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多谢。卫渊眯起双眼道。
    一架的葡萄叶随之晃动哗哗作响,仿若正在发出爽朗得意的笑声。
    苍梧看着卫渊沾了几点果汁的唇,微微出神。
    他跟潇玄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经常吃葡萄的。
    潇玄最喜欢的吃葡萄方式,就是让他用嘴叼了,一颗颗的喂。
    葡萄的甜汁在彼此的口腔间爆开,唇舌腻在一处交缠,潇玄玉白肌肤带着微微的凉,简直像是冰丝一般吸附着手掌,宛若水墨勾勒而出的眼角染上了绯色,是天上地下最惊心动魄的绝艳。
    然而潇玄又是强有力的支配者,他沉溺于被潇玄采撷浸染,从身体到魂灵,每一根发丝,每一寸魂魄。
    都因为潇玄的触碰凝视而激动颤栗,而欢呼雀跃。
    苍梧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凑过去,舔净卫渊红唇上的那几点汁液。
    卫渊手里拿着葡萄,脚下踩着木屐悠悠然朝寝殿走去,只见他所过之处,鲜花纷纷以最明媚鲜妍的姿态盛开,在他身后留下一张华美绚烂、五色斑斓的花毯。
    苍梧克制住内心的冲动,目送卫渊浅青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离开木偶的身躯,缓步走进那片花海。
    最终忍不住伸手摘下一朵紫红芍药,别在耳畔。
    就在这时,对面的空气中泛起银光点点组成的涟漪,苍梧知道是星阑找他,一挥袍袖,就见星阑的虚影出现在对面。
    参见陛下。星阑低头执礼道,七杀报讯,于边境俘获魔界大将,如今正押往天庭。
    七杀当赏,问问他想要什么。苍梧回答,等那魔将押送到了之后,交由天刑审讯,而后依律判罪。
    是。星阑应了,一抬头,就看见了苍梧耳畔那朵紫红的芍药花,当即张口结舌道,陛陛陛陛下!
    怎么?虽然耳畔多了一朵花,苍梧的面容仍旧端穆庄严,身形笔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人过来没有好事!星阑忽然怒道,就应该取回他身上的那根仙骨,让他魂飞魄散!
    说完,星阑的虚影忽然化作一道星光,就要朝着寝殿内冲去。
    苍梧伸袖拦下,那道星光在宽大的黑色袍袖间散开,又化做星阑的虚影站在苍梧对面。
    只见星阑满眼的怒气,满心的痛恨。
    朕答应过,要好好的让他过完这一生。苍梧平静的看着星阑,你列居仙班,怎能妄杀?
    不,陛下你是舍不得。星阑咬紧了牙关道,你根本就是舍不得潇玄!
    紧接着星阑平举双臂,朝四周挥了挥:陛下,这才几天,你看看这才几天,乾坤宫就变成了这般模样!陛下,你明明就是对潇玄动了六欲!!!
    眼耳舌鼻触意,是为六欲。
    色迷人眼,音绕人耳,舌尝百味,鼻嗅香氛,身醉触欲,贪痴意动。
    苍梧扶了扶鬓边那朵芍药,正视星阑承认道:是。
    七日前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动了六欲。
    万年间无比清醒、无比理智的执掌天道,众生在他眼里都是相同的灰黑一片,没有任何喜恶偏好。
    然而七日前看到潇玄的第一眼,一株嫩生生的绿芽就在坚硬的心壤中破土而出。
    他那时候虽不知道是什么,却已经意动魂摇。
    执意带潇玄回乾坤宫,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另一方面大约也是因为六欲已动。
    陛下,他害的你还不够惨吗?!星阑大喊,他做的那些事,他让陛下受到的伤害死一万次也难赎其罪!!!
    你知道的,他不会再伤害到朕。苍梧回答,庭院间穿过的风吹动他十二旒垂下的绶带,眉眼间是一片凝固了的平静,你知道的。
    星阑忽然不再说话,四周的虫鸣鸟叫变得格外清晰。
    朕对潇玄动了六欲,那又如何?苍梧顿了一顿之后,继续道,朕不会再为他感到痛苦,他又是个凡人,等他年老迟暮,朕的六欲随之消减,自然就从此不再会将他放在心上。
    他这一世,都只会是朕的笼中鸟、掌中之物。
    陛下真是这般想的吗?星阑迟疑。
    朕知道,万年前发生的一切,让你害怕旧事重演。苍梧的目光掠过星阑,但朕已经和万年前不同,也不能够再继续逃避。
    这可能也是上天,给予朕彻底解脱的机会。
    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他的那场情劫,从来就没有结束。
    星阑深默片刻之后,朝苍梧深深一躬,继而身影化做点点星光,消散无踪。
    卫渊却不知外头庭院中发生的一切,他在房中提狼毫练了几张字,又画了小半幅山水图,眼见碧纱窗外日影西斜,这才搁笔,吩咐两个偶人摆饭。
    虽说出不得乾坤宫,但这里的生活真是没得说,饭桌很快摆上了炙羊肉、爆鳝段、蚝油生菜、干锅花菜、番茄丸子汤、烩面仙食与凡间不同,他想要吃什么,只需要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其色香味形,偶人们下一顿就能将其端上饭桌。
    卫渊刚刚在饭桌前坐下,还没有来得及拿起筷子,就只见一个玄衣金饰的高大人影出现在门口,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坐在卫渊对面。
    紧接着卫渊便毫无准备地看着天帝拿起筷子,挟了一截鳝段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然后朝他挥挥手:不必多礼。
    想要见礼,却似乎错过了时机,于是卫渊只能开口问道:陛下,你怎么过来了?
    乾坤宫是朕的居所,自然想过来便过来。天帝望向这一桌子菜,又挟起一块撒了孜然辣粉的炙羊肉,再说你也吃不完,别浪费了。
    六欲之中,包括舌欲。
    卫渊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过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没想到如今的饭菜滋味尝起来,还要更胜往昔。
    第61章 他有病
    这一桌子饭菜,卫渊确实是吃不完,但也不至于浪费。
    天界就不存在浪费这一说,吃不完的仙食可以倒入返虚井,再次散成仙灵清气,将来重新聚合成别的食物或者用具。
    浪费这个借口,有点烂。卫渊看着对面正在咀嚼羊肉的苍梧,缓缓开口道。
    是吗?但一时也想不起更好的。苍梧似乎有些苦恼的回答,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其实你用不着找任何借口。卫渊忽然压低声音,正如你所说,这里是你的居所,你想要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所以,你不介意?苍梧喝着汤说。
    我介意有用吗?你是不是有病?!卫渊终于忍不住,拿起茶盅重重的往桌子上一磕,发出清脆声响。
    他当然介意。
    之前他们好过三百多年,他掏心掏肺,最终却落了一个惨烈收场,不堪回首。
    如今天帝明明已经对他毫无感情,都打算将他圈养起来到最后取仙骨了,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相敬如宾,才能最后留下些体面。
    再这般无端端靠近,只会令他难堪。
    苍梧放下汤盏暗忖,原来朕病的已经这么明显。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你既不愿意朕过来,那便罢了。苍梧身为天帝被卫渊如此喝斥,脸上却也并没有露出半点怒意和尴尬。
    只见他眉目平静的站起身,转而离开。
    卫渊注视着苍梧高大的背影,心想到底是过去了万年时光,天帝变得越发深沉难测。
    根本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让人猜不透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总归不会是旧情难忘吧,卫渊自嘲的笑了笑,垂下眼帘,拿起筷子开始吃这顿晚餐。
    等到用完晚饭,卫渊独自倚靠在床头铺开棋盘,拈起黑白二色的玉棋子,自己和自己对弈。
    两个偶人无声无息的收拾碗筷餐盘,又无声无息的离开,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黑白棋子敲落棋盘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击声。
    偶人们离开寝殿,穿过一条回廊前往返虚井的方向而去,却见一个高大、玄衣金饰的身影拦在它们对面。
    它们像是被按下某种机关,在夜色的暮霭中停驻了脚步。
    瓷碗与餐盘相碰的声音短促而清脆,骨节分明的左手端起了餐盘上的一个碗。
    这个碗是卫渊用过的,薄而通透的白色骨瓷质地,虽然卫渊吃饭向来干净,不见米粒,里面却难免还是沾着些菜渍。
    紧接着苍梧右手拿起形状扁平的饭勺,舀起两勺软糯还冒着热气的米饭,放进碗内。
    他拿起卫渊用过的筷子,就这样将剩下的饭菜慢慢吃了个精光。
    等到苍梧吃完之后,将碗筷重新搁置在餐盘内,两个偶人这才朝着他弯腰一躬,迈步离开。
    吃完这顿饭,苍梧吁出一口气,向来平静肃穆的脸上,出现了微微满足的表情。
    然而心底却似乎有一个洞破的更大更深,空荡荡的深不见底,拼命叫嚣着快些将它填满。?
    他隐匿了身形,重新回到寝殿内,只见卫渊正在灯光下弈棋。
    棋盘之上,黑白两棋正杀得难分难解,如同黑白二龙,彼此之间吞噬相绞,难以分出强弱。
    这也难怪,毕竟是自己跟自己下。
    苍梧最开始还是看棋,逐渐心思就没有办法落在棋盘厮杀,反而去看卫渊那只执棋的手。
    那只手骨骼修长而优雅,拈了黑子在手,越发显得玉白无瑕。
    当年在昆仑冰湖畔,他亦时常与潇玄对弈,潇玄每每让他十几个子,他都死活赢不了。想到输掉的彩头夜里要兑现,又气又羞到打翻棋盘,这时候潇玄就会过来笑嘻嘻哄他。
    当年的这只手要更加大,更加有力,除此之外就别无二致。
    现在的他,理应与潇玄棋逢对手,而潇玄却不想看见他,更何论彼此平静的手谈一局。
    卫渊这一局棋时间用的很长,最后黑棋以半目的优势险胜。
    眼见着差不多月上中天,卫渊叫偶人端来热水洗漱一番,就熄灯上床睡下了。
    寝殿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碧色的纱窗,洒落在拔步床前。
    苍梧看着卫渊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会儿,慢慢的睡着了,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他无声的挪动到床侧,一弯柔和的光芒自袖底泄出,没入卫渊的印堂,让卫渊睡得越发酣沉。
    伸手抚上卫渊的面颊,冰丝般的触感,仿佛吸附着手掌。
    忍不住微微颤栗,心底破掉的那个大洞在疯狂地叫嚣着
    不够啊,还不够,这样怎么能够?!
    苍梧俯下了身子,轻轻舔过那花瓣般红润的唇,舔了几下之后又撬开卫渊的牙关,含住了卫渊的舌尖,贪婪吸吮。
    随着裂帛声响,单薄的睡衣四分五裂。
    吻痕如同火焰留下的灼伤一般,从脖颈处蔓延至全身。
    卫渊似有所觉,在睡梦中眉头深蹙,从喉咙不时发出轻微的声音,却始终无法醒来。
    最近卫渊怀疑,自己是否欲求不满,怎么每天晚上都会做那种梦?
    刚开始他并没有在意,毕竟这具身体也满了十八岁,吃的好调养的好,那方面又没有什么隐疾,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连续一个多月,每天晚上都来一遍,纵然年轻,是否也过于频繁?
    并且那梦境太过真实,除了看不到对方的脸之外,简直跟亲身经历过一模一样。
    回想起对方灼热的吐息,以及简直想要将自己揉进他身体里的疯狂,如果不是醒来后衣服仍旧整整齐齐的穿着,身上也看不到任何痕迹,卫渊几乎以为是真实发生过。
    只不过这种事到底不能对外人言,也只能藏在心里。
    这天卫琅又过来看他,一见到他就兴冲冲道:公子,今天我可以带你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卫渊问。
    正是如此。卫琅回答,边境七杀战捷,押送过来的魔将已经经过审讯,今日当众处刑,所有人都能过去观看。
    卫渊暗忖,原来如此,战胜之后自然需要大肆宣扬,以涨军心士气,这是天界向来鼓励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卫渊身旁。
    卫渊抬眼看去,只见玄衣金饰、头戴十二旒的天帝静静矗立。
    自从那天晚饭不欢而散,卫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看见过天帝了。
    虽说不见面是好事,然而天帝手握重权,卫渊又不知道他现在的性情心思如何,再见就难免有些忐忑。
    你怎么过来了?卫琅眼中带着敌意问道。
    朕需监斩。天帝回答的冠冕堂皇,面容一派庄严肃穆,因而要同去。
    说完拉过卫渊的手腕,仿若拉着自己的所有物,径直朝着乾坤宫门外走去。
    卫琅气得浑身发抖,握紧了拳头站起身,却被卫渊投过来的一个眼神阻止。
    是啊,实力地位如此悬殊,闹起来又有什么用?
    眼见离得卫琅远了,卫渊才道:陛下请放手,我自己会走。
    天帝闻言看了一眼卫渊,却并没有放手,径直拖着卫渊走出宫门,来到一座金辇前。
    这金辇宛若船形,辇身镶珠嵌宝,在日光之下耀耀生辉,上置宽大御座,前方有九条缩小了身形的青龙张牙舞爪,脖子上套着牵引金辇的云绳。
    见天帝想要将自己拉到金辇上去,卫渊忙道:这是陛下的御辇,我若同乘的话,恐怕有失礼数。
    不若这般,我还是跟卫琅一起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拉到了金辇上,与天帝并排而坐。
    礼数?天帝的声音淡漠肃穆,人和人之间相对平等,要分个高下的情况,才需要讲究礼数。
    与朕讲究礼数,你配吗?
    卫渊想了想,他确实不配。
    你可会与蝼蚁飞虫讲礼数?
    你可会与猫狗鸟雀讲礼数?
    凡人与仙神之间的距离,又岂止是人和蝼蚁之间的差距?
    那陛下就不在乎,别的仙人怎么看待陛下吗?
    九条青龙腾空而起,金辇随之稳稳升空,漫天的仙云灵雾扑面而来,天风不时吹动卫渊垂于肩头的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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