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夭还未来得及收声,就见那女鬼冲他们微笑。
    顿时,凌肆夭和程未晚皆觉灵魂出窍,两人手忙脚乱地抱坐一团,彼此都抖得像筛糠。程未晚还好一些,稍微冷静点,明智地闭上眼,不再看那个女鬼,只像个鸵鸟一样往下扎。凌肆夭根本淡定不下来,直接叫出了声,一时间,他的喊叫声惊起无数鸦雀。
    程未晚嫌吵,抬起手,糊住了凌肆夭乱喊乱叫的嘴。
    凌肆夭呜呜呜半晌,终于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就在周围又重归寂静之时,半空之上忽然传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这笑声空灵动听,但在满溢鬼气的村庄,以及村口坐着一个嫁衣女鬼的情境之下,这笑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程未晚只听了第一声,就再也听不下去,他豁然睁眼,却发现,百户村之内的瘴气消失了,巨石上的女鬼也不见了踪影。
    程未晚身上绷着的劲一瞬间松掉,然而就在他浑身放松的那一瞬间,凌肆夭忽然拍了拍他的背,给他擦掉额角渗出来的冷汗,道:晚晚,应该都结束了,刚才大抵是我们的幻觉。
    程未晚很想反驳凌肆夭的幻觉论,可他看见浑圆的落日眼见着就要没入地平线之下,百户村之内晚霞漫天,丝毫不像是会出现瘴气的模样。
    而那块巨大的石碑上,光秃秃的,除了两个大字,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那石碑年代有些久远了,上面长满了绿色的、湿滑的苔藓。
    有些恶心。
    处处都透露着宁谧的气氛。
    可见状,程未晚内心反倒更加不平静起来。
    不是幻境。
    之前的不是,这个也不是。
    这些都是真实所见。
    他敢以性命担保。
    凌肆夭拍了拍程未晚僵硬的身体:我们先到村子里去看一看。
    程未晚没说什么,只跟着凌肆夭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两人就都察觉到了这百户村的不对劲之处。
    太安静了。
    明明是日暮时分,正该是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的时刻,老人小孩吵吵闹闹地聚成一团,在村口的大柳树下说说笑笑,集市小贩的吆喝声,一切都该是热热闹闹的才对。
    但百户村里,什么都没有。
    就连油灯,都没亮起几盏。
    程未晚走在村中的主路上,感觉到的是异样的荒凉。
    忽然见,他听得路旁有石子相击碰撞的声音,他警觉地扭头去看,却发现路旁一户人家的窗子之下有一个黑黢黢的脑袋,见他回头,立刻缩到了窗框下面。
    应该是个没怎么见过外来人的顽皮的孩子。
    凌肆夭看穿程未晚所想,道:百户村这个样子已经持续很多年了,从最早那个老神婆死的时候开始,也就百来年之前吧,不过这个村子都这般模样了,还没灭村,也是不容易
    程未晚轻轻抚摸着路旁将死之树干枯的树干,轻声道:但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偌大的一个百户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凌肆夭有些担心,故而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他正对着程未晚:晚晚,这些事不是你该想的,百户村为什么会人丁凋落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该在这里等着章成灿过来,然后观察他周围发生的事情,找出异常的情景,然后揪出那串数据流程未晚,你在听我说吗?
    程未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完全无视了凌肆夭的话,静悄悄地向前迈了一步,轻声道:凌肆夭,你看那边。
    凌肆夭无奈地回头去看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只见一位老妇和老翁互相搀扶着,跪坐在荒凉的野地之上,徒手拨开碎石乱土,抽泣哽咽着,呜呜的哀嚎声像是漏了风的破木箱。
    程未晚最见不得这种事,他慢慢走上前去,尽量将声音放低放轻:二老在这里做些什么?
    凌肆夭站在不远处,远远地看着程未晚,良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自从乌重跟在孟先觉身边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孟先觉疲惫到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乌重略有担忧。
    最近赶路的这些天,在深夜时分,在所有人都卸去满身防备与伪装的时刻,他总能听到孟先觉隐忍痛苦的闷哼声。
    他曾趁着孟先觉不注意的时候打量过孟先觉,没有外伤,内伤也基本治愈,就连在生死阵中与昆仑树对决时体内积压的那些无法消化的灵力都已经完全转化为自己所用。
    不该啊不该有这种隐忍痛苦的状态
    乌重沉默地将一杯凉茶送到孟先觉手边,低声喊道:主上。
    孟先觉紧拧的眉头有一刹那的舒展,但随即又回到原状:乌重,距离百户村还有多远?
    乌重认真回道:按照目前灵船的速度,还有一日便可到达。
    孟先觉按压着眉心,似乎在苦恼:那对老妇和老翁可有找到?
    我已经在他们身上下了追踪术,落地时便可找到。
    孟先觉稍有些满意,但心头的那道枷锁始终在。
    他道:那对老妇和老翁非常重要,一定要让他们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孟先觉依稀记得,在上一世,这对老夫妻是百户村中唯一觉醒了反抗意识的人。他们为惨死的女儿抱不平,企图给还有大好前程却被夺走性命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可百户村这个村子从根那里就烂掉了。
    不但没有人帮助这对老人,反而变本加厉,逼迫两位尚在失去爱女的悲痛之中的老人,接受事实。
    这对老人是攻入百户村的唯一突破口。
    绝对不能放过。
    孟先觉轻轻阖上眼,问道:章成灿呢?
    乌重道:还在我们的监视之内,他似乎没有什么好的想法,迟迟不愿出发,预计至少还需两日才能到达百户村。
    孟先觉轻轻勾起嘴角,倒是没说什么。
    你退下吧。
    乌重欲言又止。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盯住孟先觉手背上的一个复杂的紫色咒印。
    那个咒印是最近两天才出现的。
    而主上变得精神不振,似乎也就是在这个符咒出现之后。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他其实很想问一问主上那只赤金兽的事情。
    他有感觉。
    自从主上放那只赤金兽离开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主上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那现在,这柄利剑就像是蒙了尘。
    整日整夜都变得阴郁且孤寂。
    而且,有的时候,他能看到,他的主上会紧皱眉头,然后轻轻抽动嘴角,像是发出了两个简单的音节。
    他仔细看了许多次,才看出来。
    那是两个字:晚晚。
    两位老人声音有些沙哑,他们邀请程未晚去他们家里一坐。
    程未晚稍有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老人的女儿生来便漂亮,周围的村庄都有人家过来提亲。
    本来已有一家都订好,两家的孩子两情相悦,本来是蛮好的一件事,但坏就坏在,订婚的前一天,女孩儿被玷污了。
    玷污了女孩儿的恶徒正巧是村长赵家的小儿子。
    女孩儿不甘受辱,留下一封遗书,当夜便投河自尽了。
    两位老人读着女儿留下的书信,几乎要把一双眼哭瞎。
    他们恨只恨女儿糊涂,没把姓赵的带走,反倒给自己留一身污名。
    奇怪的是,女孩儿的尸身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一点浮肿也没有,容貌仍然昳丽,若不是没有呼吸,真的就像是睡着了而已。
    全村的人都认为此事邪门,纷纷吵嚷着要请娘娘帮忙,为姑娘配阴婚,去一去姑娘的怨气。
    恰好往娘娘庙送姑娘这事,这么多年来,都是由赵家负责。
    一夜之间,赵家从罪大恶极变成了为民除害的大善人,两位孤苦老人却成为了罪魁祸首。
    两位老人自是不肯,屡次企图讨还公道。
    可公道这种东西,从未长在人心。
    本该订婚的男方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生怕沾染上晦气,原本笑脸相迎的亲朋好友,见到他们如避蛇蝎。
    赵家落井下石,登门威胁,逼迫两位老人就范。
    两位老人心中这种悲痛情绪压抑了太久,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顿时便如泄洪的水,那些悲伤的话,悲伤的事,一时间全部灌注到程未晚这里来。
    老妇哭得最厉害,许久都止不住,老翁看着她,时不时地发出重重的叹气声。
    程未晚心中苦涩得厉害,他抿了抿唇:二老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会尽全力帮你们。
    老妇哭得喘不上气,她用手帕擦拭着眼泪,手背上的皮皱巴得像干枯的老树。
    孩子,我求求你,我只求你帮我找回我女儿,让她死了也能落个安生。
    程未晚忽然想起在现实世界中,孤身空守的阿姨。
    他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甚至已无望。
    不知还能不能见阿姨的最后一面。
    程未晚心中又酸又软,他嗓音发着轻颤: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别养肥好不啦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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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风华咒】不辍
    程未晚跟随两位老人回了家中。
    一间矮小的宅子,前院里有一小片菜地和一个鸡舍,但菜地上的菜都枯萎了,长满杂草,鸡舍里的鸡也不见了,只剩些难闻的味道和凌乱的鸡毛。
    程未晚不忍再看,他将目光放在老翁微驼的背上鼻尖却是更酸,只好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走进屋里,屋内摆设空旷,几乎看不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应该是为女儿讨还公道,变卖了家产。
    程未晚打量四周,发现唯有女孩儿生前穿过用过,比如胭脂、珠钗这些东西被仔细地收了起来,看得出来,二老是真的将女儿捧在手心里宠的。
    听两位老人的描述,程未晚对这个百户村又多了一些了解。
    之前将女孩送去配阴婚是一年一次,但前两年有个女孩儿无故上吊自杀,据传是赵家根本没有处理这件事,只是囫囵地将女孩儿送去了娘娘庙里,从那以后,庄稼收成就变得不好,搬走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的光景也一年不如一年,赵家只手遮天,固执地认为是娘娘发怒,竟丧心病狂到每个月都要往娘娘庙里送一个女孩去配阴婚。
    只有平息了娘娘的怒火,一切才会恢复正常,百户村才会如同以前那样兴旺。
    至于所谓阴婚,就是早夭的男孩女孩,父母家人怕他们寂寞,结下姻亲,让他们在黄泉路上能做个伴。
    但大多数都是为夭折的男孩儿配阴婚,家里没了女孩儿的,父母大多都没心思管这些,只草草地裹了女孩儿的尸体,匆匆埋了。
    可是男孩夭折了的人家不少,一年之中却没有那么多早夭的女孩儿。
    那就把女孩抓过来,处死就是了。
    程未晚越听越无法保持冷静,他手指紧紧攥着杯子,骨节变成了青白色,力度越来越大凌肆夭拍了拍他的肩,担心程未晚不慎将杯子攥裂,割破手掌,低叹着将瓷杯从他手中拿走。
    程未晚被凌肆夭一打岔,心中那股躁郁稍微有了些缓解。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又问两位老人: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老翁看着啼哭不止的老妇,满眼愁色,松垮的眼皮垂落下来,几乎要把整只眼睛都盖住,眼下的眼袋是青紫的颜色,有两根细小的血管横亘在皮肤之内,十分憔悴。
    就在明天晚上。
    程未晚蹭地一声站了起来。
    时间已经这般紧迫了。
    孟先觉没有耐心再乘坐灵船,直接用了鬼宗秘法,缩地千里,使得整座灵船眨眼间便到了百户村的村口。
    快去快回,他还要去找晚晚,如果耽搁太久,人就走远了,到时候若是晚晚把他的人都忘记,那他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夜色已深,孟先觉揉着额角,长久地伫立在那块巨石之前。
    乌重提醒他:主上。
    孟先觉这才回神,收回手,抬眼望向巨石之上。
    既然有意现身,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原本晴朗的夜空骤然充满阴霾,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下,不再探出头来。
    女鬼身着嫁衣,腰上缠着金色腰封,有阴风吹来,金色腰封骤然松开,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向四周蔓延开来。
    盖头掉了,墨发飘舞,女鬼直立在巨石上,向他颔首,轻声地笑:天门弟子鬼修?
    注无铮然出鞘,银光四射,阴森鬼气缠绕不绝,直击女鬼。
    女鬼瞥见孟先觉身后的乌重,微一偏头,便躲过了这一击,她眼波流转,又笑:你没想杀我,何必刀剑想向。
    说完,她好似觉得这么说并不准确,她本身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一时又找不到太好的表述方法,她顿了顿,补充道:与我作对,应该不是你的本意。
    孟先觉的确无意与她缠斗,而且这个女鬼并无恶意,亮锋之后没必要再步步紧逼,他抿唇,问道:里面如何?
    女鬼含笑看他:里面很危险,但他在。
    孟先觉拧眉:谁?
    女鬼隐去身形,风都消散了,意味深长道: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
    程未晚和凌肆夭讨论了许久,终于定下一个比较完整的计划。
    他们问过老妇,得知每次结下姻亲之前,都会举办一个仪式,风风光光地将新娘子送走。
    而仪式多在娘娘庙的祠堂之中举行,在仪式之前,会有专门的人为新娘子梳妆打扮,随后在午夜时分,将女孩儿留在祠堂之中,静静等着娘娘来将新娘子接走。
    唯一的机会,就在今天晚上了。
    凌肆夭胡言乱语:晚晚,要不你就穿上嫁衣,扮成女孩子,去娘娘庙老窝里看一看。
    程未晚正色:好主意。
    凌肆夭:?
    晚晚,你别当真啊,我就随口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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