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苑林立刻问:怎么了,有情况?
    梁承说:酒吧的老板来了。
    莫非是开跑车的男人?乔苑林翻出刚拍的照片:是他吗?
    梁承瞥了一眼,说: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乔苑林放大面部,的确眼熟,不等他认出来,梁承揭晓:真他妈孽缘,那年岭海仓库,划我一刀的柳刚。
    我靠乔苑林震愕,他认出你了吗?
    梁承摇摇头,他背对大门方向,听见经理叫柳总便回头瞧了一眼,柳刚远不如当年健壮,他险些没认出来。
    发动车子,两个人一路默默消化这件事。他们肯定都不能再露面了,调查刚开始,就要搁浅吗?
    但因为老板是柳刚,反而更笃定酒吧有猫腻。梁承不得不回顾他亲历的案件,人证物证是最起码的。
    假设药物是酒吧提供的,首先需要会员身份,才有机会取证,而他们还没确定会员制度就要终止暗访了。一条闭环无从下手,除非有个人满足条件。
    他们同时想到了油叔,无论整件事和酒吧有没有牵连,这个人都是逃不了干系的。
    只不过茫茫人海,去哪找?在酒吧蹲点是不可能了,万一正面遇上柳刚估计会被扔出去。
    梁承修长的食指敲着方向盘,白天急诊中心转来一位患见,对方开车上班,途中发生事故撞了一个人,结果那个人无大碍,肇事司机犯了心脏病被送去医院。
    警方介入,被撞的人坦白碰瓷,当时谁说了句,这年头满大街摄像和行车记录仪,不如转行干代驾吧。
    那晚奔驰就停在隔壁门口,到了家,梁承从手机调出记录仪前几天的备份。
    乔苑林伸着头,看到画面中油叔搂着他,膈应坏了,幸好梁承及时出现,再手来油叔骂骂咧咧地上了出租车。
    梁承按暂停,把出租的车牌号记下来,说:但愿司机还有印象。
    乔苑林道:我明天就去出租车管理公司。
    十六岁就敢独自过海跟踪,比警犬还勇敢一小狗,梁承问:如果得到线索,你打算怎么办?
    乔苑林道:先找他,再搞他!
    我怕他搞你!梁承真想给他一脚,却只得克制地警告,你先答应我,不会一个人乱来。
    乔苑林犟的时候把头拧下来也不肯伏低,顺毛时就只会点头,他保证完,说:哥,我需要你帮忙,而且只有你能帮。
    又来软的了,还叫哥,梁承不戳穿他的伎俩:为什么就我能帮?
    乔苑林心里已经建立大致的调查计划,卖关子说:你厉害。
    梁承糊弄地哼哼,重逢以来他明白了报应二字,当年多烦这个事儿逼管闲事,现在轮到他管东管西。
    既然要做,就跟单位知会一声,别坏了规矩。
    乔苑林说:嗯,我明天告诉暴躁姐。
    梁承顿了几秒,又说:和同事相处不能耍心眼,但对个别人,要留个心眼,知道么。
    乔苑林听出弦外之音:什么意思?
    他们一直在车里研究,将近半个小时了,一楼大门打开,乔文渊朝这边张望,喊了一声。
    梁承先下车,应道:乔叔,我来蹭饭。
    回家叫什么蹭饭。乔文渊喊道,被苑林带的都磨蹭了,快进来吧。
    推开院门,梁承停下掏出振动的手机,来电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他滑开通话键,正好乔苑林绕过车头走到一旁。
    帅哥,你怎么走那么快呀。
    两个人俱是一愣,梁承先反应过来,是酒吧搭讪的那位美女。对方问他要联系方式,他想着倘若是熟客,可以搜集信息,就写餐巾纸上给了。
    觑着小嘧的表情,他说:那家没什么意思,我换地儿了。
    你去哪了?美女不疑有他,我也觉得无聊,一起啊。
    梁承无心猎艳,说:恐怕不行。
    美女大方地问:看来我不是你的菜?
    抱歉。梁承有意招惹,挂断前回答,再聊下去,我的菜要生气了。
    乔苑林本来听得入神,顿时瞪大眼睛,他果然生气了,咣当将推开的门推到极限,急匆匆走人。
    也就一步,梁承长腿稍跨就追上,把他拉住。
    你松开。乔苑林气道,无语了我!
    屋里,乔文渊摆好筷子踱到窗边,心说怎么还不进来,贺婕洗了手,也过来一齐望向院子。
    梁承捉着乔苑林的手臂,一个坦然,一个皱眉,在说着什么。
    干吗呢,苑林的表情是不是有心事啊。贺婕说,梁承在安慰他?
    乔文渊最喜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中华传统,满意道:嗯,这哥俩相处得还挺好。
    第54章
    乔苑林挑灯做好了一整套调查计划, 一刻都不想耽误,原本他只是履行记者职责,现下还包藏一点报仇的私心。
    毕竟, 姓柳的给梁承划了一道疤呢。
    第二天大清早, 乔苑林去单位汇报这件事。按八达通的一般流程, 新闻选题要先在例会讨论,由主编决定,再分配人员正式去拍摄落实。
    所以他属于先斩后奏,不出意外地惹来鲍春山一顿骂, 那嗓门气吞山河:私自做主,咱俩谁是主编?啊?这种长线暗访的新闻, 考虑过人手吗?你以为还待在采访部呢!
    乔苑林摆出可怜模样:我自己找人帮忙, 行吗?
    你真牛啊你!鲍春山不吃他那套,你找人,出什么意外你能负责?赖到台里全都不用干了!
    乔苑林已预设最坏情况, 也不装了,说:那我请假。
    鲍春山冷笑:八达通真盛不下您这尊佛了,宁愿旷工自己去查,也不麻烦一班专业的同事,你干脆自立为王弄个九达通算了!
    乔苑林刚欲辩解, 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作为半路调来的, 上次专访鲍春山就放手让他负责,有什么安排也直接吩咐他。
    或许鲍春山给他权力,是希望他带动一干懒散的同事?改变组里的现状?
    他就是鲶鱼效应里的鲶鱼,要令一群半死不活的沙丁鱼活泛起来,也许,那些沙丁鱼曾经也是一条条劲头十足的鲶鱼。
    乔苑林一下子充满使命感, 问:主编,我真的是鲶鱼吗?
    你是美人鱼,有点本事一天天把你美得!鲍春山说完吐出一口气,请假是吧,请几天?
    乔苑林连忙改口:我不请了,那这案子
    鲍春山根本没说不批,只是骂他这种藐视规则的行为,签好名,还从牙缝挤出一笔经费,道:安全第一,时刻汇报。
    乔苑林像拿了尚方宝剑,安排巍哥去春风酒吧附近采集资料,他和大志叔前往出租车辆管理公司。
    找到那辆车的司机,过去一周了,很难回忆起来拉过哪些客人。
    乔苑林调出油叔的视频,描述道:就他,穿得挺讲究。他的前一位客人是个戴眼镜的,从若潭医院上的车。
    这么一串,司机貌似有点印象,问:春风酒吧当时门口是不是有俩男的在亲热?
    乔苑林:啊?
    我想起来了!司机说,在酒吧门口,一帅哥搂着个喝醉的男孩儿,看不清脸。我感觉新鲜就瞅了会儿,这男的催我快点走,语气特别差。
    乔苑林难堪地挠了下耳朵,问:那您记得他去哪了吗?
    司机仔细回忆,最终给了个街道地址。那条街上有三个小区,楼下两排商铺,乔苑林锁定几家人们会定期光顾的店面。
    他请大志叔去美发店洗头,跟托尼老师闲聊,说到办卡,他亮出油叔的照片,问能不能剪成这样的。
    托尼老师说没问题,但没别的表示。如此排查了所有理发店,均无收获。
    乔苑林生平第一次踏入健身房,号称邻居推荐的,问买课能不能打折。给经理看照片,对方一喜,叫来一位健硕的私人子练。
    踏破铁鞋无觅处,对方是油叔的私子,热情地带着乔苑林看器械,不到十分钟把增肌方案都给他制定好了。
    乔苑林切入正题:太贵了,我再考虑考虑。
    子练说:你是李总邻居,远亲近邻,我赠你两节课时。
    主要我太懒。乔苑林道,从家里到健身房超过五百步,我就不想去。
    子练乐道:哎呦我天,过个马路也就二百步,你不就住对面那楼么。
    乔苑林绽放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望向街对面,缤纷家园,原来油叔就住在对面的六号楼。
    临走,他随口问:李哥这几天来过吗,下次我跟他一块来。
    他出差了,这几天没约课。子练说,那我等你噢,绝对给你练得不输李总,要胸有胸,要腚有腚。
    乔苑林一阵恶寒,接下来蹲点的几天反复思考一个问题油叔到底是什么型号?
    给他下伟哥,搞得他精神抖擞,难不成油叔其实是个零,那一晚不是要掠夺他的青春,而是贪图他的雄风?
    乔苑林突然涌起一股受之有愧的情绪,兀自尴尬,手机响,梁承发来一张照片,是一盒鲜红的草莓。
    梁承:患者小姑娘送的。
    乔苑林:多小?
    梁承:两岁半。
    那是挺小,乔苑林没意见了:甜不甜?
    梁承:不敢尝,万一酸呢。
    成年人心照不宣起来,显得比小学生还幼稚,乔苑林就立在一家水果屋门口,回复:我可以帮你尝尝。
    梁承:趁新鲜。
    乔苑林发送定位,问:同城快递么?
    梁承:超人跑腿。
    恍惚间那个夏日的点滴翻滚而来,乔苑林按灭屏幕,忽然不确定望着街头巷尾是在盯梢,还是在等一个骑摩托车的大男孩儿。
    直到梁承出现,他拉回蔓延开的思绪。
    轮休一天的梁医生穿着黑T和运动裤,老搭配,限号,搭公交来的,在街上的路人里笔挺扎眼,大手托着一盒包装精致的草莓。
    乔苑林晒得双颊微红,未想好开场白,梁承先摘下棒球帽扣他头上,压了压,侧身形成一片阴凉。
    草莓香甜,乔苑林靠着梁承的手臂省劲儿,闲人似的细嚼慢咽。
    梁承接过他的包,翻看这几天的收获油叔大名李哲,是一家投行的客户经理,未婚独居,养着一只法斗。偶尔有个大学生表弟来家里过夜,是不是真的表弟有待考证。
    不是要我帮忙么?他问。
    乔苑林朝对面的宠物店努努嘴,说:他的小狗寄养到大后天,估计是当天白天或后天晚上回来。
    梁承嗯一声:行,知道了。
    乔苑林有点担心:你有几成把握令他屈服?
    梁承道:三点三成。
    还怪精确的。乔苑林自以为胜券在握,潜意识中梁承能搞定一切,有点低啊,哥哥。
    和当年说没钱了哥哥的语气分毫不差,梁承瞧他,视线落在莓粉的嘴唇上,说:你求求我,我可以提高。
    乔苑林才不肯:你这几率算上我了吗?
    算上你就跌至一成。梁承不逗他了,我要团伙作案,一人三点三,三个人不就接近十成?
    大后天深夜,街上的商铺陆续打烊,缤纷家园的门楼亮着五彩斑斓的灯。
    一辆出租车从机场开过来的,停在小区门口,油叔下了车,出差加夜机,疲惫地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他摸出一根烟叼上,突然面前迎来一人,对方有眼力见儿地举起打火机,滑开,跃动的火苗照亮一张极漂亮的脸蛋。
    烟被点燃,油叔被迷惑:你是?
    应小琼眼波流转,说:春风酒吧你给我下药,忘了?
    油叔神色一紧,否认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让开,你认错人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这个类型?应小琼拦住他,还给我下伟哥,怎么,你挺有自知之明啊,知道不吃药搞不动你是吧?
    油叔恼羞成怒,又心虚,那一晚的男孩子确实出挑招人,也这么唇红齿白,但记得比这个年轻啊。
    他绕路走,一扭身,另一边挡来一个壮汉,戴着墨镜口罩渔夫帽,腋下夹着一只路易威登的男包。
    老四好歹有数百万粉丝,哪能轻易露脸,他也没想到,混得买奢侈品像买黄豆酱一样简单了,有朝一日还要重操旧业。
    他本来想拒绝,梁承居然说他当年跳窗抓过乔苑林,欠那个小屁孩儿的。这是人话么,他一跳窗成千古恨了?如果没记错,当时可是梁承说的第二扇窗户。
    李哲是吧?一把岁数不干正经事,你知道你招惹的谁不?老四印象里乔苑林还是个十六岁中学生,八年前就玩儿跟踪了,偷拍取证报警一条龙,你以为人家是清纯小男孩儿,那是个精怪!
    一声轻咳,静了。
    油叔惶然转身,看见那晚几乎推他一个跟头的男人,为了方便回忆,对方特意穿了同一件的衬衫。
    梁承抄着裤兜,先给了老四一眼,心说你逮人还是吐槽来的,随后才道:闻天投资的客户经理,没错吧?
    油叔明显慌了,说:我又没把你弟怎么样。
    站着说有点累。梁承仰头看临街的灯火,要不去你家聊,六号楼三单元六零二,你包养的大二学生今天应该没来吧。
    公司和住址全摸清了,包括见不得人的隐私,油叔被三面包围,缴械投降:你们想要什么,钱?
    应小琼不愧做过刑警队长的线人,说:污点证人,戴罪立功,我给你发红包都行。
    梁承不再废话了,上前揽住油叔往街边走,他捏着肩骨,稍一用力,这家伙便吃痛哀嚎,也不知道私子课都练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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