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夜的校园,很多人都睡了,操场上空无一人,也不会有人认出葛苇。
    顾晓池迎上去,一阵浓郁的酒气飘来。
    顾晓池有些讶异:你喝醉了?
    葛苇笑:怎么,怕我轻薄你呀?
    顾晓池一噎。
    她只是从来没有看过葛苇喝醉的样子。
    她只见过葛苇在片场,骂人,欺负人,勾引人,看起来肆无忌惮,但是顾晓池知道,她比谁都清醒。
    葛苇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用清醒的理智,控制着自己,去做那些看上去恣意妄为的事。
    顾晓池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是一张假面。每夜在车后座卸了妆、苍白的葛苇,抱着双臂、一言不发,寡言又寂寥,才是葛苇难得没戴面具时的样子。
    见顾晓池沉思,葛苇笑出了声:你放心,我没喝多,那几个老古董,还喝不倒我。
    她说着话,伸手抚过顾晓池的发梢,食指一弯,把顾晓池的一缕头发,打了一个圈儿,又放了。
    笑盈盈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绘画楼里走。
    高跟鞋没穿,拎在手里。却因为微醺,步子比平时更婀娜,并不需要高跟鞋加持。
    顾晓池跟在葛苇身后,望了一眼天色,漆黑如墨。
    正是女妖精出没人间的时分。
    ******
    顾晓池带着葛苇,走进画室,打开灯,葛苇呵了一声:还挺大。
    顾晓池算是学生群里最刻苦的那种,经常很晚都泡在画室。其他人就不同了,就算熬夜,也是打游戏或者泡吧更香。
    所以大一画室所在的这一层楼,经常除了顾晓池,空无一人,今夜也是一样。
    静得出奇,跟在隐秘的树林里似的。
    葛苇轻呵一声,都在空旷的画室里发出回响。
    也在顾晓池的心里发出回响。撩人的尾音,荡啊荡的。
    葛苇看着已经架好的画板,问:我坐哪里?
    顾晓池指指画板前方的一个角落。
    堆着一些石膏像,一些画布,还有顾晓池提前摆好的一张椅子。
    显得背景没那么空。
    葛苇走过去,摘下帽子,开始拉连帽衫的拉链,嘶啦一声。
    顾晓池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拉开了一条口子。
    葛苇背对着顾晓池,低头,抬手,又准备拉裙子的拉链。
    偏偏她这条黑色礼裙,拉链所在的位置,与《天山豪情》里那条白色裙子,一模一样。
    顾晓池被迫想起二十岁出头时的葛苇,有连绵天山一般的风景。
    葛苇拉了一半,忽然回头,笑着问顾晓池:小朋友,你们画画的,不是跟医生一样,这种时候都该聊点什么,来缓解对方的紧张么?
    顾晓池低头沉默。
    她从小不会聊天,这时候更不知道如何起话头。
    葛苇一副老油条的样子,指导她:我告诉你,找不到话说的时候,聊猫聊狗聊天气,骂爹骂妈骂社会,准没错。
    顾晓池抿抿嘴唇:那个今晚好像要下雨。
    刚才在绘画楼外等葛苇的时候,顾晓池抬头望天,发现云厚得发沉,黑压压的,跟压在人头顶上似的。
    随着顾晓池这一句,窗外忽然轰隆一声,一阵剧烈的风,吹开了画室的窗户,呼啦啦的。
    哎哟,你这张嘴,跟开了光似的!葛苇惊讶:快说我要得戛纳影后!
    顾晓池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插上插销。
    回头看葛苇。葛苇刚才被风扬起的发丝,此时重新垂了下来,坠在葛苇的脸边,比平时更卷一些,七弯八绕的。
    像初恋少女的心。
    顾晓池找到了话题,一个一直藏在她心里的疑问:为什么想画这样的素描?
    嘶啦一下拉链拉到底的声音响起,顾晓池知道葛苇在做什么,愈发不敢看。
    她只敢盯着石膏像旁边的地面上,多出了一条裙子。
    葛苇笑得慵懒:就姐这身材,穿着衣服画岂不浪费?
    她慢慢向顾晓池摆着的椅子那边走: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还可以翻出来看看嘛。
    顾晓池低着头,觉得自己耳朵好烫。
    她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在电影里看过葛苇,算是打过预防针了。又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自己是个职业的画师。
    葛苇和她画的二十岁女工、四十岁家政、七十岁老妪,通通没区别,只是一具人体。
    可是怎么可能啊!
    顾晓池本以为葛苇白得发光,是被那黑色裙子衬的。可到了现在,却只觉得更白。
    月光似的,不刺目,却晃得人眼晕。
    或者说,意乱情迷。
    在画室冷白的灯光下,葛苇浑身像散发着一圈光晕,比她二十岁的时候更有魅力。
    葛苇这近十年,估计相当于其他妖孽修炼千年。得了道,成了精,任谁都把持不住的那种。
    顾晓池只看了一眼,就刻在脑子里忘不掉了。
    葛苇坐到顾晓池准备的椅子上,妩媚往椅背上一靠,笑得勾人:小朋友,你都不看我,怎么画啊?
    顾晓池抬起头。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从滚烫的热度,便知一定红得快要低出血来。
    葛苇笑盈盈看着顾晓池。她觉得顾晓池挺好玩儿的,长得清秀又冷峻,平时也总是冷着一张脸,喜欢低头,话不多。
    只有自己刻意逗她的时候,才会脸红,偶尔耳朵根也跟着红。整个冷白的人,这时才有了血色,有了情绪。
    就好像现在,葛苇看着顾晓池,笑得更欢了。多日来心里的郁结,好像少了那么点。
    顾晓池看着葛苇的笑,心想葛苇一定觉得她跟傻子似的。
    葛苇靠着椅背,手臂架着,两条莹白的小腿并拢,伸向一边,问顾晓池:我这样的姿势可以么?
    葛苇的身材,不是顾晓池这种少女的纤薄,而是带着成熟女人的丰腴。
    顾晓池有些为难。
    葛苇很会摆姿势,毕竟她经常拍杂志硬照。可做绘画模特,跟拍硬照还有点区别,需要动作更大一些,线条才会更明显。
    通常这种情况下,画师可以过去,轻拉着模特的手臂或腿,微调动作。可是顾晓池现在连看葛苇一眼都不敢,还要她过去碰葛苇?
    杀了她吧。
    葛苇看出顾晓池的为难,主动招招手;你过来嘛,教我怎么摆。
    顾晓池在原地踟蹰。
    葛苇打了个哈欠:你再不过来,天都要亮了。
    顾晓池心一横,低着头走过去。走到葛苇身边的时候,头埋更更低,又怕看到不该看的,慌忙抬头,偏偏又对上葛苇一双风情万种的眸子,丰腴的嘴唇微张,吐出的气息都带着香。
    顾晓池的眼神怎么躲也躲不开,只好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
    葛苇冲顾晓池笑了一下。
    顾晓池的魂都差点被勾走了。
    她进画室以后就脱了外套,怕影响动作,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衬衫。此时靠得近了,几乎能感觉到葛苇散发的阵阵热气。
    窗外雷声轰隆。像顾晓池狂跳的心。
    顾晓池伸手,轻拉葛苇。温润的热度,烫上她的手指。
    她又蹲下身子。
    她本来是要握住葛苇的脚踝的,可此时一阵发愣。因为她不知道,一个人的脚踝可以好看到这种地步。
    莹白的,光洁的,不盈一握的。那样纤细脆弱,好似再一用力,就能轻松掐断似的。
    激起人心中一切最原始暴烈的渴望。
    葛苇看顾晓池蹲了下去,跟着低头。顾晓池衬衫的领口敞着,露出冷白的皮肤。
    少女独有的倔强和微妙的感觉,扑面而来。
    葛苇抿了抿嘴,伴着顾晓池摸上她脚腕的动作,脚微妙一缩。
    脚腕柔弱无骨,从顾晓池的手里溜走。滑得握不住。顾晓池的手指在空气中滑过,刮过葛苇的脚掌心。
    葛苇:痒死了。
    葛苇的声音本来就带着一点哑,在这种情形下听来,别有意味似的。顾晓池慌忙道:对不起。
    葛苇主动把脚踝伸了回来:你继续。
    顾晓池拉着葛苇的脚腕,带着她的双腿,轻轻往左边移。
    站起身来的时候,顾晓池觉得自己掌心里都是汗,逃似的回到了自己画板后面。
    两次拿起铅笔,两次铅笔都掉回了画板槽里。
    手竟然抖的拿不住笔。顾晓池第一次觉得,画幅素描,跟当众处刑似的。
    窗外雷声轰鸣。狂风吹着树枝呼呼的。美院绘画楼里提前开了暖气,熏得暖烘烘的。
    像是狂风暴雨世界里的一个温柔乡。
    葛苇喝了酒,这会儿又被暖气熏着,很快微微出了汗。身上独有的香水味被激荡出来,遥遥飘进顾晓池的鼻子里。
    顾晓池的耳朵根又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晓池:此此此此生从没经历过这样的考验!!!
    第21章 停电
    屏气,凝神。
    顾晓池在心里骂自己:能不能有点出息。
    平心而论,葛苇是个过分优秀的人体模特。像古希腊的女神,身材凹凸有致,该翘的地方翘得耀武扬威,该瘦的地方盈盈一握。
    顾晓池画得入了神,手渐渐的就不抖了。
    她是真喜欢画画。更喜欢画葛苇。
    秀发如云,在脸旁打了一个旋儿,妩媚中透着一丝俏皮。
    两滴汗珠,像雪峰上的冰露。
    肌肤本是冷白,此时因为酒气上涌,觉得热了,透出淡淡的粉。
    整个人丰腴,饱满,像一颗娇艳欲滴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上去咬上一口的那种。
    葛苇看着顾晓池。
    小孩儿画的投入。葛苇想,顾晓池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很投入的样子。开车,有些瘦的手指就把方向盘捏得紧紧的。说话,就一副很认真的神色看着人的眼睛。画画也是,嘴抿着,眼睛里闪着光,像是要把人看透,透过□□皮囊,看到人心底里面去。
    认真的让人忍不住想逗她。葛苇忽然想,不知道顾晓池会不会开玩笑?
    拖着慵懒的调子开口:小朋友,你这也太投入了,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顾晓池手里的铅笔一滞。
    长久的沉默。沉默到葛苇这样的人精,都觉得有些尴尬。
    葛苇刚想开口说算了算了逗你的,忽然顾晓池开口了:如果是呢?
    这次换葛苇一愣,然后,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语调:那可别,我这种妖精生来就是祸国殃民的。
    我可没有心。
    低哑的声音,戏谑的调子。顾晓池听不出她是说真的,还是和平日里一样胡诌八扯。
    两人重新沉默下来。葛苇也不说话了,眼睛愣愣的看着前方,一阵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风雨飘摇,雷声轰鸣。也不知邶城的秋夜,怎么会打这样的闷雷,像燥热的盛夏,激荡着人身体里的燥。
    对,就是燥。
    随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在顾晓池的画板上活了过来,顾晓池的思绪又开始飘忽。
    瞧着葛苇的一双眸子,逐渐空洞起来。
    又一声闷雷,葛苇回过神来:画好了么?
    顾晓池答:差不多。
    葛苇笑道:我瞧瞧。
    葛苇正要起身。啪嗒一声。
    白炽的灯光忽然灭了。整个画室陷入一片黑暗。
    画室外一阵脚步声响起,窸窸窣窣的。
    cao。葛苇低低骂了一声,伸手去摸自己的裙子。但她对画室不熟,双眼也还没有适应眼前的黑暗,方向都辨不清楚。
    脚步声越来越近,咔哒一声,有人推开了画室的门,一道刺目的白光照过来,是有人开了手机上的手电。
    葛苇有点慌。拍电影归拍电影,画画归画画,但这样不穿衣服暴露在一群不认识的人面前,她可不要。
    一个温热的怀抱靠近,揽着葛苇往旁边一闪,躲进了一堆石膏像和画布的后面。
    画布耷拉下来,无意间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把顾晓池和葛苇遮挡在里面。
    顾晓池的白衬衫蹭着葛苇,料子有些硬,微妙的触感。
    顾晓池怕葛苇倒在地上被硌着,双手托着她的背。常年画画的人,手上有一些茧,摸在莹润光洁的背上,感觉很奇异。
    顾晓池很绅士的和葛苇保持着距离,但画布里的空间就那么大,两人贴得很近。葛苇鬓角卷曲的一缕头发,蹭在顾晓池脸上,痒痒的。
    门口有年轻女生的声音响起:顾晓池竟然不在?
    另一个女声:那电闸不是白拉了?烦人,整不到她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听起来,是门口的三四个女生离去了。
    顾晓池松了一口气,准备撑起身子起来,忽然却被葛苇拉了一把。
    顾晓池全无防备,往下倒了下去。
    葛苇没躲,反而伸手抱着顾晓池。顾晓池觉得身上的那件白衬衫好似烧起来一般,成了灰,什么作用都不起,葛苇柔滑的肌肤,身体的温度,她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葛苇的声音哑着:抱我一下。
    顾晓池犹豫,葛苇伸手,抚上顾晓池的手臂,顾晓池一抖,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听凭身体的本能,抱住葛苇。
    葛苇纤细修长的腿,像藤蔓,缠上顾晓池这颗树,紧紧的,像是想要从顾晓池的身上汲取生命力和养分。
    葛苇忽然说:我不想死。
    顾晓池心里一震:你说什么?
    葛苇沉默。不知为什么,顾晓池忽然把她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面去,葛苇的背被顾晓池托着,肋骨像上挺起,在顾晓池瘦削的身体上勒得生疼。
    顾晓池的脸,埋在葛苇的颈窝里。她的头发很柔顺,头顶有一些刚长出的短发,毛茸茸的,蹭在葛苇的脖子上。
    顾晓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天旋地转,把葛苇越抱越紧。
    葛苇也觉察出顾晓池的不对劲了。她有些怕了,微微用力,想把顾晓池推开,却发现顾晓池力气大得出奇,根本推不开。
    停电的画室里,漆黑一片,静的出奇。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顾晓池的呼吸,回荡在葛苇耳边,特别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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