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菁点点头,走了。
    她决定以后经常来看一看顾晓池。
    ******
    两天后韩菁又来的时候,顾晓池轻声对她说:菁姐,我想出院。
    韩菁问:为什么?
    顾晓池想了想:每天住在这里,无所事事,想的更多。
    顾晓池张望了一眼病房外,见此时没有护士,神神秘秘摸出一个手机晃了晃,说:羽姐也说我可以出院,自己养着。
    韩菁吃了一惊:你怎么能用手机?
    这里明文规定不能用手机,都得上交。
    顾晓池笑:羽姐告诉了我一个藏手机的地方,还真没被搜到。
    韩菁问:哪儿啊?
    顾晓池居然说:我不能告诉你。又笑了。
    韩菁也笑:我又不检举你。
    韩菁发现了一个很奇异的现象。
    顾晓池在说起乔羽的时候,难得笑了好几次,不是那种一潭死水的笑,而是稍微带点情绪起伏,有那么点真正在笑的意味。
    就连她们俩聊天的时候,顾晓池都捏着手机,给乔羽发了条信息,好像在说韩菁来看自己了。
    韩菁假装无意问起,顾晓池最近是不是跟乔羽聊的很多?
    顾晓池点头,说乔羽是过来人,她的开导对自己来说,好像比医生更有用。
    韩菁想想也是,也许乔羽这是久病成医。
    她曾经就是一个最寂寞的人,知道人如果没有情感依托,心理会是什么样。
    所以韩菁同意了:那出院吧,我帮你。
    韩菁带顾晓池去办手续,又开车送她回了出租屋。
    有点不放心,问她:你一个人住能行么?
    顾晓池点头:我喜欢清静。
    还有,我会经常跟你和羽姐联系的。
    韩菁说好,又不忘叮嘱她:给你打电话一定要接啊,哪怕洗澡的时候,把手机带进去。
    她不能让顾晓池失联,得时刻盯着点。
    顾晓池答应了。
    韩菁又帮顾晓池请了个家政,把屋子里打扫了一遍,看着窗明几净的,心情会比较好。
    都安顿好以后,韩菁才说:我先走了。
    顾晓池笑了笑:放心吧菁姐。
    韩菁放心个屁。
    她本来是在往公司开的,想了想,调转车头,往乔羽家的方向开去。
    葛苇这段时间都住乔羽家。
    不过韩菁这会儿过去不是找葛苇的,她知道葛苇去录综艺了,她让小平陪着的。
    她是去找乔羽,叮嘱乔羽这段时间多看着点儿顾晓池。
    没想到走到楼下,就看到乔羽在被一个人纠缠。
    挺年轻一女的,情绪很激动,上去就要拉乔羽的胳膊。
    韩菁停了车赶紧过去:干什么呢?
    她看到那年轻女孩的脸,一愣。
    怎么这么眼熟?
    后来她想起来了,这是顾晓池的那个同学,安寒。
    韩菁问:安寒,你怎么在这儿?
    安寒眼睛都是红的,把一叠白花花的纸掷到乔羽脸上:我来找她问个说法!
    时值傍晚,今天又是阴天。
    天灰蒙蒙的一片,厚厚的云层压着,气压很低。
    韩菁看着那叠白花花的纸,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一个很不好的联想。
    像一堆白花花的纸钱,在坟墓前,漫天飞舞。
    韩菁赶紧掐断了自己的这一联想,从地上捡起一张纸来看。
    乔羽也捡了一张来看。
    韩菁这时才知道,安寒扔的那一叠纸,全都是顾晓池以前开药的单子。
    就是以前,葛苇和乔羽纠葛的那段时间,原来顾晓池承担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吃不下,睡不着,去心理门诊开了药。
    吃了药又有副作用,头晕,想吐,又去换药。
    韩菁把那些单子捡起来,一张一张的看。
    看着看着心里又疼起来。她觉得顾晓池这小孩儿太能忍了,明明都这样了,韩菁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顾晓池也硬是没让葛苇看出来。
    乔羽这时却轻声说:这些我都知道。
    安寒惊讶:你知道?
    乔羽说:就是因为晓池对我说了以前的这些事,加上她现在又失去了味觉,我才让她马上去住院的。
    安寒更惊讶了:是你让晓池去住院的?
    韩菁在旁边说:住院费也是乔羽垫的。
    安寒沉默。
    乔羽说:我是真心希望晓池好。
    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好,至少,都好好活着。
    安寒又抬起头瞪着乔羽:可是她活得一点都不好。
    韩菁过来拉安寒:你跟我走吧,聊两句。
    又对乔羽说:你先上去休息。
    乔羽手里还拎着两橙子,估计就是下楼买个水果,结果被安寒堵这儿了。
    乔羽点点头,上去了。
    韩菁问安寒:抽烟么?
    安寒摇头。
    韩菁想了想,把安寒带到了附近的咖啡馆里。
    她告诉安寒:晓池今天出院了,我帮她办的手续。
    她把乔羽建议顾晓池住院、还有乔羽每天陪顾晓池聊天的事都说了。
    安寒喝着咖啡,沉默。
    韩菁问:晓池没对你说这些?
    安寒摇摇头:她从不提起乔羽。
    乔羽的事,还是我自己到处找人,打听到的。
    韩菁也喝了一口咖啡。
    这家咖啡馆的豆子不错,喝的出酒香,还有一股浆果的香味。
    韩菁在想,人的心,是不是也跟上好咖啡豆的味道一样复杂。
    就像顾晓池,她明明知道乔羽,是拦在她和葛苇之间的最大障碍,对最好的朋友都不愿提及乔羽,说明她根本不想面对。
    可一旦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彻底失去葛苇了,她却又很依赖乔羽。就像一个落水者,唯有曾经也落水过的人,才能懂她的心境和处境。
    从这一点来说,无论韩菁、安寒、周骊筠,都帮不上忙。
    甚至葛苇也不行。
    韩菁把这个想法对安寒说了。
    安寒叹了口气。
    韩菁忽然说:其实我也不喜欢乔羽。
    安寒这天晚上第一次笑了:真的?
    韩菁喝了口咖啡说:我之前不是牵涉到一个xi钱案里,进去了一段时间么?
    她心想安寒这么能打听,估计这事儿她也门清。
    果然安寒点点头。
    虽然那段时间是乔羽在帮着捞我,葛苇也挺感谢乔羽。韩菁说:但我心里始终存着一个结。
    怎么就那么巧,牵连我那人,就是很久以前乔羽介绍给我的呢?
    安寒问:你有证据么?
    韩菁摇摇头:我没有,所以我现在看到乔羽对晓池这样,宁愿相信她是个好人。
    相信她是个好人。
    相信她走到这一步,赖着葛苇,是因为她也是心理问题的受害者,她也没有办法。
    一定要是这样。必须得是这样。
    葛苇的日子,才能稍微好过一点。
    安寒叹了口气,走了:我去看看晓池。
    这时韩菁的手机响了,是小平,告诉她已经送葛苇回去了。
    韩菁想了想,走回停车场,但没走回自己的车旁边。
    反而走到一辆奔驰大G旁边。
    她敲了敲车窗。
    里面的人明明在发愣,听到声音一惊,看过来见是韩菁,松了一口气。
    是葛苇。
    这辆奔驰大G,是葛苇自己开车时用的车。
    葛苇给车门解了锁,韩菁拉开车门,钻进副驾。
    葛苇之前坐在驾驶座上抽烟,窗户都没开,车厢里这会儿云山雾罩的。
    韩菁直挥手:你也不怕把自己熏死。
    葛苇无所谓的笑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还不知道你。韩菁瞥了她一眼:肯定回去之前想在哪儿躲会儿。
    葛苇扬扬手里的烟:我抽完一支烟就上去。
    她想躲,又放心不下乔羽。
    也是挺拧巴的。
    韩菁说:给我一支。
    葛苇抛给她一支,韩菁也点了,把车窗打开。
    新鲜空气进来,直到这时,葛苇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她刚才是想熏死自己,还是憋死自己。
    韩菁看着葛苇这样子,忽然想起跟顾晓池聊天时,顾晓池描述自己情绪不好时的状态:整个人像浸在水里,水淹过头顶,没法呼吸,憋得心脏疼。
    韩菁心想,这两人虽然现在不联系了,但有时候的感受,倒神奇的很一致。
    她没说什么,就沉默的陪着葛苇抽烟。
    还是葛苇忍不住问:她还好么?
    声音哑着,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烟抽多了,还是忍着那么一点哭腔。
    韩菁瞥了葛苇一眼:你觉得呢?
    葛苇没说话,低着头猛抽烟,看上去很烦躁。
    韩菁看了她一眼,头发有点乱,一缕碎发随着烟嘴,被带进了嘴里,葛苇好像浑然不觉。
    韩菁叹了口气。
    她拉过葛苇,把那缕碎发从葛苇嘴里拉出来,帮她别在耳后。
    葛苇怔怔的看着韩菁。
    韩菁问:怎么了?
    葛苇一下子哭了。
    嚎啕大哭。
    韩菁吓得赶紧把车窗关上:你干嘛呀?你就喜欢把头发丝儿含在嘴里啊?我给你塞回去呗?
    葛苇还在哭,包着口水回答她:放屁!
    葛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这么凶。
    她和韩菁更像是兄弟关系,两人都挺刚,这会儿在韩菁面前这样哭,娘死了,其实葛苇觉得挺丢人的。
    但她忍不住。
    明明之前那么多天都忍了。
    那么多天,陪着乔羽,先是住医院,又是住疗养院,最后是回家照顾她。
    葛苇处理的很平静,在她平静的照顾下,乔羽的情绪也跟着平稳起来,药都不吃了。
    葛苇一次也没联系过顾晓池。
    如同韩菁所说,她觉得自己不配。
    自己这样的祸害,还是离顾晓池越远越好。
    后来韩菁去看过顾晓池,说顾晓池住进了疗养院,那时葛苇慌了。
    她想把综艺推了:我要去看她。
    韩菁说不行。
    韩菁问过医生了,像顾晓池这样的情况,葛苇又没法重新和她在一起,去了反而引起顾晓池的情绪波动,更不利于治疗。
    两人还是相忘于江湖,对彼此都好。
    一如之前葛苇的判断。
    就连那时葛苇都没哭。
    很多时候鼻子堵堵的,嗓子堵堵的,心里也跟着堵堵的。
    她就抽烟,或者喝水,很大口很大口的喝水,跟牛一样。
    好像真能把心里堵着的感觉冲下去一点,反正她就这样忍过来了。
    直到今天。
    韩菁轻轻撩了一下葛苇的头发。
    葛苇一下子就哭了。
    像一条堤坝,明明里面已经被蛀得千疮百孔,可外面架子不倒,还能一直撑着,表面看上去无恙。
    然而一旦有一天,外面被扯开一条小小的口子,马上轰然倒塌,整条堤坝都溃不成军。
    现在的葛苇就是这样,让心里的洪水猛然冲出来,哭的破涛汹涌。
    她嚎啕大哭着说:以前顾晓池也这样撩过我的头发。
    她又说:你的手指上,好像有顾晓池的味道。
    韩菁也跟着鼻子一酸,马上偏过头。
    也许是因为今天帮顾晓池收拾东西,手指上,是沾了那么一点顾晓池的味道。
    也许只是葛苇的幻觉。
    无论是哪一种,都太惨了。
    可她不能陪着葛苇在这儿哭。
    两个明明很刚的女人,在这儿为了一点小情小爱,抱头痛哭,像什么样子。
    跟有人死了似的。
    韩菁踢了葛苇一脚:天还没塌呢,你得撑住啊。
    为了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葛苇终于没哭了。
    哆哆嗦嗦又去抽手里的烟。
    她不明白生活为什么这么艰难。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吃穿不愁,光鲜亮丽,还能逛个街喝个酒买个包去网红餐厅打个卡。
    可往下深挖,每个人心里好像都带着一条巨大的裂缝。
    一旦发生什么事儿,让那道裂缝露出来了,就很难。
    要是能修补,还算好,比如乔羽。要是修补不了,人就完了,比如慕雨。
    葛苇知道韩菁说的对,她不能让慕雨的悲剧再发生了。
    她得撑下去。
    烟抽完了,葛苇扭头问韩菁:我眼睛肿么?
    韩菁看了她一眼:核桃似的。
    葛苇低声骂了一句:Cao。
    韩菁想了想,带葛苇去了刚才的那家咖啡馆,找老板要了两块冰。
    敷了一会儿,眼睛不怎么看得出来肿了,葛苇说:我回去了。
    韩菁嗯了一声。
    葛苇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你多去看看她。
    韩菁正掏手机出来回工作邮件呢,烦躁的挥了挥手。
    意思是这还需要你说?赶紧滚蛋。
    葛苇笑了一下,走了。
    ******
    葛苇回去的时候,乔羽正在切橙子。
    一屋子清新的果香味。
    乔羽问她:今天拍摄顺利么?
    葛苇说:还成。
    乔羽又问:听说总导演以前是拍电影的,现在转行做综艺,别扭么?
    葛苇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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