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潇可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木讷地点点头。
    蔺容宸挥挥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朕有些不舒服,源正,宣李太医来!
    刑部的大牢即便到了晚上也总会留些灯火,但今日火光明显比平日暗下许多。向嘉彦坐在草堆上,歪头靠着栅栏,闭目养神。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几乎有三百六十天都会待在刑部,但这刑部的大牢,却极少来。现在倒好,干脆住上了,这是要把从前缺的补上来吗?好在面对曾经的上司,刑部从上到下没有人难为他,更不敢用刑,每日好菜好饭的伺候着。
    他这面墙虽到了,大理寺的那面墙还在,若非不要命,谁愿意上来推一把?
    向嘉彦被安排在单独的一间牢房里,除了每日送餐之人,他基本上看不到一个狱卒。所以深更半夜里的脚步声虽轻,却格外的异常,谁会半夜来找他?莫不是想杀人灭口?
    向嘉彦睁开眼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而牢门边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裹,手掌般大小。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封信和一面刻有龙纹的金牌。向嘉彦看完,将信纸放进嘴里缓缓地嚼了嚼,咽进肚子里,随即又将金牌揣进怀里,继续闭目养神,只是唇角却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蔺容宸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严曦会来问问他战况如何,他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人。
    夜里熄了灯,悄悄从密道去了严曦的小院,哪想他已经鼾声正盛了。蔺容宸无论如何也不能白来一趟,便将人叫醒。
    严曦被他突如其来的造访吓得险些惊叫出声,皇皇上,你怎么来了?再有几回,他真会成为云楚第一个被吓死的官员。
    缓回神,他欲起身点灯,却被蔺容宸按住,月色不错,朕能看得见你。
    严曦心头一跳,颤了颤眼睫,这才发现窗户外的月亮确实十分圆满,清冷冷的素光洒在被面上,也洒在他身上,皇上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没有。就是想着你今日怎么没去找朕,特意过来问问。也不知是月光的原因,还是什么,严曦觉得今晚的蔺容宸竟难得有了一丝温情。
    见他站着,严曦也不能坐在被窝里,披衣起来,蔺容宸却道:夜凉如水,不必下床,朕坐坐就走。
    严曦找了条薄被披在蔺容宸身上,皇上还说夜凉,自己不也只穿了中衣?还走这么远的路,若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蔺容宸笑笑,拉了拉被角,坐在窗边,头可还疼?你昨日没少喝。
    还好。想起昨夜在密道里两人贴的那般近,严曦脸色燥红,好在夜里也瞧不见。昨日微臣可说了什么?
    蔺容宸轻笑一声,说了。
    说,说了什么?严曦大气不敢出。
    蔺容宸侧着头不说话。
    淡淡的月光照在他微微敞开领口的中衣上,如镀了一层浮动的银辉。修长的脖颈在这银辉中呈现出冷玉一般的光泽,他弯了唇角,笑若月下浮云,轻柔、淡然。朝严曦望过来时,仿佛漫天的星月之光都被他盛在眼里,酿作甘冽的清酒。
    严曦一杯即醉,再也移不开眼。皇上,我
    你说你困了。蔺容宸笑出声,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么看着朕发愣,是何意思?知道你的眼神像什么吗?像一把剑,把不得将朕的衣裳全部挑开
    我没有。严曦将脸埋进胸口,臊得再不肯抬头。
    蔺容宸俯下身,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严大人,你刚才很像思春啊!
    只怪蔺容宸太会找角度,中衣又不贴身,严曦抬眼,正好将他胸前看了个光。从胸口到腹部,一览无余。他忙闭了眼,只觉得全身的气血都往头上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微臣没有。
    想给他回应,想伸手抱他,想亲他,想将他狠狠按在胸口蔺容宸闭了眼,鼻尖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暧昧的像那年三月的杏花雨。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把那些独属于严曦的气息吸到骨髓里。
    也就那么一刻,他随即直起身,松开紧握的双拳,神色恢复如常,朕先回去了。
    再不走,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皇上!严曦喊住他,往西南调兵之后,应当就没问题了吧?他虽不太懂打仗的事,也知道把水军调往深山密林根本就是舍本逐末。
    蔺容宸淡淡一笑,应该没问题。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朕其实是想要符卓的那五千人马。
    严曦诧然,皇上只能用这种方法收回兵权吗?符卓手中少说也有二十多万兵马,一次五千,他得收到何年何月?说不定下一刻人家就起兵造反了。
    不然呢?以朕现在的能力,对他完全没办法。蔺容宸苦笑一声,你不是早知道吗?还骂朕是傀儡皇帝,说的真对
    微臣那时不懂。严曦悔不当初,他一时气愤才说那种话,事后想想,如何不明白?皇上不是还有季北城和沈璧两位将军吗?听闻这两位虽年纪轻轻,却都是出自将门的军事奇才,久经沙场,骁勇善战。
    蔺容宸在这句话里听出了浓浓的醋意,心情大好,险些笑出声,你怎么知道他们出自将门,还是军事奇才?
    季北城是西南王季牧之子。季牧乃镇国大将军,西南军统帅,常年驻守边疆,先帝驾崩前两年,他不幸病逝,否则司马义也不敢趁乱造反。好在季北城随季牧常年征战,深得其父真传,领兵作战之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才在京城风云暗涌之际保西南未出任何纰漏。
    至于沈璧,祖上可是云楚的开国功臣,被封为忠义侯,爵位世袭。沈璧之父沈秋泓在对战倭寇时不幸遇难,沈璧自动请缨,从一个小小的副尉到如今的骁卫大将军,只用了五年。
    当然,这些都是今日下了朝之后,严曦在翰林院听到的。可能人都这样,越是缺什么就越是羡慕什么。翰林学士们刀都拧不动,自然对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两位将军佩服的五体投地。谈论起二人的事迹格外热衷,人人眉飞色舞,仿佛说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兄弟。
    若非有内乱之忧,单有季北城、沈璧、薛时、赫连瑾这些年轻的将领,云楚的将来定是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严曦也不知为何,听了这些话竟沮丧的抬不起头。
    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是云楚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英姿勃发,文韬武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但他什么都不会。
    别说为蔺容宸守天下,单是一件小事,他都做不好。虽然同样熟读兵法,却无半分拳脚功夫,早知道如此,小时候就去习武了。
    在想什么?蔺容宸见他怔怔发愣,问了一句。
    严曦笑笑,没什么,挺羡慕两位将军的。
    羡慕他们能为皇上征战四方,能保百姓安定,能让云楚无后顾之忧。
    为何?蔺容宸疑惑。你该不会也想上阵杀敌吧?
    皇上说笑了。
    蔺容宸道:等太后过寿,北城和沈璧都会入京,届时你就能见到他们。所谓兰芝玉树也不过如此了。
    严曦默然,不再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第62章
    挑拨离间
    蔺容宸道:太师知道你与朕走得近, 就没问你一些事吗?他的潜在意思是太师就没让你监视朕的一举一动吗?
    严曦摇摇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晕眩中回过神。
    严曦,符卓为人毒辣, 你莫要得不偿失。
    这种关心的告诫让严曦心里很不是滋味。皇上明知道我跟着符卓, 为何丝毫不避讳, 任由我跟在你身边?
    蔺容宸伸了伸修长笔直的腿,左右你是要跟着我的, 我避讳你作甚?难不成还真相信你会背叛我?
    这句话如鼓槌般敲在严曦心上, 使他心如鼓擂。他像不认识蔺容宸一般, 盯着看了许久, 皇上真的这么相信我吗?
    朕相信朕的眼睛, 也相信朕的直觉。若将来有一天被你背叛,那也是朕识人不明,怨不得别人。无论蔺容宸如何利用严曦,至少他不希望在这段君臣关系中,他与严曦有所生分。忘了跟你说一件事,再过几日向嘉彦就该被流放到雁塞了。
    微臣他又心虚且自责起来。都是微臣的错。
    也不都算, 至少这件事里,符卓有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想在流放时对向嘉彦暗下杀手, 这是不除掉他不罢休。
    严曦忙道:皇上可有办法保向大人一命?他相信蔺容宸是有办法的, 他这个人总是能让人安心。从严曦进京以来, 遇到的每一件事,他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好。这种强大到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依赖与相信的能力,可能算是的天分。
    向嘉彦生在函关, 与郡城比邻,一次偶然游玩的机会结识了向夫人,两人一见钟情,互许终身。向夫人为了怕他担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与闻宿断了父女之情。朕原想将他发配到函关毕竟是骨肉至亲,就算断了往来,闻宿也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向夫人的堂妹又入了北周后宫,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随他去了。蔺容宸叹了声气,十分惋惜,可惜,天不遂人愿。
    严曦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蔺容宸踱了几步,回身道:朕还有一事要跟你说,关于你入宫的封号,可有喜欢的字?
    严曦摇摇头,未有。一切但凭皇上决定。
    蔺容宸沉吟了一下,抬眼道,不若叫熹妃如何?曦与熹同音,且都有光明之意,可好?
    都可。严曦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他真的不会辜负蔺容宸的期望吗?若到时真有变数,还当如何?
    蔺容宸给他掖了掖被角,早些睡,朕走了。
    严曦一夜辗转,第二日去了太师府。
    细细算来,这是他第三次来了,已轻车熟路。
    到太师府时,符卓正在逗鸟。那鸟通体碧绿,一双乌色的爪子,遒劲有力,绿豆般大小的眼珠骨碌碌乱转,鸟笼并没有关上,但鸟儿却不飞走。
    符卓时不时往鸟笼里塞一些鸟食,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只道:严大人来了?
    嗯。严曦行礼,下官见过太师。
    行了,不用多礼。符卓笑容可掬,逗着鸟儿道,严大人看这鸟,如何?
    严曦不明所以,挺好看的。
    嗯,是很好看,但也没什么用。符卓收了投食的手,被关得久了,它都忘了自己会飞,鸟笼打开了,居然也不知道走。跟人却大不一样,有些人就算明知道不可为,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严大人说是不是?
    这说的莫不是蔺容宸?严曦讪讪一笑,太师说的是!
    老夫本也打算见见严大人,没想到大人竟先来了。符卓关了鸟笼,回到花厅,可是有事?
    严曦点头,下官无意中听到皇上和常校尉、何大人的谈话。
    哦?他们说些什么?符卓来了兴致。
    严曦知无不言,皇上很器重常潇,有心让他去西南跟着季将军学带兵打仗,而且而且皇上上次听冯大人说天象大异时,没有动作,为的就是等这一次。
    是么?符卓侧眸,如何说?
    严曦才不知道蔺容宸心里怎么盘算的,索性将自己所猜说了出来,皇上想从太师这里调兵,又怕太师不给,正好借着这次南诏大旱,有了名正言顺增兵西南的理由,当着百官之面,太师自然无法拒绝,否则便是落人口实,严重一些,甚至会成为云楚的罪人。
    符卓点点头,这一点他又何尝猜不到?皇上还说什么了?
    皇上还说了选秀之事。严曦昨夜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要说些什么能让符卓觉得有价值,索性将选秀的事添油加醋地编排了一遍,他其实是想以选妃的方式,牵制朝中大臣。以下官所见,此次黄大人之女不是也参与选妃了吗?恐怕皇上将来会十分宠爱她,到时候她的地位会跟怡妃旗鼓相当。一来阻止怡妃封后,二来以此来离间太师和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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