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天下皆知恭王面生胎痣,二十多年瞧了多少名医都没得治。闲客说得兴起继续道,你们看这位殿下来了稷城没多久,车驾天天往刺史府跑,说是找卫二公子诊治,这可不就是有了指望?
    高官皇族的车驾上面都有徽记,哪时出哪时进,行踪是瞒不得有心人的。
    至于原因,恭王本就要替卫渊扬名,丝毫没有遮掩隐瞒过。
    两个月前刘府灵堂一曲,更是镇住了刘府那位少爷胎里带来的疯病。又有闲客道,原先隔个三五天总要犯一次,从那时起到现在却都没犯过了,据说刘家正在联系皇城故交,想要再续祖业哩。
    你们说说,卫二公子也就十五六岁吧,哪里来的这一身本事?
    这你就不懂了。穿茧绸的闲客一展手中纸扇,表情神神秘秘,没见算命准的大都是瞎子,乡间能请神上身的或鳏寡孤独绝嗣,或肢体残缺多病,必有一项不全之处?
    卫二公子两年前离家的时候是个痴傻儿,如今却神智清楚能诊疑难杂症,可不是在外头得了什么造化传授?
    对对对,该是如此。之前说话的恍然大悟,捋掌附和道,卫二公子医术如神,自己的双腿却不能行走,出行都需要乘坐一辆木轮车,正应了你所说,也应了医者不自医。
    一桌人聚在那里闲谈消遣,旁边隔着一扇屏风,幂篱黑纱之下,高大的男人端着一杯茶在手里慢慢转,唇畔露出笑意
    卫渊必定不知,外头人都是这样议论他的,回头见面不妨细细说给他听。
    他听了,会是什么表情?
    殿下,宫中又来信了。
    阳骁走过来,递给恭王一个带着双鲤火漆印记的信封。
    恭王拿了根银签挑开火漆,抽出信拿在手里看,是他母后寄来的。
    除了嘘寒问暖之外,通篇就一个意思,让他回皇城。
    赶紧的。
    他的脸刚治好那会儿,就派人传讯给了母后,这已经是母后催他回去的第三封信。
    这也是必然。
    在他无法登上皇位、没有继承权的时候,在外头随便晃荡几年也没人过问。而现在脸治好了,再不是望之无天日之表,当然是要重新回到国家权力中枢,才能尽快弥补之前因为远离过久而丧失的竞争力。
    他一直没有启程,是因为他舍不得,同时却也没有把握带卫渊离开。
    人家在稷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亲生父亲都管不得,活的比宫中皇子还要潇洒恣意。
    去皇城就不同了,超品的国公、一二品的大员很容易就能在大街上遇见,三四品的官员遍地走,到了五六七品的官儿基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刺史虽说掌一州兵政大权,在自己的地盘跟土皇帝差不多,进京后却只是正三品的官员,卫渊做为刺史公子,肯定不能像在稷城这般自在。
    卫渊之前虽然跟他提过,将来想去皇城看看,却也仅仅只是提过而已。
    恭王将手中信件交由阳骁收好。
    母后三封信催过来,他回皇城这件事肯定不能继续拖。
    带着阳骁起身离开茶楼,恭王头罩幂篱,走过两条街,步行到了刺史府。
    恭王这两个多月几乎是天天登门,纵然是此时黑纱遮了脸,刺史府的看门仆役都能认得出来,连忙热络殷勤的把人请进去。
    恭王熟门熟路的来到长平院前,让阳骁守在外面,自己叩响院门。
    出来开门的是锦林,见是常来常往的恭王,卫渊眼下又醒着,便放了进去。
    恭王无须他人带路,摘下幂篱拿在手里,又熟门熟路的走到内院,卫渊的所在之处。
    正好遇到卫琥拿着食盒朝里面走,看见恭王便毫不客气的开口:哟,今儿不是才蹭过中午饭,怎么又来蹭晚饭啦?!
    来往这么久,恭王也知道卫琥的性子,丝毫不以为忤,随和的笑道:是啊,吃过二公子这边的饭,这稷城哪处食肆还有东西能入口?
    进得卧房,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花果香气,以及夏日难得的微微凉意。
    卫渊明明让地衣抄了香方给他,不知为何,他找来的制香人制出的香,燃了却始终觉得没有卫渊这里好闻。
    屋子四角都放了冰盆,卫渊穿件凉快的宽大绫衣坐在桌案前,一头黑发挽起个利落的髻,露出白而细腻的脖颈,拿了一本书正在看。
    恭王见他指节修长如玉,指甲圆润微粉,心中竟生出几分痴妄之念,一时间恨不得化身为他手中拿的那本书。
    殿下过来了。卫渊听到响动,抬眼看见是他,于是放下手中书本和他打招呼。
    是。恭王情不自禁的笑了一笑,走到卫渊对面坐下。
    等到一起用过晚饭,恭王终于开口:这两天,孤要回皇城了。
    卫渊看着恭王,听他继续往下说:之前你跟孤说过想去皇城看看,不若一起?
    两个多月来,卫渊对于灵根样本的收集,正好也挺犯愁。
    灵根者过于稀有,千中出一,他这快三个月在稷城总共才见到了十一个,还基本上是五灵根四灵根三灵根,最好的不过是一个金水双灵根。
    据别人说有时运气差,一个月都出不了一个灵根者,按概率来说这还算是他运气不错。
    这种效率,他猴年马月才能构建出灵根的排列体系?
    所以卫渊点点头,说:好啊。
    恭王本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提议,谁料到卫渊这样轻易的就答应,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置信,怔怔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皇城。卫渊回答。
    就这样两天后,卫琅卫琥和地衣收拾出十来辆马车的物件儿,准备跟恭王一起启程去皇城。
    卫刺史眼见着卫渊刚回家两三个月,就又要去皇城,有心想留人。
    但卫渊说来跟他虽有父子名份,却其实隔阂疏远的久了,回来后卫渊也主意大到自成一统,并不算相熟。
    再加上是恭王要带人走,越发是留不得。
    这天一大清早,刺史府所有人都起来了,在门外帮卫渊装车,准备送行。
    因为东西车马多了,光靠卫琅卫琥地衣三个的话,人手肯定就不够用,所以也带了长平院的一多半仆役小厮同去,其中就有锦林。
    也有百姓远远的瞧热闹,摇头咂嘴议论这刺史府二公子要远行,好大的排场。
    生活用品就罢了,刺史府那样的人家,再富贵奢华也是应当的。
    可是你看这一辆车装的,竟是各种花卉盆栽堆的满满,妈呀,这是路上随时还要赏花?
    还有那辆车装的,扑腾乱跳,竟然是满满两大水箱活锦鲤!
    这、这神医行事,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大姨娘擦着眼泪,和二姨娘絮絮道:二公子刚归家没多久,咱们都还没尽到心,怎么就又要走了呢?
    二公子有大才,自当天高海阔。二姨娘一边安慰,一边眼眶也红红道,姐姐不必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二公子。大姨娘低头哽咽。
    卫刺史站在他的两个女人身旁,看着这一幕。
    就算是他自己出门远行,也没见她俩这么难过舍不得。
    卫桂则在卫渊身旁,问他:二哥哥,你此去皇城,要待多久?
    卫渊想了想:怎么也得三五年吧。
    卫桂笑道:我再过一两年也就嫁去皇城太常家了,到时候再去找二哥哥,二哥哥可不能嫌弃我叨扰。
    还有我还有我。这两个月跟卫渊混得熟了的卫沐,也跟着道,回头我去皇城国子监读书,也找二哥哥去。
    嗯。卫渊微笑应承。
    还回来吗?卫刺史缓缓走到卫渊面前,开口问。
    应该不会了。卫渊回答。
    他来稷城的初衷,本就是出于科学家的探索精神,如今有了更好的研究场所采集样本,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卫刺史点点头别过眼去,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再对卫渊说些什么,只觉得胸口处闷闷堵的慌。
    不管是什么理由,从前卫渊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好好的把心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多看一看这个孩子,还把这个孩子交到了张静娘手中。
    而现在卫渊已经不再需要他。
    等卫渊这边装完车,正好恭王的车驾就过来了。
    于是卫渊上了自己的牛车,两处并作一处,在阖府相送中浩浩荡荡开走,前往皇城。
    因为不能光明正大为张静娘戴孝,卫鸿身穿一袭朴素的棉麻白衣,和他往常的穿衣风格大相迳庭,站在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袖子里笼着个锦盒。
    谁都能光明正大的相送卫渊,唯独他不能。
    而手上的这份临行礼物,也终究是没能送出去。
    目送着卫渊的牛车消失在视线中,卫鸿终究还是静悄悄转身,在旁人发现他之前离开了。
    第33章 刺客
    在路上的第二天,恭王就再不肯坐自己那辆由花梨纹紫檀打造、四匹乌云踏雪拉的马车,而是跑去蹭卫渊的牛车坐。
    没办法,你这儿舒坦啊。
    恭王歪在宽大牛车里面的半张卧榻上,身下垫着的象牙席凉浸浸,旁边放着一盘叉着小银叉剔去籽儿的西瓜块,时不时用银叉送进嘴里一块。
    牛车的窗户以大片琉璃镶嵌,虽说关闭却依然能透进光,并不觉得阴暗气闷。
    角落里摆放着冰盆,是炎炎酷暑中难得的幽幽清凉。
    他们从稷城出来已经是第五天,用的当然不可能还是刺史府冰窖的藏冰,那也搁不到现在。
    这个时代制冰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卫渊出来的时候带了硝石,只需要有水就能制造出冰。
    孤那辆马车是个表面光,造价贵的要死坐在里面还颠来颠去,倒不如你这牛车,既快又稳当。恭王咽下嘴里的甜西瓜后,感叹着。
    卫渊微微一笑,道:我这车虽用料普通,却未必就比殿下那辆马车得来的容易。
    这倒不是马车牛车的原因,恭王的车驾在这个时代自然是顶配,却怎么及得上他这用橡胶制造的空心车轮,以及车身更加完善的减震设计?
    之前在乡下没有条件完成的一些制造构想,在刺史府的这两三个月里,人力财力物力都跟得上,倒是完成的七七八八。
    当然卫渊只是出出主意指条路,具体都是由卫琅卫琥和请来的匠人们动手实施。
    恭王吃过西瓜,用手左右转动一下榻头处光润的灵芝浮雕,就见手边弹出个暗格来,里面放着个围棋盘。
    来来来,下一盘。恭王打开棋盘,摆放在他和卫渊之间。
    牛车虽稳,但这是相较于这个时代别的交通工具,行驶间多少还是会晃动。
    想要在这上面下棋,棋盘和棋子都是特制。
    木棋盘中间夹了层薄铁皮,而每一颗黑白棋子下方都附有磁铁。
    你还要下啊?卫渊见他摆出棋盘,有些不情愿。
    卫渊还挺喜欢对弈的,但下棋必须适逢对手才有趣,然而恭王那棋力,这几天跟他对上把把输,他每一盘下的都像是指导棋,就失去其趣味了。
    哎呀,反正路上没什么事做。恭王笑着歪缠道,就当消谴了。
    卫渊想想也是,便挽袖伸手让恭王执黑先行。
    阳骁走过去收了吃剩的果盘,觉得实在没眼看。
    这个浑身骨头轻飘飘,对着卫二公子软磨硬泡,笑到满脸花儿的男人究竟是谁?
    快点把他家那个龙章凤姿、矜贵冷毅的殿下还回来啊!
    就这样下了一路棋,约摸午时到了江陵渡口,在这里他们需要改走水路。
    由于卫渊带的东西多,调度船只、以及搬卸物件儿到船上要耗费不少时间,因而一行人下车住进了渡口客栈,打算明天再继续走。
    知道恭王要到此处下榻,客栈是提前清了场的,今日不接待闲杂客人。
    卫渊用了些汤饭,开始习惯性午睡。
    牛车里面虽然布置的舒适,却终究比不上平地让人睡得安稳。经过五天路途奔波,卫渊几乎是一沾到客栈的床,就睡了过去。
    大约睡了半刻,忽然耳畔隐约传来刀兵撞击之声。
    卫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向在身旁守着的卫琅,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卫琅正拿了柄乌骨的泥金折扇在手里,一下下给他打扇,闻言停下回答:公子继续睡,我去看看。
    卫渊点点头,在柔软的床上翻个身,很快又睡着了。
    卫琅来到房间外头,却见卫琥和地衣已经在了,恭王更是被七八个侍从拱卫在中间,手里拿着刀兵,神情如临大敌。
    一见卫琅,恭王立即肃声道:眼下情况不妙,待会儿得见空隙,就快护着你们主子先走!
    卫琥扒开竹帘,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了一眼,只见五六个身穿白衣,脸上罩着银面具的人,正在恭王护卫们的包围中左冲右突。
    于是撇嘴道:是殿下招惹来的刺客吧,也就这几个人啊,咱们这儿单论护卫,加起来少说也得一两百,怎么就情况不妙了?就算怕死,也不必怕成这样。
    什么怕死?!你这乡下小子,那是先天高手,以武入道的先天高手懂不懂?!阳骁在旁边跺脚,一个就能抵百人之力!
    眼下情形都危急成这样了,殿下还惦记着让你们先走,当真是不识好歹!
    什么呀,我看是你们的人不中用。卫琥发现那五六个白衣人果然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他看的这会儿就夺去十几条人命。
    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真能冲进客栈里来。
    于是扭头道,地衣,咱们也下去玩玩。
    说完一掀竹帘,单手撑着窗台,赤手空拳从二楼跳了下去,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卫琅身上应该有些功夫,大家都能看出来,但这卫琥不就是个厨子吗?
    难道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更夸张的是,跟在卫二公子身边服侍、擅长调香的那个绝色婢女,竟然也真的一撩裙摆上前,跟着卫琥跳下二楼!
    一名身形魁梧、戴着双铁拳套的白衣壮汉刚扭断一个护卫的脖颈,正杀得兴起,忽然感觉到一股大力迎面撞来,他被这一撞,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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