇,轻轻的嘘了一声。
    台下的爸爸妈妈显然参加过很多回了,在老师讲规则的时候,并不怎么仔细听,薄清川眉头紧蹙着,她很少参加亲子活动,怎么会错过这机会?
    妈妈,我都知道。薄如意低笑着,声音里藏着得意。
    薄清川听了这话,心中却是蓦地一抽痛。
    女儿乖巧懂事,可这一切却也是她不那么负责的证明。
    女儿说给其他小朋友听的,并不是她常做的事情,可却被她记在了心里。薄清川眉头皱得更紧,她往谈瀛那边瞥了一眼,见她一副懒散、浑然不在状态的模样,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第3章
    亲子活动项目不少,家长们可自由选择三项。
    等到老师介绍完规则,家长们就要带着小孩子去各处场地报名了。
    姑姑!两人三足!谈佑扯着谈瀛的袖子,眼珠溜溜转动。他早就选好了项目,在家里还练过不少次呢。只可惜都是跟妈妈而不是与姑姑的。
    我们没有一起练过,肯定是最后一名。谈瀛漫不经心地瞥了谈佑一眼,开口道。
    谈佑扁了扁嘴有些不高兴,他抓着谈瀛东张西望的,似是在选择新的项目。可谈瀛并不给他选择的机会,拉着他的手快步往你扔我接这个项目的比赛场地走去。
    孩子与家长各站一端,孩子扔球家长用框接住,一共十二个球,以接球最多的为胜者。
    谈瀛带着谈佑走到的时候,已经有四五对家长小孩在那儿站着了。
    薄清川身侧空着,她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一截白嫩的手臂。谈瀛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走到了薄清川身侧的空位,低声道:薄小姐,好巧。
    薄清川面色并无波动。
    只不过她对谈瀛的这句好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如果开始遇见是巧合,那么现在这边只有零星的人,也算得上是巧合么?
    谈瀛的语气是生疏的,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薄清川掀了掀眼皮子,清湛的目光在那熟悉的面庞上游离片刻,她敷衍道:是很巧。
    或许这就是谈瀛的选择,斩断过去,当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在谈瀛看来,两个人还不太熟,只是头一回私下接触。
    她见薄清川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便不再自讨没趣。
    尖利的哨响意味着比赛的开始。
    薄如意见薄清川仍旧在走神,她见其他的小朋友都开始扔球,面上也多了几分急色。妈妈,开始接球了!她的声音在一众小朋友兴奋的叫喊中并不突出。
    谈瀛轻笑了一声,往薄清川那边靠了靠,开口道:薄小姐,你的女儿在喊你。而此时的谈佑已经抛出了一个球。荧光色的小球在地上弹来几下,最后滚到了一边去。谈佑瞪大了眼,扁了扁嘴,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薄清川回过神,手中提紧了塑料筐。她望着薄如意紧绷的小脸,同样有些许紧张。一侧传来小孩或是欢喜或是懊恼的呼声。她屏息静待,牢牢地占定脚跟。小球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抛物线,它落到了筐中还不算完。小球有弹性,稍不留情就会从中溜出来。薄清川的运动神经并不算发达,只是经常健身,这刚开场的活动她还是能够应付的。一个两个球稳稳地落入了筐中,一大一小脸上都泛着喜色。
    只是第三个球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薄如意遗憾的视线中,它弹跳了出去,上上下下的,最后沉寂下来,慢慢地滚到了一边去。薄清川的心思都在这小球上,便不太注意一边的谈瀛了。
    谈佑的眼角已经挂着泪,恨不得马上回家找爷爷奶奶告状。
    倒也不是谈瀛故意如此,她是真的不喜欢运动。再说了,她也不常陪小侄子玩,哪里来的默契?五个球里能接住一个都算谢天谢地了。
    等到这个活动结束了一清点,谈瀛谈佑组因只有两个球与另外一个家庭并列倒数第一。
    谈佑脸都气红了,见到姑姑还一直望着旁边的小女孩,他更是愤怒,最后张着嘴哇一声大哭起来。
    薄清川离他们不远,见到了谈佑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眉头顿时一蹙。她伸手将薄如意抱在怀里,不动声色地远离了谈瀛。
    妈妈,那个哥哥怎么哭了呀?薄如意偷偷地觑了谈佑一眼,小声地开口道。不过没等到薄清川回答,她的视线就又转移了。她指着一侧被家长抱着在场地中跑来跑去的小朋友道,妈妈,我要参加这个
    薄清川望着薄如意,眸中温柔似水,她道:好。这个亲自活动消耗的体力比上一个多多了。家长抱着头顶戴着花环的小孩子,在场地中来回走动,而小朋友们也被赋予了一项重要的任务从其他小朋友身上抢到花环。这个活动被爸爸抱着的孩子显然占了一定的优势。
    上一波的人比赛尚未结束,薄清川和薄如意在一侧休息等待。
    察觉到牵着委委屈屈的谈佑走过来的谈瀛,薄清川眸光微沉,她喃了喃唇,最后还是一字都没说,侧过身佯装没有看见。
    你看,这次都是小朋友决定胜负的,输了就不要怪我了。谈瀛垂着头对谈佑道。
    谈佑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会谈瀛。
    谈瀛又道:你要是个小姑娘多好啊,小姑娘轻。
    这回谈佑跺了跺脚,他喊道:我要回家告诉爷爷奶奶!
    谈瀛身后在他眉心轻轻一弹,笑道:告状精。
    来参加亲子活动的大多是妈妈,经过几轮比赛,这一块的人不多了。最后等在一边的全部一起上场。
    谈佑被谈瀛抱着,他扒着谈瀛的头发,另一只手指向了薄清川在的方位。
    姑姑,往那走!往那边走!他记得姑姑一直盯着薄如意看!明明是他的姑姑!
    谈瀛被谈佑抓得头皮疼,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迈着步子往薄清川那边走去了。这一组妈妈居多,动作幅度不如男人那般大开大合,没多久就有家长累了,最后被一旁的人摘去了花环。
    薄如意没有抢到其他小朋友的花环,她一只手扶着薄清川,一只手虚掩着自己头上的花环,仿佛如此就能够避免被人抢走。人来了,人来了!薄如意的叫声有些紧张。薄清川一抬眸就对上谈瀛那探究性的视线,面色微微一沉。
    谈瀛到底想干什么?!
    眼见着靠近薄清川母女,谈佑开始伸手乱抓了。
    薄清川抱着薄如意一直往边上退去,而谈瀛则是步步紧逼。薄如意本来保持着防守状态,可是瞥见了妈妈紧抿的唇角,以及那条范围白线,她也开始伸手向谈佑抓去。
    谈佑没有想到薄如意会反攻,顿时一个愣神。
    而谈瀛的视线则是掠过了薄清川眼角的泪痣,脑海中划过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只是眨眼间便崩散了。就是这一愣神,花环被薄如意抓到了手中,谈家姑侄提早退场。
    直到被谈瀛放下来,谈佑还没有回过神来。
    等他扁了扁嘴,委屈得想哭时,谈瀛先一步开口:谈佑,你要正视自己的问题,你还不如比你小的小姑娘,你有什么脸面哭?这话一出,谈佑又把眼泪给忍了回去。
    接下来的活动,谈瀛还想往薄如意那边凑,可是谈佑死活都不肯。最后她只能满脸遗憾地望着薄清川方向。
    姑姑,你干嘛看着薄如意?谈佑情绪平复后,眨了眨眼,满是好奇地问道。
    薄如意?她叫薄如意?是个好名字。谈瀛笑吟吟地开口道。
    妈妈说妹妹也叫如意呢。谈佑小声地嘟囔道。
    谈瀛横了他一眼道:你哪里来的妹妹?就在这胡说?她的哥嫂说了,一个谈佑都够呛,可没想着二胎的事情。
    谈佑也是听自己爸妈的谈话,哪里记得清楚具体的事情,只能想起如意两个字。
    如意,你的妈妈好厉害!
    她的妈妈是仙女呢,肯定厉害。
    我想用我咸鱼爸爸换。
    小朋友们围在一起休息,薄如意听了他们的话格格的笑,她眨了眨眼道:我也没想到我妈妈这里厉害,我还以为要最后一名呢!
    下次你妈妈还来吗?一个小朋友好奇地问道。
    薄如意的眉头立马蹙成了一团,她的妈妈其实很忙的。她悄悄地往薄清川的方向望去,没想到薄清川正含笑望着她,她的面色顿时一红。蹭蹭蹭跑向了薄清川,她一张手,抱住了薄清川,在她的耳旁小声问道:下次活动妈妈还来嘛?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可是不难听出其中隐藏着的期待。
    薄清川心中一软,伸手抱紧了薄如意,在她耳畔郑重道:妈妈会来的。她的眸光灰暗,余光瞥到了谈瀛,又有些不甘。但是转瞬这种情绪转瞬就压下去了。负面的情绪会在心酸、茫然之际上涌。只是这明明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怎么能够怪别人?
    悲观的情绪并没有在薄清川的心头盘桓太久。
    星火幼儿园的亲子活动只持续半日。祁璟没能陪薄清川过来,可仍旧是抽出时间接她们母女俩。薄如意一手牵着薄清川,一手握住了祁璟,兴冲冲地跟祁璟说自己的战果。祁璟眸光柔和望着薄如意,时不时笑着应和几句。
    薄清川的低垂着双眸,眼睫轻轻颤动。
    下次祁阿姨也一起来,清川,你说是不是?祁璟微笑道。
    薄清川抬头望了祁璟一眼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越过了祁璟,不期然落在后方在争执的两个女人身上,她的眉头不由一蹙。
    第4章
    幼儿园四处都很热闹,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人很少注意其他。可薄清川一眼就看到了谈瀛以及她身边那个算不上太陌生的女人。
    午后的阳光有几分燥热,照在了树上留下一片绿荫。稀碎的光点在疏密有致的叶间跃动,如洒落的碎金。
    此间景致静谧宁和,可谈瀛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妙。她挑着眉头,眼中的不耐烦丝毫不加掩饰。一侧的谈佑看看她,又好奇地望着叶子真,乖巧地叫了一声:叶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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