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要懂得她的心思呢?小姐姐反问道。
    因为刁书真一下子被问住了,不懂得她的心思,我怎么与她发展良好的关系呢?
    小姐姐忽然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
    她轻轻点了点刁书真的额头,笑道:所以说你只是小朋友哦。
    什么?刁书真呆了呆,脸颊上有些热意。
    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哎。小姐姐说,抽开你所说的那些你们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假如说有一个陌生人,发现你两天一夜没吃饭了,给你做了吃的,你觉得她怎么样?
    那她是大大的好人啊。刁书真说。
    那假如说你的有一位朋友,你们俩发生了冲突,在双方都没有主观故意的情况下,她受伤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体谅你心情糟糕,自己默默处理伤口了,并没有责怪
    等等,我怎么知道她没有在心里骂我刁书真是天下第一王八蛋之类的?刁书真插、进来。
    你要去问啊,宝宝。
    可是其他人我都是看一眼就知道了嘛。
    放松点,宝宝,放松点。和爱你的人相处,是用不着你强大的理智、敏锐的观察力和专业的心理学知识啦。你根本用不着和她斗智斗勇,处心积虑地揣度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对你是什么感情。
    你根本不需要用那些东西武装到牙齿小姐姐笑道,穿着盔甲固然可以防止万箭穿心,可是你也没有办法感觉到爱人的温度啦。喏,放松点,卸下武装。
    刁书真几乎本能地感到了一道寒冷和极具穿透力的视线,极为熟悉。
    那视线几乎要将她穿透。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收回了搭在小姐姐腰上的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小姐姐的脊背挺得笔直,与刁书真拉开了至少半米的距离。
    去吧,你家里的那个来找你啦。小姐姐戏虐道,说好话和道歉,那可是你最拿手的活计啊。实在不行,搓衣板和小皮鞭都可以,榴莲可能太残忍了。
    只是朋友刁书真面红耳赤,第三次辩解道。
    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勾起烈焰红唇笑了,正主来了,我就不陪你玩了哦,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朝刁书真勾了勾手指手指,抛了个媚眼,又轻轻在手心吻了一下,朝刁书真一吹。在宋玉诚到来之前,极快地消失在了街角的尽头。
    刁书真眨了眨眼睛:您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她是上次我在饭店遇到的那个小姐姐,那次之后我们就再没遇到了。没想到今天又遇上了,我们简单聊聊了朋友间的话题。刁书真说得很急,一股脑地将时间、地点、性质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坦白从宽。
    她的声音里带了那么点软弱,像是在讨饶,又像是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惴惴不安。
    宋玉诚简单地嗯了一声。
    刁书真本能地去看她的脸色,却只见到她白玉似的脸颊清丽无比,看不出喜怒。
    和爱你的人相处,用不着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用不着着处心积虑博得她的喜欢,用不着揣度她的心思。你直接问就好了。
    她笑了笑,上前拉住了宋玉诚的手。
    我错啦,是不是生我气啦。
    没有。怕你在外面不安全。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生我气?
    从未。
    手还痛吗?
    并无。
    为什么做粥给我喝呀?
    怕你饿死。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快说,你是什么动机?
    快说快说。
    暮春的风吹散了泼墨般的云雾,露出后面的月亮。月光轻洒下来,树荫间浮动着水银般皎洁的月色。城市里的光污染严重,但难得今天还能看到几颗闪亮的星子,悬挂在天边。
    它们眨巴着眼睛,看着地上的两个漂亮的女孩子牵着手,一个走路蹦蹦跳跳,轻快活泼的;一个步履规整,不紧不慢的。她们的节奏、风格都截然不同,却又有着某种神奇的和谐。她们并肩走在一起,星子祝福着她们,无声微笑。
    白色的海桐花挂了满树,散发出馥郁的香气。树上有蟋蟀在鸣唱,讴歌着这个看似普通,实则不同寻常的春夜。
    在爱你的面前,是用不着全神贯注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揣度她的心思,竭心尽力地维持这段关系,生怕一点风雨毁掉了娇花的嫩芽。
    爱是棵大树,足以为栉风沐雨的人,遮风挡雨。
    第23章
    回到家里,地上的一片狼藉已经被宋玉诚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瓷砖地板光洁得简直能倒出人的影子,没有一点头发和灰尘。垃圾桶也已经倒过了,看样子宋玉诚是清理地上残羹的同时,还顺势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刁书真经常开玩笑般地说,要是宋玉诚去犯罪的话,估计案子肯定侦破不了,无他,案发现场肯定连一块皮屑都不会留下,打扫得太干净了。
    但此时,刁书真只感到难言的愧疚和尴尬。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在一堆书山之下扒拉出了一个药箱子,在里面翻找了许久,看到一个两个硬币大小的铁盒子时,脸露微笑。
    她扣了扣宋玉诚的门,门是虚掩着的,刁书真没有像是平时一样直接闯进去,而是在门口探头探脑。
    进。宋玉诚坐在床沿,橙黄色的光里,她散开发带,瀑布般的长发倾斜而下,柔软地覆在她脊背之上,很是好看。
    刁书真咽了口唾沫,微觉紧张,扬了扬手中的铁皮小盒子,结结巴巴道:我想帮你涂烫伤膏。
    宋玉诚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告诉对方用不着这么麻烦,已经处理过了。可是那只小松鼠一样的家伙已经小心翼翼,但又身手敏捷地蹿了进来,并不给她什么拒绝的空间。
    床微微沉了一下,是刁书真坐了上来。她自然而然地拉过宋玉诚的手,仔仔细细地查验,那般目光如炬,如同在现场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可怜的蛛丝马迹一样。
    宋玉诚仿佛能感觉到那炽热的目光,顺着她的皮肤、指节、指甲的白色末端和粉红色的充血部分,一路从中心看向末端,从外皮看至皮下。
    那无形的目光好像带着有形的热度,一寸一寸将宋玉诚的肌肤点燃,她蓦地升起了一阵羞意,本能地将刁书真的手甩开,避开她的目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刁书真一惊,放软了声音道,是不是弄痛你了?
    宋玉诚的长发遮住了悄然泛红的脸颊,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句。
    抱歉,抱歉。刁书真忙不迭道歉,平时雄辩的口才在此时此刻似乎都无影无踪了,刁书真额上浸出了细细的汗珠,她口干舌燥,心跳加速,脑子都有点儿混沌不清了。
    我宁愿去审讯连环杀手,也不想面对因我而受伤的宋玉诚。刁书真的内心在哀嚎,我还是那个在花丛中游刃有余的我吗?
    别说道歉。宋玉诚的望着刁书真,疑惑道,没端稳碗的是我,我付主要的责任。你只有突然开门以至于惊吓到我的一点过失。但没有并没有哪条规矩说开门必须缓慢,所以你没有什么责任。
    刁书真拧开硬皮铁盒的盖子,里面白色的药膏散发出清凉刺激的气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她半跪在地上,耐心地用棉签蘸取里面的膏状物质,轻轻涂在宋玉诚皮肤上泛着红迹的地方。
    近乎透明的半湿润膏体在宋玉诚指尖泛起银亮的水泽,对方独有的冷香缭绕在刁书真的周围。些微的热度在刁书真脸颊边上升,她有些心猿意马,不禁浮想联翩。两人在工作上没少有过接触,但私生活绝对是互不相干。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动作,似乎有些亲密过头,暧昧过头了。
    你怎么都不会生气?刁书真开口说道,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宋玉诚刚才的回答很像是抬杠或者无理取闹,但是她知道,宋玉诚还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会生气呢。宋玉诚淡淡道,目光飘向床头放着的那个无声微笑着的骷髅头,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刁书真近乎本能地去观察她的神色,看向她的眼睛。宋玉诚是天生的重瞳,虹膜偏深,那双眼睛就显得比一般人更加幽深参测,如同一口望不到尽头的深井。
    冰凉而幽深。她冰雪般的容色上,很难见到人类所共同的,哪怕是一闪而逝的微表情。
    她是冷傲的谪仙,没有凡间的喜怒。
    再爱你的人面前,用不着小心翼翼地揣度着她的神色。
    刁书真心中一凛,收敛住心神,轻轻地笑了笑。
    算了,败给你了。刁书真用无奈的口吻道,对于任何事情你都不会生气吗?比如说,你办了个案子,尸体很零散,你费了千辛万苦才得出了一个结论。结果其他人还质疑你的验尸结果,你不会不满?
    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宋玉诚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如果他是上级,他来全权负责的话,推倒我的结论没有什么关系;是平级的话,我们按程序走,请第三人重新再验就好了。如果是无关的人,那他又不是专业人士,我不需要考虑他的意见。
    得了得了,我只是打个比方。刁书真扶额道,她无奈地看着宋玉诚,对方会给她一个迷茫而无辜的眼神。
    假如你的你的爱人
    我没有爱人。
    假如、只是假如,假如曾经发誓要和你一生一世的爱人背叛了你,和你的好朋友在一起了,你会不会暴跳如雷,恨不得弄死这对狗男女、狗男男亦或者是狗女女?
    宋玉诚的眉头皱了起来,说,相爱的定义是双方彼此相爱。如果某个时间节点,我还爱对方,但是对方已经不爱我了,这就不构成我的爱人的定义了。不是爱人,那就谈不上背叛了。同样,我管不到一个熟人或者朋友想和谁在一起。
    听上去你还是那种会祝福他们的二傻子。刁书真眼睛含笑,戏谑道,我简直要被你无私的光辉给闪瞎了眼。
    她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右膝盖,缓解了隐约的麻木之感。从六楼向下望去,隐约看见香樟树伫立在昏暗的路灯之下,翠绿的新叶折射出光芒,生机勃勃。夜已经深了,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
    哎我说宋玉诚。刁书真轻轻说,你这样的人,或许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犯罪心理侧写师。你看,你比我要客观冷静得多,而我总是身在局中,纠缠不休。
    她和宋玉诚最大的区别就是在这里:对于宋玉诚来说,无论死者的死状多么惨烈,可对于她来说,那就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体,和市场上贩卖的那些包饺子的猪肉没得什么区别,自然无需付出格外的情绪劳动。
    但她不同。
    她或许永远无法将那些人简单地看成卷宗上无名无姓的某某、某某以及某某。她详查过他们的生平,细究过他们的心理,洞悉过他们最强烈的欲望与最彻骨的恐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仿佛是另一个刁书真,是社会、心理和生理境遇不同的刁书真。
    不,我不可能成为一个犯罪心理侧写师的。宋玉诚打断了刁书真的沉思,后者转身,讶异地看着她。
    我不能理解他们的逻辑。宋玉诚的声音清冷,如果杀死另外一个人,代价是自己也会被枪毙,那还能有什么意义啊。
    刁书真笑了笑,没有说话,宋玉诚有她自己的逻辑,和自己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顽强的思维方式。
    至于替爱人报仇,那就更
    刁书真紧盯着宋玉诚淡色的唇,生怕风带走了那轻声细语。
    傻了啊。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会想着她的人都去世了,那么这世界上就再没有人思念她了。宋玉诚认真地说。
    刁书真愣了几秒,似乎全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清淡而绵长的感情,较之炽烈不惜死生的感情,孰轻孰重,孰浓孰淡,并没有答案。
    如果有人害死了我喜欢的人,就算是要被当场击毙,我也要痛痛快快朝着仇人的心口捅上两刀。刁书真望着宋玉诚,笑了笑,露出一双虎牙尖尖,但你像是那种将凶手缉拿归案,然后每年清明的时候带上一束小白菊,冒着细雨去给爱人上坟的家伙的哎。你会说今天又有哪个人和我表白了,但是被我拒绝了,我又破了什么案子,家里养的金钱橘树竟然有鸟儿在上面筑巢,我和你养的小家伙长大了
    她模仿着宋玉诚的口吻和语气说着,惟妙惟肖。笑着笑着,眼睛有些酸涩,淡淡的湿气弥漫了上来。
    她向宋玉诚道了声晚安,退出门外,轻轻掩上了门。
    宋玉诚独坐在灯下,看了那只受伤的手很久。药膏润泽,修长的手指显得晶莹剔透。丝丝的凉意覆在其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银耳莲子羹洒在手上时灼热的刺痛感。
    她回想起刁书真凝视这只手时的感觉,深黑的眸色愈沉。
    她猛地想起了一个一百万和五毛钱的笑话:大意是,两个小学生在一起。小明问小刚,如果你有了一百万,你会分给我吗?小刚拍着胸脯说,那当然了,我们是兄弟。小明又问,那你有五毛钱,可以借我买包干脆面吗?小刚捂住自己的口袋说,那不行,我正好有五毛钱呢。
    刁书真口中假设的什么子虚乌有的爱人、背叛,她当然可以毫无感情地客观回答。
    但看见刁书真和那个陌生的女人挨在一起,神色亲密。
    她的心里翻腾着某种很少体验到的情绪:一股热气从心尖升起,面部温度上升,想要做点什么,不然那股邪火会将她烧灼殆尽。
    她生气了。
    她捂着胸口,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在其内跳动起来,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刁书真内心:现在只是烫伤膏,后面就是嘿嘿嘿哈哈哈哦嚯嚯嚯
    宋玉诚内心:涂个烫伤膏而已,她究竟在兴奋什么,活人果然是高深莫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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