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
    这句话轻描淡写,甚至还有一点平静温和的感觉。但就是听着让人怪害怕的。
    江远寒安心了许多,正想说点别的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靳温书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青衣道修目光如灼地盯着他,你在一心二用?
    江远寒哪里一心二用,他的心就没在棋盘上,粗略地扫了一眼,感觉也就下了四五十手,没好气地回道:我根本就没打算跟你下,你这都是什么啊。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察觉到握着手的轻柔气息慢慢地散去了,心中顿时一惊,整个人差点裂开。还没等江远寒开始慌,就见到对面的靳温书已经投子认输了。
    棋盘开裂,星光陨落,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像是被撕碎了儒雅的面具。认输后反噬的棋局再次撞裂了他的肺腑,连道心都跟着摇摇欲坠。
    靳温书将喉间的血咽了下去,唇瓣咬出了伤痕。但他还是收敛了一下神情,在棋局彻底消散之前,低低地道:你
    别问了,不是我下的。江远寒直截了当,他手中的转起来一柄血红短刃,笑眯眯地露出不那么乖的一面,你的运气可真好,你知道你跟谁下了一局吗?
    靳温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棋局彻底崩裂,星光散乱成一片,投映漫天。直到四周的星光尽数湮灭之刻,靳温书才意识到那把血红的匕首已经抵到了自己的咽喉之间。
    他明明一直看着对方的身影,但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这捉眼一瞬。道修不擅长近身战斗。靳温书也早已意识到这一点。
    你们老祖是怎么了?江远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讽刺的味道,你不过就是来掠阵的,何至于把自己的命搭上去。
    你想要我的命。靳温书重复了一遍,他目光慢慢温和下来,轻微地磨蹭了一下血红的刀锋,被刺出一道血印。不动手吗?
    真是没有一个正常人。
    江远寒扯了扯唇角,手下毫不留情地扎进去,极有艺术感地切割掉脖颈间的皮肉,破开肌理、捅入血管之间。
    动脉蓬勃的血液冲刷着刀刃。
    修仙之人,自然要坚韧许多,可再坚韧,也抵不过这种要害被刺,就在江远寒的短刃即将插进对方的喉骨时,一道幻术迷障猛地从下方吹拂而起。
    是悟元仙君风见月。江远寒对这王八蛋的手段也早就领教过,他厌恶这种幻术,当机立断松手后撤。
    那把血红短刃化为流水状,跟随着江远寒的身形移动而逐渐飞速凝实。就在风见月以为驱逐了对方之后,背后却迅速地攀爬上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直觉般地侧身闪躲,却还是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匿在远处、凌空背刺的黑刀碎片猛地穿透了身躯。
    江远寒坐在远处因局势而腾挪转移的山石之上,这个时候还敢不走,狂得要命地冲着风见月挥了挥手: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风见月的紫色长衫被血迹浸透,他捂住雷霆缠绕的地方,身形一个不稳,直接坠了下去。
    对于林暮舟来说,是受伤,可对于风见月来讲,这就是杀人的路数。
    黑刀毫无留恋地穿透了他的身躯,漫天的血雾噗嗤一声炸开,但碎片上却一丝血滴都没有沾到。江远寒伸出手,随着浓厚的魔气牵引,碎片如臂指使、顺理成章地回到他的手心。
    毛绒绒的大尾巴似乎有一点儿开心了,尾巴毛绒丝滑,有点透露出心情地微微摇晃,里面藏匿起来的骨鞭缠着山石,看上去不像是无恶不作的魔头,反倒像是一只刚刚得了甜头的小狐狸。
    只不过满口尖尖的牙齿,咬人是会出血的。
    风见月坠落地面,手心捂着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渗透出血迹,他的灵台直接被干碎了,浑身的气息都在散开。
    这样的伤,他受过不止一次。江远寒曾有好多次都险些杀了他,风见月身上的伤可以说大部分都是对方造成的。
    他迟早会死在这个人手里,但却无法接受性命苟活,修为却化为虚无的结果。筑基灵台的碎裂,基本就是对一个修道者最残酷的宣告和惩罚。
    而罪魁祸首就坐在不远处,开开心心地转动着自己手里的刀锋碎片,一脸终于玩得尽兴了的模样。
    两人尽皆重伤,靳温书趴在地上,浑身都被血迹沁透了。但他的状况其实比风见月要好一点,所有的灵气修为都在疯狂运转,来修补这道致命伤。
    谁也没有想到,短短的时日之内,他们两人联手,都困不住江远寒片刻。
    林暮舟到底为什么养你们。江远寒发挥反派的形象,脸上带笑地挨个嘲讽,蓬莱塔三十多根镇魔钉,你们尚且关不住我,哪里来的自信,能联手拦我?
    他轻轻地敲了敲手心,正准备起身补刀的时候,头顶上原本悄无声息已久的金色漩涡猛地大亮,一道通天的光柱照彻下来,金光直接贴着江远寒的位置照过来。
    真身降临。这老东西急了。
    他还不清楚之前的元神体是因为什么才突然消散,此刻也选取了最为稳妥的办法,心中准备已久的秘术霎时运转,身形在金光映照之下、当着众人眼前,无声无息地消散而去。
    不见了。
    光芒映照在原地,酝酿了很久,林暮舟扩大的神识扫向周围,迅速地笼罩而过,却没有发现任何江远寒的气息。
    又跑了。
    金色漩涡缓慢地转动,光华渐弱,最后直接断掉了。光芒全部消逝,天空一片寂暗。
    夜空之下,完全寂静下来了。
    靳温书暂时控住了伤势,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腥甜的内伤不断地往上反。但他没有在意,而是走到了风见月身边,低下身扫了他一眼。
    已经没用了,这个人废掉了。
    灵台粉碎,已绝修道之路。
    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声音嘶哑残破地低询:别挣扎了。
    风见月猛地抬头。
    他与靳温书先后入院,但与靳温书不同,风见月对林暮舟倒是忠诚很多,他算是林暮舟的半个弟子。但可笑的是,靳温书才老祖承认的弟子。
    你已经没用了。靳温书道,你就当,我替祖师送你一程。
    风见月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响声,眼眸睁大,但眼睛里的震惊情绪不是很浓厚,而是强烈的愤怒。他身上的衣衫完全被血迹染透了,地面上扩大出一片血泊,身体被穿透的地方还在缠绕着电光雷霆。
    他爬了一步,但没有碰到靳温书的衣角。
    镇世山河珠慢慢亮起,上面的篆文一个个地闪烁着淡淡的金芒,随后,这光芒压制住了风见月的一切动作,几个呼吸之间,这具身体就失去了生机,强迫般地让尸体闭上了眼睛。
    山河珠依次暗下去。
    靳温书按住喉咙上的伤,咳出一口鲜血。他收回道珠,低头压在膝间,半晌都没有声音,凝固如雕像。
    鹤望星旁观了全程。
    只不过他离得太远了,等到江远寒的身影彻底消失时,他才松了口气,收回了袖中时刻准备帮忙的符咒,暗中回到了幽冥界。
    冥河波光粼粼,生魂和恶灵的嚎叫日夜不停,游弋的水中鱼成群徘徊,上有有一片彼岸花丛,上面开满了鲜红的色彩。
    鹤望星不太想钓鱼了。他坐在岸边,对着那片花丛数落了好久,后来才摸摸鼻尖,变回了原型,给周围的环境更换了一个隐匿符咒。
    夜色将明之时,河边的结界周围,一只小小的纸人正在隐匿符咒边缘来回徘徊,似乎找不到进去的路,它迷茫地挠了挠头,纸手拍了拍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忘记该往哪里走了。
    鹤望星抬手一点。小纸人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想通了似的,钻进了结界里,蹦蹦跶跶地来到了鬼鹤修士面前,像模像样地低头行了一礼,然后毫无形象地摊平在了鹤望星面前。
    鹤望星差点被逗笑,他伸手勾紧肩上的羽氅,抬手拨开了折叠纸人的印痕,把这张纸展开了。
    上面写着:
    冲和剑不在蓬莱上院,已经被送到菩提圣境了。纳善留。
    即便是耳听八方的神道修士,也不会知道冲和剑的剑魂究竟是什么,但却可以得知一些细微的动向。
    鹤望星跟纳善娘娘同是鬼修,而他又过问过这件事。纳善那里本就是个情报汇集中心,不会不给鬼鹤的面子。
    他读完此句,心里没太当回事,觉得这也就算是寒渊前任遗物,而且江远寒看起来马上就要下一春了。他并未放在心上,而是重新把小纸人折好,给它注入一丝鬼气。
    纸人重新动了起来,又对鹤望星行了一礼,摇摇晃晃地走了。
    不过就是一把剑,再强又有什么用。鹤望星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花丛,更何况这只魔与众不同,是个薄情风流种子。
    他对好友的性取向虽然弄明白了,但却误会了江远寒的性格,一边想一边摇头,可惜地道:冲夷仙君如此性情中人,还被寒渊糟践成这样
    鹤望星心里对这个负心魔在道德层面上指指点点。
    然而他指指点点的这一位,正在身边穿行而过的魂灵之中,跟一个野性不驯的一小团残魂砰地一下撞了个正着。
    正当江远寒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契合的残魂,终于能够大展身手的时候,睁开眼就见到一大团尾巴被一只修长的手捏在指间,周围似乎是一个普通的村庄,旁边有小孩子探过头,大着胆子看妖怪,周围都是村民对狐狸精的议论。
    江远寒:?
    这就是你野性不驯的原因?
    第五十七章
    此处是一处人间村庄。
    农家人和乡里乡亲全都围了一大圈,胆大的孩子们好奇地从旁围观。时不时有不懂事的小伢子从地上捡起石子,不分轻重地扔过来。只不过这些碎石子还未到眼前人的身边,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下。
    江远寒扯了扯尾巴,没扯出来。顺着自己火红明艳的大尾巴往上扫一眼,沿着这只修长的手向上看,见到一个戴着斗笠的和尚。
    僧衣雪白,斗笠盖住了戒疤佛印,也遮住了对方的面容。
    江远寒心头一跳,心说这要真是一个狐狸精,对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自己给收了吧?要真发生这种事,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脑海里的句子乱七八糟地凑在一起。结果被这只手往上捞了一下,软乎乎的肚子就被手心握住了。
    江远寒的尾巴重获自由,但身躯却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的真是一只小狐狸身躯,哪里成精了。
    连个人形都算不上。
    旁边传来乡亲们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就是它啊?我说老李家丢了十几只鸡都毫无踪影,看这个模样,是快要成精了哈?
    那可不,前儿小豆子他们家那妹妹,就是花妞儿,才两岁,咿咿呀呀地就跟着狐狸去了,差点被吃了。要不是遇见这位云游禅师,我们估计还逮不到嘞
    可不是吗?看这皮毛好看的
    哎哟喂,得亏是这位大师路过,要不然我们不得去请外头的法师来?
    江远寒动了动耳朵,这些话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晰,他稍微动了一下神识,沉进这具身躯里面,发觉果然是一只快要成了精的狐狸,只不过也就刚刚学会口吐人言、会一点幻术,想要化成人形,还是需要一段时日的。
    像是生活在妖族领域之中的大妖们,化形自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移山填海也不在话下。但对于生活范围于人界重叠的小妖们,能够炼化口中横骨、口吐人言,就已经殊为不易。求道艰难,启蒙者皆知。
    按住自己的这和尚看起来有些道行,也没什么杀意。江远寒抬爪扒住对方的手指,心想那十几只鸡我是赔不起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至于为了十几只鸡宰了自己吧,怎么说我才是那个开了灵智、修行了十来年的狐狸精
    他这么念头一转,旁边走上来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看起来德高望重。
    老者颇有文化,用了几句文词儿对禅师嘘寒问暖一番,才问道:大师准备怎么处置这妖啊?
    抓着小狐狸的手微微一动,江远寒整个儿都被这僧人抱了起来,半扣半抱地带在了怀中。
    他灵性已启,又未害人,应当引向善道。
    此人的声音淡雅温和,江远寒支棱起耳朵,觉得还挺好听。他被大和尚蒙在宽阔的袖子里,被里面浓郁的旃檀香气包围,让他骤然想到了佛祖金身、想到慧剑菩萨。
    老者得知僧人是要将这妖精带走,而且只是行善积德、分文不取,表现得颇为感激。各个乡亲村民们尽皆上来道谢,但禅师却只是一一婉拒谢绝,离开了这座小村子。
    江远寒一开始都没注意到,他被里面的檀香熏得头晕,小狐狸困得不行,加上这僧衣里面暖烘烘的、跟绒绒的皮毛蹭在一起,温度上升得很快。
    直到夜幕降临,僧人到了一座城镇,镇上有一间小庙,叫做东山禅院,云游僧入住其中。
    狐狸被对方放了出来。江远寒对小兽的身躯需要适应一下,抱着尾巴思考了一会儿,才趴在桌子上暗中观察。
    怎么说呢,看起来是个好人得找机会跑。
    他转过头,看了看寺庙禅房的窗户,窗户滋啦滋啦的漏风,纸糊的窗纸完全挡不住夜风。他感受了一下温度,乍冷乍热,跑出去的勇气简直慢慢被消融了。
    江远寒看了看床榻上打坐的佛修,从桌案上悄悄地跳下来,赤红明艳的大尾巴轻而易举地就能保持住平衡,尾端稍稍搭在地面上,摩擦出轻微地沙沙声。
    他学了一会儿走路,这次倒是比当鱼简单很多。江远寒凑到门口,伸出一个毛绒绒的爪子扒住门框,尖锐的指甲嘶啦一下把木门挠出几道印子。
    这什么门,太脆弱了。
    江远寒心虚地撂下爪子,伸出一只头往外看了看,禅房的外头还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房间,什么人都没有。
    小狐狸耳朵轻微地抖了一下。他钻回来看了一眼打坐修炼的佛修,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往外钻。
    这具身躯到处都很细瘦,蓬松的都是毛绒绒,只有大尾巴通过得略微缓慢了一些。江远寒慢慢地离开禅房,心想从此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了,正要跑出东山禅院,就被一只手从上方凌空捞起来。
    四爪腾空,很是无助。
    江远寒被佛修拎了起来,他抱着佛修的手腕蹭上去,尾巴缠住了对方的胳膊,无奈商量道:小师傅不是,禅师,你就放了我吧,那些鸡我也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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