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生蛋蛋生鸡。
    宴语凉这阵子想过无数个充盈国库的法子,居然都没有查抄逆贼来得又快又好。如此一来哪怕北漠真有异动,这库银暂时也不虚了。
    有钱的感觉真好。
    周亦安:江夏逆贼通敌卖国,诛之大快人心,百姓纷纷举报细作。《文蠹笑传》卖得好与奚卿画像无关,干他一票这话皇帝也从没说过,努力文学加工中。
    同月,江夏。
    小姑娘莺娘才七岁,自小没了娘。与爹爹奶奶一起过日子。前阵子奶奶生病,有人说愿给十两银子征她爹爹当兵,爹爹为解燃眉之急就答应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谋反死罪。
    奶奶天天哭。邻居的婆子欺负他们孤儿寡姥没有帮衬,竟还想哄奶奶把她卖去给青楼。奶奶不允,婆子正卷袖子嚷嚷着老不死的不识好歹,莺娘爹爹竟回来了。
    爹爹一瞪,婆子吓得赶紧溜。
    莺娘:爹爹!
    她一直到抱住爹爹,才相信一切不是梦。可明明所有人都说谋反是杀头死罪,爹爹又是怎么被放回来的?
    莺娘爹也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是咋捡回一条命的,反正牢里大家纷纷都说是天子恩德,他被放出来时就也赶紧对着北边磕头谢恩。但他也并非全没事,毕竟参与了犯上作乱,要罚五年徭役。
    做徭役总比杀头好。
    更何况去了才知道,这徭役天家还给钱的,不仅可以生计还能养活老娘女儿。
    干着徭役,莺娘爹渐渐发现还有人携家带口来。老婆负责给大伙做饭,儿子女儿竟还有官家夫子管、教他们念书识字。
    你不知道吗?此乃天子恩德,不要钱的。你家不是也有老娘女儿,赶紧一起接来啊?
    莺娘爹就赶紧把家人接来了。
    莺娘七岁第一次学读书认字和算数,学得很是认真。
    莺娘奶奶见孙女聪明伶俐很是欣喜,又忍不住埋怨他爹:我听煮饭的娘子们说,咱们大夏从锦裕三年起就有公塾,孩童从三五岁起便可以送去习字读书,不仅分文不取还管饭,一直管到十二岁,你怎么从来不说!
    莺娘爹也很郁闷。
    他不是不说,他是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好事啊。
    莺娘奶奶:你傻呀,听说公塾里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肉呢!
    莺娘爹是真的糊里糊涂,反正啥也不知道就谋逆了,啥也不知道就徭役了。徭役的内容是成天挖河道,也不知道好好的河道又没淤泥,到底有啥可挖。
    不懂,算了。
    官府让他挖,他就挖呗。
    一起的人倒是头头是道:这是工部让做的,不是清理淤泥,而是咱们江夏运河这段像极了洛水,此处咱们挖的胡大人试做的水堰,挖好了要开闸放水的。
    如果成功,洛水上也挖一个,水患指不定就解决了。
    你看那边高台上那个,那就是工部胡大人,专程从京城赶来的。
    莺娘爹远远看了一眼,只见看那衣服锦绣,十分年轻。唉。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瞧人家年轻有为。
    其实这个工程之前就要做了。但那时朝廷没钱,停了半月。
    如今又有钱了。
    莺娘爹反正也听不明白,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接续挖土。
    第42章
    原本跟贼首起兵的无知百姓,岚王的意思也都要严惩。
    还因为此事与奚行检在朝堂上吵了一架。
    他斥责奚行检替逆贼说话,奚行检则引经据典说圣贤有言只诛贼首,说天子仁慈,百姓无知受人蒙蔽应以恩赦,毕竟都是爹娘父母养大又多有妻女珍视之人,希望岚王推己及人。
    吵着吵着,外头噼啪下大雨。
    最后庄青瞿没说过奚行检,心情很坏地拂袖而去。
    一路坐在轿辇里呆呆看雨,反思自己为何做不到推己及人
    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没了家人,又性子冷淡忘了有爹娘到底是什么感觉。又或许是他一直以来身边珍视之人就没有一个蠢货,自然难以理解为何会有人蠢到为几两银子被骗去做杀头的勾当。
    他心情不好,偏偏还有人撞上来。
    张诗仙隔日问斩还在垂死挣扎,托人送了一篇新写的文章来,是一篇辞藻华丽的忠诚赞诗。里面拼命吹捧岚王、吹捧皇上,并洋洋洒洒详实描绘从锦裕一年到锦裕十年大夏繁荣复兴。
    岚王:怪了,这不都一桩桩一件件清楚得很?那又为何通敌谋反?
    张诗仙还在狱中等着一线生机,想着他的文笔或许能力挽狂澜救自己一命。等啊等,只等来了岚王的一句阴阳怪气。
    他这破玩意儿写得还没人家奚行检一半好,而奚行检在大夏文人里也都不能算入流。
    张诗仙瘫倒在地,彻底绝望了。
    回到楚微宫,宴语凉毕竟是洞察人心的祖宗。
    一眼就发现岚王脸色不妙。
    庄青瞿本来还想嘴硬,没想到拂陵顺嘴就给他卖了:唉,还不是那个大理寺奚卿,今日在朝堂上又追着主子吵。
    宴语凉问清了原委,却笑了:青卿,你这气什么?你想啊,古往今来只有君上清明,臣子才敢直言不讳。奚行检跟你吵不是正说明他心里你是何等清明地位?
    岚王浅目瞧他:阿昭,你、才、是、君、上。
    宴语凉:嗯,但如今是青卿你摄政啊。别气了,气坏了身子朕要心疼了。
    庄青瞿咬牙:阿昭,这月吉辰多,你选一个赶紧还朝!待你回去后那金銮殿我再不去!一群老顽固棺材脸事多聒噪,你自己去收买他们好了!我再待那就只想收拾他们!
    宴语凉:哈哈哈哈哈。
    暴躁的岚王露出牙尖尖可爱非常,他忍不住就一把抱住。
    不过岚岚,咱们上位者对黎民百姓朱笔一批,确实应当慎之又慎,可能对你我只是一念之仁,保全的却是别人一条命甚至一家人。
    就放过他们一次吧?嗯?
    庄青瞿埋头在皇帝颈子里,不说话一脸的别扭。
    他其实如何又不心知肚明,宴语凉、奚行检说得有理。可谁叫他自幼生在庄氏。他爹爹待下属从来都是优时厚赏、错时严惩,以至于后来能成功留在他爹身边的,都是办事利索八面玲珑的人精。
    导致他自幼就根深蒂固地认定
    人生在世食人俸禄,就该聪明机灵好好办事。若是实在不聪明,像庄府的厨娘杂役一样应安分守己勤恳工作也可以。
    可蠢还不安分,还谋逆,不就是自寻死路?
    但凡有点脑子谁能为几两银子浑浑噩噩跟着逆贼就走了?
    庄青瞿知道这想法自负得很。
    可谁让他的自负从小深入骨髓,任凭如何想要谦卑抹去都做不到身为太尉独子,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偏又勤奋要强天赋又高,一直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一骑绝尘,高贵又优秀。蠢人就是难入他眼。
    后来进宫,遇到了二皇子。
    起初他也看不起二皇子庶出又无依无靠,成天被三弟仆人一样使唤又常被太子当成出气筒。竟然还敢不学无术抄试卷,还能成天傻乐呵,还有精神头多管闲事?
    庄青瞿每每看到二皇子笑嘻嘻来撩他,就只觉得此人头顶上时刻挂着英年早逝四个字。
    哪天太子和三皇子真撕破脸,他肯定就是那殃及的池鱼第一个死。还乐!
    直到后来,发现傻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二皇子多么厉害多么会藏拙,又有多么深的城府,不动声色润物无声转眼就将他踩进尘埃、令他粉身碎骨尊严扫地。他输得彻底,最后将人家奉若神明卑微乞怜。但可笑都是都吃过这样大的亏了,他对其他人该看不起还是看不起。
    没救。
    但阿昭,你有没有想过,那帮愚民既能稀里糊涂追随逆贼,或许下一次,又要被骗再做出什么蠢事,又会惹来麻烦。
    就算你赦免他们,其中一些刁民也未必感怀天子恩德,指不定还要颠倒黑白背地骂你。
    宴语凉:嗯,朕知道。
    但其中也定有不少人迷途知返、改邪归正吧?
    总不能因一部分人蠢或坏,就宁可错杀一千而不放过一个。至于感不感恩、背地里骂不骂。古往今来别说朕了,就连文帝武帝都有人骂,寺庙道观里的佛祖仙人都有人骂。又何必在意?
    一国之君自有慈悲包容,朕只要看着山河日上。
    跳梁小丑无论在哪定必会有之,赶不尽杀不绝,放着不理他们自己也没劲。又何必与他们置气。
    青卿,怎么啦?你忽然笑什么?
    庄青瞿摇摇头,那不是笑,他只是不知应该用什么表情。他搂着宴语凉的腰把他箍在怀中抱紧不放。记起他小时候很是傲慢自负,阿昭也一直在包容他、从不跟他置气。
    但大概世上最怕的事情,就是城府极深遇上了玲珑心肝。
    那包容几乎要了他的命。
    庄青瞿早慧。那时虽小就已敏锐地觉到那份包容并非出自关心。不是因为他多么优秀多么好看,更不是二皇子觉得他有哪里特别。而不过是宴语凉一视同仁的慈悲心,在包容着芸芸众生中一个骄横要强的小少爷罢了。
    那时宴语凉还不是天子,还是一个自身难保的庶出二皇子,他就有那样心。旁人不明白,只觉得他平易谦恭都喜欢亲近他。
    殊不知庄青瞿九转回肠,自问自己是不是也不过是他眼中一个跳梁小丑。
    一下子连同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骄傲自负都被践踏粉碎。
    可他那时太小了,生气也只会暗自悲愤,眼神冷冰冰的不理人。
    后来终于长大。
    南征北战、步步高升,做皇帝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做大夏不可或缺的国之栋梁。是为江山社稷宗庙高堂,是为光耀门楣也是为大夏万千百姓,却也是为了私心
    他要这个人眼里有他,哪怕是功高震主,哪怕将他视作乱臣贼子一般忌惮,他也要他看到他。再不允许他将他与芸芸众生一视同仁、慈悲包容。
    可或许是他走错了,才会让他们绕了那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若他能换个性子,能不那么高傲自负,能很小的时候就会甜甜的笑,那是不是或许
    青卿。
    庄青瞿摇头,抬眼,眼前却是宴语凉模糊不清的一张脸。
    他一愣,心惊于自己的失态,又没脸抬起袖子拭去那浅浅雾气,只用力把宴语凉往自己肩膀上摁。
    却听见宴语凉柔声拽了拽他:小庄。怎么啦,怎么是这样一张脸。朕是否又说错什么了?
    一声小庄,庄青瞿身子轻轻晃了晃。而宴语凉则扶住他,摸了摸他的额头。
    青卿你又病了,好烫。
    庄青瞿并非真病,而是这月的十五日悄无声息又到了。
    只是这次与往日不同,宴语凉已经知晓蛊毒的事情,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让他再避着他偷偷一个人受罪。
    庄青瞿吃了药,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不久就湿透一身。他要面子,实在不愿宴语凉看到他这样,拂陵都劝:陛下,不然还是让奴才
    宴语凉:不,朕想亲自照顾青卿。
    傻子,你躲什么!朕四个月前要死不活的样子更好看不到哪里去吧?你还不是衣不解带照顾了三个月?来,脱衣服,给朕过来不准跑。
    湿的亵衣换了下来,干净的换上去。庄青瞿恼得埋头不愿看人。
    宴语凉:不脏,很香的。
    岚岚身上总是很香,换下衣服也是香的。朕早就想问了,岚岚身上的幽兰香究竟是哪一种兰花?
    拂陵:听闻是以前小时候二皇子送岚王的花种。好像是越陆的一心兰。岚主一直种着,从此就只用这一种香了。
    宴语凉:哦?岚岚,拂陵说的是真的么?可你不是跟朕说,你小时候不喜欢朕。
    真不喜欢?小庄,你是不是又嘴硬了?
    他捉住岚王,不顾他抗拒,不顾他挣扎。在他略微汗湿的颈间亲了亲。
    岚王老实了。
    吃了药,浑浑噩噩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清浅眸子里竟是满目琳琅,他睁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五月五是花灯节,如今距离那节日还有半个月,但宫中已经采买了许多花灯。
    前几日他还和阿昭帮礼部选灯图。而此刻,好多花灯竟然都缀在床铺的横梁和帷幔上。朦胧的光晕,星星点点的。
    但,他这躺的可是龙床啊!
    龙床点花灯。昏君和妖妃的小话本都不敢有这种玩法。
    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
    庄青瞿手指微动,宴语凉觉察了去握住他的指尖。两个人就一起在这龙床上看着可爱的小鸡、兔子灯,如若满天繁星。
    是阿昭为他布置的。
    一国之君为了哄他开心,竟愿意为他做这些。庄青瞿骨节苍白的手指轻轻颤抖。
    宴语凉抚了抚他:青卿,等真到五月五那天,朕再陪你溜出宫去看花灯,你说好不好?
    庄青瞿:好。
    他垂眸,胸口起伏似是有千言万语,无色的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说出来的却是:幸而下个月阿昭还朝,不然我这般总是告病,只怕久了群臣有所疑心。
    宴语凉又心疼他又好笑:乖。都病了还想这些,给朕好好休息!
    庄青瞿躺了三天。
    三天里,宴语凉在他身边批折子,醒时亲亲他,亲手给他换衣服喂他吃药。
    跟他聊江夏小水库的进度,聊奚卿小话本又揪出来多少细作,偶尔抱怨一下如今国库岁虽有钱了却买不到粮,万一开战的话粮草或许还是不够真是愁人。
    不过往好处想,未必真见得真会开战。
    哪怕北漠想打,咱们也有法子让他打不成。古人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北漠既能游说联合草原各部,咱们自也可以放人过去分裂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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