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神色清明,声音清亮,用一种虽然不大,却足够不远处看热闹的几个行人听清的音量,缓缓地道:我家饭馆连日遭难,前几日更是差点被烧毁,如今我们已有证据表明,当日火烧我们店铺的是陈家四小姐,陈灵儿。
    他说到这里,师爷还未有任何的表示,只见下面听着这八卦消息的人,立马就沸腾了起来。
    他这是疯了吧?陈家四小姐一介女流,怎么可能放火烧了他们的店铺?
    就是,我看他就是因为陈家对他家做的事,所以现在才想要打击报复,随便攀咬了一个人出来。
    他可真是不聪明,这般下作的栽赃手段,简直就是愚蠢。
    我听说他还是一个读书人,他这般的做法,简直就是在给读书人丢脸。
    对于下面的议论,顾琅全都充耳不闻,仿佛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看着面前的师爷,继续道:状纸我已写好,不知师爷可接?
    师爷听到他这番话,方才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随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道:你可知,敲了这鼓,意味着什么?
    顾琅勾了勾唇,那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神色来,斩钉截铁的道:自然知道。若有蒙冤,可鸣鼓,本地的父母老爷受理。若是案情属实,犯者受罚,击鼓者免责。若案情有偏差,亦或是愚弄父母官的嫌疑,则击鼓者掌打三十,并且赔偿被告之人银钱作为补偿,如此方能称为公正。
    师爷听着他说着这些,头头是道,表情有些纠结,不过随即想到了县太爷对他与众不同的态度,他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复杂了几分,既如此,案件我们收了,公子随我进来。
    说罢,师爷领头进了衙门,顾琅看着他的背影,抬脚迈进了那高大的衙门里。
    在外看热闹的众人,看着他进去的背影,再次炸开了锅。
    他居然真的进去了,他就不怕那三十杖吗?我看他那身板,压根就支持不到二十杖。
    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他为了诬陷别人做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被打死也是他活该,有什么好可惜的。
    都是陈家造的孽啊,若不是把他们逼得那么急了,估计他也不会这样做。
    可惜了,你说他什么时候会被官爷给赶出来?
    就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之中,他们看到刚刚才进去两个人的衙门里,跑出来一小队人马,看那服装样式,应当是这衙门里负责抓人回来受审的那对。
    见状,刚才还在嘲笑顾琅的众人,当即就惊呆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稳起来,不,官老爷真的让人去抓人了?
    要是我们没有看错的话,应当是这样,没错。
    *
    陈府。
    陈夫人头疼的听着下人的汇报,想到陈灵儿越发娇纵的脾气,难受的揉了揉额头。
    陈夫人因为陈老爷的吩咐,再加上对陈灵儿毁容的疼惜,对陈灵儿纵容了几分,只是不知道陈灵儿是因为什么,如今脾气越发的见长了,不仅她院子里的丫鬟伺候不好她要挨鞭打,甚至就连院子里的其他下人让她稍有不顺,她都要报复回来。
    最近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光是她院子里的丫鬟就打残了两个。如今医药费都是小事,就怕到时候这名声传到赵家去,那赵家的二公子也不会想要这般样子的贵妾。
    就在陈夫人头疼的想着,她要怎么去同陈灵儿说道说到,让她收一收她这般暴躁的脾气,她就听到外面有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
    陈夫人皱了皱眉,她旁边的大丫鬟立马呵斥道:你这丫鬟谁教你的礼仪,什么东西不好了?要让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那丫鬟脸上全是焦急,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看着陈夫人大声道:夫人,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跑进来一队官差,不分青红皂白的带走了小姐。
    你说什么!?陈夫人也顾不上维持大家夫人的矜持了,从自己做的地方站了起来,双目圆瞪的看着面前的丫鬟,急躁的道:他们怎么敢!府中的其他人怎么不拦着点?
    那群官爷拿着县太爷的手谕,说是府里敢拦的,全都当做同伙。
    废物,全是废物!陈夫人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可是随即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旁边的嬷嬷,连声吩咐道:让人通知老爷,帮我准备马车,我要换身衣服去衙门走一趟,看看他们为什么带走我的女儿。若是因此毁了我女儿的名声,我看他们要怎么赔偿。
    是。
    嬷嬷应声下去,半句话不敢多说。
    陈夫人同时朝着更衣室走去,边走边想着这次陈灵儿被官府带走的原因,突然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前几日那个看门婆的话,小姐今日出去了,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裙子还弄脏了,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
    回忆到这里,陈夫人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她有几分不太好的预感。
    陈星没有想到官府的速度那么快,在顾琅击鼓鸣冤,说明来由,并且展示了自己的证据之后,官府就派人将陈灵儿抓了起来,并且通知他们这些受害人家属一起去官府衙门观看审讯。
    陈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急急忙忙将店里的生意交给秋实他们,之后就带着邱九一起朝着衙门去了。
    等到来到了衙门里,发现除了站得笔挺,十分引人瞩目的顾琅之外,陈夫人和陈老爷也到了这里。
    陈夫人看见陈星进来,眼里像是淬了毒一般,似乎恨不得扑上来把他给吃了。可是不知道她顾忌着什么,她只是远远的在那里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其他多余事情的样子。
    陈星被她那阴狠的眼神给吓了一跳,随后默默地挪到了顾琅的身边,小声道:他们怎么来了?
    虽然陈星这个他们没有言明,但是很明显顾琅也猜到了,他轻轻地扫了一眼那边愤愤瞪着他们的两人,勾了勾唇角,显得心情很好的道:子不教父之过,如今陈灵儿做了这般事,他们来这里也是正常的。
    陈星觉得顾琅说得有道理,跟着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今天的批判对象,心里有几分复杂。不过很快,他想到了他们收集到关于陈灵儿的事迹,顿时对她同情不起来了。
    就在陈星胡思乱想之际,县太爷从后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堂下的众人,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原告与被告家属都来了,现在将被告陈灵儿带上来。
    才短短的几个时辰不见,陈灵儿被惊吓的表情还没有收下去,此时还是一脸苍白的样子。只是这份苍白在见到顾琅,以及他旁边的陈星时,顿时荡然无存起来。即便是被官差拉着,却还是想要扑上来,激动的脸颊泛红,愤怒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琅看着疯狂的陈灵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轻声道:你自己不是知道为什么吗?
    陈灵儿一下子就愣住了。
    第105章 审问
    除了在场的当事人,衙门周围还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瞪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厅中央的几人,眼里不断地闪过好奇的光芒。
    原本气势汹汹的陈灵儿,在听到顾琅的那句话之后,当即就愣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顾琅,似乎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呢喃道:你在说什么?
    顾琅此番却不是来同她废话的,见她如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来到了县太爷面前,朝着坐在上首的县太爷拱了拱手,朗声道:草民今日站在这里是为了状告堂下的陈四小姐火烧本店一事,还望县太爷明察秋毫,为草民主持公道!
    听到顾琅的话,陈灵儿浑身一震,豁然抬头看向他,眼里全是震惊。不,不可能,她自认为事情做的隐秘,顾琅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
    陈灵儿这般安慰自己,可是看着那边信誓旦旦的顾琅,她心里却浮现出了另外一个隐秘的念头,那就是顾琅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
    放屁!
    还不待顾琅接着说些什么,堂上不远处有人发出了巨大的呵斥声,紧接着就听到那人接连不断的道:我女儿只是一介女流,如何能做到放火烧店。我看你们分明就是对我陈家怀恨在心,所以才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出口反驳之人便是那陈老爷,他此时双目圆瞪,目露凶光的看着顾琅,那样子就像是同顾琅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出乎意料的是,顾琅面对陈老爷的指控,不仅没有出现半分的失态,反而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哦,既然如此,那陈老爷不妨说说,我一介草民,为何那么想不开,要同老爷你一家作对?
    陈老爷只觉得周围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打量,甚至还有几分嘲弄,他突然生出了一种绝对不能将真相说出来的想法,毕竟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只是,当陈老爷对上顾琅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时,他原本压下去的怒火又一次的升了起来。顾琅只是一个穷酸书生,还是个没有家底子的破落户,他一个城中富户何须惧怕他?想清楚这点,陈老爷也不去看顾琅,而是扭头看向堂上的县太爷,拱了拱手,县太爷,我本不想说出这些事,只是这顾琅实在是欺人太甚,故而我不得不将事情给说个清楚。
    我们陈家和顾家原本是故交,当年也为家中的儿女定下亲事,只是顾琅在外待了许多年,回来之后早已和我家变得生疏。我女儿不愿意嫁给他,我爱女心切也就同意了这件事。
    只是之后,我顾及到我们两家的和气,便将另外一个庶出的哥儿嫁给了他。谁知道他竟然一直怀恨在心,对于我未将女儿嫁给他一事耿耿于怀,方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虽说当初成亲之人不和顾琅心意,但是我们也算是履行了约定。谁知道,过去那么久了,他不仅对这件事还怀恨在心,还编造了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言来污蔑我女儿,实在是无耻至极。还望县太爷明察秋毫,还我女儿一个公道啊!
    陈星在旁边听着陈老爷这半真半假,颠倒黑白,却将事情的原委朝着顾琅是过错方引的话,生气得握紧了拳头。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正是因为这样,听到陈老爷的话,他觉得陈老爷才是那个无耻至极的人。
    就在陈星忍不住想要开口同陈老爷对峙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谁轻轻地拍了一下,他扭头看过去,只见顾琅正盯着自己,在见到自己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朝着自己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示意自己不要冲动。
    在陈星迟疑的瞬间,上首却传来了县太爷威严的声音,只听他淡淡的道:陈炳生,你可为你说的话负责?
    陈炳生是陈老爷的名字,此时听到县太爷的话,陈老爷心里不知道为何浮现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只是他还是觉得像顾琅这般没权没势的,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于是嘴硬道:草民,愿意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县太爷点了点头,随即扭头看向站在那里的顾琅,开口道:顾琅,陈炳生所言是否属实?
    顾琅看了陈老爷一眼,见他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丝毫不惧的站了出来,朗声道:学生愿意以本人的举人身份作为保证,陈老爷说的绝非实话。我回到家中便知我与陈家小姐无缘,故而亲自上门退亲,只希望陈家能够归还我家以往给的聘礼。可是,陈家拒绝了,并且将陈星嫁给了我,我对此并无异议,也对陈小姐没有丝毫念想。
    顾琅的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了阵阵喧哗,毕竟举人是什么身份,相较于普通人而言,那就是差一点就能当上官老爷的存在。而举人难寻,他们这县城里现在仅有的两位举人老爷,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以上的年纪,在本地颇为受人尊敬。
    而顾琅如今不过二十出头,若是能够再继续深造,那前途定然是无可限量的。可是这样一个身份之人,如今却是拿着自己的身份来做赌,堂下的众人不由的对他说的话就信了几分,看向陈老爷的目光也格外的复杂。
    陈老爷却是无暇顾及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只是盯着面前的顾琅,难以置信的道:你,你竟然是个举人?你既然有这功名在声,当初来我陈家时,为何不曾透露一星半点儿?
    陈老爷这般质问,心里也是恼怒不已,也不知道是在恼怒些什么。
    顾琅轻轻地勾了勾唇,淡淡的道:只是一个薄名而已,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还是说,知道了我是举人,陈老爷当初便会改变主意?
    陈老爷被顾琅这话气的面色铁青,怎么会没有区别?若是当初他们知道了顾琅的身份,他们家怎会那般对他,他们家又怎么会白白丢了一个举人女婿!
    顾琅却是没有理会面色难看的陈老爷,也没有去看那些前来凑热闹的百姓,而是扭头看向上首的县太爷,继续道:
    我对陈小姐不存在所谓的非分之想,如今我站在这里,只是想要为我无辜被烧的店讨回一个公道。
    原本因为听到顾琅是个举人,从而变得有些呆滞的陈灵儿,此时听到他的话,沉默盯着他站着的身影,只见他笔挺的站在那里,一字一句的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既然敢状告陈小姐,自然也是因为有了切实的证据,还望县太爷让我的人证上堂,请她来证明我的所说都是真的。
    县太爷点了点头,紧接着朝着旁边伺候的衙役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将顾琅口中的人证带上来。
    很快一道纤细的身影,在官差的搀扶之下踉跄的走了进来。
    她的出现让原本就有几分不好预感的陈灵儿,脸上立即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刚才那种嚣张已经荡然无存,此时换成了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
    那人来到堂下先是朝着上首的县太爷行了一礼,接着就跪在了那里。
    顾琅往前迈了一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中,大声说出了此人的来历,她的名字叫做翠儿,原本是陈家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当初就是她同陈灵儿一起去我们饭馆放的火。
    后来,陈四小姐为了毁尸灭迹,将这个丫鬟打得半死,让府中的婆子发卖出去。若不是我们及时发现,并且把她救了下来,如今她恐怕已经死了。
    周围的众人纷纷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陈灵儿的目光不由的多了几分惧怕,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陈家小姐,竟然有着这般的蛇蝎心肠,简直就是可怕。
    听着周围嗡嗡嗡的议论声,县太爷一拍惊堂木,随后看向跪在那里的丫鬟,大声道:顾琅所说的是否属实?快快从实招来!若是敢有所欺瞒,本官定对你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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