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这么说,在外头抓鱼的顾琅就越觉得背后一寒,感觉师尊的神识冷冰冰地扫了过来,顿时把头压得更低。
    落花仙府的鱼可全都不是凡物,也不是那么好抓的,寻常术法根本无法成功,只能靠动手去捕捉。
    江远寒说话时带着织月鲛的天性气息,让人很难分辨这到底是促狭的玩笑,还是真的这么觉得。
    李凝渊沉吟了片刻,道:倒也无妨,只不过我有几位弟子常来,其中若是有蛮横无理、有失礼数者,会吓到你。
    这是待客的意思。看来冲夷仙君也没有那帮邪修说得不近人情。
    江远寒在池水里翻了个身,慢慢沉了下去。他身上的织月纱贴紧身体,勾勒出淡淡的肌理轮廓,窄瘦甚至纤细的腰,还有连接鱼尾的两侧腰窝。
    浅浅的泡泡吐了上来,沉下去的鲛翻了个身,若隐若现的脊背线条伴着荡漾的水波,如同一闪而逝的丝绸系带。
    他冒出水池,两侧如翼展开的薄膜甩了甩水,耳后的鱼鳃闭合起来,像是一片半透明的纱贴在肌肤上,只有浅浅的一个边缘线条。
    我想喝鱼汤。江远寒的思路有点跳,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准备先讹蓬莱上院两顿饭再说,银光鲟。
    李凝渊颔首:好。
    我想修炼。江远寒故作认真,心底却带着一点让对方开口拒绝的恶劣心思,他知道灵物估计是很难修行的,尤其是这种以美色和织绡见长的鲛,你要不要教我?
    一身湿透、拎着鲟鱼进来的顾琅正好刚踩到门外,听了这句差点惊得跌下去。
    会说话了?!会说话还不如不会,哪有人敢这么对他师尊说话!他师尊动动手指,这小小的织月鲛还不眨眼间化作飞灰。不要说晚辈,就是同宗的几位仙君,对自家师尊都客客气气礼遇有加的,甚至老祖都亲自给予了师尊听调不听宣的特权,这鱼多多少少有点
    就在顾琅暗自腹诽的时候,水池里传来第二句。
    你教的徒弟也就那样,贪婪美色,是个俗物。小东西大言不惭,还不如教我,不至于心力徒费无功。
    站在门口的青年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被师尊一巴掌抽出去的内伤隐隐作痛,冷汗都要下来了。
    过了片刻,李凝渊的声音徐徐响起。
    修行不易,你想好了么?
    顾琅这会儿连念头都转不动了,他的师兄弟都是其他仙君代收,头一次听到师尊说这种话不对!堂堂蓬莱上院冲夷仙君,怎么能收一个几乎不能修行的灵物为弟子!
    他急得徘徊不定,虽然素来知道李凝渊一视同仁,但也不至于如此啊!不要说他们要跟鲛人为师兄弟甚是尴尬,这一件事传出去,就足以让其他仙君的门下弟子取笑调侃了。
    江远寒上下看了看他,没有把对方为难住,虽未达成目标,但心情却不坏。
    原来老变态开的这个什么上院,还真的吸引了一些好人来。
    他伸手扯了扯李凝渊的袖子,道:我自然要修行,但我不要做你的弟子。
    李凝渊低头看着他。
    如果我做了你的弟子,你就是长辈,这样不行。小鲛人理直气壮,难道你教导别人,一定要以师徒的名分吗?
    法不轻传。对方道。
    嗯江远寒想了想,那你能不能代师收徒,让我做你的师弟,这样可以吗?
    李凝渊倒不是没有师父,而且也并非蓬莱上院之中的人,但他的师父实在没有教他什么,只是略传入门之道,随后便云游多年,而且修为并不算高,已羽化多年了。
    代师收徒不是不行。李凝渊沉思良久,才道:可以。但你不可仗我之势,以我师弟的身份,高高在上,欺辱他人。
    那是自然,你徒弟别欺负我这个小师叔就不错了。
    江远寒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在说小师叔三个字时,语调下意识地放轻放慢了一点,好像这三个字很特殊,有一些欲言还休的特别味道。
    李凝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没有多想。
    这两人一言一语,一旁门口的顾琅已经彻底被雷轰到麻木了。他僵硬着脸,心如死灰地拎着鱼进来复命,笑得比哭都难看:师尊银光鲟。
    嗯。李凝渊扫了一眼,道,去做吧。
    顾琅艰难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那个美艳漂亮、又非常得理不饶人的鲛人唤住了他,眼睫在日光的渲染之下闪闪发光,眼眸虽然无神,难以聚焦,但却通透漂亮地像是一块宝石,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不敢看我了?
    青年哪受得了这只鲛人壳子里恶劣魔头的调侃,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哭丧着脸道:师师叔,我已知错,您还是不要再说了。
    再说两句惹怒了他的师尊,冲夷仙君御下极严,教导严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远寒得到了这个称呼,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也就是被摸了一下尾巴,我也没当回事儿。
    李凝渊听闻此语,才平淡地转移视线,看了看弟子。
    就在顾琅要被师尊看得扑通跪下的时候,江远寒的声音慵懒缓慢地从旁响起。
    你的手不干净,师兄你给我做鱼。
    这声师兄叫得很是别有深意,听得青年冷汗直流,心说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等惑人灵物,被这么九转回肠的叫一句,就是在他身上死了也甘愿。
    这个手不干净是一语双关,这小家伙虽说嘴上总是讲不在意,但每一句都在蓄意打击报复,听得李凝渊有一点想笑。
    他一开始是心怀歉意,尽量赔偿,但听闻连懵懂灵物都有向道之心,不免起了引人入正道的念头,但听到这里,倒是觉得这个小家伙有点口是心非的可爱。
    这个感觉突如其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一阵风在他心间拂动而过,颇有点灵犀一动的意味。
    李凝渊没有犹豫太久,只是语气略微打趣地问了一句:那你可要吃得下去。
    这就是同意了。
    江远寒的尾巴在水面里晃了晃,薄如纱的尾鳍搭在池边的石头上晾着,修长优美的鱼尾则浸在水中。他点了点头,想要拉着对方的袖子问问这眼睛有没有什么办法,结果因为高度模糊,一把抓住了李凝渊的手。
    鲛人的手白皙柔软,带着水泽之灵的柔意,湿漉漉地覆盖在李凝渊的手背上。
    江远寒没在意,他已经很把这位冲夷仙君当好兄弟了,觉得有这种容人之量的修士实在不多,跟他絮絮叨叨地念叨了一会儿眼睛的事儿,又嘱咐了半天自己的口味,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多么出格、多么惊世骇俗。
    顾琅已经完全被震住了,他看到了师尊手指上的伤口,脑海里不知道联想了什么,耳中嗡嗡作响。只悄悄留下装着银光鲟的竹篓,降低存在感地退出去了。
    他一路上走得失魂落魄,连扫落花的道童见到了他都不敢多言,直到一头撞见了师尊座下的大师姐,被对方摇着肩膀努力摇醒了,才呆呆地抬起头,木着脸道:师姐,我们有了个小师叔。
    啊?!盛问春跟着懵了。
    还是一个织月鲛。顾琅抹了把脸,都是我的错。
    盛问春很是无语,伸手试了试师弟额头上的温度:这也没发热
    他跟师尊好像很合得来,顾琅望着她,眼泪都要下来了,他还抓着师尊的手师尊好宠他,都没这么宠过咱们!师姐,我们要有师娘了!
    盛问春:
    师娘长得特别好看,握着师尊的手非常般配。顾琅伤心地道,怎么办啊师姐,师尊还给他亲手做鱼汤。主要是师娘还是个、还是个男性鲛人!
    盛问春幽幽地看着他,道:你不就好这口儿吗?
    那是师尊啊!是师尊看上了啊!顾琅都要疯了,你别不信我啊,师姐!哎哎!师姐!
    盛问春哼了一声,冷冰冰地道:胡扯。师尊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真是中了邪了!
    她毫不相信地前往落花仙府,这里离仙府也就半烛香的路途。
    半烛香后,两人肩并肩愣在仙府门口,隔着薄纱幕帘看到里面的景象,看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师尊盘腿坐在水月池旁边,教那个银蓝色长发的织月鲛怎么用筷子。
    顾琅:师姐,怎么样?
    盛问春呆了很久,喃喃道:我中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婚对象很上道。
    小寒满意地讹上了饭票。
    第三十四章
    江远寒当然会用筷子,但织月鲛并不会。
    这种生疏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视线模糊得过分,也为这简单的动作增加了难度。
    而且李凝渊居然还真的会做饭这一点江远寒完全没有想到。而且做得还不错,很好吃。银光鲟的刺化进汤汁里,只有炖得软烂滑嫩的鱼肉,调料加的不多,很清淡,食材原本的味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们仙人什么都得会吗?江远寒按照这个身份,好奇地问了一句。
    爱好。
    大千世界之中,修道人有些爱好是很常见的。譬如有些人好酒、有些人好茶,有些人好战好斗,或是喜欢游戏人间,隐匿红尘,这么来想,冲夷仙君喜欢做饭虽然令人诧异,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点了点头,筷子夹住鱼肉,为了适应这个视线和身体而吃得很慢。白衣道人就在一旁注视着他,过了片刻,江远寒忽然被他按住了手,把筷子从手里抽了出去。
    织月鲛的视线随之移动,但因为眼神不好,又一转眼就看不到对方拿到哪儿去了。
    江远寒刚要开口控诉,就被抓着手,换上了一个玉制的汤匙。
    用这个,更轻松点。对方说。
    江远寒陡然有一种对方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的感觉。
    事实上,李凝渊还真的把他当小孩子对待了。他给眼前的小鱼换上汤匙之后,听到门口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盛问春一身赤色劲装,长发被鲜红发带束起,发带末尾垂落下来,随着发丝垂过了腰。她俯身拱手,低头行礼:见过师尊。
    李凝渊应了一声。
    盛问春悄悄看了一眼师尊,又看了一眼趴在水月池边慢慢吃东西的织月鲛,眼尖地发现盛着这条银光鲟的器皿是一件十八重禁制的红翡游龙汤盅。
    这种名贵的东西,比织月鲛本身的价值都要差不多了吧?师尊将这些灵物都视作平等的生灵来对待,比对蓬莱上院的其他仙君可能还要更爱惜尊重些。
    江远寒专心吃东西,没太分心去看来的这个小姑娘,但他不看别人,盛问春的视线却总是在他身上转来转去。
    江远寒有点烦了,抬眼朝这个火红的人影方向看了看,鱼尾微动,荡开水波游了过去,离红衣小姑娘挨得很近,抬头笑眯眯地问:想看我就大方一点,偷窥可不好。
    李凝渊默不作声地扫了盛问春一眼。
    顾琅早就跑了,前来试探的盛问春也体会到了方才师弟的感受,头皮发炸地后退半步,在师尊的眼皮子底下恭恭敬敬地道:小小师叔说笑了。弟子不敢。
    她这么叫依旧是试探,叫完发现师尊没有阻拦,心里哐当凉了半截。
    江远寒是什么人,他的岁数和见识,从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就能听出对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他也不恼,而是懒洋洋地答应下来:我知道我长得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克制住自己就行了,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盛问春怔了一下,旋即脸颊发红,一半是让里面的戏谑味道给逗得,一半是气恼,结果她抬眼刚想怼回去,就被织月鲛闪闪发光的美貌把嘴里的词汇给撞回去了。
    就在红衣小姑娘呆滞之时,一旁的冲夷仙君终于开口。
    见过顾琅了吗?
    盛问春猛地回神,低头道:见过了。
    心术不正,即便修为有成,也只是为苍生徒造负担。李凝渊淡淡地道,你回去需好好督促。
    是。
    还有李凝渊屈指敲了敲膝边的玉石池沿,吃了人家嘴短的鲛人立即摆动游了过去,湿漉漉的手心抓住了雪白的袖子,小声叫了句师兄。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了,就多加管束师弟们。李凝渊续上前半句话,不要让他们吓到你们小师叔。
    盛问春叹了口气,不敢不从:是。
    随着盛问春的离开,外面的桃花树似乎又被风吹落了残瓣,风向改换,一些花瓣散乱地拂进玄府里来,散进长屏风的边缘,香气幽然。
    扫地的道童们已经去玩了,庭中无人看管。只有眼前的冲夷仙君陪着他,跟他讲入门的道法。
    江远寒解决了灵物的吃饭问题,被织月鲛的昼伏夜出的习性闹得头晕。对方的声音平和清雅,低低地印进心里。他越听越困,逐渐地压着李凝渊的衣摆睡着了。
    白衫的衣摆被弄湿了,润泽的水光浸透过去。鲛人银蓝色的长发柔软地披在脊背上,身上的纱衣出水后就是干燥的,若隐若现地笼罩住了肩膀的线条。
    李凝渊的讲道声停住了,他看了对方片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对方当面睡觉,却一点责怪的心思都没有。
    倘若是他的弟子闻道而眠,他必然会以为此子不堪大用。但眼下情况,他却全然没有这种感受,只觉得灵物入道不易,学了多少算多少。
    这种宠惯的念头出现的实在太奇怪了,就像是
    李凝渊没能想下去,他暂时将此事归类于合眼缘,还没有想到更深、更不可捉摸的境地。
    他伸出手,想要将被压住的衣摆抽出来,但并不想吵醒对方。结果被压着的衣衫没有收回,反而又被小鲛人抱住了胳膊,睡得更舒服了。
    李凝渊的体温跟小师叔差不多。江远寒迷迷茫茫地感受着这股触感,之前收拾好的心情都慢慢地显现了出来,他的脸颊隔着一层衣衫,贴在对方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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