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手,在这个世界可以额外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会嫁与当今皇帝,生下一子,即此世界的气运之子。
    现在他才十五岁,那个妹妹更是小呢。
    郑照摇了下头,推开柴门进屋,只见黑压压的一地,挤满了婆子丫鬟。
    三少爷。众人齐声道。
    庆国府里本来就有三位正经的少爷,他回来反而像是横插一脚,把最小的那位往后挪了一位,变成了四少爷。
    郑照自斟了一杯茶润喉,原身今日才入府,也没带人,这些人都是正室夫人宁氏给他的。
    四个贴身掌管针线盥沐的大丫鬟,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一个管事嬷嬷,八个干粗笨活计的老婆子,外面还有四个小厮,两个成年家人。
    没有厚待,也没苛待,与正经少爷一样的分例。
    见过了主子,不能在房里伺候的就都退下了,秦嬷嬷自忖老货一个,碍年轻少爷眼,也跟着大家出去了。房里只余下四个大丫鬟,精舍一瞬间宽敞了许多。
    这四个虽然是丫鬟,但家里老子娘都是有体面的管事,翠安她奶奶在老夫人面前还能有个小杌子坐。把女儿送到年轻少爷处,不过是仗着女儿有三分容貌,痴心妄想的往上攀高。毕竟祯老爷几房姨娘都是丫鬟出身,外面看上的人,老夫人不点头生了儿子也进不了门。
    先前少爷不在,三姑娘派人送来的。大丫鬟翠安拿着一副花笺递与了他。
    郑照展开花笺一看,是邀他至陶然斋与众兄弟姊妹一起吃螃蟹赏花作诗的。这作诗是假,见人是真。
    原身天资尚可,但平日里只是悬梁刺股求科场得中,于诗一窍不通。若是他去,必然要出丑。原身回来靠的就是几分文才,这几分文才成了笑话,庆国府里也真没他容身之处了。
    郑照放下花笺,对翠安说道:差点误了约,你去同三妹妹说声,我换个衣裳一会儿就到。
    翠安领命急忙走了,其余三个大丫鬟捧了沐盆巾帕等物来。
    梳洗过后,郑照换好了出门的衣裳,走到书架前,看着摆满的四书五经和时文集子,从边角处捡起两本诗词集著。他虽然通诗,两个世界的格律有差别,只能临阵个磨刀。
    少爷,天将黑了,孤山馆离陶然斋好一段路呢。尔雅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他。
    郑照手拿书卷走出精舍,风吹过竹林一阵乱响,虽然堆叠斧凿的景致,却也洗涤羁怀,胸中万顷空旷。
    半莲和觅夏对视一眼,到里间做起了针线。她们不识字,只道少爷手不释卷。
    陶然斋灯火通明,遥遥有欢声笑语。
    你们都知道我最讨厌跟这种读书上进的人打交道,偏偏拿螃蟹勾着我来。我既来了,却半个螃蟹都没见着。郑煜等得不耐烦,拿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四姑娘郑蔷褪了的镯子在洗手,闻言嗔道:螃蟹就放在蒸笼里,等人来再拿,凉了腥气重,你能吃它?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门口的丫鬟进来道:三少爷来了!
    三姑娘郑蘅捏了棋子思考残局,忽听丫鬟来报,抬头看见一位青袍美少年正在进门。他那种神态,那样一种风姿,她从未见过,倒像是雪中芭蕉,枝横风而色碎,叶渍雪而傍孤。
    这是父亲口中读书种子,把她嫡亲哥哥比了下去的外室子。
    三哥哥!一声童音惊得郑蘅回过来神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飞似的跑到郑照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比起年长姐姐的心思细腻,她只单纯的以貌取人,这个哥哥长得好,她就喜欢这个哥哥。
    三弟。郑煜过来见礼,他是嫡子,金冠绣服,形容出众。
    三哥后来跟来的郑炽语气有些古怪,他就是那个从三变四的倒霉蛋,古怪是觉得彷佛自己叫自己。
    烈火鲜花汇聚一堂,国公府的小辈们除了郑炼都到齐。作为庶长子的郑炼已经是弱冠之年,娶妻冯氏,眼下正陪着冯氏回娘家探老泰山的病。
    二哥,四弟,五妹妹。郑照一一回礼,然后看向两个年纪相仿的妹妹。五姑娘郑菱见他迟疑,笑着说道:左边下棋的是三姐姐,右边洗手准备吃螃蟹的馋嘴猫儿是四姐姐!
    好你个小猴儿,还拿我打趣取笑起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郑蔷恼羞成怒,一跺脚就要去追小郑菱。小郑菱眼疾脚快,一下子就躲到了郑照的身后,探头探脑的说道:四姐姐来之前还吃了一碗糖蒸酥酪呢。
    郑照虽是亲哥哥,但到底不熟悉,郑蔷一瞬间红着脸立在了原地,恨恨的看着小郑菱。
    四妹妹,菱儿年纪小,别跟她一般见识。郑蘅走过来,对郑照笑了一下,把手伸向小郑菱,以后不准取笑你四姐姐了,快过来吃螃蟹,吃完螃蟹送你回去了。
    小郑菱把手交给了郑蘅,撒着娇说道:三姐姐,好姐姐,我不说话了,别赶我走啊。
    郑蘅拉她回去坐下,一边让丫鬟们上螃蟹,一边对她说道:今儿外边送来了极好的菊花,要做赏花做诗的,你字才认得几个?早些回去歇息,明儿上学读书是正经的。
    光影晃在蜜合色的裙子上,娟秀温暖。
    这富贵锦绣堆啊郑照闻言看向身侧,只见二哥郑煜指着靠门的那张桌子道,我们那桌,里面的留给她们女儿家闹,我们过去了简直大煞风景。
    还胡说,你可快去吧。郑蔷笑推了下郑煜,现在没遮拦说秀色可餐,等会儿吃得难看起来就说我们变成了母夜叉,别扫我的兴致。
    是了,吃螃蟹最容易露寒酸相。
    郑照看向哄着小菱儿的郑蘅,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心。
    第3章 世界编号:1
    蟹八件会用吗?
    蒸笼里的螃蟹上桌,热气腾腾的,丫鬟们用荷叶盘摆上了蟹八件。
    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刮具如宝剑,匙具似水盂,盛蟹肉用的是三足鼎立的爵。
    金太软,铜太污,灯下满桌银灿灿。
    郑蘅把螃蟹放在小放桌上,拿起圆头剪刀,剪着蟹腿看向郑照:这螃蟹是舅爷今早送来的,听说肥美得很。
    郑照伸手拿了一个螃蟹掰着吃,见是个满黄的,又倒了些姜醋。
    是好螃蟹。他动作洒落,神态自在,身上没有露出一丝困窘,反而有股子豪气在。
    郑照当然知道怎么用蟹八件,可他吃螃蟹图的是快意饕食,以前不用,现在也不用。
    至于女儿家的小心思小手段还成不了桎梏。
    他就是他,不会因此变成了别人。
    三弟这样吃倒也爽快!旁边的郑煜见了赞道,随即挥手让丫鬟撤了蟹八件,自己也拿了一个螃蟹用手掰着吃。
    郑炽有样学样,但吃得更急,郑煜还在持螯,他已经拿了下一个。
    郑蘅低头捏紧腰圆小锤,对着蟹壳不住的敲打。
    螃蟹性凉,小郑菱吃了几口就被奶娘抱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五个人,煽风炉上烫的也从黄酒换成了烧酒。
    看见那边三个少爷都吃得不亦乐乎,郑蔷捂嘴一笑,低声对郑蘅说道:三姐姐,你说这新来的兄弟如何?我之前还担心他浑身寒酸腐朽气,跟戏上总演的那些书生似的。
    郑蘅吃了剔好的一壳蟹黄,神情不如郑蔷开心,但也玩笑道:总归是自家兄弟,你怎么能这么想?
    郑蔷自斟了一杯滚烫的烧酒,边喝边说道:现在算来是我想错了,四哥如此不堪入目我都入目了这么久,哪还有忍受不了的人?
    螃蟹堵不住你的嘴。郑蘅摇头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丫鬟说道:把菊花抬来吧。
    金秋夜,明月高,宜品蟹饮酒、秉烛赏菊。
    丫鬟们搬来两盆菊花,一大红一雪白,其瓣如丝如瓜,皆是花繁叶茂,奇香扑鼻,乍见之下如阆苑仙葩,美得不可方物。朱砂红霜,轻见千鸟,这两个品种难得。郑煜眼睛一亮,凑到花前仔细观赏,红胜牡丹,白比莲花,毫无杂色,果然是两盆好菊花。
    当然是好菊花,谁诓你不成?郑蘅笑着走过来,叫丫鬟预备下四份纸笔,我是东道主人,不参与你们做诗,只等着哪个交不出卷罚他三杯酒。
    噗嗤。郑蔷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四妹妹你笑什么?郑蘅问道。
    郑蔷扫了三个兄弟一眼,捂着肚子走到郑蘅耳边,悄声说道:我笑三姐姐这话毫无意义,今晚被你灌酒的定是四哥了,你瞧那边他还在挠头呢,真可怜见的,哈哈哈哈。
    郑蘅闻言也不理她,只把那韵牌匣子收了起来,对着三个兄长说道:今晚不限韵,以得好句为佳。
    郑煜喜上眉梢,抚掌笑道:这好,我最不喜欢限韵了。好好的诗会只顾难为人,搞得跟射箭似的,谁快谁多谁就赢。一肚子佳句被韵所限,做出来的诗简直浪费笔墨。
    偏你废话多。郑蔷笑骂了一句,又对郑蘅说道,三姐姐,点香吧,懒得跟他磨嘴皮子。
    郑蘅点头,身边丫鬟就点了一支笑兰香。
    在清幽的香气中,四人各自散开。郑煜和丫鬟们调笑,这个姐姐胭脂好,那个妹妹头油香。郑照推门而出,郑炽搬了个杌子枯坐在菊前,抓耳挠腮的不一会儿就出了汗。郑蔷递了个帕子给四哥,顺手撷走了一朵歪在里面榻上拿手揪着玩,红菊衬得手白如玉。
    我有了,我有了,多谢姐姐。郑煜对一个丫鬟作揖,大笑着走到书案前执笔挥墨,把诗卷掷与郑蘅,转身对还在思索的众弟妹道,看来愚兄要捷足先登了。
    郑蘅收了诗卷,也没展开看,只对花前的郑炽问道:四哥,你可有诗了?
    郑炽道:有是有了,容我再想想,别催,别催我。他一面说着,一面焦急的来回踱步。
    我困了。郑蔷打了个哈欠从榻上起来,信笔写了一首,睁眼一看又涂抹了一回,也交到了郑蘅手里,阿姊,我出门吹吹风。未等郑蘅说话,她就披上披风出了门。
    月明星稀,郑蔷看见三哥凭栏而坐,梧桐叶落在了衣上,他却一动不动,像极了佛堂里落满灰尘的木雕。
    三哥哥!她笑着从背后拍了一个他的肩,见他回头看向自己,笑得更加开心,里面的二哥已经交了,四哥说有了腹稿。
    郑照打量着这个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妹妹,她年不过十四,头上插一支金簪,脸上酒晕潮红,有些富贵天姿的意思。
    三哥有诗了吗?她问道。
    还没有。郑照摇头,他出门后一直在走神,思索着平生事,诗半句也没想。
    郑蔷闻言掀了帘子进到屋里,不一会儿又转了出来,说道:三哥哥,香只剩了一寸了。
    一语未完,就有一个丫鬟从屋里出来,走到他们面前,施了个礼道:四少爷也也誊写好了,三姑娘说她要看卷了,请三少爷四姑娘进屋。
    四哥也写好了?郑蔷反问道。
    是。丫鬟笑着打起帘子,四少爷很高兴呢,还说要赏我们钱。
    郑蔷轻皱了下鼻子,见三哥置若罔闻的进了屋子,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总不成她年纪轻轻就吃到这个教训吧?
    四妹妹快着些。郑蘅看见郑蔷也回来了笑道:人齐了就我看诗了。她说着就要展开诗卷。
    等等。却是郑炽打断了她,他拎着一壶酒走到了郑照面前,眼中隐隐有得色,三哥,你可是个秀才,怎么诗还没做出来?这壶酒你可该先喝了。
    听他这么说话,郑蔷嫌弃的别过头去,却也没有帮郑照说话。
    四哥哥,我才是东家,怎么罚酒是我说得算。郑蘅从郑炽手中拿走酒壶,她低头笑了一下,缓缓说道,就罚三哥哥敬这陶然斋每人一壶酒吧,包括外面伺候的。
    屋里贴身伺候的丫鬟都口风紧,输赢多半也局限在一个屋子里,如果算上外面的丫鬟,今夜敬完酒,明朝满府皆知他做不出来诗,还被罚着给丫鬟们敬酒的笑话了。
    好妹妹,这哪是罚,这分明是赏。未等郑照开口,郑煜就先抱怨道,有些丫鬟我还不认识呢,怎么就先认识了别人?再说能和这么多女孩子喝酒,就是醉死在今天也值了。
    郑蘅笑而不语,只看向郑照问道:三哥哥意下如何?
    郑照笑笑,指了下案上香:还没烧烬。
    郑蘅展开诗卷,摇头笑道:那我先看诗,三哥哥且等着笑兰香烬。
    第一首是郑煜的,诗如其人,雕缋无数丽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
    第二首是郑蔷的,浅语入诗,明快真切,其清新之气与她容貌的光艳照人大为不同。
    郑照提起笔,一挥而就,正好在笑兰香烬时。
    三哥写好了。郑蘅神色不变,把他的诗卷放在一边,又拿起郑炽的诗看了起来,点评道:四哥哥写得很工整。
    郑蔷趴在丫鬟肩上偷笑起来,三姐姐能想出这个夸赞之语真不容易。四哥虽能诗,才学也与二哥相当,但细究起来,他们两个可大为不同。
    四哥在制艺略微高过二哥,二哥则在杂学远胜于四哥。而且他才思驽钝,不会变通,写诗也当成写八股文章,刻板且平庸。
    该三哥的了。郑蘅最后拿起郑照的诗卷,扫了一眼笑道,忽有好诗生眼底,安排句法已难寻三哥你这有凑句之嫌了。
    郑照低头袖手,但也不说话。
    这若是凑句倒是凑得有趣得很,且让我看看。郑煜说着拿过诗卷,看完全诗他的反应与郑蘅大为不同,连连抚掌赞叹道:妙,真妙,首联妙,尾联更妙。
    郑蔷挑眉,也走过来看诗,只有郑炽站在原地,神情古怪。
    诗前两句极为古朴,白描之法勾勒菊花形态,后两句极为写意,故意用遁句留白,勾引看诗者自己去猜去揣摩,这不仅是妙,更是深谙人心。诗究竟是人写的,人看的。
    于郑照而言,赴这诗会是为了八月秋闱前过得舒心一点,倒也不必争先好胜,非要出风头。但换句话说,可能他不出风头也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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