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急促,将夏札从入定中惊醒。
    沈衮立刻说:你休息,我去看看。
    说完,他走出去打开院门,站在台阶上冷眼低头。
    沈衮居高临下,敲门的人只觉得他身上散发的冷意甚至超过了跟随自己的幽灵,故而瞬间愣住,呆呆抬头问好:您您好。
    什么事。
    我,我是听说遇到灵异方面的麻烦,可以来这里寻求帮助,所以就过来了
    沈衮自上而下扫他一眼,侧开身子:进来吧。
    那人这才亦趋亦步走了进来。
    屋内,夏札已经倒好了茶,好迎接这位忽然拜访的客人。
    来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麦色皮肤面容刚毅,眼角有浅浅的皱纹,身材高状只比沈衮矮了几公分。他眉头紧皱面容慌张,眼袋突出眼下青黑一片,眼中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破皮渗出血迹,神色肉眼可见的憔悴,看来许久没睡过好觉。
    夏札心下感慨万千。
    第一次来天博寻求帮助的人,基本都是这副颓然的模样,被打击惊吓到疲惫不已显出老态。
    那个,我男人眼神恍惚精神状态十分不好,说话吞吞吐吐,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良久,我需要帮助
    沈衮等不下去,往他身上甩了一张符箓,男人脸上的疲态顿时消失。
    紧接着还没等沈衮和夏札说话,他就突然嚎啕痛哭起来。他的哭声中比起恐惧,更多的反而是发泄苦闷和压抑一般,充满了中年男人的无奈苦闷。
    呜咽痛哭一分钟后,男人忽然扯着嗓子边哭边喊道:我好TM惨啊啊啊啊
    夏札:
    沈衮:
    可不可以给他一拳。
    男人还在哭:呜呜!我TM好惨一男的,世界上是不是就我这么点背啊?为啥什么坏事都让我遇到?!呜呜!
    之后沈衮和夏札没有说话,任由他痛哭了十分钟。
    他哭的太投入,嚎啕不断,就连藏起来的灵蛟都偷偷摸摸探出头来,打量是谁如此悲恸,豆小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惑。
    十分钟后,男人终于停住,他擦擦眼泪鼻音很重地说:不好意思,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我还因为老看见怪影睡不着觉,老婆孩子嫌弃我干啥啥不行幻想第一名,所以我最近精神很压抑
    夏札将抽纸放到他跟前:没关系,您的问题很容易解决。
    男人接过抽纸擤擤鼻子,讶异道:可我还什么都没说。
    不用说了。夏札摇摇头,伸手指着他身侧,怕吓到他一般温声说,因为它跟随你来了。
    男人瞬间汗毛直立。
    跟、跟着?!
    夏札安慰:是的,现在就可以为你解决。
    沈衮接着说:两个人进来,一个人回去,不是挺有意思?
    男人:
    哪儿有意思?
    我刚刚哭的那么大声那么惨,你们却在说相声?
    夏札又说:只是残留的魂影,没有伤害人的能力。
    但那也是鬼啊!男人苦笑,这么一个吊死鬼天天出现在我身边,在家能看见、工作能看见、接孩子的时候也能看见本来生活压力就很大了,还要承受这种折磨,正常人谁受得了?
    说着,他又快哭了。
    沈衮却说:那你应该感到高兴。
    男人愣住:啥?哪方面?
    为自己的正常感到高兴。
    接着,沈衮看向男人身侧的抱着脑袋的黑影,冷静地纠正他的错误:另外,它不是上吊而死,是绞刑。
    夏札补充:失误的绞刑。
    两人默契十足你一言我一语,男人却一脑子雾水:上吊和绞刑有区别吗?!
    有区别。沈衮肯定道,绞刑是个技术活。
    男人面色奇怪:技,技术活?
    这是什么神奇的话题?
    不得不说,跟这两位天师聊了一会儿,他哭也哭了,心情也舒畅了,讨论鬼也不害怕了,只剩下满脑子懵逼。鬼原来是可以这么讨论的吗,跟唠家常一样讨论人家的死亡方式?
    沈衮说:当然。
    见委托人很好奇,夏札缓缓解释说:绞刑是指通过突然下坠使颈椎折断的一种死刑方式。但是在施刑的过程中,如果绳子太短,骤然下降时无法折断颈椎,就会导致被施刑者像上吊一样窒息而死;而如果绳子太长,下落时冲劲太大,容易致使被施刑者如砍头一般头身分离。
    男人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了脑壳。
    沈衮在夏札解释的过程中,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张符箓,抛向男人身侧。
    下一瞬,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黑影就现了形。它没有身体曲线,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层黑影,黑乎乎的头颅时而在原处,时而忽然被它抱在怀中抚摸。
    沈衮感兴趣道: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甚至没有杀伤力,大概率在哪儿碰到你之后就跟你回家了。
    但凡有一点思想,这鬼都不会傻乎乎跟来天师博物馆自找灭亡。
    男人笑容勉强难看:鬼的兴趣,我不需要啊,能麻烦二位出手
    沈衮挥手,将那道魂魄收进缚灵符中。空气中的阴气消减,让人毛骨悚然全身不适的阴郁感也消散,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解决。沈衮拍拍手,交钱。
    男人:请问费用是?
    居然忘了问解决价格,不会被坑吧
    沈衮正准备报数,却忽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男人几眼。
    怎怎么了?
    沈衮淡声问:你的职业。
    男人愣了愣,回答说:职业是厨厨师。我姓卫,是一品居的主厨。
    一品居?夏札看向沈衮。
    沈衮立刻意会,对夏札柔声解释说:一家五星级餐厅,改天带你去看看。
    他说话温度上的差异,让卫主厨觉得自己很多余。卫主厨做好心里建设,才开口询问:那个
    沈衮给了他个眼神:什么?
    卫主厨提醒:刚刚聊到的,就是委托费的问题?
    沈衮:拿你的钥匙扣来抵。
    说着,他指向卫主厨腰间的钥匙上的小毛绒老鼠挂饰。
    第113章 壹壹叁
    钥匙上的小毛绒老鼠挂饰?
    听见这话,卫主厨现实愣了愣,然后才忽然回过神来,惊得面色黑红,手忙脚乱把毛绒挂饰摘了下来递给沈衮。
    那毛绒玩具从头、到身子、到眼睛都是黑乎乎一坨,模样像老鼠却远比老鼠小巧可爱。它的耳朵、尾巴和四肢都只有非常细短的一截,藏在旺盛的毛发中几乎要看不见,似个小毛球一般圆滚滚的,只身体两侧长了一对覆满紫色羽毛的翅膀,怪异丑萌。
    整个挂饰小小的一团,一巴掌能捏住好几个。
    卫主厨怕他们误解自己一个三十多岁中年男人,有什么奇特的爱好,立刻尴尬地解释说:哈哈,哈哈哈我不是迷恋小女孩玩具的那种人,就是我有个闺女,她挺喜欢的。小姑娘家家嘛,你们都知道的,所以她今年生日的时候我给她买了挺多毛绒玩具。这个因为黑乎乎的太丑,她看不上就返送给我了。好歹是花了钱的,我就挂上了
    其实沈衮和夏札本就不是会瞧不起他人爱好的人。
    就算卫主厨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还是喜欢毛绒玩具,那也是个人的选择,不碍着他人,就没人有权利随意置评。
    卫主厨光顾着尴尬,没注意到在他说挂饰丑的时候,他手中的毛绒玩具翅膀微微动了一下。
    毛绒玩具一动,本来藏躲着看男人痛哭的灵蛟顿时瞪大了眼。
    沈衮接过那个黑色挂饰毛绒团子,发现它是颈部的毛打了个结,这才系到了钥匙链上。他把毛绒团子拎起来用力抖了抖,然后提到夏札跟前让他打量,逗他开心:你看。
    夏札定睛看去。
    神奇的是,沈衮停下了抖动的动作,那玩具还在细微地颤悠。
    卫主厨以为毛团子的抖动是惯性,没放在心上,转而对沈衮说:既然大师看得上这东西,那就送您。
    沈衮摆手:可以,那你走吧。
    卫主厨:
    就这样吗?
    没记错的话,那毛绒挂饰是和其他大型抱枕、泰迪熊一起买的,价格好像就十来块钱来着这样的话,没问题吗?
    总觉得这样不好,所以卫主厨呆在原地,半晌没动弹,就看沈衮拎着那毛绒玩具在夏札眼前晃悠。
    过了一会儿,沈衮看向他,挑眉问:有事?
    卫主厨:没,没事。
    那还不走。
    哦,哦!
    夏札客气道:我送您?
    卫主厨赶紧摇头:不用了,谢谢!他语气坚定,我自己能行。
    说完他转身离开,快步走了出去。
    怪异的是,当他走出天师博物馆院门时,大门忽然无风自动砰地一声紧紧闭上了。紧接着,几根刚刚做了一场梦一样,卫主厨再也找不到天博的大门,回过头去只看到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
    真是神了卫主厨喃喃道。
    卫主厨在巷子里又滞留片刻,一会儿摸摸墙一会儿摸摸地。半晌后,他终于放弃寻找天师博物馆的大门,转身离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神了神了。
    精神面貌和来时不可同日而语。
    屋内。
    沈衮还提着那毛绒球。
    为了让夏札看清它的全貌,沈衮拿出一张净尘符把毛绒球倒腾干净,又把它的脖子上打结的毛发解开,将其从链子中解救下来。
    夏札看出不同:竟然是活物?
    是,胆子小的很。沈衮把它拍到了桌子上,屏息装死的能力炉火纯青,差点骗过我的眼睛。
    黑色毛绒一碰到桌面,立刻团在桌面上摊成了椭圆状,即使已经被拆穿,愣是一动不动。
    灵蛟终于安耐不住冲了出来,咻地一声趴在了毛绒团的前面,好奇地伸爪捅了捅它。灵蛟化龙只差一步,身上带有属于万物之主的威压,毛绒团瑟瑟发抖起来,翅膀耸搭下来,闭上了眼睛专心装死。
    见它又小又怂,灵蛟胆子大起来,一爪子把它按在了桌面上,然后发现新玩具般一脸惊喜地看向夏札:叽!叽叽!叽叽叽!
    热的!软乎乎!弹性十足!
    沈衮弹了一指头灵蛟,把它弹开一米远:起开,没让你看。
    说完他又看向夏札,道:这个煤球是不是挺有意思?
    夏札眼神晶亮,伸手捏了捏毛绒团,手在它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带着笑意说:毛太厚了,连脉搏跳动都很难摸到。
    沈衮解释:这是它这个种族的天赋技能,进入装死状态的时候,心跳和脉搏都慢至十分之一、甚至更低,体温也会随之急速下降,所以才能那么像普通毛绒玩具。
    夏札评价:神奇的生存技能。
    沈衮:胆子太小,贪生怕死罢了。
    桌面上的毛绒团子听懂他们的对话,缩了缩脖子举起紫色的翅膀把脑袋埋了起来,顿时就更像个球了。
    它这样实在有些可爱,夏札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沈衮没有看那毛绒团子,反而一直盯着夏札的侧脸,此时见他绽开笑意,眼底的神情也柔和下来。
    看来留下这黑煤球是正确的的选择,他果然喜欢。
    像只鸵鸟一样。夏札抬头对沈衮说,小小的、圆圆的、黑乎乎,这就是他人所说的萌吧。
    沈衮瞧不出毛绒团子萌不萌,在他眼中,夏札认为它萌的样子更可爱。
    他看着沈衮点头:嗯。
    夏札低头,葱白指尖点点毛绒团子:小鸵鸟,抬抬头。
    毛绒团子抖动的幅度更大,死不抬头。
    它名字里确实有个鸵字。沈衮解释,这是异兽鸵鼠的幼崽,兽龄三四十。
    异兽鸵鼠?夏札讶异抬头,山海经异兽?
    他阅读过山海经,却没有往那个方面想,以为毛绒团子是其他常见的奇兽。毕竟山海经异兽和蛟龙一样,早该泯灭在时间的长河中,变成传说。
    沈衮说:应该不是三四十年前出生,大概率是更早就被封印了,三四十年前才解开封印开始成长。
    否则天道不会允许它降生。
    看来八成如此。夏札回忆着山海经的内容,我记得《山海经》中对异兽鸵鼠的介绍是棠乔之山,有兽焉,其状鼠身而紫翼,名曰鸵鼠。其性孱弱,遇敌以翼掩首。见则其地多有羹食。
    夏札低喃:见则其地多有羹食
    没错。沈衮接话,在哪儿出现,哪儿就有美食。
    怪不得。夏札仰头笑看沈衮,怪不得你要问刚刚的委托人职业是什么。
    委托人卫先生是一名米其林五星餐厅的主厨,日日跟最精细顶尖的美食打交道,鸵鼠扮成挂饰跟在他周围,倒显得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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