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员外瞪大眼睛,厉声责问:米缸里怎么会没米?米哪儿去了?是不是你们昨晚偷吃了?
    胡家人都过着每天大鱼大肉的日子,从胡员外的脑满肠肥就可以看出来。地主家的后厨永远被粮食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从各佃农手里收来的。即便吃不完,等到被虫蛀空浪费掉,都不会拿去救济饥饿的佃农。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他们有佃农种田,厨子做菜,自己只需要饭来张口,连厨房的门都不用进,地里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都不知道,觉得大米生来就该是白嫩香软的。胡员外从来没有想到揭不开锅的窘境,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小虎爹娘昨晚确实是拿出最后的粮食尽数招待他们,一点儿都没敢剩。
    家丁摸着肚子:老爷,我们哪敢偷吃啊,我们也饿但这屋里真没米。
    胡员外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这一家子破落户都是种地的,种地的人家里会没米?!
    家丁:您才是真胡说八道。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可是老爷,九成的粮食,都在您府邸厨房放着呢。
    胡员外:
    突然记起来了。
    想到坐镇在家中的那一方瘟神,胡员外头疼不已,哪敢靠近。他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凡当初少收佃农几成租,今日也不会落得饿肚子的地步。
    胡员外不肯承认自己自作自受,粗声粗气道:这家没了就换一家,总有能拿出米的!
    他带着家丁敲遍租了胡家田地的农户,可家家门窗紧闭,竟是打死都不开门。任凭胡员外如何喊叫威胁,都无人回应。
    胡员外不可置信道:这帮人一夜之间反了天不成?他们以前哪儿敢无视我?
    他哪里想到,还真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昨晚小虎一家屋里睡得正香,就被容与踹开门从被窝里挖起来。小虎爹娘惊醒后瑟瑟发抖,看容与的眼神像在看阎王索命,夫妻俩拼命护住小虎,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这时候容与开口说话了:交给你们一个任务,立刻去完成,算作房钱。
    小虎爹娘:
    就这???
    容与给出的任务很简单,让小虎爹娘挨家挨户去敲佃户的门,传达一个消息温意初确实化身厉鬼回来了,只打算惩治仇人胡家,还有和胡家同气连枝的另外三大家族,不会迁怒普通百姓,也不追究当日沉默的目击者,理解他们是受黑恶势力所迫。
    但现在容与才是岳西镇最大的黑恶势力,所以他又让小虎爹娘代为警告他希望他搞垮四大地主时,这群百姓别再给地主提供任何避难所,否则一起上他的报复名单。
    温意初讲道理,大魔王讲暴力。
    有这层警告在,谁还敢给胡家人开门。
    原本闹鬼事件就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一见胡员外真的沦落到蹭吃蹭喝的地步,就相信他一定是遭到厉鬼温先生的报复。他们不敢得罪地主,可更不敢招惹厉鬼,加上他们心里也对地主有怨气,此刻恨不得拍手称快,哪会开门。
    胡员外跑了好几家,以前都是他趾高气昂地收租,今天却处处吃闭门羹,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小虎家。
    算了,大不了不吃这一顿早饭。
    至于午饭晚饭怎么办到时候看着办吧!胡员外自暴自弃地想。
    可到了中午,胡员外依然想不出办法,又不好意思再舔着脸跟另外几家地主乞讨,忍着腹中饥饿。胡夫人和胡老夫人都是女眷,胡老夫人又上了年纪,这会儿饿得头晕眼花。胡员外自己也饥肠辘辘,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办法想不出,思绪又开始飘移。他想起以前收租时,有些人口多的人家粮食不够吃,有的老头一大把年纪跪下磕头,抱着他的腿哭天抢地,求他降点租:胡老爷,您拿走这么多,咱们一家五口可怎么办啊!
    他当时怎么做来着?哦,他冷漠地一脚踹开老头:滚开,你们怎么办关我什么事?还弄脏本老爷的衣服!
    后来听说那家五岁的小儿子饿死了。胡员外听了也不当回事。
    现在突然想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丝后悔,可依然不是忏悔,只是后悔当时若不那么赶尽杀绝,现在自己也不会这么走投无路。
    他永远是自私自利的。
    _
    晚饭时分,胡员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支在桌上,靠打盹缓解饥饿。忽然外头一阵怒吼,惊得胡员外立刻清醒过来。
    姓胡的!滚出来!却是金、孙、吴三家共同围在屋外讨伐他。孙员外见了他便破口大骂:找了你一天,原来是躲在这儿。你干的缺德事,凭什么让我们几家一起受罪?!
    胡员外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
    你还装无辜!
    几人义愤填膺地怒斥着,胡员外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原来是昨晚三人无情和他撇清关系,却也并没有得到宁静。不止金家昨晚继续闹鬼,连孙、吴两家都度过了一个惊魂夜。
    偏偏他们都被鬼打墙困在岳西镇,连出去请法师作法都不行。
    谁能遇到这种事不慌?谁又能不埋怨招来祸端的胡员外?
    胡员外:
    他们四家谁也不比谁干净,可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那么多鬼魂,就温意初强到离谱。
    光说我有什么用?你们倒是想想办法!
    你自己惹的祸,我们还要替你想办法?!
    反正现在谁也逃不过,你们再推卸下去,就等着天天晚上被鬼闹吧。
    要不,胡员外提议,咱们去找温意初求饶?
    另外三人异口同声:你去!
    他们倒还没有蠢到让家丁代跑传话,要是这点诚意都拿不出,他们也别活了。
    胡员外大喊:我不去!我不敢!要去一起去!
    文道书院。
    四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贴在门前,迟迟不敢扣铜兽环敲门。
    另外三人使眼色:姓胡的,这是你家,事又是你惹出来的,要敲门也得你来敲。
    胡员外抬头望着已经从胡府替换成文道书院的牌匾,茫然地想这还能算是他家么?
    他们犹犹豫豫,推推搡搡,谁也不敢先踏进鬼门关。
    还没等决定出哪一个先投胎,鬼门关率先一步打开。
    于是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曾经七个贴在门上的小萝卜头因为容与猝不及防的开门摔成一团面团,四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则是摔成一滩肉饼。
    可惜容与对待他们就没对小萝卜头那么友善了。
    其实容与对小萝卜头们刚开始的态度也很冷漠,但跟对四大地主的凶残比起来,那简直是如沐春风的温暖。
    纸牌斗地主玩够了,今天教你们玩真人斗地主。容与勾唇。
    孩子们叽叽喳喳:真人斗地主怎么玩啊?
    容与示意地朝摔成一堆因身体笨重暂时爬不起来的四大地主:往他们身上使劲儿踩,谁留下的脚印最多,谁就是赢家。
    四大地主:???
    不不不!他们疯狂摇头,然而孩子们已经兴奋地如奔腾地马群一样冲过来。
    这些孩子们被容与这个大魔王亲自教导,耳濡目染地变得胆大包天。温意初教的都是根正苗红纯白无瑕的胡萝卜白萝卜,容与教出来的,有一根算一根都是黑心萝卜。
    大魔王教人类幼崽能教出一个魔兽军团不是吹的。他睚眦必报,别人踩他辱他(研究表明目前并没有任何物种敢这么做),他就践踏回去。孩子们也学会有仇必报,不再忍气吞声。
    这些孩子对踩人事件接受良好,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平时就恨透了这些地主。小孩子不懂别的,可知道每回这些人来过之后,就像蝗虫过境,家里的粮食空了,爹沉默不语,娘以泪洗面,都是因为这些坏人。小虎更是狠命地往胡员外脸上踩,谁让他昨晚欺负他爹娘?
    一群小孩子身板轻,踩不死四个大肉盾,却也能让他们吐血三升。四名员外以为容与发泄完消气后就能进行会谈,谁知孩子们高高兴兴地玩耍完毕,容与直接就将他们扫地出门。
    要么带上银票房契地契下人卖身契等全部家当上门求我饶你们一条狗命,要么永远不用出门夜夜和鬼困死在家里。容与高贵冷艳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把门关上,一丝缝隙都不给他们留。
    金、孙、吴员外:啥?!
    全部家当???
    那怎么行,那可是他们的命根子!要是丢了,祖宗能气得从坟墓里活过来。
    当然就算他们祖宗真气活过来了,晏昭也有本事让他们凉得彻底。
    可当下,谁也不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立刻就打起退堂鼓。上门来挨一顿踩就算了,赔上全部身家可不值当。
    金、孙、吴三人来时慢如蜗牛,去时奔如野狗,徒留无家可归的胡员外在风中凌乱。
    他已经一无所有,也没见温意初放过他啊?
    正说着,大门忽然又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刚在他脸上留了个鞋印的小虎。他仰望着比自己高一大截的胡员外,叉腰道:温哥哥说了,只要你们一家去种地,就可以让你们睡个好觉!
    眼下正是春耕季节,现成的劳动力当然是要拿来尽情剥削。
    温意初想推翻地主,很不幸,大魔王是最大的地主。
    第62章 棺人16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容与把岳西镇四大天王扫地出门,回屋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今天给孩子们布置了一堆抄写任务,不需要再讲课,可算让他歇了口气。在容与眼中,这个世界最难的不是斗地主,是教一群小萝卜头念书。
    尽管实际授课内容都是晏昭在做,容与却渐渐连转述的耐心都没有。晏昭看出他提不起劲儿,就让孩子们抄写诗文。孩子们都很自觉,没有先生看着也不会偷懒。
    容与才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
    看到容与回屋就迅速扑到床榻上的模样,晏昭又好笑又心疼:你若是不想教,就去别处请个教书先生代为授课。不耽误孩子念书,也不必为难自己。
    也就岳西镇找不出第二个能读书识字的。当今世上崇尚读书人,能当老师的人不少,只是大多数都要糊口,不能像温意初这样分文不取。
    容与刚得到胡家的小金库,雇个教书先生绰绰有余。
    容与把枕头盖到自己脸上:你说得对。这几天只顾着对付胡家,都给我忙忘了。
    晏昭一哂:一个胡家也值得你费心力?我看是这整个镇子都没被你放心上。
    容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垮在岳西镇作威作福多年的四大家族,多是借助鬼怪之力。有晏昭这个鬼王坐镇,这些人求助无门。可小鬼们闹得那么凶,也是这些人自己造的孽。
    他只是从中推波助澜。
    就算真全斗赢了,容与也不会为此有半分沾沾自喜。
    焚烧万物的火焰,不会在意他行经之处,烧死了几只蝼蚁。
    容与声音从枕头底下传出来:你倒是了解我。
    一阵漫长的沉默。久到容与胸膛起伏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既然不上心,为何还要留在这儿?晏昭突然问。
    时至今日,晏昭早已明白,容与绝不可能是原本的温意初。他那句我是不大度,但有人大度,更是直接承认他和温意初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晏昭看出来了,容与也知道他看出来了,于是直接承认,两人心照不宣。
    容与并不会告诉晏昭,他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晏昭再好奇,也只能隐忍不提。
    温意初的仇不是容与的仇,温意初的志不是容与的志。可容与不仅为温意初报了仇,还帮他带这些孩子。
    晏昭看得出,容与对教小孩子是真的没耐心,也就一起玩耍的时候觉得这些小萝卜头还有点用处。
    容与很矛盾,性格分明很我行我素、随性自在,却又很照顾温意初的意愿。
    既然不上心,为何还要留在这儿?
    既然不喜欢,为何要还要做下去?
    容与把脸上的枕头拿开,掀起眼皮看他:你在这儿啊。
    晏昭一怔,瞬间领会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因为对你上心,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留下来。
    一时间,惊喜与甜蜜绽开在心尖,晏昭甚至想脱口而出不需要你留下,我可以跟你走。
    他正要努力控制嘴角上扬的弧度,容与下一句话又把他打回现实。
    你怎么还在这儿,突然出声吓死我了。容与抱怨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呢,走开,别打扰我睡觉。
    晏昭:
    晏昭熟练地上床掀被,钻入被窝,裹住容与:一起。
    这还支不开了。
    晏昭没有执意追问,却用行动表明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这倒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容与想了一阵,还是告诉他了。
    我不喜欢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改得乱七八糟。我的命运,要改也是我自己改。容与意有所指,我可不会成为我讨厌的人,做我讨厌的事。
    他是个违逆命运的气运之子,不代表别的气运之子也愿意抵抗命运,有些人就是对自己的使命坚守且热爱。譬如温意初,真是以教书育人为乐趣,以造福天下为己任。
    每个人周围都会延展出无数条路,每一条都是不同的一生。容与不会替温意初走完他的路,但也不会在一开始就选择别的路。别的路即便是条前路光明的康庄大道,顺风顺水抵达终点,达不成理想,对于温意初来说也是be。温意初选的路哪怕崎岖危险,最终死在半道上,变成别人和天道眼里的be,却是温意初心里,属于他的he结局。
    他是为证道而陨,为理想而亡,虽遗憾,犹未悔。
    容与从来不会替气运之子跑过终点。他和气运之子的关系宛如一场接力赛上的运动员,他跑开头,对方冲刺结尾,他把身体还给气运之子那天,就是把接力棒传给气运之子的时候。气运之子站在属于自己的跑道上,从来不曾偏离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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