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的世界,对你也一定很好。
    两人各分了张菜单,一人负责拌面糊一人去搅可可奶油,早点弄完总结下经验,回头再录一次像方便员工们边看边学。
    季临秋把以前烙葱油饼的经验搁进这里,不出意料地翻了车。
    第一张糊锅,第二张破了大半,第三张边缘熟头中间还是生的。
    烙到第四张翻车,终于低低笑骂一声草。
    姜忘加糖一半扭头看他,跟着忘了自己到底加了几勺。
    季临秋被他看照样坦坦荡荡:怎么着?
    很有魅力,姜忘会意点赞:骂得好听,以后多骂。
    季临秋心想咱两果然都是怪人,缓口气继续陪他烙饼。
    好在后面终于记起来看说明,说要开小火,才用平底锅像模像样地摊出许多个,和姜忘一层一层往上摞。
    盖到二十五层的时候,这蛋糕就摇摇晃晃起来,像个被奶油和软饼筑起的土堡。
    季临秋用刮刀仔细处理好边缘奶油,又洒了一层淡淡糖霜,卖相登时上档次起来。
    再插个金丝绒小店标,说是法国进口也有人信。他笑起来。
    姜忘在瞧他指背上沾得薄薄一层可可奶油。
    季临秋白到泛光,沾着巧克力色就更显得皮肤明润。
    奶油随着指节动作忽上忽下,格外晃眼。
    男人啧了一声。
    真想舔掉。
    第33章
    千层蛋糕最后被设计出十二种口味, 并且所有参与者都要签有关配方的保密协议。
    姜忘半开玩笑道:看清楚了,一旦被查出来泄露配方,可能要赔五十至两百万, 还不算品牌受损的后续费用。
    第一款芒果千层在周六正式开售, 限量六十六份,每份附赠一小杯现磨咖啡, 卖完即止。
    消息早早被员工放了出去, 当天早上八点半开门的时候,长队直接排到店外五十米去了。
    还真别说,小城里的人喝不惯咖啡, 主要就是因为苦,苦得像中药一样。
    要是放了植脂末, 再多多补足牛奶放糖, 又变得不甜不苦,咂么不出咖啡的醇香味儿出来。
    现在清新甜口的芒果千层一配, 奶油丝滑水果鲜润, 再跟正宗咖啡一中和, 效果刚刚好。
    好些人没抢到这么稀罕的好东西,又吃腻了普通面包房里的模板式油腻西点, 只能悻悻买杯奶茶带走,还不忘问店员明天卖几份。
    明天不卖了。店员脆生生道:每周末只卖一次。
    旁人听得稀奇:生意这么好你不多做点?
    店员摇头。
    又有知道门道的人悄悄耳语:我听打牌的王婶儿他们说啊, 这家店的蛋糕用的是外国秘方,好吃但特别难做,厨子们都要签保密合同才能跟着学!
    什么厨子!人家是西点师!
    人们笑成一片。
    后来千层一卖就是许多年,一月一变口味,雷打不动只在周六上午八点半开售,绝不改变。
    住在不忘书店附近的人们也习惯了每周末一起排队聊天, 甚至眼熟了每个店员。
    好多家西餐厅和面包店都眼红这家书店生意好,不知从哪搞来了类似配方,有模有样地卖同样口味的千层蛋糕。
    但大伙儿吃了,都摇摇头觉得差点。
    人家有秘密配方,你们这不行。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姜忘小长假一到就带彭星望去了慈州,他们买了两张软卧票,没挤着睡。
    小孩没体验过硬卧上层的拥挤逼狭,还以为所有车厢都有电视看,新鲜到下车时都恋恋不舍。
    姜忘困极,上车以后倒头就睡,四个小时下来头发都乱糟糟的。
    慈州位于东南省份,这里空气潮湿又温暖,一出火车像是浸在暖雾里,大片樟树枝叶繁茂,碧色遮天。
    彭星望第一次出远门,左手牵姜忘很紧,右手则极为珍视地抱着一个小蛋糕盒子。
    是他离开家前特意和哥哥一起给妈妈做的草莓千层。
    常华和杜文娟等候在出口,笑眯眯地向他们招手。
    妈妈!
    彭星望原本想扑过去抱妈妈,下一秒发觉妈妈小腹明显隆起,有些茫然地停顿了下,抓着姜忘衣角看哥哥表情。
    脚步也迟疑起来。
    姜忘已是成年人,对母亲要二胎这种事没太多感情,此刻才发觉彭星望的退却。
    你在害怕?他以为小孩是以为妈妈生病了:你妈妈只是怀孕了,她没事。
    彭星望在短短几步里没法消化掉这么庞大的变化,先是刻意拖慢脚步,后面干脆不说话,整个人躲在姜忘身后。
    常华显然是看到他的反应,侧耳和杜文娟说了句什么,但拦着她,不让她走向纷乱的人潮。
    姜忘察觉到彭星望不想往前走了,他把行李箱放到墙边,蹲下来把小孩抱在怀里。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年幼的自己在想什么。
    怎么怕成这样。他喃喃道:你很少害怕啊。
    妈妈要有新的小孩了,对吗。彭星望眼眶红到随时都能哭出来,却只是维持着这个状态看姜忘,有种冷静的绝望:我再也不是她唯一的小孩子了。
    八岁实在太小,还不能接受自己能被另一个存在完全替代。
    姜忘愣住,内心被遗忘如常态的丝缕情绪涌上来。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伸手摸小孩柔软头发。
    彭星望的世界需要妈妈全部的爱,姜忘的世界是空的,没有需要两个字。
    他们两人都不该来这里,也不该再触碰这事实。
    彭星望知道妈妈还在看他们,又愧疚又自责,但矛盾地不想再过去微笑着抱她,此刻只能躲在姜忘臂弯里像要把身体全藏起来。
    躲起来,时间就像暂停了十分钟,能多缓一缓。
    姜忘最清楚自己的性子,知道这时候哄也没有用,小孩儿对大人的那些说辞早就免疫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转头示意他们再等等。
    小孩最后也没哭,奇迹般把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压了回去,脸压在哥哥胸膛深呼吸很久。
    然后重新站好,用袖子擦了擦脸。
    走吧,我们去见妈妈。
    姜忘没有马上站起来,只低头仔细看他。
    要不要再缓一会儿?
    彭星望摇摇头,牵着他往前走。
    杜文娟看得担心,又怕自己贸然过去让小孩更难受,等了很久才张开双臂,用力拥抱再一次走向她的星星。
    彭星望本来都很坚强的不想哭了,抱妈妈时很克制地避开了她的肚子,认真道:妈妈,刚才我脚崴了,让你等好久,对不起。
    杜文娟也察觉到他的细微变化,用力揉小孩的后脑勺,没再说话。
    我很想你。小孩又看向她,还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要有弟弟了,真好。
    杜文娟终于笑起来,轻抚小腹道:是啊,你以后就不孤单了。
    常华放松了些,招呼他们一起上车吃饭。
    这次是常家做东,吃住的酒店也相当不错。大概是因为妻子显怀的缘故,常华比第一次见殷勤许多,还刻意跟小孩讲以后他们会对两个孩子一样好,他什么都不用怕。
    彭星望也不知道在那短短十分钟里想通什么,再吃饭喝饮料时又恢复成天真情态,大人说什么都惊喜答应,像是什么都肯信。
    姜忘本来路上睡够了,又在席间打起哈欠。
    常华这两个月里对姜老板了解更多,忙不迭殷勤道:姜老板,我们订了很好的酒店房间,今天您早点休息,明儿我们陪你们好好逛一逛慈州!
    姜忘正想答应,杜文娟忽然开了口。
    姜弟弟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家里还有个客房,就是隔音稍微有点
    差,可以吗。
    她亲了一下彭星望,像是心里已经做好决定。
    星星晚上和我睡,我爱人可以睡客厅或者侧卧。
    这次你们特意过来探亲,我总觉得睡酒店太疏远。
    常华表情诧异,像是完全没料到妻子的决定,木讷道:客房设施不太好吧?我没意见,就是怕姜老板睡得不舒服。
    姜忘也没想过会有这种邀请,彭星望却很开心:一起住!好耶!
    最后还真就在小区旁边买了点毛巾牙刷,回杜文娟家里住下了。
    小孩一想到能和妈妈一起睡整个人都像从冬天里解冻到夏天一样,进家时哇哦一声热情夸赞家里好看,走进去把客厅走廊全夸一遍,特别开心。
    听得常华都有点不好意思:以后这儿也是你的家,喜欢就好。
    姜忘无意参与他们的家庭活动,早早洗过澡换好睡衣,佯装困倦回客房躺下了。
    常华更喜欢松软的大沙发床,没去侧卧。
    晚上十点一到,门廊客房各自熄灯,只剩主卧里亮着一盏小橘灯。
    姜忘原本阖眼想睡,忽然听见墙另一面的清晰说话声。
    环境一寂静下来,隔音效果更显得不存在。
    妈妈,我带了这本书,你可以读给我听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
    杜文娟本来特意给小孩准备了睡前读物,见彭星望带了欣然接受。
    妈妈最喜欢给星星读书了。
    以前你还是一两岁小孩的时候,总是让我反复读同一本小羊种白菜,后来妈妈都快睡着了你还想听。
    啊,我都不记得了。
    男人抬眸看着漆黑房间,半晌翻了个身。
    另一侧母子二人盖好了被子,小孩也在妈妈的温暖怀抱里窝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小栗色兔子该上床睡觉了,可是他紧紧地抓住大栗色兔子的长耳朵不放。
    杜文娟的声音变得温柔低沉,一字一句都悦耳清晰。
    小兔子要大兔子好好听他说。
    猜猜我有多爱你。他说。
    大兔子说:喔,这我可猜不出来。
    姜忘忽然回忆起来,这个绘本彭星望也缠着自己读过。
    但是他没法读完,念了一半强行换了一本。
    爱这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像是会如海绵般涨在喉咙眼儿,梗得人呼吸困难。
    彭星望把手臂张开,把自己悄悄读过一百遍的故事读给妈妈听。
    这么多。
    妈妈,我爱你有这么多。
    杜文娟很自然地亲了亲他,笑着为他读后面的话。
    大兔子的手臂要长得多,我爱你有这么多。他说。
    嗯,这真是很多,小兔子想。
    我的手举得有多高,我就有多爱你。小兔子说。
    我的手举得有多高,我就有多爱你。大兔子说。
    这可真高,小兔子想,我要是有那么长的手臂就好了。
    姜忘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甚至没听完那个故事,只是听见母亲的声音就很放松。
    后来小兔子又跟大兔子说了什么,他一句都不记得。
    睡到凌晨三点忽然醒了。
    他不方便在别人家开灯活动,只翻出还在充电的手机,先滑一遍没有读的短信,然后玩几把贪吃蛇。
    家里席梦思睡习惯了,再睡客房木板床背脊不适应,姜忘在洗手间里开着窗点了根烟,又给季临秋发短信。
    [这边空气很好,该带你过来玩儿。]
    没想到对面过了会儿居然回了消息。
    [怎么没睡着?]
    [择床。你刚忙完?]
    [嗯,学校在评优,要准备材料。]
    姜忘打开门确认了下这房子的格局,洗手间离房间客厅都远,小声说话不会吵到他们。
    他莫名像第一次来母亲新家庭住的小孩子,做事谨慎处处小心。
    然后给季临秋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了,声音透着朦胧睡意。
    这可是长途,你小心话费爆掉。
    那没办法,大晚上的就想和季老师说说话。
    季临秋失笑道:怎么,玩得不开心啊。
    姜忘想了想,还是摇头否认。
    还好吧,明天去看看景儿吹吹风,陪小孩几天就回来。
    他其实没有很重要的事要特意打长途和季临秋说。
    他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人在陌生环境里总是想亲近安全感来源。
    季临秋那边还没有完全结束,能听见沙沙笔声。
    也是纵容惯了姜忘,哪怕接长途也贵仍然把手机搁到耳边,在深夜里听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一人听笔声,一人听呼吸声,许久都沉默着。
    姜忘没有抽烟,只是把烟搁在风口,看它如何烧完。
    快要灭掉的时候,突然笑着说了句话。
    这才一天不见你,我怎么想得慌。
    他刚说完又回过神,心想自己真是喝多了,都说些什么昏话,臊得慌。
    不对啊,今天才一瓶啤的,平时两瓶半都不一定上脸。
    季临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不敢问更多,虚虚嗯了声。
    姜忘把脸贴近手机,像是怕他听不见,呢喃道:季老师,我又想摸摸你的玉坠子。
    季临秋沉默两秒:臭流氓,睡觉。
    啪得把电话挂了。
    姜忘看着通话记录乐了会儿,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第二天杜文娟起得很早,原打算先和丈夫做个产检,让家里两个多睡一会儿。
    没想到彭星望跟着醒了,坚持要陪她一起去医院里。
    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只要一个小时。杜文娟怕他到医院里碰着病菌,感动又犹豫:乖啊,就一会儿。
    我想保护妈妈。小朋友认真道:还要保护弟弟妹妹。
    好,我们一起去。
    姜忘起得更早,遛
    弯回来还把早餐给带了,做事风格跟彭星望一模一样。
    常华都没想到姜老板会这么客气,都不好意思接,连连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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