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娟站在隐秘的远处,双手交叠着眼眶很红。
    常华在车站旁的空地等她,不肯过来见姜忘,估计是怕被打。
    那男人嘴硬说是光顾着行李车票,忘了把钱还给人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女人原本就很瘦弱,来回折腾这么一趟好像更加憔悴羸弱。
    我已经怀孕了,她苦涩道:预产期在明年三月。
    我真的很想让他现在就融入新家庭里。
    再晚点,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融不进去。姜忘说:多早开始,也不可能融进去。
    再亲近再热烈,也终究会隔着一层什么。
    杜文娟在角落里看了一下午。
    看儿子在玩跷跷板,在沙滩里堆雪人,怎么也看不够。
    新的血脉在她的小腹里萌芽生长,让她的感应与渴望都变得格外强烈。
    期间常华打电话来催过两三次,后来她直接挂了。
    中途彭星望回头看了几次,只是报刊亭竹林都隔的很好,小孩什么也看不到。
    杜文娟借着季临秋的手机和他说了很久的话。
    说到两个人都渐渐平静下来,期待起下次见面相聚,电话才最终挂断。
    姜忘开车把杜文娟送回了车站。
    他看着坐在长椅上翘脚看报纸的男人,一时间没有解开汽车锁。
    你太容易被拿捏了。姜忘淡淡道:他会逐渐推掉你的底线,不管是以为了星望还是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名义,他总是能找到借口。
    杜文娟愣了下,像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我有吗?
    姜忘深深看她一眼,情绪平静。
    是你说的,哪怕我姓姜,我们也是一家人。
    你受了任何委屈,回到这里仍然可以平安快乐的生活,星星和我都会保护你。
    当然,他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们也都希望你幸福。
    女人很少得到男性在这方面的承诺,甚至可以说,她很少被这样对待过。
    作为一个普通的小镇女人,杜文娟在粗暴简单的氛围里成长生活至今,早已习惯性放弃掉很多事情。
    她像是从不知道自己的懦弱。
    应该不会。她喃喃道:我和常先生,会好好过日子的。
    姜忘笑起来。
    他怎么对待你,要看你自己怎么争取。
    常华欺软怕硬再典型不过,知道她母家有这么个体格强壮的表兄弟,也会相对忌惮很多。
    杜文娟快速点点头,突然伸长胳膊用力抱了抱他。
    谢谢你。她认真道:把星星留在这里,我很愧疚。
    姜忘头一回在有记忆的情况下被亲妈用力抱紧,脸颊立刻开始发烫。
    好了,说太多就烦了。他语调变软很多:走吧,一路顺风。
    杜文娟下车时还挥了挥手,然后向常华走去。
    常华看见了姜忘的车,很戒备地把报纸收了起来。
    走吧。杜文娟揉揉眼睛,心里还是一片酸涩:改天我休假了再来看孩子。
    常华瞧见她身边没小孩,既松了口气又觉得受到冒犯:怎么?星星不肯跟你回来?
    这地方有什么好的?男人抱怨起来:真是不知好歹,我们在那边
    闭嘴。杜文娟平直道:以后你再刺激他,我会扇你。
    她从没有过这样强硬的语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常华眼睛睁圆,讶异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有点生气,又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咱两感情多好啊,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啊。
    杜文娟冷笑一声:星望只是没有出事。
    他如果跳下火车时摔伤了腿,跑出火车站时被人拐走,我都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
    常华,你有时候太过分了。
    男人涨红了脸,想跟她吵架又自知理亏,把两百块钱拍回她手里。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道:以后我用心点,等你生完休养一段时间接他来也好,省得顾不过来。
    杜文娟任由他帮自己拎包,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重新思考很多事情。
    她确实不该一味地忍着,她早该想到的。
    这件事并没有困扰小孩子太久,他们很快开始为新的事情忙碌起来。
    姜忘清楚暑假寒假都是卖书的黄金时期,这段时间都在到处转悠找灵感。
    卖的多不如卖的精,其实按照他现在的资产,开个类似沃尔玛家乐福的大超市都绰绰有余。
    但书这种东西没有时效性,好运输易保存,而且调货顾不过来还可以在本地立刻印刷,实在再适合做生意不过。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座城市太安静了,什么热闹都没有。
    现代节日都仅限于百货大楼衣服打折,以及周边地区摆摆圣诞树光屁股小天使之类的,看久了也就没意思了。
    姜忘左右一合计,决定包下一个小广场做不忘嘉年华。
    卖书当然是最重要的。
    教辅区,畅销区,漫画区,三个大类做不同主题展示。
    纸片人立牌先订个十几款,再聘几个人穿玩偶服到处跟游客互动,中间穿插点好玩好吃的小摊位,挑周六周日让全城人一起过节。
    主意一定,他行动力变得极快。
    彭星望负责去打探下最近同学们都在看什么漫画动画,最好拿个小本本填一下愿望单再统计下人气排名。
    姜忘则去和消防局警察局申请报备,以及找足够多的小摊贩参与这次的嘉年华。
    梅花糕肉松饼都来几家,尽量挑有工商执照的干净店家过来摆摊。
    再来点套圈拿玩具塔罗牌算爱情学业财富线的,把小初高都涵盖进来。
    彭星望一有事情忙就顾不上思考人生,每天早上带着小本本目标满满的串门收集情报,在家也打座机找人聊天,嘴皮子比以前还要利索。
    姜忘顺带也借着这个机会和城里几个初高中校长都接触了一下,免不了找人脉请客喝酒,意外获得了不少新朋友。
    以至于有个副校长当场拍板,邀请彭星望到他们这来读高中,考高考低无所谓。
    姜忘当场干了一大杯,看着也醉到快要说胡话,进退分寸滴水不漏。
    他的公司规模日益壮大,员工全部得亲眼过目再放进来,一个比一个给力。
    A城接近半城都认识了姜忘这么个人,哪怕不认识他本人,也听过逛过他开的四家书店。
    经过上次的五千本事件,仓储规模进一步增加,很快就以闪电速度装修过审开了新一家。
    姜忘跑嘉年华的事儿跑空好几箱93号汽油,到最后睡着了做梦都在谈生意。
    他做事细,严谨提防火灾踩踏之类的事件,哪怕在管制松散的2006年也处处留神,方案管理一改再改,改到员工都纳闷老板哪儿来的这么多想法。
    城里地图更是一闭眼就能背出来,哪儿是工业区哪儿有好吃的蜜汁猪排店,哪几个小区的小孩零花钱最多。
    绕着绕着又回到老城区里,大白天地看见彭家辉靠着个垃圾桶在喝酒。
    按常规视角,彭家辉嗜酒打小孩还成天穿得邋遢脏臭,是个很不讨喜的反派角色。
    但是冷不丁瞧见这么个反派角色一脸忧郁地靠着垃圾桶喝酒,又有点好笑。
    姜忘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亲爹自暴自弃地摇着头喝酒,心想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他还是再一次选择停车走过去。
    彭家辉一边挺哀伤地边唱歌边喝酒,都懒得管周围的人掩鼻子绕开他时的眼神。
    然后就看见姜忘走了过来。
    他有点慌张地坐直了些,又反应过来自己靠着个垃圾桶,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姜忘穿得西装革履还梳了个背头,闲庭信步跟彭家辉一块坐垃圾桶旁边。
    刚把你从住院部捞出来几天?姜忘看了眼表:现在才下午四点半,你被工作单位开了?
    没开,彭家辉噙着眼泪摇头:我外派工作,已经把活儿干完了。
    按时干活,还行。
    姜忘打量他一副哀痛欲绝的样子,语气玩味:然后呢?
    然后彭家辉打了个哭嗝,仰头猛灌酒:小艳跟卖黄鱼的都在我床上。
    他抬手用酒瓶底猛敲脑袋,像是要拿瓶底敲掉看不见的绿帽子。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中年男人哭丧着脸道:我就是个垃圾!废物!败类!
    你确实是。
    姜忘瞧见他惨成这样莫名心情很好,也当是工作累了休息休息,坐在旁边点了根烟,还从兜里摸出来彭星望上次没用完的半包纸。
    怎么当爹当儿子的一个两个都这样,他明明感觉自己身上没这种喜剧天赋。
    彭家辉擤鼻涕的动作跟彭星望一模一样,惨惨的好像被欺负得不行。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中年男人用纸巾猛烈擦脸:她说我天天跑工厂,机油比卖黄鱼的还臭。
    然后小艳她当着我的面把我手机号都删了,趾高气扬的就走了!我甚至都傻了!
    彭家辉深呼吸一口,语重心长:我跟你说,爱情是个坏东西。
    碰烟碰酒都别碰爱情!!
    姜忘揉揉鼻子,暂且接受了亲爹给他的第一条人生经验。
    不碰,他只觉得好笑:那你也少碰。
    当自己阅历收入都高于生父母时,好像很多拧不过来的念头都能轻描淡写地被抹掉。
    他现在占据的优势实在太多,哪怕坐在垃圾桶旁边和彭家辉都像两个世界的人。
    我碰不了了。彭家辉特别忧郁:我真是个废物啊。
    那就不要做废物。
    中年男人动弹了一下,拿手背擦眼睛。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姜忘兜里的手机又在震动,估计还是跟嘉年华有关的消息。
    他突然想起什么,重拍彭家辉的肩。
    要不要来卖棉花糖?
    彭家辉愣在原地,重复了一遍:我?做棉花糖?
    对啊,姜忘把硌屁股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里,理所当然道:我要开嘉年华,还差个卖棉花糖的。
    机子租给你,摊位费免了,你就当来玩玩儿。
    彭家辉也是头一回听见这种事,摸着头道:我行吗?不过我会做饭,切黄瓜丝特别细,应该行?
    走,起来,姜忘把他胳膊架起来:你先去换身像样衣服。
    3
    这个垃圾桶离彭家辉家很近。
    亲爹也是刚失恋买了酒边喝边哭,哭傻了直接靠着垃圾桶瘫下来,感觉自己一辈子彻底完蛋。
    等回家以后,姜忘捂着鼻子开窗通风,拿了本书把屋里霉味儿都往外扇。
    哎?彭家辉忽然想儿子了:你这个动作,特别像星星。
    哥们我没想占你便宜啊,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话,双手直摆:可能是我太想小孩了。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姜忘嫌弃道:干脆先洗个冷水澡,我看看你有什么衣服。
    卧室在那边,彭家辉指路道:那我先去洗了。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响,姜忘环顾四周,一瞬间又回到十岁那年。
    他的许多记忆像是一盆豆子骤然发芽,又被硬生生盖上盖子。
    男人强咳一声,拿着书继续开窗猛扇。
    彭家辉洗的很快,围了个浴巾跟他一块挑衣服。
    姜忘也没跟他客气,挑一件扔一件。
    真脏。
    这件不行,丑。
    你这样怎么可能谈恋爱啊,他反手把又一件油腻POLO衫扔垃圾桶里:不行,你这都没法穿出门,上司看了也会烦。
    彭家辉心疼衣服还不敢反抗,很怂地在旁边小声拦。
    这个这个总归可以了吧?
    不行。姜忘平直道:穿出去别说是彭星望他爹。
    也没要求你穿多高档的衣服,他拧着眉毛道:紫绿紫绿的你是想演个茄子吗??
    于是将就着穿了件白的,又拎着人去平价店里重新选三套衣服裤子,像样的袜子也挑了好几双。
    一结账五百三。
    欠着,姜忘面无表情:利率两点八,一年内还。
    彭家辉憋着表情点头。
    还,肯定还。他想起来什么,又要找黑色公文包:对了
    那五百不收利息,回头一块还。姜忘心想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一千,眉毛一扬转身道:走了,去拿机器。
    公园里卖棉花糖的那几位当然不可能请到嘉年华来,他是网上订购了机器又要到配方图纸,正准备找人好好琢磨。
    彭家辉在机械公司干了好几年,来到棉花糖机旁边上摸摸下摸摸,突然就哎了一声。
    这机子你多少钱买的?他精神起来:这玩意儿原理简单,其实我都能做。
    姜忘暂时没扩展业务的打算,指指图纸问:那你会用这个吗?
    机子刚接回来的时候,他图新鲜想做两个拿回家,半炫耀性质地送季老师一个,再给星望一个。
    结果愣是弄得满手糖渣不说,还差点把机子搞得过热烧掉。
    后来专门拜托保洁洗了半天。
    彭家辉还在挠头,估计是劣质洗发水越洗越痒:我试试。
    他对比着步骤图启动放糖,捏了根竹签一边踩踏板一边慢慢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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