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神子正在他的天使怀里安睡,而为他受难的天使抬起手,在神子的鬓边献上了鲜血所作的玫瑰。
    第十六章
    约书亚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昨晚从医院探望尤金回来之后便早早睡下,打定主意要结束最近几天总是迟到早退的模式。然而就在凌晨,同时来自医院和警方的通知惊醒了他,作为尤金的紧急联系人,他被告知有人闯入了尤金的病房,试图刺杀未遂。
    这都是什么事?
    他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医院,发现尤金原先的病房已经被封锁了起来。通知里说尤金并没有大碍,但是看着那一地的血迹,约书亚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空白了。
    尤金又和人动手了吗?他的伤势怎么样?
    好在有人及时告知了他尤金现在的所在,在约书亚看到尤金时,对方还在沉沉睡着。纯白色的监护室里,护士和看护机器人把尤金身上沾了些许血迹的病服脱下了,将他推入了一个有着透明护罩的监测仪里。随着监测仪竖起翻转,脏器和骨骼的造影以及一行行表示着体征的数字显示在了屏幕上,表明了尤金安然无恙。
    约书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尤金昏睡的样子看起来并不自然。询问了身边的医生之后,对方有些为难地说:他似乎被打了强效的镇静剂,但是请您放心,我们暂时还未发现药物造成的损伤
    这个说辞听起来像是指尤金被人下药了一样。约书亚心下一沉,拿出了终端,准备通过警方那边的熟人来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下已经有不少警力驻守在了医院,如果尤金暂时无碍,约书亚更希望自己能出一份力,帮助警方尽早抓获这场刺杀的始作俑者。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尤金的方向,打算去白塔的治安总署一趟。
    他只是随意地一瞥,却正好对上了男人被从监护仪器上抬下的瞬间。在尤金的身体被翻动时,约书亚看到了对方左侧后腰上那个被贯穿了的伤口,和伤口盘踞着的那片皮肤。
    那里有一个昭彰的,鲜红色的圆形印记。
    身处绿星的普通民众不会知道那个烙印的意义,但是身为女将亲卫的约书亚却能够接触到分外繁杂的信息。
    如果他记得没有错,尤金腰后的那个记号,是星际海盗高戈舰下的奴隶烙印。
    然而海盗们没有成系统的体力活计,大部分被打上这个奴隶烙印的人都是舰上的娼/妓。
    约书亚的终端投影里已经出现了白塔辖区总治安官的身影,对方现在正在跟约书亚打着招呼,试图唤回他的注意。约书亚怔怔地回应着,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认识尤金的时候,对方只有十九岁。因为尤金很少提起自己的出身,约书亚只知道尤金是阿尔宁夫人的私生子,但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大概是被藏在暗处,一路平顺地长大成人的。
    阿尔宁夫人原本的出身也是贵族门第,这个烙印,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尤金的身上。
    约书亚去往治安总署的路上一直有些恍惚,不曾想过之后他要面对的信息也同样的不可理喻。
    你是在告诉我,有两个专业的杀手,以侵入医院安保系统为前提,就是为了要杀掉尤金?约书亚木然地重复着总治安官的结论,然后就在他们要下手的时候,被肖阻止了?
    我们还在努力地还原案件的经过,矮胖的总治安官用手帕擦拭着额上的细汗,但是根据现在的调查结果,我们认为这是一起策划严密的谋杀已经死亡的两个刺杀者的DNA经过比对,是有着多起谋杀指控但是成功脱罪的前科犯。根据两人身上所携带的设备和安保系统被篡改的记录来看,他们原本似乎是想制造出意外心脏骤停的假象
    可怜的治安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接到这么一个案子。案发时值班的护士被支走了,监视报警和门禁系统故障了十二分钟,刺杀者身上还带着强效镇静剂,自动静脉注射器和一个空气泵如果让他们得手了,就算他们察觉出是凶杀,这大概也是一个很难找到凶手的案子。
    可偏偏在刺杀者准备下手的时候,出了一连串的巧合刺杀目标的恋人生化人正巧赶回来和他们肉搏,两个刺杀者身上携带着的终端同时爆炸了,然后整层病房的警报系统因为故障被一齐触发
    总治安官完全不知道这个卷宗该怎么写,更不要说现在罗斯柴尔德家的次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要替那个险些被害的人向他讨个公道。
    我们现在还在调查受害人的社会关系,来了解凶手的动机
    约书亚被这一连串的信息冲击到快要麻木,但是现在听对方提到了动机两个字,忽然神思一动,脑海里浮现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样子。
    我有个猜测,约书这么说着,从终端里调出了贝诺阿拉法叶的信息:你们可以调查一下这个人吗?
    白塔治安总署,笔录室。
    刚刚由实习生转正的警员苦恼得直抓头发。
    原本平顺的值夜被一起谋杀未遂案打破了,并没有什么经验的他被上司叫去给唯一的目击证人和当事人问话。那个人身上沾了不少的血迹,行为和动作看上去有种奇怪的脱节感,仔细看了看,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了晶格状的纹路。
    这个闻讯对象连人类都不是。
    看上去有些故障了的生化人似乎丧失了命案发生时的大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被电击放倒之前的部分。而对于此后发生的一切,他的回答一律只有我不记得和我不知道。
    案发时的监控录像处于不可用的状态,调查问讯也因此陷入了瓶颈。难道下一步是通知生命学会把人带回去,再撬开脑袋查一查吗?警员觉得这个案子似乎要铺得越来越大,心里的焦躁感越发强烈了一些。
    在他纠结得最厉害的时候,总治安官带着一位穿着常服的男人进来了。在片刻的对话之后,那位罗斯柴尔德先生为生化人做了担保,竟然将人带走了。
    这真的可以吗?他们不是说他在现场杀了一个人有人从旁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应该是意外吧?这种生化人都有禁制,不能对人类出手的,也没有自卫反击的权利。
    他是恋人型号,有护卫主人的设定,这么想想也算正常吧。
    众人这么议论着,露出了被说服的表情,只有刚刚问讯的警员还皱着眉头。
    虽然麻烦暂时被人带走是件好事,可是最近送来的资料上,这个生化人的主人明明另有其人才对。
    令人难以理解。
    肖沉默地跟在约书亚的身后,用有些怪异的姿势踏出了治安总署的大门。天亮前的时分正是最冷的时候,约书亚紧了紧身上风衣的领口,回头看向了行动僵硬的生化人。
    你还好吗?约书亚从未见过这么非人的肖,现在不由得有些担心:我有认识的人在生命学会,也许他能帮你做些检查修理什么的。
    这里的熟人是指他的大哥乔纳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这个兄弟从角斗开赛以来就一直对尤金和肖的事情抱着很大的兴趣。不过正因如此,如果他求助的话,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不用了,谢谢你。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电子的杂音,可以,送我去尤金的公寓吗?我想,换一件衣服,补充一下能源。
    这样的肖怎么看都像是故障了的样子,约书亚却不忍心拒绝。
    我陪你回去,然后把你送去尤金身边吧。
    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但是电子的虹膜里依旧是黯淡的一片。
    算是感谢你救了我的救命恩人。女将的亲卫这么说着,帮生化人拉开了陆行车副驾驶的门。
    去往尤金公寓的路上,肖一直都没有开口。这个生化人除了在尤金面前,似乎都是十分沉默的样子。
    约书亚注意到他一直看着车窗外那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塔。这是白塔地区甚至整个科尔诺瓦最有名的地标,也是这片区域名字的由来。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那是什么地方?肖问。
    没人清楚。我知道的人里,只有将军上去过那里。应该是政府的行政机关什么的吧。约书亚随意的回答到。
    肖的眼睛没有眨动,只是静静地对着那个方向。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座建筑,却是他第一次觉得它很熟悉。
    他甚至能够想象站在塔顶看到的景色。
    肖没有多问,缓慢地收回了视线。
    十数分钟后,约书亚站在尤金家的客厅,看着肖用带着些卡顿的动作,将两条银色的金属管线接在了身后。
    只开了一盏灯的房间依然有些昏暗。在电流涌入肖身体的一瞬间,约书亚兀自将眼睛睁大了,无数极其细小的金色和青色的电火花自肖的皮肤下闪现,像是微小的烟花一般,在炸开的瞬间将其上的肌理照得几近透明。仿佛有特定的电流在这副机械的躯体中来回地涌动,修补着那些残缺受损的部分。
    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阖上,所以约书亚亲眼看着那双黯淡的虹膜里,一个个晶格被依次点亮。到了最后,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那双眼睛又恢复到了和人类并无二致的模样。
    流窜的电火花还在继续着,生化人平静地抬起了手,翻转着自己的手腕。僵硬的动作逐渐消失了,变得顺畅而柔和。
    看着周身隐隐泛着金色光芒的肖,约书亚早已因为惊讶而微微地张开了嘴。
    肖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十七章
    当天到。
    21号当天到。
    他说21号当天到。
    听到了吗,尤金。
    就要天亮了。醒一醒,尤金。
    有什么人在晃动着他,然后在耳边反复地念着同样的句子。尤金自一片朦胧中睁开眼睛,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抹熟悉的灰蓝色。
    他躺在肖的怀里,生化人柔软的长发落在他的鬓边,环绕着他的手臂有着恰好的力度,向他输送着令人贪恋的温度。
    此前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被肖拥抱着,这个姿势却怪异地熟悉。
    尤金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疲惫感却依然无法缓解,头脑也分外的沉重。窗外的阳光低低地照进来,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很普通的早上,而肖像承诺中一样转告了他想知道的信息。
    然而他迅速地发现了身周的不对劲。
    虽然是相似的房间,病房角落的百合花束却不见了,窗外的景色也悄然改换了。鼻端是一些极其浅淡的血腥气,尤金循着气味的来处看过去,在肖的发梢发现了些许凝结了的血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人的视线,尤金向右侧过头去,在敞开的病房门口看到了治安官装扮的一行人。
    帕尔默先生,我们需要和您谈一谈。
    华美的穿衣镜前,约书亚沉默地扣上了亲卫制服最上端的一颗扣子。
    虽然是清晨,罗斯柴尔德宅邸中的众人却已经尽数醒来。约书亚从侍女手里接过自己的手套,准备去底楼的餐厅用早餐。几个仆佣注意到了这位主人脸上少见的凝重神色,却小心地不去多问。
    餐桌上,除却约书亚,长兄乔纳森的身影也少见地出现了。两个人在完全无话的状态下吃完了这一餐,直到约书亚极其突兀地开了口。
    生化人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吗?
    这个问题出现得毫无理由。乔纳森皱了皱眉,用餐巾擦了擦嘴:所有生化人都配置了一定程度上自我修正错误的机制。毕竟是以拟真为卖点的产物,总不能靠外力强制重新启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约书亚的表情愈加地严肃了一些,理论上,生化人可以自动修复硬件上的损伤吗?比如电击造成的短路。
    怎么可能,乔纳森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那种事情别说生化人了,任谁都
    生硬的沉默过后,乔纳森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约书亚的脸:帕尔默的那个生化人做了什么?
    约书亚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看清楚兄长的表情之后,将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句疑问。
    我一直都很奇怪,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肖的事情?
    怪异的寂静占据了罗斯柴尔宅邸那过分宽敞的餐厅。
    同一时间,绿星,利兹三角洲。
    中年男人穿着晨衣坐在窗前,身前跪着一个低着头的青年男子。
    失败了?送出去两个人,还都失败了?
    地上的青年点点头,没能说出一句话。
    人呢?带来见我。
    很抱歉,先生人已经死了。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瞬。是帕尔默动的手?
    不,尤金帕尔默还是重伤的状态,据说是别人插手了。一滴汗水落在地上,是从青年低下的额上低落的。似乎,现场闹得很大,可能马上就会见报。
    又是片刻的沉默,男人开口了:那两个人死了就死了吧。他慢慢地站起身,看向了窗外:虽然不会有证据指向这里,但是只要警察不是傻子,应该也会派人来调查。这几天让下面的人都安静一些,不要闹出什么动静。
    那下一场角斗
    中年男人回过头,看了看脚下的青年:如果贝诺阿输了的话,他就死了。
    帕尔默不动手的话,你们来。
    尤金的后脑疼得比昨天还要厉害,伤口处的痛楚仿佛被愈发放大了,甚至让冷汗细细密密地爬满了他的后背。
    医生告诉他,这是被注射过量镇静剂之后的结果。
    他依旧难以相信刚才从治安官处听来的话。这些人抱着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似乎需要解释的人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然而尤金的确没有任何关于昨晚的记忆。他需要反复地和人重申这一点,直到对方不死心地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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