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穿过院子一起进了客厅,摆设有些老旧,但十分有温馨的气息。
    薄净洵一踏进门槛便被勾起了遥远记忆中的亲切感,不管过去了多少年,有些东西既然留在她的记忆深处,即便后来多么模糊,都能够被唤醒。
    司机把后备箱里的行李都搬进客厅,薄文慧连连惊讶: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人到就好了呀。
    钟眉解释道:很久不见了,我不能空着手来啊。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吃的用的。
    薄文慧欣慰地叹笑:你有心了。
    司机离开后,薄文慧出去把大门关上,回来便招呼着钟眉跟薄净洵坐下说话。
    室内温暖,薄净洵默声坐在一边。
    薄文慧坐在钟眉身边,关切道:小眉,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文山走了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
    她说着说着就低落下来,很多年前弟弟就说过,弟妹是城里人,温柔又贤惠,能嫁给他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千万不要让弟妹受委屈,所以能不带过来就不带了,毕竟乡下条件不好。
    钟眉绽开温婉笑容,神色间仍旧带着愧疚,我很好,净洵也很好。这么多年过来是我不对,文山迁就我,所以总是不带我跟净洵过来。唯一来过的一次,还是这老房子翻新以后。
    薄文慧忙道:你别这么说我知道,咱们家到底跟城里人没得比,文山虽然出去做生意赚了钱,但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当初你能看上文山,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
    薄净洵静静地听着,把手机捏在手里反复翻转。
    姑妈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内,父亲那样温厚的性子,家里人也可想而知会是同样的品性。这是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更改的。
    钟眉拍拍薄文慧的手,姐,我们不说这些,都过去了我今天来,是想弥补我以前的错,我知道文山一直很想经常回来看你的。
    薄文慧又红了眼眶,不住地点头,好,好能来就好。多住几天吧,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小逸跟他爸都去市里工作了。
    钟眉抿嘴笑:好,晚上咱们一起做晚饭吧
    薄净洵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翘起了唇,有种讳莫如深的陈年旧事终于被晾晒在阳光下的感受,温暖充斥在心间。
    晚饭后,薄净洵被安排在了二楼的房间休息。
    这里的装潢摆设都普遍老旧,也没有什么装饰,房间的面积也不大,但胜在有着亲情的温馨感。
    夕阳的余晖逐渐被夜幕吞噬,她悠闲地站在窗口远眺着小镇朴实无华的夜景,任由思绪飘远。
    不知道父亲在天上看到今天下午的画面,会不会觉得欣慰。
    当年母亲除了嫁给父亲,有了婚姻关系之外,生命里几乎再没有任何东西跟父亲交融,像是永远游离在父亲的家庭外面的路人。
    两个人的生命之路,看似交叉在了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薄净洵把手肘撑在窗框上,微弯下腰撑着脸颊长叹,而后又轻轻笑了。
    父亲应该是会高兴的,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薄家门外的路上忽有车灯撕裂沉沉的夜幕,一辆小车缓缓地在门前停下,车灯也随之熄灭,只余下一盏昏暗的门头灯来撑起微弱的光线。
    司机从驾驶室下来,打开后座车门,一道高颀的身影从车里出来。
    女人鸦羽般的长发随着动作而发尾飘扬,藏蓝色的双排扣长外衣在寒风中深沉优雅,那道左右张望才终于抬头捕捉到目标的视线,相隔不近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温暖。
    是卫以牧。
    薄净洵心间温热,连忙转身出了房间,加快脚步下楼,穿过院子打开大门。
    刚刚对上那双笑眼,对方便温声低语:久等了。
    第39章
    楼下的动静惊动了钟眉跟薄文慧, 两个人都连忙从二楼下来。
    薄净洵带着卫以牧进来,卫以牧微露歉意:非常抱歉,我今早有个会议, 实在没办法排开, 所以来晚了。
    钟眉欣慰地点头:没关系, 能来就很好了。
    本就热情好客的薄文慧则是眼睛一亮, 上下打量了一下卫以牧,扭头问钟眉:小眉,这就是你刚才和我说的小卫么?
    钟眉笑着点头, 由衷地说:对,很优秀的孩子。
    薄文慧上前两步再仔细端详着卫以牧, 后者只是微笑着不语, 大方又随性。
    薄文慧不禁连连夸赞:不错,是个很好的孩子哎呀, 我不会说话, 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办大事的人。
    卫以牧扭头对薄净洵眨眼,薄净洵嘴角忍不住扬起。
    总觉得卫以牧像只大萨摩耶, 现在被夸成这样,身后仿佛有一条只有她们两个才看得到的毛茸茸的尾巴在摇。
    好了好了钟眉笑着,赶紧拉住薄文慧, 先让孩子休息吧, 还没吃饭呢,得给她热一热,都凉了。
    哦哦对!薄文慧拍了一下大腿, 还有房间没收拾呢, 要给小卫收拾个房间出来。
    钟眉好笑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姐, 你忘了,我刚才告诉你她们领证了,还没办婚礼而已,住一个房间就行。不过小卫应该带了个助理,确实还需要一个房间。
    薄文慧愣了,又拍了一下手,你看我这脑子
    薄净洵又好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回轮到她给卫以牧递了个无奈的眼神。
    她们两个今晚要睡在一个房间里了,这是真没想到。
    卫以牧倒是没有给她回眼神,而是彬彬有礼地对薄文慧说:对,我跟净洵住一个房间就好,麻烦姑妈给我的助理安排一个房间。然后有关婚礼方面我还在策划,到时候还请姑妈一定要来参加。
    薄文慧被这一声声姑妈喊得心口暖暖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好,好真是个好孩子,净洵跟你在一起肯定没错的。
    卫以牧抿唇笑得温和,微微侧头给了薄净洵递了个看我多会说话的眼神。
    薄净洵别开视线,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卫总真是飘了。
    这时候刚在院子里停好车的方墨走进来,卫以牧介绍道:姑妈,这就是我的助理,叫方墨。这几天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找我或者找她都可以。
    方墨欠了欠身:您好。
    哎,好快别这么客气。薄文慧过去伸手扶住方墨的手臂,笑得合不拢嘴,都是好孩子,快进屋去坐。我给你们热一热晚饭,再加两个菜,一路过来都辛苦了。
    薄净洵刚想说先带卫以牧上楼,钟眉就说道:净洵去帮一帮姑妈吧,我跟小卫说说话。
    薄文慧没有意识到什么,笑眯眯地拉住薄净洵的手,那好,正好我跟净洵也说说话。
    薄净洵却是静默地瞧了钟眉一眼,心下明了钟眉大概是要解释为什么突然要卫以牧也陪同过来一趟。
    她心下了然,点了点头后轻声问卫以牧:晚上冷,给你做番茄鸡蛋面暖暖胃好不好?
    这镇子四面环山,冬天比别处冷,夏天比别处热,到了夜晚寒风阵阵,吃点带热汤的会更暖和一些。
    卫以牧轻柔地笑:好。
    薄文慧拉着薄净洵进了厨房,方墨得了闲,在客厅里打开电视看,卫以牧则是跟着钟眉上了楼。
    一路上到二楼,钟眉把走道的灯打开,昏黄的灯把洁白的墙面都染成淡淡的暖黄色。
    两个人缓慢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卫以牧静默地陪在一旁。
    钟眉亲和地笑说:今天真是辛苦你过来了。
    卫以牧抿唇笑笑:不辛苦,应该的。
    钟眉顿了顿,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也猜到净洵的爸爸不在了,或者净洵也跟你说了。第一次让你来见净洵爸爸这边的亲人,却没什么正式感,那是因为我自己也只来过一次以前我的内心抗拒跟文山彻底变成一家人,所以用不习惯乡下这样的借口来拒绝他。
    她说完就深深地叹气,这些话已经埋藏在心里几十年了,它们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心底,让她从嫁给薄文山开始就不得舒适。
    卫以牧看了看她,低声道:都过去了,现在能够面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钟眉自嘲地笑笑:只是这件好事来得太晚了从前文山一直都希望我能融入他的生活,可是我除了跟他有一本结婚证,有个女儿之外就不再有任何牵扯。我对他的朋友避而不见,也很少去跟他出入什么人多的场合,我们就像是一个屋檐下的室友一样。
    回想起从前的种种,钟眉的心里酸涩难忍,既不愿意再想,又忍不住去想。
    如果薄文山没有去世得那么早,又或者她能早一点悔悟,今天又何尝会走到这一步呢。
    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薄文山带着那么重的遗憾离开人世,不知道在弥留之际有没有怪过她。
    卫以牧看钟眉神色自责,安慰道:如果叔叔在天之灵听到阿姨今天的话,一定会欣慰的。
    钟眉到底是长辈,她不能逾矩用太过语重心长的口吻来应对,只能默默地听着,再适当地回应那么两句,聊以慰藉。
    钟眉摇了摇头,问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些想法?
    卫以牧心底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试探着问: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我跟阿姨说我爸爸过世的事情
    不错。钟眉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
    卫以牧也停下来,神色凝重地蹙起眉。
    钟眉说:那天听你说天灏早就去世了以后,我忽然觉得我这几十年过得几乎是没有意义的。我开始明白,从我跟他分开的那一天开始,我跟他的生命就不再交汇了,他有他的家庭,而我也有我的生活。我这么多年来的心心念念,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自从嫁给薄文山,就处在一个矛盾的状态里,一边恪守着妻子的本分,一边又不愿意让自己的心靠近薄文山。这几十年来,在外人和女儿的面前,她跟他恩爱有加,关起门来她却始终不想亲近他。
    卫以牧问:您没有把和我爸爸的事情告诉净洵,那么净洵应该也不知道您和叔叔之间是有隔阂的吧?
    钟眉想了想,点头回答:对,净洵是不知道的,我和她爸爸在她面前没有露出过破绽。
    卫以牧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这些事情都是串联在一起的,如果我妈知道了我和净洵的婚事,就会要了解她的家庭,也就会得知净洵的身份。到了这一天,我会尽量让这些事情永远留在过去,不让净洵受到影响。
    她说完,略有思忖地笑了笑,她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现在她们这些人都有着个人角度的事件全貌,每个人都有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薄净洵不知道她当初的接近是有意图的,还反过来跟她签协议婚姻。钟眉以为女儿不知道自己跟丈夫的隔阂,实际上薄净洵早就洞若观火。卫华月以为女儿只是交了个女朋友,谁知却是早就将父亲旧爱的情况调查仔细,还对对方的女儿由讨厌到心生爱慕。
    不知道她有没有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钟眉正色看她,提醒道: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不能让我的女儿受委屈。
    卫以牧还是那样干脆利落地回应:阿姨放心,我一直都放在心上。
    钟眉这才舒了口气,缓缓点头,看向旁边的房门,这是净洵的房间,你一路过来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好,谢谢阿姨。卫以牧轻笑,准备目送钟眉下楼。
    钟眉临转身前又凝视了她一会儿,轻叹着笑笑:是时候该改口了。说完也没等卫以牧改口,只拍了拍她的手臂便转身下楼了。
    改口?
    卫以牧扬起嘴角,不知道薄净洵知道以后会有什么表现。
    薄净洵用托盘端着一碗面和两碟小菜上楼的时候,卫以牧正在房门附近的灯下站着,安安静静的,也不玩手机,听到薄净洵走近的动静便转头去看。
    你怎么不进房间?薄净洵走到她身边。
    卫以牧对薄净洵浅浅一笑,这样不太好阿姨说让我们住一间房,但她不知道我们是假的我擅自进你房间是不对的。可我要是下去,阿姨可能会乱想,所以我就在门外等你。
    她一派正经地解释着为什么不进房间也不下楼,不见分毫对公事时的精明锐利,神情和话语都柔软极了。
    木木真是傻得可爱。
    薄净洵忍不住弯唇,把托盘递给她,拿着,我去开门。
    卫以牧接过托盘,跟在薄净洵身后,等她打开房门一起进去。
    关好门后薄净洵把她手里的托盘接回来,边走向桌子边说:这个房间只是让我们住几天,不算是我的房间,你刚才可以直接进来的。
    卫以牧一边脱去外衣,一边笑说:一下子没想到那么多。
    薄净洵把碗碟都摆在桌上,把托盘放到一边以后叫她:快过来,趁热吃。
    屋子里没有挂衣架,只在墙上有贴着几个挂钩,卫以牧把外衣挂上去,挽着衬衫袖子走到桌旁。
    好香。卫以牧深深地嗅着腾腾冒着热气的面条,番茄的味道让她胃口大开。
    薄净洵把筷子递给她,再把两碟小菜挪近了一点,这腊肉是姑妈家里自己做的,我刚才吃着味道还不错,就给你也炒了一点。
    她给卫以牧准备了番茄鸡蛋面和炒腊肉,还有一碟青菜,简单却香气扑鼻。
    卫以牧坐下准备动筷子,薄净洵道:我下去拿你的行李吧,方墨也在吃饭,就不打扰她了。
    她刚转身就被卫以牧拉住手腕,她顿住脚步转回身,卫以牧抬着头看她。
    怎么了?
    卫以牧凝视着她,唇角柔柔地弯起来:陪我。
    第40章
    虽然夜色不深, 但乡镇的夜里不比市里那么热闹,街上只隐约有几声狗吠,连行人都稀少。
    卫以牧拉着薄净洵的手腕不放, 薄净洵看了一眼桌上还热着的食物, 无奈地问:我不去拿行李, 一会儿你怎么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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