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三
    砰
    又一个人体烟花爆炸了。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砰砰砰
    从炉鼎窟的最东边一直炸到了最西边。血肉像垃圾一样堆叠在每间屋子里。而屋子里的炉鼎们笑着,闹着,开心地走了出来。
    他们聚集在曾经被训令罚跪的大院里,抬起头看着大门,一个接一个地嘻嘻笑起来。每个炉鼎面上都沾了血,有人衣衫上还有残留的碎肉,一张又一张的脸蛋皆是彻底撕裂后的癫狂美感。毁灭做骨,复仇为肉,屈辱与践踏成就了鲜血。他们嘻嘻哈哈,大笑大闹,曾经的缄默仿佛只是个梦,而今的炙热才是真正的活着。
    活着,肆意的活着。将所有踩在他们头顶上的修士挫骨扬灰!愤怒会成就火焰,烈焰将烧毁整个晏云宗。
    这团烧尽了灵魂的烈焰不会熄灭,直到将整个修真界涤荡一空。
    而策划了这一切的秦桑,此刻正独坐密室,将画了一笔圆的功法合拢。秋虞良问:你觉得这样就成了吗?
    当然不,秦桑微勾唇角,美丽的面容在幽暗的密室里显得阴暗晦涩,一场战争,是需要无数人的尸骨堆积起来的。这,只不过是前奏
    至于我可怜的炉鼎朋友们,且为这即将到来的盛世献出自己的骨血吧
    那一日,晏云宗的炉鼎们尽数叛变。中低等修为的修士大多都死在了炉鼎窟里。长达两年的采补狂欢潮流用热衷者的鲜血宣告落幕。至于养了诸多炉鼎的张长老和冯长老,一个濒死,一个重伤。毕竟,一人难消百美身呐。
    可惜,就算吸尽了修士们的修为,炉鼎们还是不能与真正的中高等修士对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然而,随着他们的逃亡,那股叛乱也如瘟疫般席卷了整个修真界。横空出世的邪典功法,骤然反抗的卑贱炉鼎,修真界,变天了。
    这一场修士与炉鼎的战争横跨了数百年。此起彼伏,你消我长,最终还是落了幕。
    承袭了晏云宗太上长老《非正》功法的秋虞良,于短短几百年间就修炼到了能够飞升的地步。而那传说中早已飞升的太上长老竟然是没能成功渡劫,魂留古镜做了秋虞良的师父。
    云渊想不通,他身为一个大能修士怎么就落到了如此地步。晏云宗被灭,弟子们如莫冲等大多都已死去,掌门师兄也在一次大战中,被一个叫做秦桑的炉鼎灭杀,魂飞魄散。
    他也想不通,晏云宗的太上长老怎么会站在炉鼎一边,为晏云宗的灭亡添砖加瓦?
    他一路逃亡,逃到了北境。他不甘心,他云渊乃是天纵奇才,怎么会败倒在一群卑贱的炉鼎手下!还有那该死的秋虞良,他当初怎么就没有一手捏死他!
    将他的幽奴藏起来不说,如今修为还涨到了如此地步。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他云渊才是天纵奇才,天之骄子,万万年难出一个的大能修士!怎么会败给一个炉鼎出身的卑贱外门弟子?他不信,不信,不信!
    他要进北境,潜心修炼,百年后再出来杀了秋虞良,找回幽奴!他的奴,此刻一定很担心吧,被秋虞良那小贼囚禁起来,找不到主人,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几百年过去了,无论云渊怎么寻找,就是找不着他的幽奴。没有转世重生,那幽奴就一定还活在这世上!
    哈哈哈云渊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北境,北境,数百年前他也来过一回。
    他在北境找到了上古的双修宝典,也在北境的北海里寻出了能彻底掌控一个人的殷针。他以为有了这两样东西,幽奴就永远逃不掉了。
    他可怜的奴啊,不见了主人该有多么伤心。
    云渊一步步朝北境走去,笑着笑着面部肌肉越发扭曲。曾经备受尊崇、人人畏惧的北罔山云真人,竟也落得个败走北境的下场么?
    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云渊面前蓦然出现了一个白衣白发的冷寂修士。
    秋虞良!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白衣修士的姓名。
    云渊,秋虞良抬起手,灵力化作长剑,几百年过去了,你多活了这么长时间,也够本了。如今,且安息吧。
    安息?哈!云渊拔出剑,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秋虞良也会说场面话了,不错不错。谁人不知死在你剑下的人尽皆魂飞魄散,安息?笑话!
    秋虞良并不多言,抬手起势,方圆万里的灵力尽皆在手,化作一柄破空长剑朝云渊直直劈砍下去。
    云渊使出浑身解数抵挡,却在那一剑下骨肉尽碎,经脉俱断。他不可思议地望向秋虞良,边吐着血边惊道:不,这不可能
    秋虞良没有停下,他抬起双手,蓦然间,云渊发现整个北境都在震动。水声,海声,不,不是北境,是北海
    北海?
    云渊望见本该掩埋在北海之下的殷针一根又一根地朝他涌来。像光,千千万万缕,他看不清。
    红色的针,红色的天空,红色的云。
    数以亿计的殷针扎进了云渊的身体。血肉分离又重组又分离,云渊像烂肉一样瘫下,又如腐泥般被重新组装。
    眼珠暴裂,骨碎肉末,或许过了一天,或许过了一年,云渊化作了一滩烂浆,再也聚集不起来。
    秋虞良望着那滩血水,露出了抹羞涩的笑容。
    阿幽,你看,我替你报仇了。再没人能分隔开我们。今晚,我还要睡在你的院子里。
    他第一次那么理直气壮地说要跟偏幽在一起,没有用母亲的生辰或自己的伤痕作借口。
    他想,偏幽会答应的,对吧?
    会答应的,会的。
    他御剑飞了起来,一路来到小世界的北地。
    那片尸骨堆积之地,而今开满了红玫瑰。
    秋虞良瞧见,有一株玫瑰别致地从一个白骷髅的眼洞里长了出来。
    他走过去,轻柔地抚摸玫瑰花,像在抚摸自己孩子的小脑袋。
    乖,他说,那有可能是你爹舅舅的尸骨哦。既然住进来了,就不要淘气知道吧,不要欺负长辈,要乖乖的,乖乖的长大哦。
    他的声音很轻,在红玫白骨的北地里显得特别温柔。
    后来,铜镜里的师父也离开了。
    师父离开前说:虞良,当年我没做到的事,你做到了。我以你为傲,若你师娘还在,也当以你为傲。
    再后来,定下了辱纯灵圣体者,挫骨扬灰,灰飞烟灭的铁律后,修真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活得越发肆意的秦桑也好,其他致力于寻求各世界平衡之道的新类修士也罢,都跟他无关了。
    秋虞良隐居北地,做了个照顾玫瑰的花农。
    他看着花朵一日比一日红,人生也就这么一日一日地过去了。
    挺好的,他想,挺好的。
    后世,有弟子提问:师父,为何那助力修真界变革的大能修士秋虞良,没有飞升,反而散尽修为做了个普通的花农,埋骨在北地呢?
    那正教导他修真界历史的修士合拢了书册,长叹一声,指着藏书阁道:去吧,乖徒,看看书找找答案,这便是你今天的功课了。
    什么?
    去吧。
    不,师父!
    去!
    好吧。
    那弟子可怜兮兮地去了藏书阁,翻遍了十本书也没找到答案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师父诓骗了他。
    师父!你又不做人了!根本就没答案。
    弟子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在这一刻,他深刻地意识到,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
    譬如那秋虞良的选择,也譬如他师父总是不做人。
    唉,或许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吧。一个没有答案的世界。
    夜色深深,小弟子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声后,背着小手打道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你为傲若XX还在,也当以你为傲。大概是这个,码着码着我就写上了,应该是在B站上一个琅琊榜的剪辑视频里见过。特此标注一下,这个句式来自琅琊榜电视剧。
    下个世界还没想好写什么,我想缓一天,明天大概率不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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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小吸血鬼
    我养了一只小吸血鬼。他叫我哥哥。
    秦归衍, 老牌吸血鬼猎人家族的一员,本来是领命去杀那只沉睡的小吸血鬼,最后却带着他逃到了另一个国度。
    第一次见面那天,秦归衍打开华丽的棺材盖, 见到沉睡的小吸血鬼身侧, 铺满了枯萎凋腐的玫瑰花时, 不知怎的就落了滴泪。
    小吸血鬼长了一张神话里小天使的脸蛋, 两颊还带着婴儿肥。据秦家秘史里的记载, 这可怜的小吸血鬼被母亲封印在棺材里时还不到五岁。
    秦归衍不是一个多么心善的人, 见到这小吸血鬼时,却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作痛。算起来,小吸血鬼被关了快一百年了吧, 都没能长大。
    秦归衍放下手里秘银制成的剑,将小吸血鬼从华贵的棺材里抱了出来。
    他做了一个极不明智的决定,这个决定或许会让他丧命。
    然而秦归衍还是带走了小吸血鬼,他将他藏起来, 藏到另一个国度。
    这世上的最后一只吸血鬼,就这么活了下来。
    A国。
    偏幽睡醒时,天已经黑了。他摸索着从里面揭开棺材盖, 晃悠悠跳了出来。
    好饿,饥肠辘辘, 好饿好饿。偏幽摸着自己的小肚子, 尽量抑制住自己想喝血的冲动。秦归衍不知怎的还没回来, 偏幽咬咬牙, 甩甩脑袋,不成,不成, 不能再喝秦归衍的血了。可是也不能喝其他人的血。
    好不容易回到现代,为什么要变成一个吸血鬼,诸多的美食诸多的欢乐,就此告别。可就连喝血,也没有感受到传说中吸血鬼饮血后的满足与畅快。只觉得晕乎乎,像喝了极高浓度的酒一样,晕乎乎。
    唉,作为这世上的最后一只吸血鬼,他为什么会醉血?上帝啊,你创造这一小只的时候,一定加了很多的恶趣味吧!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吸血鬼与人类女孩悲剧爱情故事中的炮灰结晶。老牌吸血鬼猎人家族的大小姐,竟然爱上了这世上的最后一只吸血鬼,还生下了一只混种,让猎人本该早就完成的任务硬生生拖了百年。
    女孩与吸血鬼的爱情生活没能维持多久,倒不是感情问题。秦家,女孩的家族,受此大辱,勃然大怒,倾尽全族之力,灭杀了大小姐与吸血鬼。然而他们的儿子,那只混种,却不知所终。
    秦家将这一使命传了下来,每一代秦氏族人都为了这个使命不断奔波。杀掉所有吸血鬼,是他们这个延祚数百年的大家族的宏愿。数百年来,秦氏家族一步步扩张,不缺钱,不缺势,一心杀死所有吸血鬼。
    作为大小姐与吸血鬼儿子的偏幽本该也悲剧掉,但意料之外的是没被杀死,反而被秦归衍所救,来到了A国开始新生活。
    第一次醒来那天,恰巧是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睁开眼,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问:你是谁?
    秦归衍说:我是哥哥。
    偏幽不是傻子,但他笑而不语,认了这个哥哥。
    好饿好饿,偏幽将自己埋在软软的沙发里,眨巴着长长的睫毛,思考着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喝点猪血对付一下?
    可是真的特别难喝,比中药西药各种大杂烩难喝一百倍。偏幽无法形容那种味道,只觉得想起来就直犯恶心。在A国的十年里,除了人血,其他血也基本都尝试过。偏幽回忆起那段惨不忍睹的品血时光,只觉心戚戚。好像这具身体,除了人血,无法接受其他血液的味道,就连人血,也喝得晕醉醉。
    毕竟是人类和吸血鬼的混血,或许这诸多不适,也是对不要跨物种相爱的告诫吧。
    当初离开那棺材后,偏幽迅速成长,不到一年就长成了少年模样。不过而今的他,脸颊仍有一层薄薄的婴儿肥,就算是经常性饥饿也没能将那两小坨肉给消减下去。
    此刻他仰躺着看天花板,一张小脸蛋显得特别缱绻。婴儿肥的腮帮子,配一个小尖下巴,其间的红嘴唇没嘟嘴也显得在撒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尾微微向上剔着,明明该是一副稚嫩长相,偏偏被那眼尾的弧度揉出几分多情又无情的孤傲骄矜来。
    好想偏幽舔了舔唇瓣,忍不住将尖尖的獠牙露了出来。想想吃点东西。好饿,饥渴,饿得隐隐作痛,甚至想跑出去随便逮住一个人。偏幽遏制着这具身体的本能,却不可避免地心浮气躁起来。他感到焦躁、不安、难耐,甚至有一种不知出于脑海里哪个角落的癫狂席卷着理智。告诉他,没什么,去吧,去吧。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消失一两个也没关系。
    偏幽按住自己的胸膛,感受不到里面的心跳。吸血鬼,没有心跳声。这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以血液维系生命,惧怕阳光,不老不死。
    秦归衍回来时,偏幽勉力撑着手掌坐起来,靠在沙发背上,掀开眼帘瞧他。
    那双眼眸骤然变成了红色,他眼里的秦归衍也变成了血管与经脉的支撑物。颈下的血管流动着鲜血,好香
    饿了?
    偏幽眨眨眼,眸子里的红色褪去,他喊了声:哥哥。
    秦归衍一步步走过来,脱掉西装外套,揭开领带丢下,骨节分明的手将衬衫的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扣子次第解开。
    他露出自己的脖颈,走过去将偏幽一把抱起来,不急不缓地往楼上走去:陪哥哥再睡一觉,顺便加个餐,好不好?
    唔,偏幽将脑袋搭在秦归衍宽大的肩膀上,小声道,可是我睡了一整天,睡不着了。从白天到黑夜,足足十多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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