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师兄掌眼。叶云澜,我收的徒弟如何,我自清楚。
    容染微笑道:阿澜毕竟没有收过徒,不知道有些东西,还是需要问清楚为先。毕竟不是谁都像阿澜对我一样有救命之恩,会全心全意为阿澜着想,也不是谁都与我一样,与阿澜亲近这么多年。
    旁边沈殊忽然认真道:我的命也是师尊所救,师尊对我也有救命之恩。而且,我日日都与师尊同寝而眠,彼此也很亲近。
    同寝而眠?
    容染的脸色扭曲了一瞬。
    哪有师尊会与弟子同寝而眠他犹不相信。
    却是叶云澜淡淡道:我徒弟之前受了重伤,我为方便照顾,晚上便与他同睡一处,很正常。
    师尊待我极好。沈殊也接道,我以后也会全心全意为师尊着想,不辜负师尊对我的好。
    这两人仿佛一唱一和,令容染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笑容。
    看见叶云澜眼角眉梢对沈殊流露出来的纵容和柔软,更觉得无比刺目。
    他和这人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还比不上这小子待在他身边这十天半个月?
    叶云澜:我还有事要和弟子去办。容师兄若无它事,便请让开。
    近来每次见你,你都说有事要办。容染忽然叹一口气,师弟长大了,想要脱离师兄,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师兄其实很欣慰。只是到底有些不舍得。
    阿澜,后日你可有空?他轻声恳求,能否与师兄到听风亭一聚,我带一壶千花酿来,我们再共饮一回。之后,往事皆消,师兄也再不会纠缠你了。
    叶云澜沉默了会,道:师兄所言当真?
    容染道:当真。你还不信师兄么?
    叶云澜早就想彻底摆脱容染纠缠,若容染真如他自己所言,此番倒也算是个契机。
    他想了想,平静道。
    那便后日,听风亭上见。
    待容染离开,沈殊忽然扯了扯叶云澜衣袖,小声道:后日师尊可以别去吗?
    为何?
    沈殊无法跟叶云澜说出自己方才对容染的感知,闷闷道:我不喜欢方才那个师兄。
    为师也并不喜欢。叶云澜道,但此番前去,只是为了结过往,省却更多以后的麻烦。
    可是沈殊眼眸微黯,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来到青崖峰顶的内务堂。
    登记身份后,沈殊便领到了一个青云山内门弟子令牌。令牌是青白翡翠颜色,上面有沈殊二字浮雕。
    沈殊摩挲了一下,忽然道:不及师尊在剑上为我刻的好看。
    你呀叶云澜微微失笑。
    自从收徒之后,他的心情似乎总是很容易被沈殊牵动愉悦。
    伸手抚了抚沈殊的头,以后你在天宗,就是为师名正言顺的弟子了。以前药庐种种,都不再与你有关。没有人能再越过为师欺负你。
    嗯。沈殊乖巧应道,握紧了手中令牌。
    悬壶峰。
    一群人围在峰主殿中,主座上坐着一个长相俊美的中年男人。
    刘庆手中的回命丹,究竟被他放在了何处?男人沉声道,已经整整七日,还没有审问出来么?
    峰主见谅!主要是刘庆那厮走火入魔疯疯癫癫,一直在胡言乱语,根本审问不到什么。一个长老战战兢兢地擦了擦头上的汗。
    一群无用之人!男人拍碎了旁边的扶手,继续去查!药庐也要给我搜彻底了,不可放过蛛丝马迹。
    直到挥散众人,一处帘幕之后,忽有一个白衣身影走出。
    父亲息怒。容染柔声开口。
    天宗里人人知道他是栖云君的亲传弟子,却少有人知道,悬壶峰的峰主,是他的父亲。
    容峰主看向自家儿子时候,面上怒色稍稍减去几分,却依旧没有停止口中咒骂,呵,之前刘庆那厮出事,我费了许多手段才留他在天宗外门,没想到还未过几年,又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是我无用,没能找到还神丹,父亲才一直需要回命丹为母亲续命。容染将手中储物囊递给容峰主,我这里还有一些灵药,都交予父亲取用。
    你倒还算有心。容峰主道。
    容染柔柔道:我能够去见母亲一面么?
    虽如此问,他却知道父亲肯定会拒绝的。
    算起来,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母亲几面,其中几次,还都是在母亲沉睡昏迷的模样。
    人人都说容夫人病弱,容峰主爱妻心切,容夫人的房间从来只有容峰主能够进入。
    但他还记得小时候偶然一瞥,见到那间常年飘荡药香的房间里,其实有不能与外人述说的秘密。
    这世上有些鸟儿,生来引人注目,滥情花心,你想疼她惜她,就要亲自在她周围为她筑巢,让她离不开你,这样,她才不会遭受外界的危险,将身心交付给你。
    小时他父亲曾抚着他的头,这样说过。
    而此刻。
    容峰主果然道:你母亲身子病弱,病气怕是会过染到你。不妥。
    容染便笑了笑,不再提这事,只道:父亲,我此番来,其实是为了一事。
    说。对自己儿子,容峰主向来十分纵容。
    我想要合欢情蛊。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容峰主道,合欢情蛊会让中蛊者爱上下蛊之人,心甘情愿与之交.欢,这种蛊虫极为珍贵,我也只养有一只,不能给你。不过,我倒是可以先给你另外一物。
    容峰主取出一个瓷瓶,指尖在瓷瓶上轻弹一声。
    此蛊名为幻情蛊,中此蛊之人,会将眼前人幻想为自己所爱之人,模糊现实幻象,对下蛊者产生欲望。
    容染美眸微转,还是父亲懂我。
    他接过那个小瓷瓶,想要叶云澜依偎在他怀里,仰慕看他的场景,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阿澜他低低唤出在心尖上缠绕许久的名。
    叶云澜到的时候,见到容染正在听风亭里煮酒。
    阿澜,你来了。容染对他微笑,来,坐。
    待他坐下,容染便道:今日风景甚佳。
    他抬头眺望,看见一层朦胧薄雾笼罩远山,苍青色的天空广阔浩渺,便道:确实。
    从秘境出来之后,你总算是愿意心平气和再次和我闲聊了。容染轻声叹息。
    叶云澜静静看着容染。
    容师兄,你约我出来,有什么要说的,就趁着这一次全部说清。他道,我还要回去教导徒弟,并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
    听到徒弟二字,容染面色僵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微笑道:阿澜对你那徒弟可真是关心。
    他是我唯一的徒弟。叶云澜道。
    容染定定看着叶云澜。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他唯一的师兄啊。
    他又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这世间有许多漂亮的鸟儿,生来引人注目,也确实都滥情而花心。明明他已经那样耐心地守护在这人身边,日日守望,却还是让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畜生偷了腥。
    他想起当时依偎在叶云澜身旁的少年,眼眸幽暗,几乎压制不住心底的嫉妒之火。
    煮酒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白雾渺渺升起,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浓郁酒香慢慢充斥石亭。
    阿澜,你可还记得这千花酿,乃是当年你入门时,师兄酿好埋下的,一共九坛。我们约好了每年圆月之时,便开封一坛,我听你弹琴,我们一起对饮。
    叶云澜:我已忘了。
    可我却还一直记得很清。阿澜,我那里的千花酿还有一坛,待来年圆月十五,我可否再请你
    容染的语气仿佛有着无限温柔缱绻,事已至此,他还是希望叶云澜回心转意。
    师兄以后,莫再叫我阿澜了。叶云澜冷漠道,我答应再来与师兄聚此,是要至此之后,师兄与我两清。
    容染的眼眸终于彻底黯下,好师兄依你。
    他斟了一杯酒,推给叶云澜,如师弟所愿,喝了这杯酒,我们就两清。
    来,师弟,请。
    叶云澜淡淡看着手中酒杯一眼,淡粉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
    他并非是不胜酒力之人,往昔也常与魔尊对饮,不曾落过下风。
    那人兴起之时,喜欢一口一口喂他喝酒,酒液顺着唇角滑落,也不知道是喝了的多,还是浪费的多。
    他执起酒杯,抿了一口。
    有甜腻的味道和花香缭绕舌尖。
    只是他的记忆何等清晰,就算是三百年前看过的书里一副图画,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千花酿的味道,本不该这样甜。
    他蹙眉,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听风亭位于问道坡上,来往弟子许多,他来之前,并没担心对方会在这种地方动手脚。
    却没想到容染居然真的这样胆大,在这里下药。
    哪里有放东西?师弟定然误会了。容染无辜道,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助兴的小玩意,能够让师弟开心。
    叶云澜用力闭了闭眼,感觉眼前景象慢慢模糊摇晃不定,一股躁意从身体内部升起。
    容染声音传来:放心,听风亭周围都已经被我布下了阵术,没有人能看得清里面人在做什么。
    师弟只是因为不胜酒力,才在此地歇息一会而已。
    容染温柔微笑道。
    没有关系的。
    叶云澜出门时,沈殊便偷偷跟在了这人身后。
    他始终记着容染身上流露出的恶念,并不放心。
    他早就发现,他的师尊,虽然并不像他平日表现出那样病弱,但是对很多东西却并不在意。
    尤其是对自己的生命。
    他看着那人走进听风亭之中,然后里面的景象就再看不清。显而易见,听风亭周围被布置了阵术。
    他的眼虽能看清阵术构成,但破解阵术需要时间。
    沈殊眼眸幽暗。若可以,他更想要直接蛮力破解,但那样就会暴露他所隐瞒的力量。
    但如果事情紧急,也只能那样做了。
    他已做好所有准备,却忽然见到那结界荡散,叶云澜提着缺影剑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面泛红晕,但神色却冰冷得教人恐惧。
    听风亭里,酒杯酒盏破碎了一地,容染抱着被刺伤的手臂,面色铁青。
    他刚才想去伸手触碰对方的时候,手臂猝不及防被对方砍了一剑,鲜血直流。
    他怎么也想不通,幻情蛊居然对叶云澜没用。
    怎么会没用?
    即便叶云澜心中真的并无所爱之人,情蛊催生的欲望却也无可避免,叶云澜绝无可能没有半分反应。
    叶云澜从听风亭之中走出。
    听风亭闹出的动静,吸引了问道坡上很多惊讶疑惑的目光。
    沈殊没有多想,只是赶紧跑上去,师尊。
    他握住了对方的手。对方平日冰凉滑腻的一双手,此刻竟然炙热。
    叶云澜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不至于倒下。
    他声音沙哑,扶我回去。
    沈殊依言听话,发现叶云澜不仅掌心发烫,身上每一处地方都很烫。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了叶云澜的面色之后,也知道此时绝不是问话的时机。
    回到竹楼之后,叶云澜立即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沈殊想跟进去照料,却被叶云澜拒绝。
    他眸色深谙,心念急转,放轻脚步走到竹楼外,来到了那人卧房窗前。
    窗台未修,只是虚虚掩着。
    他靠在窗户边,隐约之间闻到了一阵香气。
    并不是平日那人身上清冷温柔的香。
    而是像花朵盛放到极致后,近乎糜烂的香。
    带着一点点的腥。
    一点点的甜。
    第18章 偷听
    沈殊的五感是常人数倍。
    听觉是,嗅觉也是。
    此刻他偷偷躲在窗边,嗅着那腥甜的香气,而后,忽然听到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自己师尊低低的、压抑的呼吸。
    仿佛在独自承受什么煎熬苦痛。
    上午日光正烈,窗边逼仄的空间里盈满了令人头晕目眩的热度,沈殊背脊出了一层热汗。
    他仍是想不明白,听风亭中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他的师尊要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他进去。
    他想起方才扶自己师尊回来时候,对方炙热身体。
    叶云澜病体脆弱,体温较常人偏低,他平日依偎对方的时候,就像是依偎着一块温软寒凉的玉石。
    可方才对方却是这样的热。
    不仅热,还在发抖。
    是什么东西,能够令那个清冷自持的人,发抖?
    漆黑的阴影蔓延到窗边,蠢蠢欲动地想要伸进去一窥究竟。
    沈殊攥紧拳头,好不容易才遏制住心念,让那些阴影缩回墙角。
    自从那日在热泉之中差点露馅,他便开始压制这股力量。
    能不动用,就不再动用。
    他不想给那个人任何厌弃他的契机。
    沈殊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他生来就被称作恶孽,灵魂也早已在被人开膛破肚扔进蛇窟的时候就彻底浸入黄泉,从此之后,他所在之处,就是无明地狱。
    可他的师尊,却伸手将他从黄泉中拉起。
    他拽着那人的手爬上岸,在无边烈焰之中,望见人间的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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