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寒愣了一下。
    骗走一个人的心之后,你还会留下吗?
    我江远寒不知道怎么说,他犹豫了片刻,道,我会找回来的。
    这细微的犹豫已经表明了答案。李云生难以接受或许会、可能会,他只想要万无一失,只想要一定如此。
    他没有再问,以免情绪太过外露、太过失控,但脸颊上的血字梵语还是逐渐的浮现出来,像是一只狡诈难缠的心魔寄居在他的心房里。
    说到狡诈难缠,没有比寒渊魔君更狡诈难缠的魔了,在人的内心之中,更尤为如此。
    不累吗?李云生道,是我无能,不够让你舒服?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对方宽厚手掌的触摸,带着指尖的温度蔓延而上。江远寒握刀的手都有一丝不稳,他难以理解地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真当我惯着你?
    魔族绝世好男人的腰被圈住了。
    浓如焦墨的长发垂落下来,两人的发丝交错着纠缠在一起,莲花的淡香仿佛有一股令人目眩神迷的能力,缱绻而又浪漫地拥抱而来。江远寒的目光跟他接触,却无法窥测出静默潭水之下的骇浪。
    抵着他喉骨的血刃一退再退。
    江远寒总不能真的伤了他。
    此态颇为狼狈,谁能想到恶名远播的寒渊魔君,传闻中要毁灭世界的大魔头,居然会因怕刃锋太利、怕令人流血,而节节败退。
    江远寒忍无可忍,手中的血刃盘转地在指间绕了个花,插进对方的衣袖间,一把捅穿了床榻。
    你的脑子里还有没有别的事,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凶了回去,不开窍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想做什么,早就说过了。
    对方没有被炸毛的小狐狸吓住,反而伸手抱住了他,顺着凌乱的发丝向后抚平,轻轻地摩挲着被长发盖住的后颈。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他说,没有下一个人,我就是最后一个。
    李云生不认为这个想法有什么错。
    你遇不到下一个人,你只有我。
    你以为你真能做到?江远寒还是理解不了,你知道我的身份,圈禁绑架对我来说根本持续不了多久,你不觉得这特别荒唐、特别不现实吗?
    对方沉默地摇了摇头,似乎想了一下,才道:我觉得,这是世上,最现实的做法。
    禅师脸颊上的血色梵语静静地隐匿下去,他举止温柔,看起来温文尔雅,只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让人没有任何办法。
    江远寒气得猛拍了一下大腿,一下把手拍痛了,更生气地坐到了旁边。
    禅师拉过他的手细心地揉了揉。
    江远寒盯着眼前的那块地板,闷了半晌,才咬着牙道:我不想理你了。
    对于心爱的人来说,这应该就是最严重的惩罚和抗议了吧。
    只是禅师为了那个不切实际的、荒谬难言的目标,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他低头吹了吹小狐狸发红的手心,道:没关系,我跟你说话,你不用回答。
    我不会被你哄骗,跟你睡觉的。
    魔族的小少主气得尾巴毛都炸了。
    李云生微微笑了一下:是应该让你休息几天的。
    江远寒扭过头,阴阳怪气地抱怨道:这么体贴,那你还真是清心寡欲、正人君子。
    不是不理我吗?
    小狐狸嗖地抽回了手,好像更生气了。
    至傍晚,下了一场雨。
    不透光线的窗纱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绣着淡淡莲花纹的蝉翼纱,外界的光线渗透进来,跟室内长明的烛火交相辉映。
    天际的残阳光线柔和,鲜红一片,将整个云层晕染出一片炫丽色泽。雨声淅淅沥沥,打在寺庙院子里的芭蕉树上,噼里啪啦地响。
    江远寒隐约见到树下蹿过了一只兔子,他舔了舔唇,无趣无聊无话可说的小黑屋生活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想烤个兔子。
    就在小狐狸兴致勃勃地推开房门时,抬眼便看见李云生立在门外。对方并不是刻意等他,而是在看雨。
    江远寒跟着他看了看雨,想起两人还在冷战,不想理会对方。他低头拿起禅师脚边的伞,见到伞的边缘染上一大片血迹。
    他的动作猛然顿住,抬起眼,见到李云生的手接着纷落下来的雨,雨水从他的手心滚落,由白至红,血气蔓延。
    这个穿着袈裟的曾经出家人,在雨中洗了洗手,顺着手腕滚落下来的,全是污浊的血水。
    江远寒眯起眼,盯着他的手:刚回来?
    嗯。
    去做什么了?
    禅师转过头看了看他,没有回答,而是道:想出去转转的话,别走太远。你打不开我的结界。
    佛修素来就善于结界封印,此类术法寻常修士难以破除,更别提是以杀伐进攻为主的魔族了。
    江远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你去做什么了?
    有只兔子被咬伤了,我给它包扎了一下。李云生淡淡地道,然后,它就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寒:生气地冷战了五分钟。
    第八十一章
    江远寒盯着他手腕间滚落下来的血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那这只兔子还真是幸运,能够在恰好受伤的时候遇到你。
    能恰好救他,是我的幸运。
    李云生洗净双手,目光穿过淅沥的雨幕,似乎望向更加遥远、更加难以窥测的地方,他的手收入袖中,声音轻轻地响起。
    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江远寒拾起伞,将伞撑开转了一周,目光停顿在伞边沁透的血色之上。
    你都这么问我了,显然这不是一句真话。江远寒低下头,鼻尖靠近伞沿,除了闻到倾斜如注的雨水寒气之外,还有极浓郁极腥冷的味道。
    是人血。人血是什么气息,江远寒不会不记得。
    他握着伞柄的手骨攥得咯吱作响,指节隐隐的发白,但江远寒还是勾起唇,看起来若无其事地道:带我去看看那只兔子?
    早就跑远了,怎么追得上。
    胡说,像他这种修为,不要说是跑远了的兔子,就是两年前遇到的一只蚂蚁,说不准都能掐算得出来,佛修的因果溯源之术强得离谱。
    江远寒没有说话,而是撑起伞往外走。李云生看着他的背影,步调缓慢地跟在了他身后。
    这座寺庙的确是一间尘封已久的古刹,很多年没有人进入过了。寺庙的牌匾上的字迹都模糊不清,腐朽的木头与覆盖上来的青苔发出一股冷而古旧的味道。
    江远寒踏入寺庙的正殿。佛像早已褪了金身,但上面没有落灰,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能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禅师了。
    你参拜过?江远寒问。
    虽已还俗,心中亦很尊重。
    江远寒心似火烧,他对李云生的担忧简直在压抑着疯涨,近乎要立刻喷薄出来。但他经历过这么多事,总算学得一些忍耐,即便留有瑕疵,也暂时控制住了滔天的怒意,表面慵懒随意地问:你杀生前都要知会佛祖一声么?
    这是一句露骨的试探。江远寒转头注视着他,见到李云生脸颊上的赤红色梵语悄然浮现,眼眸深幽无光。
    但他的神情却毫无变化,仿佛真把这句话当成了无聊的笑话。
    应该知会的。他说,这是大慈悲事。
    江远寒听得血压都高了,他平缓呼吸,告诉自己先镇定,随后便从正殿转身离开,冷冷地道:这算什么大慈悲事。
    禅师淡然道:我只是杀去了世间的业障。况且也是真的救了一只兔子。
    江远寒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终于以另一种角度体验到了对方的感受在所有的不利证据和残酷的蛛丝马迹面前,即便有充足的信任,也会被担忧与思考烹煮得心如沸水,烧去耐性。
    李云生在他身后跟着他,保持着一个安全而又令人感到舒适的距离,既能及时保护,又不会太过紧密。
    正如对方所说,江远寒的行动其实并没有受到拦阻,至少在这间寺庙里,他还是自由无疑的。
    雨声越来越大,空气中的古旧尘灰被大雨洗去,空中的气息一寸寸地发冷,寒意直灌肺腑。
    江远寒将这间寺庙的所有房屋都看过一遍,除了鸟雀与野兔之外,空无一人。
    这本就是一间荒废的寺庙。李云生在他身边,语调温和平静,你想要找谁呢?
    这是在哪里?
    人间偏僻的一隅角落。对方笑了笑,有些难找,但距离你我来处,并不算远。与翠鸣山,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
    翠鸣山已被姑母的人马接手,你这么带走我,不怕龙君找过来吗?江远寒问。
    在龙君面前,你与我,李云生的话语略微停顿的一刹,他伸出手,手指柔软细腻地交叩过来,轻轻地握住小狐狸的手,那股温暖之意驱散了雨中冰冷,不是情投意合吗?
    手虽温暖,但江远寒却觉得心头冷冽非常。他注视着对方,字句清晰地道:你算计我。
    没有。禅师低下头,温柔至极地亲了亲他的唇角,即便小狐狸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也毫不介意,只是巧合罢了。恰在我需要之时,你对我坦诚以待。
    江远寒骤感挫败,他要是对眼前这人下得了手,说不准这时候就直接动手了,也不必连禅师到底做了些什么都需要细细地探查。
    装得还挺像个人。他磨了磨后槽牙,不太高兴,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在问禅心。李云生同样坦诚以待,你跟那束光,一起照进我眼前。
    江远寒已经不想再追究对方是什么时候疯的,他现在就闹心什么时候能治好。他只听了这一句,就持伞走向寺庙的正门,推开了古木大门。
    他本以为这次会被结界拦住,但这一次竟然也没有阻碍。结界的边界远大于他的预想。
    江远寒站在寺庙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依旧没看出什么名字。古刹的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生长着的丛林与繁花,自然降临的雨声在这种氛围和环境之下显得更加清幽。
    这里似乎是一座山的山腰。
    江远寒低头下望,见到远处整齐排列的房屋,散落的村子交错着落在山脚,没有什么鲜血涂地满地狼藉的场面,他内心的焦灼骤然放松了一刹,脑海中一个想法油然而生:禅师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真是想得太多了。
    再远处是一座城池,江远寒的目光掠过村子,一直望到隔着一座山峰的那座城外。一切都毫无异样。
    李云生随之跟了上来。
    他看了一眼江远寒,道:还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吗?
    你不是关着我吗?
    我从没这么想过。李云生眺望远方,平平静静地道,我从来都不想剥夺你的自由。
    那你还说这种话。江远寒皱着眉道,你这样是要故意吓我吗?既然不想关着我,那这几天强行二人世界是为什么?难不成你就是想跟我睡觉?
    禅师微微笑了一下:有何不可呢?
    你这个不正经的和尚。江远寒念叨了一句,又问,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了?
    李云生思考了片刻,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示意远方的那座城池,道:最远就到那里了。
    这是什么意思。江远寒没听明白,但心里突地猛跳了一下,有些不安。
    等我两天。对方神情不变地道,你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这有什么意义江远寒话语猛地一顿,他脑海中陡然蹿起一个想法,声音戛然而止。
    现下虽是雨天,但正值人间点火做饭的时候,为何刚才所见的村庄房屋,连一道炊烟也没有燃起。
    人间烟火人间烟火,只有人间,没有烟火?
    他反手扔掉这把伞,提起魔气操纵这具身躯前往山脚下的村落。淡紫色的魔气附着在小狐狸的躯体之上,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正如江远寒所料,他闯入村落之间,只有犬吠鸡鸣,却连一丝人声都听不见,无论是柴火燃烧的动静,还是稚童追逐的声响,丝毫不曾有过。
    太寂静了,这种人迹无存的寂静,令人感到无比的恐惧和震撼。
    江远寒立在村落之间,目光望向那座城池的方向,他听到身后跟随而来的脚步声。
    你还是杀人了。
    李云生道:我只杀过世间的恶业。
    江远寒心火沸腾,感觉四肢百骸都难受得发抖,他喘不过气来,却强撑着讽刺地笑了笑:谁知道你忘生禅师,不也是这天地众生里的无穷恶业之一呢?
    对方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也对。
    大雨滂沱,江远寒没有控制魔气避雨,水珠很快滚湿了他的衣衫和毛绒尾巴。
    李云生目光下移,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件外披,态度柔和地笼罩在对方的肩头,他环着小狐狸,低低地道:弄湿自己不会舒服的。
    他被推开了,但很快,江远寒又猛地抬手拽住了对方的衣领,把佛修的僧衣抓得皱褶丛生,他太过用力,连布料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撕裂音。
    江远寒的目光跟他相对,怒火难抑地质问:恃强凌弱,滥杀无辜,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李云生,我告诉你,你做的这些事全都是错的,你必须给我回头
    不。对方好似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温文尔雅,平静如水地道,你我都没有资格评判对错。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修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道玄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道玄并收藏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修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