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子近日来被宋玉诚养的越发娇贵,早就不能耐受创伤和疼痛了,连这么一点儿常规的胃痛,都足以让她丢盔卸甲,行动不能。
    在刀割般的疼痛之中,时间总是显得特别漫长,等到药效发挥了作用,刁书真透过汗水模糊的表盘低头一看,方才过去了十六分钟。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却不曾捕捉到吴科长的信息。心中不安的阴翳越发厚重。她戴好头上的棒球帽,遮盖住自己的半边脸,沿着那条阴暗潮湿的小路,快步朝着小酒馆后面的公共洗手间小跑过去。
    刁书真满手都是黏腻的汗水,她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心头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洗手间很暗,悬挂的是那种老式的吊灯,灯罩随风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明明灭灭的,在地上落下诡谲的影子。墙角有黏腻的四脚蛇卧在那里,听到动静之后,慢腾腾地扭动着滑腻的躯体,顺着水管子爬走了。
    洗手间独有的潮气混杂着难闻的气味朝刁书真袭来,地面的污水打湿了她的鞋面,她却顾不得许多,环顾了一下四周,朝着外间的男洗手间走了进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里面空无一人。老式的破旧木门将便池分隔成一间一间的小隔间,里面有三间,都虚掩着门。刁书真捂住口鼻,缓缓地用脚顶开了第一扇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堆积如山的垃圾和污物,冲击着人的眼球,令她一阵恶心。
    刁书真却松了口气,浑身略略放松下来。紧接着在嘎吱一声轻响之中,又推开了第二扇门。
    依旧什么都没有。
    一道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刁书真一惊,条件反射地一缩脚,木门撞在框沿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灰尘簌簌而下。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原来刚才闪过去的黑影不过是一只黑猫。
    刁书真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和宋玉诚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没了她,你照样行,老刁。
    你也太神经过敏了,没准那该死的吴科长早就放完水回宿舍睡大觉去了,还让我在这里担惊受怕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嘛,我又不是某个戴着眼镜的小学生,怎么可能每次都碰上命案
    刁书真的心情略微放松下来,她稍稍稳定心神,轻轻推开了第三扇隔间的大门。
    依旧是空的。
    她彻底放松下来,紧绷的肌肉松弛了,大口喘气,却被污浊的空气呛得连连咳嗽。
    她鬼使神差似的走进了那个阴暗潮湿的隔间,一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刁书真的额头,她下意识地抹去,心中暗骂一声:这该死的公共洗手间竟然还漏水!
    白皙掌心里一道刺目的鲜红印迹让她呼吸一滞,她如坠冰窟,令人窒息地恐惧渗透了她的每一个毛孔。
    她战战兢兢地向上看去,吴科长的矮胖的身体像是一个巨大的秋千,颈部吊着根麻绳,在上方的生锈的自来水管上来回晃荡。只因自来水管道足够高,而吴科长是五短身材,刁书真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尸体。
    他穿着蓝色短袖,浅色的裤子上有深色的印迹,疑为尿失禁所致,晃荡的双脚上蹬着一双破旧的皮鞋。那张油光发亮的脸变成了可怖的青紫色,舌头从牙齿的缝隙里溜了出来,软软地耷拉在那里。他的额头上似乎顶着什么东西,随着风微微晃动,像是个纸条。
    纸条?
    刁书真眉头一皱,就着斜靠在墙角边的梯子,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因为过度的恐惧和兴奋,她的手脚颤抖,几次差点摔下来,不过还是颤巍巍地爬到了顶端,视线堪堪与吴科长那张死状可怖的面孔平齐。
    尸体颈部缢沟尤为明显,她从口袋里掏出乳胶手套戴上,摸了摸尸体的皮肤,尸体尚温,尸斑和尸僵未曾出现,死者的面目与生前并无太大差别想来凶手必定是刚刚离开现场,甚至还与自己擦肩而过。
    奇怪的是,尸体的额头上真的顶着一张纸条,就仿佛是年轻人打牌输了之后要在面上画乌龟一样,此情此景下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她轻轻将那张纸条拉过来,凝神看去。她瞳孔微微一缩,心尖一颤,那张打印出来的纸条上竟然写着
    我等你。
    她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地翻过那张纸条,意外地发现反面竟然还印着几个字:
    同态复仇。
    以眼还眼,以血还血,恩必报债必偿
    你害我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甜回来了!距离小甜饼最多五六章了!我就是想看看说心脏受不了的小可爱是不是又点开看了(狗头保命)
    同态复仇是原始社会中一种复仇的习俗,当氏族部落成员遭受其他氏族部落成员的伤害时,则对后者施以同样的伤害。搜狗百科
    感谢在20200630 17:41:39~20200701 16:5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SlRY》冷?、YL 10瓶;陈珂的热水壶 8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我等你?同态复仇?
    刁书真的手心里托着那张易碎的纸条, 眉头越皱越深。凶手果真是她想的那个人, 这张特意留给自己的纸条, 难道
    同态复仇,通俗点说,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的呼吸一滞,某种极其可怖的可能性令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孙凤娣所犯的罪, 是活埋了自己的亲孙女,于是自己惨遭活埋的下场;
    赵国华所犯的错, 是侵犯了自己年幼的学生,遂落得个曝尸在外的结局;
    李平所造的孽, 是欺骗别人的真心, 践踏别人的生命, 于是自己免不了在新婚燕尔之际惨遭杀害分尸;
    吴科长埋下的过失, 是滥用职权,糟蹋别人的清白,于是他自己就死在肮脏的五谷轮回之所, 任由蛆虫啃食;
    仿佛镜面一般完美的同态复仇, 高度的对称, 仿佛这不是一场犯罪, 而是极具美学色彩的行为艺术。
    那我呢?我又是
    我所做下的错事,是逼死了无辜的江小柒而江小柒,应该是凶手的至交好友。
    她诛了凶手的心。而那个债必偿的凶手,会将插在自己胸口的利刃□□, 在飞溅出来的血线中,将它狠狠地捅入敌人的心脏。
    刁书真全然不顾自己还处在摇摇欲坠的梯子上,像是疯了一般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手机。玻璃屏幕上满是她手心里的汗水,连简单的划开屏幕的动作都进行了三四遍才完成。她颤抖着摁下了宋玉诚的号码,同时从梯子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右脚踝处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大概是崴了脚,但她是全然顾不得那许多了。
    当对面传来忙音的时候,刁书真一下子面白如纸,汗出如浆,浸透了后背。她再一次打过去,还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宋玉诚作为一个法医,要随时出现场进行尸检,手机是绝对不会出于关机状态的。那么只剩下了一种最糟糕的可能性,一种刁书真不愿意去想的可能性:
    宋玉诚出事了,因为她。
    她拨通了郝仁的电话,焦急道,快去找宋玉诚,她被绑架挟持了,可能藏在沿江大道一路,快!
    什么?那边的郝仁突然间收到这么一通电话,精神也骤然紧绷起来,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现在我没时间解释了!和C市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有关,具体的地址我会想办法给你。要快!她可能有生命危险!刁书真急促道,还有,C市动力机车有限公司这边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吴科长。
    你见到了凶手?报告你的方位,喂喂喂!郝仁大声说道,对面却只传来了一阵忙音。
    挂断之后,刁书真仍然无法集中纷乱的思绪。所谓关心则乱,比起自己直面生死,宋玉诚安危难测,更令她心急如焚,难以冷静思考。
    从最坏的角度考虑,既然凶手设下这么一个局,那么宋玉诚必定不会被轻易找到。而郝仁对C市虽然熟悉,可沿江大道一带是住宅区,楼盘林立,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单靠一家一家去找,很可能找到的只是她冰凉的尸骨。
    唯一的能找到的突破口,就是直面凶手,从中得到宋玉诚的讯息。
    冷静,要冷静。我是个犯罪心理侧写者。
    我了解凶手,如同了解我自己。
    刁书真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疼痛稍稍唤回了她的部分理智根据前几期案子的情况来说,凶手很喜欢延迟被害人的死亡过程,乐于啜饮他们的濒死的战栗与恐惧,从中满足变态的乐趣。
    折磨对手的身体,扰乱对方的心智,再慢慢地剥夺对方的生命,是她惯常使用的手段。而这一次,无论她的目标是宋玉诚还是自己,刁书真无法否认她达到了杀人诛心的目的。
    她的目光缓缓的凝固在那张纸条之上,尽管出现在如此腥臭扑鼻的凶案现场,刁书真依然嗅到了上面淡淡的玫瑰花的香气。
    是她。
    竟然是她。
    果然是她。是相亲会上试图撩到的红裙子小姐姐,是和宋玉诚争吵过后柔声安慰自己的那个暖心路人,是光荣榜上在江小柒之后的那个名字,是隐藏在摄像机背后替江叶两人拍照的那个人。
    她设下了了终局,摆好了筵席,倒满了美酒,就等着我这么个客人去赴一场生死的鸿门宴。
    她会在哪里?
    根据犯罪风格的理论,系列杀手的犯罪地点往往富有个人风格,表面上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了某些相似的特征。犯罪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是那些犯罪人认为风险可以承受而恰好又有合适的被害对象出现的地方*。
    而这个极其注重仪式感的犯罪者,必定会选择那些对于她来说意义重大的地点。那个,她在意的人被遗弃的地点,心爱的人自杀的地点,那里是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终结。难测的命运编织而就的残酷大网,是从那里开始的,对于这个高度犯罪完美主义的凶手来说,也必须在那里结束。
    她会在那里。一桥不远处。沿江风光带。
    刁书真驱车赶往江边,一路风驰电掣,发了疯似的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她赶到了沿江风光带附近,那里是孙凤娣老太太被活埋的地方,也是无数女婴祭献给江水的地方。
    时值凌晨,不远处伫立的一桥上零零星星地驶过几辆汽车,江边空无一人,洁白的芦苇絮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色,仿佛滴血一般。
    刁书真的目光落到宽阔江心之上,那孤零零的一艘渔船之上。船不大,前后大约有四五米,宽一米多,是那种老式的木船,有个破旧的船舱。船头悬着一只撑杆,在江心漂着如同一尾孤叶。
    她的目光一凝,船舱里钻出一个双排纽扣上衣,红色短裙年轻女子,就是她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小姐姐!
    她脚上用力,在沙地上踩出了一个小坑,半蹲下去,装作不经意地将自己手中的玻璃瓶掷在上面。那里面有个微弱的幽蓝色光点间或跳动着,像是一只好奇的眼睛窥探着江心的动静。
    果然是你。刁书真缓缓开口,不疾不徐道,又见面了,漂亮温柔的小姐姐。或者说花醉,花学妹。
    哎呀,那你不如上来坐坐?花醉没有否认,反而朝着刁书真抛了个眉眼,招呼她上船。咋一看上去,这幅场景还真算得上浪漫美好,月上柳梢,人约黄昏,半夜幽会,然而内里却是如此可憎可怖。
    刁书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这一刻的胆怯和迟疑还是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如同一只大手欲将里面的血液碾压而出,再也跳动不能。
    怎么,你怕你上来之后就只能任我摆布了?花醉见她犹豫,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笑得花枝乱颤,可是你要是不来的话,我怕宋学姐坚持不了太久了。
    说话间,她撑着一杆船桨,慢慢地划了过来。
    刁书真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跳上甲板,还差点摔了一跤。船上的设施很朴素,一个小茶几上摆着两杯滚烫的烧酒,座位是两个蒲团。
    刁书真还尚未立稳脚跟,一个冰凉的异物抵在她的腰间。她浑身僵硬如同一块金属铁板,丝毫不敢乱动。
    花醉右手持刀抵在她腰间,左手扬了扬手中的遥控发射装置,朝着船尾的方向努了努嘴,娇笑道:刁警官不要乱动哦,万一我不小心按到了按钮那我们可就全完了呢。
    花醉以虚虚拥抱的姿势,葱白的手一路沿着她的脊背一路向下,没有错过她身上的任何一个可能藏着东西的角落,顺出了她身上的手机、录音笔和那柄□□。
    花醉的嘴角弯起了危险的弧度,她慢慢地将船划到江心,脚上用力,噗通两声,两道弧线掠过,刁书真的手机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要再扔那只录音笔,刁书真用眼神阻止了她。
    哎呀,学姐身上的宝贝还真是多呢。花醉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个从大人那里骗来了最新糖果的小女孩,不过带这些审犯人东西来见学妹,是不是没有诚意啊?
    刁书真在从善如流地在靠近船头的蒲团上坐下,两腿相盘,面色淡然,大有要在这里安营扎寨,开始讲经论道的架势。
    血色的月光从花醉灰烬般的眸子里流转而过,她从裙子底下摸出一把折叠刀,弯下腰,锋利的刀刃从刁书真锁骨间的小窝渐渐上移,刀身一转,用刀侧挑起了对方的下巴,破使对方像是被捏住修长脖子的垂死天鹅一般,将自己身上最脆弱的命门暴露出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微风不起的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毫无惧色,大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来见学妹,自然无需百般提防。刁书真疏离的语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可你还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花醉夸张而癫狂地笑了起来,像是人老珠黄的没落戏子,在漫天大雨里旁若无人地翩然起舞,唱着自己的凌云绝响,直到曲散人终。
    不错,是我干的。花醉毫不否认,不愧是刁学姐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准确来说,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刁书真的语气里满是遗憾和后悔,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的形象怎么与我的画像如此重合?但你数次以一个温柔知心的大姐姐形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无形之中掩盖了我对你的第一感觉,迷惑了我的直觉。反而令我无从察觉。这种灯下黑的心理学效应,真是被你利用得炉火纯青,让我这个学姐也是自愧不如啊。
    刁书真直视着那双灰烬一般的眼睛,厉声道,废话少说,是我逼死的江小柒,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一个人来,我任你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地理学的犯罪心理画像》121页感谢在20200701 16:55:52~20200702 18: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恋耽美

章节目录


犯罪心理侧写(GL)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地山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地山谦并收藏犯罪心理侧写(GL)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