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苇听到声音,倏然睁开眼:你脱裤子干嘛?!
    顾晓池被葛苇喝得一愣。
    她说:我牛仔裤挺脏的吧穿着上床不是会弄脏你的床单?
    哦。葛苇重新把眼睛闭上,脸有点红。
    不知是不是在心里骂自己才是lsp。
    顾晓池脱了牛仔裤,穿着衬衫爬上床,靠着床的靠背,坐到葛苇身边。
    我给你讲故事。顾晓池问:把灯关了?
    葛苇摇头:留一盏夜灯。
    顾晓池伸手,把床头灯调成夜灯模式。
    一瞬间,整间屋子暗下来。昏黄的灯光,温暖又柔和,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两人。
    你要讲什么?葛苇的声音,带了一点点睡意。
    顾晓池挠挠头:其实我不知道什么童话故事。
    小时候,家里只有顾晓池和奶奶相依为命,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什么童话书。
    等到顾晓池大了,有能力打工赚钱买书了,买的却也不是童话书了。
    有些东西,错过了一时,等于错过了一辈子。
    葛苇嗯了一声:那你随便讲一个故事,甜一点的。
    甜一点的顾晓池思索着,想着想着,嘴角染了淡淡的笑意: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其实我高三以前,都没吃过巧克力。
    真的假的。葛苇的声音很低。
    顾晓池说:是我考上美院之后,我的资助人为了奖励我,给我寄了一块巧克力。
    我听其他人说过,巧克力都是甜甜的,有牛奶的味道,特别好吃。顾晓池笑:所以我自己躲在走廊的角落,掰了很大一块,塞进嘴里。
    结果,又酸又涩又苦。
    要不是怕浪费,我当时就吐出来了。我还把那个包装盒,翻过来看生产日期,想看看是不是坏了,为什么这么难吃。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块黑巧。顾晓池轻声问:是你买的,还是菁姐买的?
    是我。葛苇闭着眼睛低声说:你讲的事情我记得。平时这些都是助理准备的,那天很巧,我和韩菁在超市,韩菁说起这件事,我说很好啊,给孩子买巧克力奖励一下吧,就挑了一块黑巧。
    葛苇笑:早知道是你,我就挑一块100%纯黑巧,苦死你。
    顾晓池说:我记得那是一块70%的黑巧?我带回家给奶奶,奶奶也嫌弃,说巧克力原来这么难吃。
    我怕浪费,不想扔掉,晚上学习的时候,又掰了一小块,慢慢吃。
    说来也巧,在很安静的环境里,一点一点抿,巧克力的味道跟变了似的。
    最初的一阵酸味苦味涩味过去以后,好吃的味道就出来了,很香,还有一点点的甜。
    只有一点点,不过我觉得我的舌头,尝到了那点甜。
    嗯。葛苇半梦半醒,应了一声。
    她伸过手来,轻轻握着顾晓池的手腕。
    顾晓池扭头,看着葛苇。
    暖黄的灯光,给她的侧脸,盖了一层毛绒绒的小被子,很可爱。
    她的眉眼舒展开来,没什么防备,像是握着顾晓池的手腕,觉得很安全。
    房间里很静。隐约听得到外面马路上的声音,很偶尔的,会有一辆车呼啸着开过。
    轮胎跟柏油马路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动。
    顾晓池低声问:乔羽订了婚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葛苇快要睡着了,轻轻嗯了一声。
    顾晓池想了想,又问:你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就一点点。
    葛苇又轻轻嗯了一声,语调跟刚才没什么变化。
    不知是认真回答顾晓池,还是因为快睡着了,迷糊发出的一声回应。
    但顾晓池忽然觉得很安全。
    低着头,在笑。远远看着自己的一双长腿那端,是一双起了球的袜子,脚趾一动一动的。
    很欢快。
    她不知道乔羽为什么会突然订了婚,是不是这套穿越系统出现了bug,她面前的难题,一下子消失了。
    葛苇就躺在她身边,静静安睡着。
    葛苇现在,应该还没有完全喜欢上她吧,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等。
    哪怕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追,去等。
    这是多么令人欣喜愉悦的浪费。说出来都觉得奢侈,一辈子。
    葛苇不会死了。
    所以她们还有一辈子。
    葛苇睡着了,还握着顾晓池的手腕,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顾晓池靠着床的靠背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到窗外车子驶过的声音。
    一、二顾晓池在心里默数。
    她决定数到第二十辆车经过,等到葛苇睡熟,就悄悄离开。
    葛苇刚才的意思她明白,她不能在葛苇的房间留宿,万一暴露,新闻会乱写得一塌糊涂。
    十九。
    不知过了多久,顾晓池终于数到了第十九辆车,觉得腿有一点麻。
    她怕吵醒葛苇。除了脚趾,全身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很快,又一阵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遥遥的响起,由远及近。
    二十顾晓池正要在心里数出最后一个数字。
    忽然她的手腕被抓紧了。
    是葛苇。
    好像做梦了。
    眉头紧紧皱起来,连鼻梁都跟着皱了,看起来很痛苦,额头微微出汗。
    手上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把顾晓池的手腕捏得特别紧,很快掐出一圈红印。
    顾晓池正要伸手过去,替她拍拍背。
    葛苇在梦中轻唤:小羽小羽不要走
    顾晓池狠狠的怔住。
    一双手悬在半空中,进退不得,没了依托。
    ******
    小平被一阵闹钟吵醒,伸手关了闹钟,又听到一阵汤匙搅拌的声音。
    睁眼一看,哑着嗓子问:晓池?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顾晓池搅拌着面前的玻璃杯,低着头:很晚。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葛苇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的。
    转身看看小平,指指桌上的玻璃杯:感冒药帮你冲好了,吃完早饭趁热吃。
    早饭也帮你带回来了。又指指桌面的另一端。
    小平特感动,哑着嗓子说谢谢。感冒还没好,听起来有点可怜。
    她洗漱之后换了衣服,就坐到桌边吃早餐。
    咬着一个包子问:你昨晚送苇姐吃东西去了?
    顾晓池点点头。
    小平说:我听菁姐说的。她给我送感冒药来的时候,说苇姐没在房间,应该是出去吃东西了。让我今早给准备黑咖啡,消肿。
    顾晓池又点点头,很沉默。
    小平扬了扬手里的包子:你不吃吗?
    顾晓池摇摇头,说:我吃过了。
    小平说:哇那你好早,果然自律的学霸都好可怕。
    其实顾晓池撒谎。
    她没吃。
    她是起得很早,不过不是因为自律的生物钟,而是压根就没睡着。
    想着小平的感冒一定还没好,去餐厅帮她领了早餐,听到她闹钟响了,又帮她冲药。
    顾晓池怕自己闲下来,反而很感激小平,让她有点事情可以做。
    因为一闲下来,就听到葛苇昨晚的梦呓,在自己耳边回荡。
    小羽小羽不要走
    听上去很痛苦,很难过。
    顾晓池都不知道,原来乔羽的订婚,给葛苇带来了这么大的心理创伤么?
    葛苇一直表现得嘻嘻哈哈的,顾晓池也就信了,葛苇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
    但是,显然,乔羽对葛苇来说,是一个无比特别、替代不了的人。她顾晓池,并不是葛苇的芳草。
    晓池?
    小平在叫她,顾晓池回过神来:什么?
    我问你昨晚送苇姐的时候,有没有跟她说上话。小平笑嘻嘻的,感冒了,反而很开心:菁姐昨晚来给我送药的时候,跟我说了三句话。
    小平扳着指头数:记得吃、早点睡、明天别迟到。
    你呢?她问顾晓池。
    顾晓池含糊回答;应该说了几句吧,但我忘了。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小平笑:看来昨晚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幸运夜啊。
    幸运个屁。
    顾晓池在心里,学着葛苇的样子,骂了句脏话。
    ******
    韩菁走到酒店的自助餐厅,一大早,就化了完整的妆,看起来神采奕奕。
    她永远这样,像一个刀枪不入的女金刚。没有破绽,没有软肋。
    早餐是酒店的自助,节目组挺贴心的,帮每个人都订了。
    不过葛苇在餐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明显一愣。
    她走过去,低声问:什么情况?你竟然会这么早?
    是葛苇,头发有点乱,素颜,带着一个巨大的墨镜。
    她低头看了一眼,葛苇的碟子里,装着三个蛋挞。
    你不能吃这个。韩菁想去抢葛苇的碟子。
    昨晚麻辣烫,今早蛋挞,这女人怕是疯了。
    葛苇一躲,不让她抢:我想吃点甜的。
    我昨晚又梦到慕雨了。
    韩菁一愣,抢碟子的手缩了回去。
    她跟着葛苇,走到餐厅角落的桌边坐下。
    葛苇脸色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忘拿咖啡了。
    韩菁说:我去。
    她很快的走开,又很快的回来,把一杯黑咖啡放在葛苇的面前:喝吧。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伤胃不伤胃了。
    葛苇需要咖啡续命。
    葛苇喝了一大口,没精打采的说:谢谢。
    韩菁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你
    葛苇说: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慕雨了,自从乔羽订婚以后。
    昨晚不知怎么的,又梦到了。
    葛苇抬起头,没擦口红的嘴唇,苍白得像一张纸,看着韩菁无力的笑: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别乱说了。
    其实韩菁也有点紧张。但此时她必须装出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安慰葛苇。
    韩菁跟葛苇其实也是大学同学,不过不同系,韩菁是学艺术管理的。
    在学校里,她跟葛苇只算点头之交。葛苇最好的朋友,所有人都知道,是同系的慕雨和乔羽。
    从出了那件事后,韩菁才跟葛苇要好起来。
    很大程度上,韩菁觉得,葛苇跟她关系好,是因为她的坚强。
    坚强到看起来天大的事情,也能扛,一步步把葛苇从那个泥沼里拖出来。
    葛苇感激她,依赖她,所以她不能垮。
    韩菁小心翼翼的问:你还是梦到那个场景?
    葛苇点头:虽然我求她不要走。
    整个人看起来很颓,也很哀伤。
    韩菁安慰她:不是什么不好的征兆,你知道,人的心理创伤,本来就没那么容易痊愈的。
    葛苇自嘲的笑笑:以前我总梦到,所以特别怕一个人睡觉,睡不着的时候,找一堆男男女女小鲜肉去酒店,让人陪我聊天等我睡着了再走,还被拍到那么多次,你说是不是很荒唐?
    最近不怎么梦到了,我还在心里偷着乐呢。葛苇说:没想到还是
    韩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忽然问:你是不是对顾晓池,有点动心?
    葛苇一愣,摇摇头:我不知道。
    以前吧,不能喜欢上一个人,我挺怕的。现在吧,可能喜欢上一个人,我还是挺怕的。
    可能我这人,就不适合跟喜欢沾边?就适合游戏人间?
    别扯这些。韩菁说:没有的事。
    会好的。她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乔羽都订婚了,一切都过去了,给自己一点时间,会好的。
    她必须要做足这个气势,让葛苇相信她。
    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有点怵。葛苇说有不好的预感,说得她心里也悬吊吊的。
    葛苇抬头,冲她无力的笑了一下。
    韩菁的心里疼了一下,她指指葛苇面前碟子里的蛋挞:吃吧。
    又说:只准吃一个。
    三个。葛苇讨价还价。
    韩菁妥协:好吧。
    ******
    小平接到韩菁的电话,说不用给葛苇准备黑咖了,葛苇在自助餐厅喝过了。
    顾晓池在一边听到,心想葛苇竟也起得好早。
    不知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睡不着。
    不过,她睡不着是因为葛苇。而葛苇,是因为乔羽。
    和小平一起收拾好东西,往演播厅走。
    葛苇正式录制时要穿的裙子,就是顾晓池设计的那一条,在小平这里。
    韩菁太了解葛苇了,知道如果放在葛苇自己那里,她肯定弄乱了。
    小平和顾晓池走进化妆间的时候,葛苇已经在化妆了。
    正在化口红。化妆师拿着唇刷,选了莓果一般的红色,正在涂上嘴唇,仔细勾勒葛苇的唇峰。
    下嘴唇没化,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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