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渊语调如常:我总觉得从那天开始,你的态度不对劲。
    有吗?江远寒明知故问,半是陈述、半是思索地接了一句,可能是因为,我发现你们,好像没有那么多的区别。
    李凝渊的脚步停住了。
    我痛恨你对我做的某些事,痛恨你不能放下。可是我回头想了想,如果再次见到我的人是承霜,而我又是这种不配合的态度,他未必就能比你好。他熟悉我的性格,知道我天真任性,我行我素,也见过我什么都想得到,反而什么都失去的样子,明白我的不足,懂得我的所有缺点,他依旧喜欢我。
    微风吹拂,携来一阵难以辨别的芬芳花香。
    粗浅地觉得一个人好,常常是喜欢他的优点,迷恋他动人的地方。而钟爱一个人,似乎是要接纳他的缺点,接纳他的庸俗和偏执如果连一个人的缺点也觉得没那么讨厌的时候,那也差不多就完了江远寒望了一眼远方,这些事情我也一直在想,在思考,在辨别。我根本没对你抱有你能变好的幻想,但我还是觉得,将心比心,把我放到你的位置上,我也不会做得更像个好人了,我不能这么为难你。
    我跟玉霄神没有区别?
    还不待江远寒点头,就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
    你是真心这么认为,还是,在为了之前引诱你的事羞辱我。
    江远寒听得太阳穴突突跳,他抬手捂了下脸,心说还真是狼来了的故事,自己简直就是那个放羊的小孩儿,明里暗里嘲讽了对方几次,李凝渊严重缺乏对他的信任度。
    算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先这样吧,总有一天我能想清
    想清楚这几个字还没彻底出口,一道疾风猛地奔至眼前,带着能够烧掉发丝的灼热温度,就在这道疾风即将冲荡过来,摧毁一切之刻,半空中猛然浮现出冲和剑的剑形,随后剑形被冲出裂纹,疾风被剑身牢牢地挡住,转而扫到另一边。
    被这道余风之力刮倒点燃的古木连成一片。冲和剑插进地面,土地裂如蛛网。
    江远寒顺着疾风来处看去,眼前的一片晴空逐渐昏暗下来,云层积累成乌色,在他屏息凝神之时,半空中抬起一个像是头的东西,躯干连接到古木林的下方。
    之所以说是像个头,就是那并非是正规的圆形,而是一个缺了角少了边儿的圆形,上面舞动着无数的肉芽,上下遍布着一双巨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睛,从肉芽下方裂出漆黑的缝隙,露出尖锐成排的牙齿。
    十几排,数千颗。
    江远寒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被身边人猛地抓住了手,才匆促地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头颅问道:你上回杀的异种,长这样?
    比这小一点。
    太恶心了。江远寒看着反胃,这相当于什么境界,元婴?洞虚?
    洞虚大圆满。李凝渊拍了拍他的手,上前半步挡在他身前,深吸了口气,神情不变地道,我没想到还会有一个。你朝着反方向跑,遇到伊梦愁之后立刻离开。然后等到牵心锁脱落了,找机会要挟伊梦愁,离开蓬莱上院该找谁,就去找谁,我不过问了。
    牵心锁只有其中一方死去才能挣脱。江远寒听得满肚子火,他咬着牙骂了一句:你是真的有病。
    李凝渊如今的伤势跟上一回可没法比,他强挡就是死路一条,但他强行挡住,却能够确确实实地给江远寒留下离开流海秘境的时间。
    但江远寒不愿意,他扯住李凝渊的袖子,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凭什么硬挡啊,还不跑
    轰隆!
    又一道疾风夹杂着火势,冲和剑的剑形本就碎裂,这么一撞直接被撞断了。倘若这一下是落在人的身上,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一个人的身躯碾成粉末。
    江远寒借着这股冲击,抓着李凝渊的手调头就跑。他们两人的神识之前没有触碰到对方,但如今受到袭击,显然是自己踏入了异种巨兽的感知范围。在这种情况是无法使用遁光的,除非想在天上被人打下来烧成灰烬。
    涌过来的风都跟着发烫,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江远寒却被这种命悬一线的威胁给刺激了神经,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他这具身体本就撑不了太久,于情于理也不能让李凝渊给自己牺牲,实在是得不偿失。
    身后是不断被异种巨兽碾碎的山石草木,往往就跟两人差个分毫,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整座山脉都跟着崩乱,尘土飞扬,仿若地龙翻身,山形地势都为之改变,河水倒流。
    两人都有身法作为加持,比寻常人要快得多。可这种极限的奔逃还是非常影响身体机能,江远寒身体内储存不多的魔气将要耗尽,觉得嗓子里都是火辣辣的,说不出来一个字。
    但李凝渊握着他的手,把灵力渡了过来,绕过了会发生冲突的魔气,温和而有力地安抚着这具身躯。
    江远寒好久没这种感觉了,漫天都是会要人命的疾风与烈火,沾一点点就会被烧成灰。地面不断地崩塌,走得每一步都是一次惊险的试探和猜测手里的触感很真实,他紧紧地攥着、始终拥有着。
    像是从来没有失去过。
    身后的异种巨兽攻击愈发频繁,脚下的地面尽数裂开,这处山崖间的峡谷深不见底,下方云雾缭绕,两人别无选择,直接坠了下去。
    摔下去可能摔不死,但让这玩意儿吃了能活也得恶心死。
    江远寒沉入云雾之中时,还隐约能感觉到对方把自己抱进了怀里。
    温暖而熟悉,像是早就认识过,早就拥抱过。
    周围的风像是带刺刀一样,落在身上到处都痛,他睁不开眼,低低地玩笑道:冲夷仙君,当世剑道第一人。天榜前列的大前辈,怎么让一个垃圾逼成这样。
    等了一会儿,他听到李凝渊强行稳住的声音:没有你那一刀,你我不至于这么狼狈。
    江远寒往他怀里钻,额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其实我挺舍不得你死的。
    你的刀可不是这么说的。
    啧,小气鬼。江远寒忘记他自己也很记仇,他想了一下,悄悄跟对方道,要是这次活下来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跟玉霄神是同一人的秘密?
    江远寒猛地怔住,呆了一下才道:你怎么知道
    他话语未完,就被对方狠狠地封住了唇,又被那种具有强烈侵犯感的气息缠上了。对方的吻凶狠暴戾,甚至有一种释放压力的感觉,让他唇舌俱麻,血气和微痛一起蔓延而开。
    又痛又爽。两人的气氛亲密又危险,攻城略地,你争我夺,从拥抱中交汇出相斗的火药味儿。
    峡谷底部的云雾仿佛有缓冲的作用,下沉的速度越来越慢,风速也低了下来。
    江远寒勉强从对方强横的功势下移开,从耳畔听到对方沉哑的声音。
    你想他想疯了。这似乎是强调的语气。你说过我不像,就不要把我当成他,更不要说我们是同一个人。就算我喜欢你,但再被这么羞辱,我也会把持不住,伤害到你的。
    江远寒:
    这要我怎么解释呢?
    他被对方带着落到峡谷底部,此处被上方的云雾遮挡了视线。而跟在两人身后的那个异种巨兽也没有追下来。光线穿不过云雾,只能透出朦朦胧胧的光线,到处都有些昏暗。
    江远寒筋疲力竭,直接坐到了地上,他揉了揉脸,身体里沸腾的血才停歇下来,而躯体崩溃的前兆也慢慢显现。
    他盯了一眼刚才似乎汽化了一部分的手心,对比双手,没看出有什么区别,就放心地缓了口气,道:这峡谷有点门道,上面的云雾不太简单。
    天然的障眼结界。
    对。江远寒回忆了一下,魔界的玄通巨门内部,有些地方就有这种天然的障眼结界
    他的话慢慢地停下来,抬眸跟李凝渊对视了一眼,两人视线交融,江远寒才默默地补足下一句:这里像是裂缝。
    随着话语落下,周围昏暗的光线里,依次露出了明暗不一的猩红眼瞳。环绕一周,密密麻麻。
    李凝渊略微沉默,开口道:其实你可以去掉像。
    第五十一章
    流海秘境下的峡谷深渊里,就是不知道从何处开裂的缝隙。
    江远寒被其中一只胃口大的漆黑怪物吞进了肚子里,他手心的血红短刃破开异种巨兽的表皮,从对方的腹部上开了一个口子,猩红的液体一齐涌流出来。
    他精疲力尽,从巨兽的躯体里爬出来,急促地呼吸着外界的空气,随后抬起眼眸,目光扫过满地的残缺断肢,他在血泊里找了一会儿,见到李凝渊站起身,将冲和剑从地面上拔出提起。
    江远寒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缓了下劲儿,明明是杀出来的,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李凝渊停在他身前。
    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江远寒抬起手,手心里全是猩红,就用手背后方揉了一下眼睛,重新恢复了外界的视野,我都被这玩意儿吃下去了,太恶心了,这日子真是一天也没法过。
    你要是死了,牵心锁会告诉我的。李凝渊低下身,从储物法器里取出一块洁白的巾帕,低头给小师弟擦拭沾上血迹的脸颊,濒死体验,我也会感觉到一次。
    江远寒抬起头任他擦拭,闭着眼道:幸亏这些玩意儿没有头顶上那个巨大,也没有那只长得奇形怪状的异种强。要不然就咱们俩这,弱得弱、伤得伤,早就交待在这儿了。
    对方的手指有一点点微冷的温度,轻柔地滑过他眼角和颊侧。
    不会的。李凝渊说,我不会让你死。
    得了吧。江远寒掀起眼睫扫他一眼,冲夷仙君刚刚还被这些垃圾撞裂了冲和剑。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保持冷静。
    李凝渊默不作声。他的灵力暂且耗空,也就没有用清理身躯的术法,需要再汇聚一些才能使用。而他又不想看着对方这种遍体鳞伤的模样。
    但他自己却伤得不轻。
    江远寒伸手让对方把自己拉起来,他的脚踝刚才扭伤了,疼得连知觉都快没了。这种感觉李凝渊也能体会到,也就不用多说。
    通感这玩意儿,有利有弊。像这种双倍的疼痛,一般人根本忍受不了。但到他俩面前,一个个好像都没事儿人似的,谁也不打算先喊疼。
    江远寒这个脚彻底走不了路了,他拍了拍李凝渊的胳膊,对方什么也没说,让小师弟爬上自己的背。
    李凝渊的脊背宽阔,走路也很稳定,让人有一种特别的安心感。江远寒从后方勾住师兄的脖颈,趴在他背上,声音低低的:我估计那个丑八怪异种还在外面,这个峡谷咱俩没法上。得叫伊梦愁过来,甚至把你们蓬莱上院的人都叫齐才有可能彻底清理掉这个地方。
    裂缝开在这儿,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侵袭。
    危险伴随着机遇嘛,没准儿有什么宝物呢。江远寒念叨了一句,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略微汽化了一部分的指甲,明显感觉到指尖变薄了。
    这也太快了。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师兄说。
    太危险了。我们想办法绕过那个巨兽,离开流海秘境。李凝渊道,你不能再受伤了。
    你心疼,是不是?江远寒贴着他的耳畔,声音发飘,气息又轻又柔,一片温热,你是不是早就心疼我了。
    我知道师兄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压低下来,如果我现在说,我们来一次,就在这里。怎么样?
    这句话说得很正经,但熟悉江远寒的人一下就能听出来,这根本就是他一种试探的方式,带着引诱香气的陷阱。
    四周是峡谷底部的云雾和密林。
    用我的血润滑。他还有心思笑,有没有心动?
    李凝渊的脚步停滞了一刹,他眉头紧锁,声音也跟着沉下去了:要不是你受伤,我现在就想教训一下你,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不愿意么。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江远寒顿时缩回去了,他发现自己好像又把这人惹恼了。他说这些话其实只是试探一下对方跟小师叔的心性到底有没有细微的不同,还是被偏执痴念裹挟着,已经无限地沉入到了心魔的深渊之中。
    就算李凝渊答应了,他也不会同意的,而且没准儿还会再捅他一刀习惯成自然,就算是大能的化身,也该习惯这种动不动就见血的情调。
    江远寒被对方这句话说得略微心虚,直到两人到了一个看上去安全的隐蔽山洞,眼前亮起晃动的篝火。
    他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好像每次他遇到对方,两个人到最后都要逃命似的。
    这个裂缝我们走了很深,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昏暗了。李凝渊道,外部的异种虽然清理干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其他的异兽回巢,如果再走下去,也许可以见到裂缝的连接之处。
    没什么好看的。江远寒又不是没去过玄通巨门,裂缝后面一般都是荒芜之地,估计是沙漠戈壁,到处盘旋着杀伤力极强的巨兽,没有灵智,还胡搅蛮缠。
    李凝渊静默地望着他,半晌才问:你很熟悉?玄通巨门好像只有魔族的精锐
    我就是精锐啊。江远寒从篝火边儿上捡了一根快烧尽的焦黑木棒,常魔君常大人是我的朋友,我看起来还不够强吗?
    他说这话时,织月鲛闪闪发光的眼睫还在颤,软骨连接的珊瑚耳膜像是因干燥而有些脱水,脆弱得泛红。不过眼眸倒是灵动,如同极美的宝石珠玉。
    李凝渊注视着对方因缺水而发白的唇,道:看起来,挺有威慑力的。
    江远寒满意地笑了:那当然。你知不知道锁着我是多严重的一件事,要不是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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